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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艾琳

《都市妖奇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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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6 18:26:21 | 显示全部楼层
线上游戏惹的祸 下


  火临天下独自在重复无聊的打怪活动,打掉一只怪物,得到XX点经验,再杀掉一只怪物,又得到XX点经验……在不喜欢网路游戏的人(比如说周影)看来,这实在是十分无聊的举动,可是游戏中的人却玩得趣味十足。

  “还差百分之七时就可以升级,再升两级就可以去学新技能……”火儿边敲滑鼠边自言自语。他要努力把等级练高,那样就不用老是看那只死狗的脸色了。他要成为第一高手,然后就可以在游戏里为所欲为了。

  火临天下杀掉眼前最后一只怪物,正准备回头去看看树林那边的怪物重生出来了没有,一个火球毫无预警地砸在他身上,使他损失了两百多的血。他抬头察看时,正好看见不远处的一个法师又砸来了一个火球。

  “你打我干什么?”火临天下刚提出问题,还没得到答案,对方就接着施展了一连串更猛烈的火球术、爆焰术——在现实中大名鼎鼎的纵火狂火儿,在网路游戏里竟然被人用火球打回了重生点。

  “气死我了!”随着火儿的狂吼,一股火浪从卧室里破门而出,把客厅里的所有物品以及正在修练的周影一起熏得焦黑。

  周影慌忙跳起来,冲进卧室:“火儿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

  “影……”火儿委屈地扑过来,“我被欺负了!那个浑蛋竟然敢欺负我!”

  看着在怀里撒娇耍赖的火儿,周影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的这个宝贝儿子打从孵出蛋壳就飞扬跋扈惯了,从来都是他欺负别人,偶尔遇到和他实力相仿的对手,人家的境界当然也就高到了不屑于和这样的小孩子计较。只有在开始上网玩游戏之后,火儿才受到了平生最多的挫折。看到他被气得乱蹦乱跳的样子,周影真想劝他别玩算了,为了玩个游戏受气值得吗?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火儿大声宣布着自己的决心。周影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冲出窗子去找他的报复对象了,谁知火儿却回到电脑前继续他的游戏。

  “火儿别玩了,我先给你弄点吃的吧?”——这是火儿开始玩游戏后,周影第二担心的问题,原本动不动就喊饿的他,居然经常忘记吃饭,只要周影不叫他吃,他就一直对着电脑不动。

  “火儿吃点饭吧?”

  火儿不耐烦地挥着翅膀:“待会儿再说,我要加紧练功,将来还要报仇呢!”

  周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操纵人物,半天不得要领,便叹口气出去了。

  朱黑黄轮流使用好几个人物,用这些等级高又装备着好道具的角色去报复以前那些仇人的感觉好极了。他大展雄风,把那些看不顺眼的人一一送去复活,特别是那个曾经扬言要把他砍回十级的xx工会成员,他是见一个杀一个,连新人也不放过。朱黑黄得意地哼着歌,又是一道白光,眼前的对手也被他顺利解决。难怪这么多人喜欢游戏,玩这个游戏的时候,感觉果然痛快。

  一个人物从不远处一晃而过,朱黑黄眼尖地看到他的名字“火临天下”。记得这个也是自己的仇人,不过自己是不是已经杀过他一次了?朱黑黄摇摇头,他这几天杀的人太多,自己也记不清楚了。不过干脆从现在开始再杀一次,直到把他们全部杀回十级好了。朱黑黄这么想着,往火临天下的方向跟了上去。

  火临天下消灭一只怪物后,地上留下了几枚金币与一把不错的剑,他正准备捡起来,旁边突然冲过另一名剑士,对他当头就是一剑。火临天下以为是抢装备的人,赶忙向旁边一闪,举剑还击,这时他才看清楚对方竟是个六十多级的剑客。这么高等级的人为什么来这里打低级怪物,为什么和自己过不去?火临天下这么想着,决定惹不起躲得起,干脆把地上的东西让给对方,自己准备离开。谁知那个见客看都不看地上的装备和钱,继续又扑向火临天下。

  “你要干什么?”

  “哈哈哈,我要把你砍回十级!”

  “为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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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我认识你!哈哈哈,你永远别想认得我,因为下次砍你的会是法师,再下次会是弓箭手,再再下次会是道士……哈哈哈,这就是得罪我的下场!”

  “原来上次那法师也是你!你到底是谁?”

  “哼哼,你还记得网中人吗?哈哈哈,你杀我的时候,没想到我会回来报复吧!”

  “网中人?”火临天下依稀记得有个和山中少女抢怪,并且说话不三不四的玩家网中人,当时被山中少女紧急召来的火临天下,二话不说就把那个只有十七级的家伙送回了重生点。弄清楚对方PK自己的原因也没什么用处,火临天下见对方连续攻击过来,转身便逃。而这时,平时充当救火队的情狼根本不在线上,“关键时刻不能指望的家伙!”火临天下一边诅咒着情狼,一边狂用补血药瓶。

  朱黑黄并不急于解决火临天下,对他来说,猫戏老鼠也是一种很有趣的游戏,是这个游戏提供的乐趣的一部份。他更喜欢火临天下的红人状态,那就意味着一但死亡,对方将会掉落大量的装备与金钱。那个网咖老板说过,就像可以从他那边买装备一样,朱黑黄也可以把用不到的装备卖给他。记得这个火临天下有个七十级的朋友,身上有几件小极品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有很多玩家从正在一个追一个逃的火临天下与朱黑黄身边经过,不过两个红人在PK,大部分人并不想蹚这场浑水。火临天下一边诅咒大家没有正义感,一边喝掉最后一瓶药水时,却忽然有个玩家跳到了他面前,帮他挡住了致命一击。

  这个叫坐山虎的战士只有五十九级,比起朱黑黄的人物还差好几级,却一副不把朱黑黄放在眼里的样子:“我最讨厌欺负弱者的人!(虽然他也算帮了大忙,可这句话让火临天下听了不痛快,谁是弱者啊!)今天是我第四次看你随意PK、随意杀人了,我看得给你点教训,让你知道欺负人不是那么有趣的事。”

  又是一个自以为大侠的人!这样的人这几天朱黑黄遇见好几个了,他真想让这个坐山虎知道在他之前的每一个“大侠”的下场:“才五十九级就敢管我的闲事!”朱黑黄凭着这几天的常胜纪录,丝毫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坐山虎打出了“哼哼哼”一连串冷笑:“以为等级高就了不起?我可是从一级开始就越级打怪的,我看你的脑子也比那些怪物NPC聪明不了多少吧?”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朱黑黄结束了战前的对话,向对方扑去。

  事实证明坐山虎并没有说大话。他的等级虽然比不上朱黑黄的人物,但是他对人物的运用灵活巧妙,熟练地把各种招数结合,使他的攻击险的更加有力并有效,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与他相反的是,朱黑黄平时老是轮流使用好几种职业的人物,他对每种职业都了解,却每种不精通。平时仗着自己的等级高欺负人没什么大问题,碰上PK三大高手之一的坐山虎,他原本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在朱黑黄发觉不好时,不甘心地打出的“你给我等着瞧!”的字眼还没消失前,坐山虎已经三两下就把他收拾掉了。他拾起朱黑黄掉落的物品看看:“这把剑不错,可惜我有更好的了。给你吧,五十级就可以装备。”他自己留下了金币和一个戒指,把一只不错的剑给了火临天下。

  “你要给我?”好武器不容易弄到手,火临天下纠缠情狼好久才拿到的剑都比这个差得远,坐山虎怎么会舍得送人?

  “这只是个游戏而已,用不到的东西不如送人,我才不会拿去卖钱呢。何况这原本就不是我的,你要谢就谢刚才那个笨蛋吧!哈哈哈。”

  火临天下顿时对大方豪爽的坐山虎产生了好感,同时也大方原谅他刚才说错话的事。

  “走,我带你去练功,等你等级高了,自己去收拾那个家伙。”

  “好,咱们走。”

  网咖里的朱黑黄对着重回重生点的人物,气得再次重砸键盘。

  不过这里不是先前那家网咖,这里的老板不但没有上前兜售可以帮助他的东西,反而叫一个店员上前跟他索取弄坏键盘的赔偿。朱黑黄两拳就把那个店员和网咖老板双双打成“猫熊”,然后上网费都没付便走出门去。居然会被比自己低等的家伙打败,他心里火极了,在购买了好几个帐号和一大堆装备之后,正好他身上的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看着街上神色匆匆的人们,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先去弄钱吧!顺便在现实世界里出出闷气。

  放学后,王童童背著书包,在街上慢悠悠地走着,身边左右全是她的同学,不过她一个也不想理睬。对其中两个腆着脸贴上来的男生,她干脆每人给了他们重重一脚。几个搂肩搭背的女生从她身边走过,从她们身边飘过来的字眼当中,王童童知道那些“麻雀”正叽叽喳喳说的内容正是自己。

  “烦死了!”王童童重重甩着头。

  王童童从十岁左右就知道了自己半妖的血统,不过当时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并不大。她认为自己除了可以使用几个天生的法术——比如隔空取物和让水变开什么的,她原本还以为自己有特异功能——外,没有什么像妖怪的地方,连她无比羡慕的、母亲的那条松软毛绒火红美丽的大尾巴都长不出来。她一直安于自己的半妖身分,甚至梦想着等自己长大以后,会长成一个真正美丽、聪明、强大、有漂亮尾巴的妖狐。可是当她上了初中以后,奇怪的事情接连发生了。

  随着王童童渐渐长大,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了少女,她从母亲那边遗传来的美丽开始蓬勃地展现,任凭谁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女,都会惊艳地呆上一会儿;那种在美丽中包含的柔媚气质,使她对异性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自她上初中以后,男生的情书就是她每天都会收到的东西,上学前、放学后,天天有男生等在她必经的路上,甚至还曾有一个年轻男老师信誓旦旦非她不娶,要等她长大。

  王童童的母亲那样美丽,她也一向以自己长得像母亲而自豪。本来还以为只要是狐狸精的后代都这样,所以为了漂亮,再多的骚扰也咬着牙忍了;谁知母亲偶然说起来她才知道,其实半妖血统的小孩很少有继承这种天生媚惑本性的,王童童的情况可以说是万中无一,而且除非随着她年龄渐长、法力渐增、自己学会隐藏,否则就连法力高强的母亲也没什么好办法帮她。也就是说,只有自己最倒霉!想到这一点,王童童就气不过。

  而且按理说,这样的事情不断发生,最无辜也受到最多骚扰的是王童童自己,可是偏偏有些人不这么认为。那些男生的家长咬定是王童童“勾引”他们的儿子,有些老师也把她看作红颜祸水,甚至其他的女学生也因种种原因而不和她来往,联合起来冷落、排挤她。这样度过了近三年初中生涯的王童童,在性格上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从一个开朗活泼的女孩子变成了急躁火爆的恶婆娘,并且出现了暴力倾向:只要是写情书给她的男生,都免不了要被她揪出来一顿痛打。

  她的脾气使得她和同学们越来越疏远,和同学们越疏远,她的脾气也就越来越火爆,特别是对那些胆敢当面表达爱慕的男人,她几乎想都不想就直接动手。今天她一路上已经打了三个同学、两个高中学长和一个老师,才把回家的路途走了一半。为了避免路上种种麻烦,王童童每天回家都会选择不同的路线,今天她便拐进了一条小巷。

  “救命啊!救命!”惊恐的女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王童童皱皱眉:“真麻烦!”

  走到那里都会碰上麻烦事,王童童对自己的运气感到十分生气,可是听到呼救的是女人的声音,她还是悄悄靠了过去。被抢劫者逼在墙角的是两个女生,王童童认得她们是自己学校高中部的,其中一个好像还是什么校花,当然那是在王童童入校以前的事,所以这位前校花和她一帮姐妹见到王童童就像有仇一样,总是有意无意地对她冷潮热讽。对于这样的受害者,王童童选择了先抱着手臂看热闹,她还没决定要不要上前帮忙。

  那个正在抢劫的少年身材高挑,相貌英俊,只看外表,宛如电影里的偶像明星,可惜那一脸狰狞的笑意却使他的魅力荡然无存,也使眼前的两个女孩全然没有坪时见到帅哥的激动,反而害怕得大声呼救。

  “真是浪费了一副好皮囊。”王童童对异性极度厌恶,越是出色的异性越讨厌——因为条件不好的男生即使喜欢王童童,也会因为自卑而鼓不起勇气纠缠她,厚着脸皮向她求爱——在她看来,这样的绣花枕头式男人做匪徒刚好合适。

  “不用叫了,没有人会来救你们的。”(王童童:真是典型的坏蛋台词。)“快,把身上的钱全交出来。”

  朱黑黄一向不太喜欢抢女人,倒不是他对女人有什么特别的同情心,而是因为这些女人太麻烦,开口就哭,缩成一团,磨磨蹭蹭半天才把钱拿出来,还不如那些虽然会反抗,却只要两拳打下去就乖乖掏钱的男人来得痛快呢。“叫你们把钱拿出来,听见了吗?”朱黑黄向两个女人俯俯身子,好让她们把自己脸上恐吓的表情看得清楚些。

  “呜呜,我们钱全交给你,求你放我们走吧。”女孩嘤嘤哭泣着,双双交出了自己的钱包。

  不愧是女孩子的用品,连钱包上也有扑鼻的香气。朱黑黄把钱取出来塞进自己的口袋,钱包则随手扔在地上。他打量着两个女孩,其中一个实在不中看,而另一个就很美丽了,想不到人类中也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虽然比不上童童妹子,可是已经比很多妖怪姑娘都漂亮上几分了。朱黑黄一只手托着那个前校花的下巴打量着,嘴里不住称赞:“长得真好看,喂,你嫁人了没有?等我成亲之后,给我做二房怎么样?”

  面对眼前这位穷凶恶极、劫财还要劫色的抢匪,这位前校花第一次憎恨起自己的长相;而她的那位密友则在庆幸自己相貌平平的同时,趁着朱黑黄不注意时悄悄溜走了。

  王童童叹了口气,看来今天非多管闲事不可了。如果对方只是抢劫,让那个总找自己碴的前校花吃点苦头,王童童是很高兴;可是同样身为女孩子,王童童无法看着那个劫匪对她做别的事而不管。她一边抱怨着自己运气不好老遇见麻烦,一边拾起一颗小石子,手指一弹,向朱黑黄弹去。

  朱黑黄正在软硬兼施的劝那位前校花同意将来给他做二房,忽然听到声响,来不及多想,便向旁边一闪,一块小石头擦着他的脸颊射过去,“啪”地撞在墙上,居然在砖墙上打出一个小洞。如果被打重后脑勺,这么大的劲道足以让人昏迷过去。

  “谁!”朱黑黄恼火的喝问,竟然有人敢管他的闲事!他往巷口走了几步,在昏暗的路灯下寻觅对手的踪迹。

  王童童一击不中,心里微微吃惊,接着对方的反击开始了,一条极细极软的丝在若有若无的夜风中飘至,向王童童的身上一扑,王童童轻巧的跃上了路灯,看到那条细丝在灯柱上缠绕,留下了深深的勒痕。此时,战斗中的双方都已发觉自己的对手不是人类。

  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依旧站在那边发抖的前校花耳边忽然听见一句:“还不快跑。”她猛地反应过来,来不及寻思这个有些耳熟的声音,也来不及去寻找救自己的人,转身便奔逃而去。

  王童童躲在暗处与朱黑黄过了几招,不得不承认对方无论法力、功夫,都高过自己。不过她并没有要和对方分出胜负的打算,估计那位前校花应该已经逃到了安全地方,她便发出了声东击西的一招,把朱黑黄调开,转身就走。朱黑黄发现上当后,连连出手,却终究没能拦住她。王童童走到了灯火通明的街道上,手中拿着刚才攻击自己的细线,看着这条柔韧而发黏的细丝,她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

  朱黑黄没有追上对方,不绝有点气急败坏。来到城市之后,他打过三位数以上的人类,却没遇过除了苏绿茵以外的妖怪。今天第一次的偶遇就被打的莫名奇妙。他甚至连对方的样子都没看到,心里极不服气。下山前爷爷曾多次交代,别小看了城市中的妖怪,会到人类的城市中居住的妖怪,其中一部分固然是在山里混不下去的无能之辈,另外一些却高深莫测。当年朱老头进城去找儿子,静曾遇见过一只千年僵尸所化的金毛吼(注),险些被对方当成了点心。朱老头一再叮嘱朱黑黄,到了城里之后,无论怎么欺负不堪一击的人类都行,但千万不要随便与妖怪们发生冲突。

  “这可不是我与他发生冲突,而是他先来招惹我的!”朱黑黄忿忿地想。不过他也害怕遇见爷爷口中的那种厉害妖怪,没敢贸然追上去。

  “哼,等我回去找岳母,再加上童童妹子,不信收拾不了你!”朱黑黄暗自下了决定。

  他已经把王家的事忘在脑后好些日子,今天遇见这件事,倒是提醒了他该上门订亲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朱黑黄皱着眉头想。“不管怎么说,岳父总该出差回来了吧?”在网咖中昏天黑地玩游戏使他完全忘记了日期,也不知道是否过了与苏绿茵约好的时间。“不管了,现在赶去也不晚,说不定童童妹子正望眼欲穿地等着我呢!”

  朱黑黄对着街边的橱窗整整衣服,顺顺头发。一厢情愿地做着美梦,兴冲冲地往王家的方向奔去。

  最近一段日子,王家的饭桌上老是弥漫着一种冷冰冰的气氛。王童童与苏绿茵对王有道这个不称职的父亲采用了“冷战术”,两个人都不理睬他、不主动跟他说话,即使他主动讨好,她们也只用“嗯”、“啊”、“是吗”这种不超过三个字的语句来回答。王有道自知有错,不敢反抗妻女的精神虐待,只好拼命想各种法子来讨她们的欢心。“童童啊,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现在的学校吗?等你上高中时,爸爸帮你转到新学校去好不好?”王有道边给女儿夹菜边问。

  王童童回到家后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手里似乎摆弄着什么东西,吃饭的时候都没放下,她的心思既不在桌上,也没听见父亲的话,直到王有道又重复一次,她才心不在焉地问:“啊,什么?你说转学?”

  效果不错!经过这么多天的努力,女儿终于跟自己说了三个字以上了。王有道高兴的说:“是这样的,你现在上的那所公立学校的高中部教学品质不怎么样,我想反正你也不喜欢那里,不如给你转间学校。育英材中学是我一个朋友的亲戚开的,我准备把你转到那里去,你看怎么样?”

  “育英材?那不是出名的贵族学校吗?”苏绿茵开口问,“那里的教学品质就一定好吗?我怎么听说那里尽是些高官子弟、纨裤子弟什么的?”

  王有道暗暗窃喜,妻子也主动和自己说话了,看来今天晚上不用再睡地板了。“他们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特别高薪聘请了好几位优秀的教师。对了,我听说童童很喜欢的那位林老师也会到那里去教书。”

  “林老师?”苏绿茵和女儿互看了一眼,她们两个都很喜欢林青萍老师,也知道她有个九尾狐儿子,偏偏那个儿子又和立新市妖怪们的两大“恶梦”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对于要不要继续与这位老师有牵连,一时还真难以作出决定。王童童想了片刻,咬着嘴唇说:“我喜欢林老师,我要做她的学生。”

  “那学校的事就这么定了,等期末考试一结束,我就去帮你办手续。来,女儿,吃块鸡肉。”王有道夹着肌肉,猛往妻子、女儿碗里放。

  “对了,爸爸(王有道:太好了,女儿终于肯原谅我,肯叫我爸爸了!),我想问问你说的那个订婚对象,他是不是个蜘蛛精?”王童童用筷子戳着碗里的菜问。

  “是啊,你怎么又问起这个?难道……”

  王童童白了他一眼:“你别想歪了,我问起他是因为这个。”她把手中一直摆弄的东西抛在桌子上。

  “什么啊?”王有道没有他们母女那么好的眼力,用手摸了一下才发现是根蜘蛛丝般的东西,黏在手上就不好弄下来。他甩着手问:  “这是什么?”

  苏绿茵打从女儿一进门就发现她拿的东西是什么了,但她向来尊重孩子,王童童不愿意说的事情,她从来不主动追问,所以现在才问:“你从哪弄来的?”

  王童童撇撇嘴:“有个妖怪在路上抢劫我的同学,不但劫财还想劫色,所以我出手打了他几下,这东西就是他的武器。”
 “你以为那个抢劫的妖怪是……不会的,朱黑黄不会是那样的孩子。”

  “难说,妈也不是看过他在街上抢劫。”王童童耸耸肩,“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哪天惹上刘地、火儿什么的被吃掉才好呢。”

  王有道陪着小心说:“约好的日子已经过了十几天了,那孩子既然没有来,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苏绿茵看他小心的样子,心一软,终于为丈夫说了句话:“我看那孩子不是个意志坚定的孩子,初到花花世界受到诱惑,也说不一定变成什么样呢。我看他多半早把那所谓的婚约忘了。快吃饭吧,菜都凉了。”

  王童童接受了母亲的意见,低头吃饭,还特意为父亲夹起菜来。王家的饭桌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温馨。这么多天来,王有道第一次松了口气。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正在吃饭的一家人一时都愣住了。当敲门声又响了几声后,一家之主才站起来走到门口问:“谁?”

  “请问王叔叔在吗?我是朱黑黄啊。”


  “朱黑黄,朱家那个孩子!他、他找上门来了!”王有道一下背靠在门上,惊惶地对着妻女叫。

  女主人和她的女儿沉下脸来,王童童“霍”地站起来,指着门外威胁父亲:“你去打发他,不然我就去姥姥家,再也不回来!”王有道咬着嘴唇,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少年年纪和王童童相仿,身材高挑,皮肤微黑,相貌颇为英俊,可是现在留着一头半长不短、油腻脏乱的长发,两眼通红,精神萎靡不振,正是王有道现在最不想看到的朱黑黄。

  朱黑黄惊喜地冲过来拉住王有道的手说:“王叔叔你回来了!我到城里来了。你还记得……记得当时的约定吗?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说话时目光却越过王有道的肩头,看着客厅里坐着的那个同龄少女。俏丽的短发,五官如画,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就是她吧?我就是为了这个女孩子到这里来的。她就是那位将与我共度一生的人……她、她本人好漂亮啊,比照片还要好看一百倍……——朱黑黄的头脑因为沸腾的幸福而变得晕陶陶的。“黑黄啊,约好了十一号来的,你怎么晚了十多天?”王有道本来鼓着勇气要一见面就向朱黑黄说明婚事告吹,然后自己亲自去向他爷爷道歉,可是看到本人之后,却说不出口。

  朱黑黄讪讪地说:“我早就来了。我,我本来是来得早了,岳母,不,阿姨她说您出差了,所以我就自己在外面游荡,后来我看见了一家网咖,于是……于是在里面玩了这么久……”

  王有道听了愣了愣,还是说:“你先进来再说,先进来喝口水。这是我妻子,这是我女儿童童。”

  “哦,哦……”朱黑黄两眼眨也不眨地看着王童童,一抬腿就直接走向她,“我就是朱黑黄,那个,那件事你知道了吧?咱们的事……咱们什么时候成亲好?我看就这个月行不行?”

  王童童柳眉横竖,“啪”地一拍桌子,跳了起来:“谁答应和你定亲,你去找别人吧!别打我的主意!”

  朱黑黄吓得后退一步,陪着笑问:“童童妹子,你不高兴了?”

  听他“童童妹子”这几个字出口,王童童的怒火更是难以抑制,冷笑问:“你很重视这门亲事吗?”

  朱黑黄凑近王童童,嗅着她的体香说:“对,对,能和童童妹子百年好合,我实在是三生有幸。”

  王有道无奈地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看接下来的事情。

  啪!王童童没辜负父亲的“期望”,劈头就给了朱黑黄一记耳光。

  朱黑黄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王童童:“你、你居然打我!”他转向王有道诉苦,“岳父你看她,还没成亲就敢打我,将来还怎么得了!”

  王有道还没开口,王童童便愤怒地吼道:“你叫谁岳父!谁是你岳父?谁会和你成亲!趁我还没动手,你最好早早给我滚出去!”

  朱黑黄气得声音打颤地说:“你怎么这样?你怎么这么没家教!哪有女人这样跟未婚夫说话的。”他自幼受祖父薰陶,认为女子就应该对丈夫事事顺从,万事以丈夫为中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王童童既然是他的未婚妻,朱黑黄不让她开口她还开口,更何况还敢打骂他。“岳父,你这个女儿实在缺乏管教,不过您放心,等我们成亲以后,我会教导她什么叫三从四德,什么是女人家的本分的。”朱黑黄理所当然地对王有道说。

  苏绿茵拉住怒气冲冲的王童童,暗暗叹口气。虽然只见过两次面,可她却已看明白了朱黑黄是个怎样的人。这个孩子不知是在怎么样的教育下长大的,竟然会有这样极端自私自利的性格,似乎认为只要对他自己有利的事情,便是天经地义。大概在他的观念中,从来不曾有“别人的想法”这样一个词汇存在吧?苏绿茵明白自己的女儿与对方根本无法沟通,所以阻止了女儿再与他吵下去,淡淡地对朱黑黄说:“朱家小哥,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祖孙救过我先生,改天我会请我父母一同登门道谢。至于你与童童的婚约本就只是那么随口一说,现在你们不投缘,不如就此算了吧?”

  “什么!”朱黑黄尖叫起来,“什么算了!我们救了你丈夫的命,他为了报恩才自愿把女儿嫁给我的,现在你想反悔!想忘恩负义!”他一把揪住王有道晃着,两眼冒着火光。

  王童童冲上去打开他的手,护在父亲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明明是你们趁人之危,现在还敢这么说!还不知道是不是你们伤了我爸,再跳出来假意救助、真心骗婚呢!”

  “你说什么?不但悔婚还血口喷人!”

  “怎么急了?说到你的痛处了?”

  “……”

  苏绿茵再次阻止了两个孩子的争吵:“行了,你们别吵了。朱家小哥,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当时的约定中有一条但书,这个婚约必须童童自己同意,对不对?现在你也看见了,她并不愿意,所以婚约就这么算了吧。”这次她用的不再是协商的口吻,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不可违背的坚定。



  “婚事本来就该是父母之命,你们说定的事她凭什么不愿意!明明是你们言而无信!”朱黑黄气极大叫,“她凭什么看不上我?我哪里不好?哪里配不上她!”在他的心目中,自己英俊聪明,只有自己不把女孩放在眼中,哪轮得到女孩看不上自己。更何况,王童童除了相貌美丽外,根本不是个好妻子的人选。朱黑黄坚持这桩婚事与其说是坚持要娶她,不如说是想得到王家的家产,在城里过舒服的日子。他已经算是降低标准接纳王童童了,对方居然说看不上自己。

  “我哪里看不上你?”王童童故意上下打量朱黑黄,“不如反过来说说,你觉得自己哪里配让我看上啊?我告诉你……”

  苏绿茵再次示意要女儿别开口,他知道王童童说出的那些理由,朱黑黄根本不会承认,或者说他根本不认为那是自己的缺点。她向朱黑黄问:“不知你记不记得,你与我先生约的是哪一天?”

  “十一号。”

  “当时你为何没来呢?”  _

  “我来早了几天,是你把我赶出去的!”朱黑黄心里忽然想到,一定是当时王家就有了悔婚的打算,所以才把自己赶到街上去。当时自己身上没钱没物,如果不是找到了弄钱的法子,不就只好回山里去,那样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想着,恶狠狠地瞪了苏绿茵一眼。
苏绿茵依旧是那么柔和地笑着:“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件事,做为一个母亲,你认为我会将一个上门就说自己是我女儿未婚夫的人的话随便当珍吗?”

  “哼。”朱黑黄又不是女人,他才不管“母亲”会想什么。

  “那么后来到了约定的时间,你为什么没有来呢?不管与我先生约定的时间,还是与我约定的时间,可都过去了许久呀?”

  “我出去之后在网咖上网玩游戏,所以忘了日子,人类真会玩,那款游戏……”

  苏绿茵打断了他对游戏的介绍:“也就是说你仅仅为了玩游戏就可以忘掉订婚的日子,这是真心想与童童订婚的人的行为吗?究竟是谁言而无信?童童看不上对这桩婚事这么不重视的你,又有什么不可以?”

  朱黑黄目瞪口呆,面对苏绿茵提出的理由,他固然有一肚子的不甘心,却又无话可说。
苏绿茵客客气气地把朱黑黄请出了家门,并一再许诺会亲自上门向他祖父道谢。朱黑黄看着那扇在他面前紧紧关上的门,又呆立了半天,心里百感交集,本来一心一意要来成就良缘的,最后却是这么个下场。转眼间,美艳的妻子、富足的生活就成了泡影,他恨王家人不守信用,恨自己当时多答应一个条件,更恨那个使他沉迷其中的游戏。

  朱黑黄从街上的商店里拿了几瓶酒喝着,从来没沾过酒的他,步履歪斜、摇摇晃晃,两眼朦朦胧胧中,看见自己竟又走到了一家网咖门口。“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们骗我,让我忘了日子!你们串通好的!你们陷害我!我要报仇!”

  朱黑黄的失落懊恼在酒精的催化下变成了仇恨,他咆哮着向网咖扑去。几个说笑着走出网咖的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眼前这个醉汉打得横飞到了街心。接着朱黑黄冲进了网咖,人们的惨叫声、玻璃碎裂声、桌椅碰撞声等等纷纷传出,不时有人被从网咖中扔出来,街上远远响起了警笛声。

  周影买了大批泡面之类的食品上车后,遭到孙剑善意地嘲弄:“怎么吃起垃圾食品了?女朋友跟你吵架,不帮你做饭了?可怜哦……”

  “瑰儿不是我女朋友,我们也没吵架。”周影据实以告。

  “那么某人怎么和我一样要靠垃圾食品度日了?”孙剑颇有些幸灾乐祸。他的女朋友最近出差没空照顾他,他便恨不得所有下班后能吃到热呼呼饭菜的人全和他一样,沦落到靠泡面维生。

  周影说:“瑰儿最近在玩网路游戏,所以没空做饭。”

  “网路游戏……”孙剑耸耸肩。在这方面,他和周影一样,从来不认为网路游戏这种东西有什么意思,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能让人连饭都不吃。不过说起网路,他倒想起最近出的一件事,“最近不知怎么了,咱们立新市的网咖成了犯罪密集区——好几家网咖被人砸店,伤者也多达数十人。真不知道什么人专门砸网咖?又不是图财……”

  周影听得心中一动:专门砸网咖?不会是火儿干的吧?他最近老是被游戏里的事气得乱跳,该不会为了泄愤去砸了网咖吧?他转着圈向孙剑打听,得知那些网咖虽然被砸的七零八落,但并没有被火烧毁、也没有人员失踪不见后,才松了口气。

  周影回到家中,火儿和瑰儿果然还在上网,周影为他们准备餐点后,随口问了问火儿网咖遇袭的事,火儿自然只有一句:“不知道。”便又投入了游戏。

  火临天下这几天与坐山虎处的很好,对方很热心地带他到处练功,今天他们练了一会儿,坐山虎忽然说:“怎么了,这么吵?”

  火临天下:“?”

  坐山虎:“我们这里的网咖门口有人在吵闹。”

  火临天下:“别管他。”

  坐山虎:“好像打起来了,啊,真打起来了……”

  火临天下:“管他们做什么!咱们继续练。”

  坐山虎:“……”

  火临天下:“你怎么了?咱们走吧?”

  坐山虎却一直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过了会儿突然下线了。“怎么了?”火儿坐在萤幕前,不解地抓抓头。

  坐山虎这一下线就是好几天,火临天下多次给他发讯息、留言,得到的回答都是“该玩家目前不在线上”。

  今天火临天下与几个不相识的人组队练功时,一个名叫“星星丫头”的法师在不远处看到,忽然走了过来:“你就是火临天下吧?我是坐山虎的朋友啊。”

  坐山虎带火临天下练功时曾与这个法师组过队,当时这个女性法师居然说她是和坐山虎住在同一个寝室的好朋友。火临天下早就知道有些人喜欢用女性角色骗别人带他们练功升级,或者骗钱骗装备什么的,没想到坐山虎居然有这种人妖朋友。火临天下不喜欢这种人,所以一直不怎么理他,不过这次为了打听坐山虎的事,还是向他走去:“坐山虎怎么不来?他还说好要带我练功呢!”

  “呵呵,我今天就是代他上来向朋友们打招呼的。他前几天受伤住了院,最近怕是不能上来玩了。掰掰,我还要去找别人。”

  “等等,他怎么受的伤?谁敢欺负我朋友?我去给他报仇!”

  “哈哈哈,你别开玩笑了,他是在现实中受的伤,你怎么帮他报仇啊?立新市有人袭击网咖的新闻听过没?我们都在立新市上学。那天幸亏我没跟他翘课去上网,不然,嘿嘿……”

  “他伤得重不重啊?”

  “不重,他是逃跑时从台阶上滚下去撞伤了头,没什么大碍。我走了啊,我还要练功呢!”

  火临天下看着星星丫头走远,自己发起呆来,半天后才给情狼发了讯息:“死狗,你在吗?你知不知道网咖的事是谁干的?”系统马上给了“情狼目前不在线上”的消息。

  火儿随意敲打着键盘,寻思着该怎么办,直到他向大智不愚发讯息求助时,对方回了一句:“你是火儿,有事还用问死狗刘地,你傻了……”

  最近周影已经习惯了自己吃饭、自己出门工作,屋子里除了电脑的声音,就是瑰儿和火儿的尖叫、欢呼。他也不用费力去问火儿要不要跟他去工作了,时间到了自己拿外套准备出门。

  这时,忽然屋子中温度急速升高,卧室的门口升起了火苗。周影慌忙冲过去,用手把火扑熄,冲进卧室,只见火儿悬停在空中,正在哈哈狂笑:“我才是最厉害的!我都快忘了,我是火儿,哈哈哈,谁敢跟我作对,统统考刑伺候,哈哈哈……”

  “火儿,你没事吧?”周影听他不知所云的叫嚷,有点担心地问。

  “我当然没事,哈哈哈,我可是火儿,最厉害的火儿!”火儿大声宣布着谁都知道的事实,“谁得罪我,我就给他个八分熟!才不用在网上求那只死狗!”

  周影顿时想到什么,忙问:“孙剑说好多网咖被袭击却一直找不到凶手,难道……不对啊,如果是你去会直接烧了那些网咖才对?”  

  “你知道是谁袭击了网咖?那个黑皮警察知道是谁袭击了网咖?快告诉我!我要去烤了他!”火儿听到自己关心的事,抓住周影连摇带晃地问。

  周影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已经冲出窗口,像一道火箭一样,扑进了繁华喧闹的城市。

  周影呆了一阵,向被火儿的狂笑声惊动、难得从电脑边出来地瑰儿问:“他怎么了?”

  瑰儿摇摇头。

  火儿在空中上下翻飞,在诺大的立新市,一家网咖一家网咖地查看;他采用地毯式搜寻,就不信抓不到那个该烤的家伙。

  众网咖倒没受到连日来袭击网咖事件的影响,依旧顾客满座,在玩网路游戏的人中,有三分之一的玩的是跟火儿同一款,火儿有意无意地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ID:只是看看这些人现实中的模样,想想他们在网路上的形象,给火儿的打击可不小。他也看见了那个正在操纵星星丫头的人,居然是个真正的女孩子,由此推测,那个身为她同寝室的好友、大方豪爽的坐山虎本人,应该也是女人,这个发现让火儿颇为郁闷。

  搜索了大半个立新市后,小道消息比火儿的飞行速度还快,几乎所有妖怪都知道火儿网恋失败后正在发飙,准备在所有网咖搜捕情敌的新闻--不用怀疑这条新闻的真实性,因为放出消息的人是刘地--顿时立新市所有网咖的一千公尺方圆内再也看不见一个妖影,弄的搜捕无果的火儿想找个出气筒都没有目标。

  朱黑黄喝得醉醺醺从酒店中晃出来,嘴里咕咕哝哝地乱叫着“童童妹妹你好狠心”之类的话。几次把别的女子看做了王童童的倩影,扑过去握着人家的手倾诉衷曲,吓得那些女人乱喊乱叫。他一路骚扰女性,一路醉话满口,一路打了好几个不长眼上前责备他、英雄救美的男人后,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一家网咖。

  “都是因为你!”朱黑黄衍里泛着血丝,“都是因为你引诱我!我才会耽搁了日子,才会让童童妹子讨厌我,才会坏了我的姻缘!都是因为你!”他扬手把手里的酒瓶砸碎在地上,步履歪斜地向那家网咖冲去。

  火儿几乎找遍了立新市的网咖,却什么也没发现,抱着翅膀坐在这家网咖的一台电脑上生闷气,弄得网咖里的顾客纷纷喊热,要求老板打开空调。如果那个“网咖终结者”再不出现,火儿自己那口无处发的怒气就要化作新一代网咖杀手了。

  “匡啷”一声,网咖的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酒气冲天的人影闯了进来,先一掌把上前阻拦的网咖老板推倒在地,然后跳上柜台,大声嘶吼:“我讨厌线上游戏!谁也不许再玩线上游戏!我恨玩线上游戏的人!都是你们害我失去了童童妹妹!呜呜呜,童童妹子……”他大吼大叫之后,又大哭起来,一副标准的借酒装疯模样。

  老板捂着刚才被他拧疼了的胳膊,向两个店员叫:“把他给我赶出去!”下一分钟,两个身影被扔出了网咖--是那两个扑上去的店员,接着是老板破窗而出,和碎玻璃一起落在街面上。

  朱黑黄左手扔人,右手砸电脑,脚底踹桌子,发泄得不亦乐乎,却没注意到一双眼睛从自己一踏进门就开始盯着自己。

  “呼,太热了!”朱黑黄扯开钮扣,把外衣脱下扔开,汗水随着不断升高的温度淌成了脚边的小水洼,“怎么这么热……”他咕哝着抓过柜台里的饮料来喝,被吓坏了的客人趁机从他身边逃出去。喝完水的朱黑黄,扔出瓶子,“匡啷”,一台电脑萤幕被砸的粉碎。他正准备着手进行下一轮破坏,一声冷笑打断了他:“哼哼,好大的胆子啊,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厉害!我该怎么奖励你的勇气呢?你喜欢几分熟?”

  朱黑黄摇晃着靠在墙上,抬起头来,看到离他的头不到一尺高的空中,悬停着一只火焰鸟。“毕、毕、毕方……”朱黑黄的酒瞬间清醒,他发出一声惊叫,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去。

  火儿哪能容他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扑到他身上狂啄乱打,却半天没听到系统提示“你已经杀死了XX怪兽,获得经验值XX”的提示,等他反应过来这是在现实中时,对方已经伤痕累累地不醒人事了。

  “没用的东西!”火儿怒气冲冲地还没消气。要么处置这个半妖呢?火儿已经好久没正正经经地吃顿饭了,看着地上的材料,就不禁联想到瑰儿的手艺,口水不知不觉淌了下来。决定了,带回去让瑰儿煮来吃。林睿带苏绿茵与王有道一进门便声明:“我只是中间人,详情你们自己说。”然后就一头钻进屋里,直扑电脑而去。

  苏绿茵打量着这间看起来颇为普通的客厅--如果只看屋子,没人会想到这是一个让立新市所有妖怪提之胆寒的地方。可是当周影、火儿和刘地的组合一出现在屋里时,确实让人胆战心惊。

  “苏大美人,你终于决定甩掉这个人类投向我的怀抱了吗?”刘地率先张开手迎了上去,这个城里他不认识的妖怪,尤其女性妖怪不多,其中当然不包括美丽的苏绿茵。王有道却抢在妻子前面,双手紧紧地握住了刘地的手:“您就是刘地!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早就想见您了!朱家那个孩子……朱黑黄他还活着吗?您没吃了他吧?”

  刘地耸耸肩,向身后一指。

  “那个蜘蛛精是我猎回来的,凭什么给他吃!”火儿正从周影肩上伸着头叫。

  “您就是火儿吧?我太想见见您了!”王有道又向前冲过去,“您的英姿果然出众……这位是周影先生吧,真是虎父无犬子,太荣幸能见到你们了。朱黑黄在哪儿?我能见见他吗?”

  火儿被他恭维得很开心,向厨房一指:“还在里面呢,瑰儿根本不肯下线来作饭,不然我就可以分你一点吃了。”王有道和苏绿茵冲进厨房,只见朱黑黄躺在地上,虽然不能动不能言,可他早听见了王有道夫妇的声音,泪流满面地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们。王有道把朱黑黄从厨房中扶出来,让他躺在松软的沙发上,放松身体。朱黑黄虽然恢复了行动能力,可是身体的僵直解除之后便开始难以控制地发抖,蜷成一团,用余光打探火儿的位置。

  火儿一下子蹦过来厉声问:“你们把我的猎物拿出来干什么?”

  苏绿茵彬彬有礼地问火儿说:“今天冒昧上门来拜访是想求您一件事,这个孩子,”她一指朱黑黄,“他的祖父救过我先生,所以今天来,是想请您看在林老师的面子上放过他吧。”

  “他爷爷救了你先生,你要我看狐狸妈妈的面子……”火儿的脑筋一时没从这复杂的关系中转出来,林睿已在屋里叫起来:“看我的面子就行了。你放了他,上次打的那块宝石就归你了。”

  “哦,那行。拿走吧,随便你们怎么吃。”火儿立刻飞进屋去,要求林睿当下兑现承诺。苏绿茵又转向朱黑黄,后者刚才听说自己已经逃脱了火儿魔爪,正在努力挣扎着要坐起来。苏绿茵对他说:“朱家小哥,你们祖孙曾经救过我先生,这一点我们全家都非常感激,可是你们的帮助是有条件的,条件就是要把我女儿许配给你。童童拒绝了你的提亲,想必到此刻你仍然认为我们是出尔反尔的骗子吧?不管你怎么看待我们,这一次你得罪了火儿,我们也不能坐看着你被吃,可是我们救你,也是有条件的。”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逼视着朱黑黄的眼睛又说,“那就是请你忘掉这个婚约,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朱黑黄沉默着,没有马上回答。

  “既然你这么看重这个婚约,那好吧,婚约依旧有效。日后童童不管是要嫁给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声明她曾经是你的未婚妻。”说完作势欲走。

  朱黑黄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说自己如果不同意退婚,他们就不管自己了。他们会承认王童童是自己的未婚妻,然后看着自己被毕方吃掉,使婚约变成无效。生死关头他连忙点头:“好,好,你说什么都行,快带我离开这里!”

  苏绿茵露出满意的微笑,她有礼地向屋里的妖怪们一一告别,然后拉着那个热情得几乎想向刘地、周影要签名的丈夫,一起带着朱黑黄走了。

  一行三人来到大街上,朱黑黄站在这远离火儿的地方,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心中感慨万千;现在他终于明白爷爷所说的城市里的危险有多可怕了。可是城市里固然有危险存在,但也有人类发明的种种方便、舒适、有趣的东西,来过之后实在舍不得离去。虽然和王家的婚事告吹了,朱黑黄却没打算回山里去,而且……他回头看看火儿家的方向,再看看王有道夫妇,他们两口子与那只毕方早就认识了,这次自己被抓是不是因为他们?会不会是他们为了悔婚,串通那个火儿设下的圈套?太卑鄙了!为了逼自己退婚,竟用这么狠毒的手段。

  苏绿茵一直在观察朱黑黄,他眼中连续闪现的庆幸、迷惘、不甘心到憎恨,一样也没逃过苏绿茵的眼睛。苏绿茵知道朱黑黄即使在婚约解除后也不会离开立新市,因为这个城市里有太多他无法抗拒的诱惑了。他眼中的恨意让苏绿茵警惕,看来以后不得不时时提防这个朱黑黄了。想到这哩,她微叹口气,瞥了身边的丈夫一眼:还不都是他惹的祸。

  “黑黄啊,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回山里去还是留下来呀?”王有道根本不知道妻子的心意,十分关切地问朱黑黄。

  朱黑黄没好气地回答:“反正我不会回山里去!”这个悔婚的家伙作贼心虚,怕自己回去告诉爷爷吧?哼,我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你下一步准备干什么呢?”

  “不知道,不用你管。”

  “你不会还想回去玩网路游戏吧?那玩意儿是挺有趣的,可是不能上瘾,不然不成了玩物丧志了吗?”王有道用长辈的口气教训自己,使朱黑黄很生气,如果不是苏绿茵在旁,他说不定早就一拳过去了。王有道接着说:“在城里像你这么大的孩子都有在上学,你也应该找间学校念点书,学点东西。”他无视妻子的目光,迳自往下说着:“正好我也要去给童童办转学手续,不如你也去上那家学校吧?我一起帮你办,学费的事你也别管,我替你缴了,怎么样?”

  朱黑黄的眼睛开始发光,和王童童去同一间学校朝夕相处?然后会不会日久生情?然后……岳父果然还是向着我的!他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王有道给了他些钱,要他去购买些日常用品。把他打发走后,回过头来冲妻子笑说:“他们毕竟是救过我,我不能看这孩子就这么学坏了。把他送到林老师那里去,林老师会教好他的。”

  “哼,这样的孩子,怕是孔夫子也教不好。”苏绿茵已经明白丈夫的意图。对于丈夫的表现十分满意,温柔地挽着他的手臂,一起边走边说:“不过林老师教育不了他学好没关系,至少那只九尾狐和他的朋友会教会他什么叫安份的,先想想回去怎么向女儿解释吧。她听到要跟那家伙同校,不知又会发什么脾气。”

  周影家里,火儿、林瑞和瑰儿正在围攻刘地,逼他交出帐号。原来火儿刚才跟林睿说起了自己这几天老是被人追打的事情,越说两人心里越气。又说起刘地这个答应代他们练功升级的家伙,不上线的时间比谁都长,好不容易上线,也是忙着跟一堆女玩家眉来眼去地调情。根本不把对火儿他们的承诺放在心上。火儿和林睿讨论后一致认定,力量还是要自己掌握才放心,所以强迫刘地交出他那个现在已经跌落到第七名的帐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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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6 18:26:49 | 显示全部楼层
“说,你交还是不交?不交今天就别想走出这扇门!”火儿步步进逼,恶狠狠地威胁刘地。

  “你就交出来吧,免得火儿动手又把这屋里的家具烧了。你也不想给周影添麻烦吧?”林睿在旁边好言相劝,语重心长。

  “是啊是啊,你就交出来,省得我们一遍一遍地要。你没听说过少数要服从多数吗?现在可是三比一。”瑰儿用讲道理的方式进行劝说。

  他们三个呈三角形包围住刘地,边劝说边准备动手对付刘地,讲道理绝对不会比动用武力更有效,而火儿刚好是个最擅长用武力说服别人的家伙。刘地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看着他们,等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问:“帐号给你们是可以,可是你们三个我要给谁好呢?”

  “给我!”--异口同声地喊着。

  “我先要的!给我!”

  “明明是我先要的!地狗给我!”

  “当然是给我!没有我他能这么老实交出来吗?”

  “……”

  看着他们三个自己先吵了起来,刘地翘起二郎腿摇着,得意洋洋地看热闹。林睿这个小号“刘地”最先反应过来,制止了火儿与瑰儿的争执,恶狠狠地冲着刘地说:“你是故意挑拨我们吵架吧!”

  “被你猜对了……”刘地失望地站起来,“本来以为能看到真人PK呢,唉……”他唉声叹气地往外走,火儿上前阻拦时,他随手把一张写满了数字和英文字母的纸条扔给了火儿:“本来就不想玩了要给你们的,这是帐号,哈哈哈哈……”他大笑着离去,这边火儿、林睿和瑰儿则手忙脚乱地去扑灭被火儿翅膀点着的纸条。

  见刘地这么爽快就交出帐号,林睿多了个心眼在后面问:“你自己为什么不玩了?”他该不会在游戏里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比如说欺骗了女人的感情什么的,想要别人去顶罪吧?

  “呵呵,不就是游戏嘛,不想玩就不玩,还要什么原因。”刘地的声音远远传来。

  “白痴,排名这么高的帐号居然也不想玩!”火儿抓着那张纸条,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却对给他帐号的刘地毫无感谢之情。

  瑰儿也欢天喜地地说:“他不玩正好,先给我上去看看他有什么好东西。”

  “我要先上!”火儿抢先冲向电脑,瑰儿不甘示弱地跟了上去。林睿若有所思地站着发了会儿呆,也不甘落后地跟了上去,屋子里再次响起了游戏的音效。

  今天周影又拎着大包的泡面进门,他还没来得及分辨屋里有什么地方与平时不一样,瑰儿就叫起来:“你怎么买这么多垃圾食品啊?又没营养又不好吃,快丢掉算了。”她从厨房中探出头,手中拎着锅铲晃动着,强调她对泡面的不屑。

  周影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同:今天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桌上满是灰尘的桌布被换成干净的了,桌上的花瓶里重新摆上了鲜花,到处都打扫得十分干净,阳台上则晒满了刚洗的衣物。瑰儿在厨房里忙绿,而火儿则躺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看着动画片。

  “你们今天没玩游戏?”周影不解地问。

  瑰儿边端饭出来边说:“我们决定少玩游戏了。”

  周影看着一下子跳到盘子里的火儿,觉得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边帮火儿挑鱼骨头边随口问:“为什么?玩腻了吗?”

  火儿懒洋洋地回答:“是有点腻了,因为呜噜哇啦呜噜(嘴里塞满了食物)……”

  瑰儿在一旁翻译说:“刘地给的帐号等级太高,做什么都变得很容易,结果反而不知道干什么好了--我看那个刘地就是因为这样才不玩的。而且为了玩游戏浪费太多时间了。”她说着皱皱鼻子,“真不敢相信家里的灰尘都有一指厚了,天啊,我竟然在这种地方住了这么多天!还天天吃泡面!”

  周影解释说:“是你自己说宁愿吃泡面也不吃我煮的饭的。”

  瑰儿撇撇嘴:“我没说这个……总之以后还是我来作饭好了。吃完饭陪我去店里看看,这么多天没去,也不知道那两个打工的女孩把店弄成什么样了。还有罗天主演的电视剧也没看到结局。天啊,我居然浪费了这么多时间。”

  火儿一股作气吃到八分饱后,才腾出嘴来点着头说:“就是啊,我都忘了看《神龙亮晶晶》(动画片)了,游戏是挺好玩没错,可是不应该让它占用太多时间。”他用一副教育家的口气说,“世界上好玩的事太多了,玩游戏那么浪费时间,耽误太多别的事了,不能让游戏把时间都占了去。我决定了,以后每天除了吃东西、睡觉、欺负人、看电视、打猎以外的时间才玩游戏。”

  周影愕然:火儿也会讲这样的道理?

  “狐狸还说……(周影:原来那些话是林睿说的)呼噜啊唔呼噜……”见瑰儿从厨房端出新的菜式,火儿又开始往嘴里塞菜。"

  “林睿说总对着电脑对皮肤不好。”瑰儿再次为火儿翻译。

  火儿在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所以啊,为了游戏耽误了吃东西、听故事、打猎,有点得不偿失。我以后一天最多玩十二小时,再不多玩了!瑰儿,我还要这种炸肉……”

  注:金毛吼——八家将中“四季大神”之一。相传观世音菩萨身边四项宝物:净瓶、莲花、大鹏鸟、金毛吼,原本在观世音菩萨身边修炼,后被家将祖师爷九天千眼帝借走,成为家将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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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6 18:34:36 | 显示全部楼层
回首是百年


  细雨蒙蒙的秋日清晨寒意袭人,原本总是热热闹闹在做运动的人群也只剩寥寥几个。周影沿着公园人工湖边的小树林缓缓的踱着;这几年间,每天来这边已成了习惯,虽然今天下雨不能修炼,但是他还是照样来到公园这个小人工湖边溜达。火儿在他上方飞飞停停,不时飞到周影头上、肩上落落,叽叽喳喳的说上几句,再展翅飞走。

  雨幕中的湖边一个游客也没有,只有细细密密的雨声与水波声,为这个城市带来难得一见的宁静。周影并没有带任何雨具,任凭雨水淋湿全身,从头发到衣角都淌着水,其实他并不讨厌淋雨的感觉,所以完全不打算使用法术避雨。火儿身体周围的那层火焰不等雨水落到上面,就已经把雨水蒸发成水气,水气随着他的飞行形成了一道白色的烟雾,在林间树梢浮动,造出了一种虚幻的景象。火儿也喜欢自己造成的这种景象,故意把身上的火焰烧的更旺,并在树林间乱飞,弄得整个林间雾气茫茫。风吹动着那片雾气扩散开去,连湖面上都呈现出一种虚无缥渺的情景。

  “呼……呼……”火儿为自己的飞行配着音,带着身后的水气在空中画着英文字母;他至少认识十个英文字母和七、八个单字,而且自认为这是很有学问的表现。

  周影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雨林中的小树林。火儿也悬停在空中,留下那个没有写完的“H”在雨中慢慢消散。
  “火儿。”周影扬声叫回火儿,火儿飞过去落在他头上,张开翅膀与周影一起注视着一块雾气最浓的方向。那地方的雾气非常浓厚,四周的雾气似乎都在往那边聚集,形成了一块厚厚的乳白色迷雾。周影与火儿就望着那片看不透的雾气伫立着。

  对峙了良久,雾中传来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影魅,你让我找的好辛苦。”

  周影没有回答,依旧戒备着。

  “风文远的债,你该还了...”对方咬牙切齿的说着,但末尾却化作深深的叹息。

  周影依旧不发一语,等着对方向前。

  “十日后,就在这个地方决一死战!”对方也没有多说话,直接下达了战书。

  “有本事就现在打!别跑!”火儿不等周影回答便猛地冲过去,他身上的升腾的火焰把雾气冲散,但是只来得及看见数条尾巴在雾中甩动一下,转瞬之间便消失无踪。“胆小鬼,给我回来!”他叫嚣了一阵,却没有任何作用,对方早已不见了踪影。

  周影对着那个“人”消失的地方,皱了皱眉头。

  *             *           *

  “有人找你决斗?这简直是不把火儿放在眼里嘛。”刘地懒洋洋地斜倚在沙发上评论着周影接到的决斗要求。

  “对,简直不把我放在眼哩!”火儿气势汹汹地说,“影,十天后我替你去决斗,让他知道我的厉害!哈哈哈哈……”

  “人家找的是周影。”刘地慢悠悠地提醒他。

  火儿翅膀一挥:“都一样,都一样,“上阵父子兵”你没听说过吗?向影挑战就是向我挑战,我打赢了就是影打赢了,这没有什么不一样。”对于他这番话,周影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他跟火儿在战斗中向来形影不离,向他们其中一个下战书也好、两个也好,他们向来都是这样一起上的。

  刘地拿起桌上的一串葡萄,张大嘴全吞进去,咀嚼几下后“噗噗”地往外吐籽和皮,含糊不清地问:“这回又是谁来找你们?你们怎么惹得人家要报复?” 
周影和火儿一起摇头:“没看清楚。”

  “他说完就溜了...对了,我看见了好多大尾巴...”火儿抓着下巴,“跟狐狸的尾巴挺像的,我去问问他,是不是他那个假爸爸又来了。”说完,也不管是不是林睿上课的时间,便飞出窗外,直奔学校而去。

  “大尾巴?林睿的亲戚?”刘地也开始在意了起来,“九尾狐?你们惹上的是九尾狐?”

  周影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这城里怎么又来了九尾狐啊?真是的,也不跟我这个地头狼打声招呼,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刘地嘟哝着,居然连瑰儿做的饭都没吃就走了
 当瑰儿端着饭菜出来时,惊讶地发现客厅里只有周影一个人,平时早早就张着嘴等在饭桌旁的火儿和刘地都不见了。“他们又去打架了?这次怎么这么好,没在家里就直接开打?”

  “他们没打架。”

  “那怎么不来吃饭?”瑰儿东张西望,但没有在屋子里发现火儿和刘地的踪迹。

  “火儿去找林睿了,刘地大概去找九尾狐了。”

  “九尾狐?林睿有亲戚来了?”

  “不,是来找我决斗的。”

  “匡啷”,瑰儿把手上的盘子掉到了地上:“你要和九尾狐决斗?那太不公平了!对方是九尾狐!九尾狐!”

  周影想了想:“反正都是要决斗,都一样。”

  “不行,我要去找南羽商量、商量。”说着,瑰儿扔掉围裙,匆匆出门去了,只剩下周影坐在那边思索着什么。

  *                 *              *

  “嗨!你们好。”

  “你们好。”

  “我的名字叫做风文远……”

  “名字?”

  “风文远?”

  “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么剑拔弩张的啊。”

  “……”

  “他说他叫做风文远……”周影喃喃自语。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的记忆模糊不清,只依稀还能想起对方的笑容很灿烂。

  *              *             *   

  激战结束,丛林中再次恢复宁静。影魅从横七竖八的尸体堆中站起来,捡起地上的尸体,递给自己肩头上的必方,必方已经相当疲惫,随意吃了几口便沉沉入睡。影魅把地上的尸体一一收集起来,这些食物应该足够必方吃上几天了吧?能够一次得到这么多食物的机会并不多,而且往往伴随着极大的危险,所以影魅很仔细地把它们集中起来。接下来几天,必方很可能无力战斗,影魅想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直到必方吃饱睡足。

  一条身影突然从树丛后面扑出,目标正是影魅肩上的必方。影魅早就已经习惯应付这种“意外”,不等对方接触,已经像雾气一样地飘散,肩上的必方则腾空而起,准备给对方迎头痛击。影魅知道必方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但仍必须坚持到把眼前的这个对手消灭为止。从刚才对方的攻击速度来看,只凭自己是打不过他的。可是在承受了必方的两次冲击后,对方忽然主动停下来,笑盈盈地向他们打招呼:“嗨!你们好。”

  影魅木然地重复:“你们好。”开口说话对他来说还是比较费力,不像必方,只要膯到别的妖怪们说过什么,就能叽叽喳喳地全部说上口。

  “我的名字叫做风文远,你们呢?”对方张着手,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威胁性。

  “名字。”这个词汇对影魅来说比较陌生,因为从来没有谁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也从来没有谁问过他名字。

  “我叫风文远。”

  “风文远。”必方依旧保持着警觉,死盯着对方。

  “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么剑拔弩张啊?”

  “……”

  “刚才只是看见这里有必方,一时兴起想捉弄你们,你们看我现在,可是真的没有敌意啊。我是刚来这里的,在这山里无亲无故;相见就是有缘,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朋友。”影魅重复了一下自己不熟悉的词汇,虽然他不太明白这个辞的含意。

  “是啊,交个朋友。”风文远踏上前一步,向影魅伸出手。影魅已经为必方收集了足够的食物,不打算再战,于是带着必方迅速退后,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数从中。

  风文远看着他们远去,嘴角始终挂着笑容:“在人间界居然有必方啊……这次真是出来对了……”

  *             *           *  

  影魅带着必方在沼泽深处躲了三天,直到收集的食物被必方吃的差不多时才出来。其实他不太愿意来这里,因为每次来到这里,就注定要看到许许多多影魅生成或消亡的过程。影魅总是对这样的情景感到不解,困惑自己究竟是不是一个影魅,如果是,自己为什么与他们不同?如果不是,为什么所有的妖怪都称呼自己为影魅?如果不是,那自己又是什么呢?那些影魅为什么会消失灭亡?他们不吃东西,也不被其它生物吞食,那么他们为什么会灭亡?这些问题总是令他思考良久,但从来没有得到解答。所以他不喜欢到这里来看那些会令他苦恼的景象

  不过沼泽是个很好的躲藏地点,阴湿的环境加上古怪的气味,几乎没有妖怪喜欢到这里来,因此这几天并没有出现意外状况。必方恢复得很快,而且身体康复后,食欲也受到了刺激,一踏上地面,就吵着要吃的。影魅沿着沼泽边缘行走,希望可以遇到一支来这里喝水的动物。

  “嗨!你们好,又见面了。”远处传来风文远开心的声音,“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影魅停住了脚步,他已经不记得这个说话的妖怪是谁了,肩上的必方也一样,警戒地看着对方。

  “我今天猎到一只羚羊。”风文远指着火堆上正烤得吱吱作响的猎物,“你们要不要尝尝?”这片森林里很少见到羚羊这种动物,所以必方虽然无所不吃,但这种食物到口的机会也还是不多;肚子正咕咕叫的他,不禁瞪圆了眼睛。风文远向后退了几步,离开他烤了很久的早餐一段距离;必方的目光在他和早餐之前来回跳动,终于忍不住扑了上去,在火堆中抱着食物大啃了起来。风文远看到影魅依旧站在那边注视自己,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别客气,尽管吃好了,我自己是吃不下一整头羊的。”

  影魅摇摇头。他不需要吃东西,而且以前曾经多次发生过有妖怪趁必方吃饭的时候偷袭的例子,所以必方吃东西的时候,他一向都是全神贯注地防范着周围的一切动静。看到风文远向前走来,他立刻拦住对方。风文远指着正在大嚼的必方说:“我还没吃呢———他自己吃不完的。”影魅仍然没有表情,眼神却很清楚地说明,如果风文远再往前走,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那个猎物是我捉到的。”风文远看着越来越小的食物,咽着口水声明。

  不过,影魅并不在乎食物是谁的,他的目的只是让必方吃饱就行了。于是风文远眼睁睁地看着那只他花了半个早晨、赶了百十里路捉来,又烤得香喷喷的羚羊,在必方娇小的身体中央迅速消失,最后只剩下一个骨架。然后,当吃下那么多东西、体型却依旧没有变化的必方拍着肚子说“饱了”后,影魅带着他飘然而去,只留给风文远一地骨头。

  风文远看着他们潇洒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

  *              *             *

  第二天清晨,风文远的声音再次在影魅与必方的身边响起:“要一起吃早餐吗?我今天捉到一头大象。”

  有了昨天的经验,这次必方看都没看风文远一眼,便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抱住那头大象就啃。必方用餐时,影魅仍站在一旁警戒,防止风文远走近。

  这天早上,风文远发先一只鸽子大的必方可以吃下一头大象;同样的,这天早上狩猎了一头大象的风文远,依旧饿着肚子看着自己的早餐变成一堆骨头。

  *               *              *

  “今天我猎到两只鹿,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今天有空一起吃早餐吗?我猎到一只老虎。”

  “今天……”

  “……”

  习惯饭来张口的必方和影魅,这天早上没有看到风文远的烧烤摊后,四处寻找了一番,最后不得不决定自己去捕食。必方一路走还一路不甘心的东张西望着,这些日子天天有白吃的东西送上门,他已经吃习惯了,突然没有了,还真令他感到失落。

  茂密的森林中活跃着各式各样的生灵,静谧中充满着活力,可是想要从中找出必方喜欢吃又有能力吃得到的猎物并不容易。影魅在林中转了几圈,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猎物:妖怪们已经对这对组合有了充分了解;实力弱的都会绕过他们,实力强的也不必去提防他们,因为他们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不会主动去招惹比他们强大的对手。这个时间不太有大型动物出没,而必方又觉得那些小动物肉少了些,懒得去吃。

  影魅穿过一片杂林时,忽然听到树丛后面传来窸窣声;听声音像是不小的东西弄出来的,他于是把必方留在原地,自己潜身隐入树林的阴影往那边飘。出乎意料的是,再那边的不是一只大型动物或是试图偷袭自己的妖怪,而是浑身是血的风文远。 
风文远的一支胳膊断了,腰上有一条很长的伤口还在冒着血,脸上沾满了泥土,蜷在荆棘丛中。当影魅忽然从身边显现出来时,他惊慌失措地想跳起来,可是从空中压下来的必方,只是一翅膀就让他躺了回去。

  “这就是今天的早餐吗?”必方用很挑剔的眼神看着风文远,“我不怎么喜欢吃狐狸啊,狐狸都有股怪味道。”

  风文远的神志正逐渐模糊,几乎没听清楚必方的话,使用了半个多月的食物攻势都没什么效果,他今天本来想冒险捉只妖怪来讨好必方的,谁知道那个看起来弱小的猎物,实力竟超出自己的想象,结果反而是自己被打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对方情况并不比自己好,那么成为食物的就是自己了。更可怕的是,自己在这里是个外来者,那个妖怪受了伤或许或许有家族可以求庇护,自己根本无处可去;也或许那个妖怪的家人正在寻找自己,即使没有,自己伤成这样,任何看到自己的妖怪或也受,都会把自己看成一顿容易到口的美味餐点。

  “我不能死在这里……融环在等我啊……我会回去的,融环,我会回去的……”迷迷糊糊中,风文远也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接近自己,可是对方只是令他倒地不起;他喃喃自语着,却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

  “这是每天烤东西的那个风文远。”影魅的记忆比必方好些,居然在风文远被烧烤前认出了他。

  “要吃掉他吗?”必方正在犹豫不决。吃掉他今天早上就不用再费力气打猎了,可是以后风文远的烧烤摊就会永远歇业,自己就得每天早上都打猎。是现在打一次猎呢?还是以后少打很多次猎?这真是个复杂的问题,想得他的脑子昏沉沉的。

  影魅对于食物的选择向来都是听必方的,至于风文远可不可吃,他完全没有自己的看法。但在风文远昏昏沉沉地从树丛外爬去时,他走上前把风文远给拖了回来。

  “影魅,我们无怨无仇……”在恍惚中看清楚拖拉自己的是谁后,风文远拼着最后的力气说,他的求生欲望使他在明知影魅不会有所谓的故人之情的情况下,向他苦苦哀求,“别吃我,我想回家,有人在等着我,我发誓要回到她身边,我要回去……”

  影魅一只手按着他,抬起头往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在不远处的那棵大树下,几个黄衣人正不疾不徐 地走过来,见他们的眼睛盯在风文远身上,必方立刻甩甩头,把思考中的问题从脑子里赶出去,飞起来冲着那些人发出威胁的叫声。

  “想不到这个家伙居然没死,命真够硬的。”

  “可惜运气不怎么好,居然遇到那对无所不吃的父子。”

  “本来答应孩子要把这只狐狸带回去炖汤喝,让他出出气的,这下看来是不行了,到了他们两个嘴里的东西,用棍子都撬不出来了。”

  “算了,算了,人死如灯灭,救别跟他计较了。”

  “是啊是啊,死都死了,就不要在怨恨他了。”

  他们看起来并不打算跟必方抢食物,只是互相讨论着,完全是一副当风文远已经死了的态度,最后离去时,还对风文远作了个祭拜的手势。必方看着他们走掉,再看看已经昏迷过去的风文远,又开始艰难的思考。吃?不吃?吃?不吃?他从树上扳下一跟树枝,一片一片地揪着树叶计算起来……

  *              *            *

  风文远作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他又一次经历了第一次看见融环时的惊艳,第一次跟她说话时的激动与兴奋,第一次发现她也在默默注视着自己时的狂喜,第一次与她牵着手走在林间的甜蜜,第一次……可是当他睁开眼睛时,眼前既没有融环美丽的面容,也没有故乡那熟悉的风景,展开在眼前的只是无数长满了荆棘的枝条覆盖着上方冰冷的夜空,就连星空的形状也是那样地陌生与不友善。

  “融环……”风文远因为碰到身上的伤口,疼的呻吟起来,疼痛也让他的神志清醒了不少,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活着,从荆棘丛中爬出来的过程,为他增添了不少伤口,不过和本来就存在的伤口比起来却不算什么;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回去见融环,只要还活着就好。

  “你还没死啊,真可惜。”必方的身影一下子照亮了方圆好几步的地方,他飞下来落在风文远上方的树枝上说,“本来想说如果你死了,就可以吃了呢。”

  风文远忽然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看到最后的就是必方和影魅,自己居然没有被他们吃掉———一股强烈的喜悦冲击着风文远。这不就说明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吗?自己已经可以接近他们而不会被他们当作食物了。

  “究竟要不要吃掉呢?”其实必方晚餐吃的很饱,可是有食物再眼前不吃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你为什么要吃掉我?”风文远的伤口虽然痛的厉害,可是仍然尽量平心静气地问。

  “因为你能吃啊。”

  “可是我给你吃过那么多东西,你怎么能反过来吃我呢?”

  “那是你自己愿意的。”必方不屑的说,“你不愿意我也能抢过来。”

  “那你刚才为什么没吃我?”

  “为什么没吃你?为什么呢?”必方开始苦苦思索,想了许久,竟慢慢地睡着了。

  风文远看着毫无戒心地在自己面前酣睡的必方,心理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瞄了一眼那个停歇在树枝上的红色身影,刚刚扶着树干支撑起身体试图接近抚摸一下必方,就感觉到影魅冰冷的眼神。在这样漆黑的叶里,风文远不知道影魅会在什么地方潜伏着,但是知道他绝对没有像必方一样睡着,随时可以对自己发动攻击。风文远故作疼痛地呻吟着:“哎呀……哎呀……好疼啊……拜托,你能不能帮我治治啊。”

  沉默了良久之后,影魅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来:“我不会。”

  “……”风文远近来一直都在观察这对组合,曾经多次见过影魅的能力,如果说一个影魅能有这样的能力令他吃惊的话,现在对方说不会治疗法术就更令他吃惊。根据风文远近来观察的总结,影魅要是不想帮自己医治,压根儿都不会找借口,根本连回答都不会给,难道他真的连最基本的法术都不会?

  “我教你,你来救我吧……哎呀……疼死了……”风文远试探着说。

  树枝的影子轻轻蠕动几下,化成影魅站在他面前。原来他一直就在影魅身旁,风文远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碰触必方。影魅看着风文远,静静地等着他开口。要教导影魅法术的事风文远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影魅会真的跑出来要向自己学,毕竟一般的妖怪都不会轻易的对陌生人传授法术,当然也不会轻易跟比自己弱小的对象学习。风文远的本意只是想干扰影魅的思维,让他对自己的举动不会产生怀疑,毕竟当影魅已经产生要给自己治疗的念头后,想要吃掉自己的可能性就低多了。但是,现在话已出口,而且影魅也在眼前等着,就只好照办了。他简单地说出几个治疗用的法术,因为根本不打算教会影魅,所以只是把法诀背颂出来,连讲解都省略了,然后就装作伤势沉重地睡着了。

  在梦中,风文远依稀回忆起自己小的时候,回到自己在师父师娘教导下学习的时光。他第一次学会的法术就是一个治疗法术。师母拿着他的手,让他把按在自己因为顽皮而被树枝划出的手臂伤口上,清凉舒适的感觉在原本火辣的伤口上蔓延开来,接着那一道道血口便合拢,结痂了。当时他是那么地兴奋,不是因为伤口的痊愈,而是因为自己终于学会了法术,终于可以证明自己不是没用的狐狸,而是一只真正的狐狸精了……那种清凉的感觉和兴奋的心情,似乎到现在都还可以感受到……

  风文远觉得那种清凉舒适的感觉就笼罩在自己身上,正抚慰着他伤痕累累的身躯,当他朦胧中看清是影魅在替自己治疗时,惊讶得坐了起来。

  影魅看着他的表情,再看看自己按在他身上的手,可能是自己治疗的不对令他疼得坐起来了吧?他想了很久,又开始尝试另一种办法。

  这次,风文远像是被刀子刺到一样尖叫出来:“错了,错了,之前那次你就做的很对,不要乱改口诀。”捂着被法术加深的伤口,疼痛另风文远意识到自己将成为影魅学习法术的试验品。原本草率的心态立刻被他放到一边,不得不开始认真的指点起影魅来。

  虽然影魅学会了风文远教授的那个不完全的法术,其实他的悟性并不如风文远想象中那么高,甚至可以说有些迟钝,理解力尤其低,但他学得非常认真,那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韧性,令风文远都生出了一种妒意。

  一次次练习,一次次失败重来之后,终于在风文远这个老师兼伤员被折腾得有气无力,天也开始蒙蒙放亮时,影魅熟练地掌握了这几个法术,把风文远的伤口全部治疗了一遍。

  影魅又消失在阴影中,风文远躺在荆棘丛中仰望着天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天刚放亮,影魅就领着必方打猎去了。

  风文远虽然有伤在身,但仍强撑着不敢让自己睡着;在林间不知有多少等待着血肉为食的利嘴,如果就这样睡去的话,无疑是为别人准备好了一份美味的餐点。他竭力转动着麻木的脑子,努力让自己去回忆快乐的事情:幼年时在父母的庇护下,于山林间自由自在的奔跑嬉戏;后来在师父师娘的身边,与一群师兄弟热热闹闹地生活;再后来遇到了融环……融环啊融环,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地回到你的身边,我一定要让所有人承认你的眼光是对的,我一定要证明给他们看……

  旁边的树后似乎有什么在探头探脑,窃窃私语声隐约传到耳朵里,好像是在讨论既然没有被必方吃掉,是不是因为有毒的关系。

  风文远索性倒在地上,因为他已经透过树枝缝隙看见个火红身影正往这边降落。

  “这种草药只可外敷,与这两种放在一起捣碎敷在伤口上效果更好。”风文远拿着数种草药,对影魅和必方认真地进行解说。

  早上必方自告奋勇帮他采药后就直接拉开他的嘴、将大把草药直接倒进他喉咙中的经历仍令他心有余悸,所以便教授得格外用心。可是影魅虽然听得十分认真,必方却摇头摆脑的,有着丰富上课神游经验的风文远,看模样就知道他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果然风文远的话音刚落,必方就拿过那几样草药,用翅膀揉一揉,“啪”地就糊在他脸上的伤口上:“就是这样治吧?这么简单的事还要说上半天。”

  影魅凑上来静静地看着风文远脸上还在冒着热器的草药糊,他似乎误以为用草药治疗也会像用法术一样,出现立竿见影的效果。

  “就算那个必方弄不明白,连你也没仔细听我讲吗!”风文远气的忍不住吼起来。

  从教授影魅法术开始,影魅和必方似乎将为风文远治伤当成了一件有趣的事,对着风文远的伤口做起了各种尝试。刚开始只有影魅的“治疗”还算可以,等到必方也加入后,风文远才深刻体会到当年被自己拿来做练习治疗术的那只小狗的心情。为了保证自己不会伤上加伤,他只好把自己会的治伤要诀倾囊相授,而影魅和必方也就毫不客气地把他当作那只小狗,在他身上尽情地练习起来。直到现在,就算他的伤势已经快要痊愈,必方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简直恨不得再把他打上一顿,好用来练习治疗。

  不过对于风文远来说,这几天的收获远远大于受的那点折磨。首先是必方和影魅已经不打算吃了他,自己的生命安全算是有了保障。其次是由于自己教授他们一些简单的法术,竟然赢的了影魅的尊重,看得出来,影魅现在已经越来越在意风文远说的话了。对于这些现象,风文远在心里暗暗地得意。他伸个懒腰,看着必方的睡姿,忍不住偷笑,现在连必方都可以在影魅离开时在自己面前呼呼大睡了。不过他现在不想去抚摸亲近必方,急于求功是会坏事的。

  风文远在灌木丛边慢慢走了几圈,腿上的伤虽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是走路时还是很不方便。他缓缓活动着身体,远远看近影魅正拎着两头死鹿走回来。

  影魅在离风文远不远处站着,看着眼前这个妖怪,记忆中这几天以来,他都没有吃东西吧?风文远受伤后就不能捕猎,像他这样需要吃东西的妖怪,如果一直不吃食物,是会死掉的吧?毕竟是使用他教的法术才轻易的把这些食物猎到手的,影魅目前还不想结束学业,所以也就不希望风文远饿死。

  在向风文远学法术前,影魅始终是凭本能为必方捕猎,“法术”这个名词他虽然经常从猎物们的嘴中听到,但始终不太明白那是什么,在他想来也许就是指必方随着成长自然就学会了的那些技能吧?必方根本说不清楚他会的那些东西是怎么回事,影魅也就以为法术是天生的,身为妖怪们口中低等愚笨的影魅,是永远不可能会这些东西的,直到风文远的教导,他才明白原来法术是这么回事,居然可以是经由传授学到的。

  有了法术,捕猎确实要快多了。影魅看看手里的猎物,看看风文远,决定分给他一些食物。影魅难为地看着手里的猎物,认真地思考着:要给他哪一部分好呢?腿、腹、内脏……必方喜欢吃的部分他舍不得分人,前思后想,他终于走到风文远面前,放下了四只鹿耳朵。

  阳光下,风文远躺在柔柔的草地上仰望着天空,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当他醒来时,发现必方就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摊开翅膀,肚皮朝天地呼呼大睡,翅膀下面是他早上吃剩的食物,据说是为了防备风文远趁他睡着时偷吃所以抱着睡。在他们上方,影魅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正在阳光下闭目修练。

  他修练的方式有些奇特。风文远这样想着,身上的伤势令他再次昏昏沉沉地陷入了昏睡。

  *                *              *

  下课铃声响过不久,一群有如小鸟出笼的小学生便蜂拥而出,没多久就占领了整条人行道。林睿也在其中,和几个同学说说笑笑地走在放学回家路上。他现在有了几个比较要好的同学,虽然嘴里口口声声说瞧不起人类,其实学校生活过得还是挺开心自在。

  林睿正在和伙伴们讨论游戏得手舞足蹈,忽然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

  林睿抬头看着拦住自己的女子,皱着眉头想了想,不动声色地对同学们说:“你们先走吧,我遇到认识的阿姨,想跟他说几句话。”等同学们都答应着走远后,他才对拦住自己的女人沉下脸来:“你想干什么?”

  女子轻轻一笑:“你不用这么紧张,大家还算是同族,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林睿耸耸肩。知道这个女人是同类后,他的心里只会更加紧张。九尾狐是个相对较为团结的种族,即使有什么不合,也不会轻易向同族挑衅:同样地,如果他们对同族出手,那就是很难解决的事情了。自己平时狐假必方威得罪的对象自然不少,可是其中绝对没有同族,那这个女子是为什么找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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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6 18:35:35 | 显示全部楼层
女子微微地笑着:“因为你是同族才第一个找你。放心,你的父亲与我还算有远亲关系,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她一再声明不会伤害林睿,无疑是在暗示她的目标会放在林青萍身上,这正是林睿最受不了的事。

  “去告诉影魅一句话,叫他别忘了风文远……”女人丢下这句话后便飘然离去。

  “死狐狸!”林睿也不管自己是什么身分,恶狠狠地咒骂一声。想了想,快速地往周影家跑去。

   *             *              *

  “说,风文远是谁?你把他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得罪九尾狐了!”林睿拍着桌子,恶狠狠地冲着周影发问。这个周影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居然不赶快想办法让火儿吃了对方,还连累自己的妈妈受威胁。

  周影看着气势汹汹地打断自己回忆的林睿,无奈地说:“风文远是在山里认识的妖怪,我正在想最后是把他怎么了……”

  “还用想吗,一定是被火儿吃了,所以现在才会有人来找你们算帐!我不管对方是不是九尾狐,快点让火儿吃了她!如果正面应敌不好对付,就找刘地想点邪门歪道,他最擅长那个!”林睿气哼哼地跑进屋里找火儿商量对策去了。

  “他被火儿吃了吗……”周影喃喃自语着,再次陷入了沉思。

  就在这时,门被“砰”地推开,瑰儿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他身上沾满了黑灰,脸上更有一道很长的血口,流出的血沾满了衣服,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靠在门上:“那个、那个女人……他打了江榕。”

  她这么气急败坏地进来,林睿、火儿早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听她这么一说,林睿第一个急问:“什么女人?是不是那个九尾狐,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我的脸怎么了!”瑰儿惊叫一声冲向镜子,上下看看,再摸摸脸上,血都已经凝固了,看来伤口不深,凭着她的自愈能力,这点伤口应该还不至于毁容,这下才放松下来,讲出事情的始末:

  今天瑰儿在花店中照常营业,正在跟江榕随口说着周影又接到决斗要求的事,一个女子推门走进了花店,瑰儿一开始还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像招待平常客人一样地招呼她。可是就在江榕冒失地飘近去看那个女子手上的戒指时,女子忽然喝斥一声:“无理!”一巴掌把江榕打飞了出去。江榕本来就是个没多少本事的游魂,顿时被她打的接近消失边缘。

  大吃一惊的瑰儿赶忙过去护住江榕,叱责对方:“你要干什么?她不过是靠你近了点,不用下手这么狠吧。”这时她还以为对方是个无意中走进店里来的妖怪。

  “哼……”女子看着瑰儿冷笑,“靠着影魅和必方撑腰的女人就是你吗?很少见的种族,居然忘了自己的根本,跑到人类的城市里来,就连你们这一族也堕落成这样了吗?”她的眼神冷酷中带着恶毒,看着瑰儿的眼神好像看到深恶痛绝的仇人一样。

  “你是谁?想要干什么?”瑰儿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顿时紧张起来,双手举起一个花瓶防范着发问。

  女子手指一弹,花瓶在瑰儿手中炸得四分五裂:“我和你无冤无仇,要恨就恨那个周影吧。”说着,踏上前一步,扬手对着瑰儿当头抓下来;瑰儿来不及闪躲,只觉得脸上一阵火热,在江榕的惊叫声中,她感觉到血正顺着面颊流下来。

  原来她就是来向周影挑战的那个九尾狐。

  瑰儿是个胆子不太大的女孩,可是在这种时候,反而冷静下来,昂着头对那名女子说:“我不管你是为什么来找我,可是你要记住,我是很无能,但我们山鬼一族却不是可以让人这样欺负的!九尾狐又怎么样?你们青丘之国的山神不是山鬼一族担任的吗?我就不信你的族人就这样放任你挑衅。”

  她这番话对于刘地、周影那样四处漂泊的妖怪来说不会有什么威胁作用,但是对于族居的九尾狐来说就不一样了。毕竟山鬼一族担任许多山脉的山神之职,住在她们土地上的种族在强大,总要看看地头蛇的面子,不然就算只是让你住的地方三天两头地震,也是件麻烦事。所以那些族居的种族对于山鬼一族都是很敬重的———至少表面上是———瑰儿知道他们不会放任一个族人为了私怨去伤害一个无冤无仇的山鬼。

  “哈哈哈哈……”女子听了她的话之后大笑起来,“族人,我哪里还有族人!自从他出了事,我就跟他们一刀两断了!”她一把掐住瑰儿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不要跟我说那些,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用。我今天不杀你,你只要记着回去告诉影魅,叫她别忘了风文远就行了!”说完就甩开瑰儿走了出去。

  瑰儿捂着喉咙,蹲在地上咳了好一会儿,才挣扎起身去看江榕,江榕的情况比想象中要好,至少还能拍着胸口叫“吓死了”、“吓死了”。就在她们惊魂稍定,商量着要去找周影和火儿说这件事时,花店忽然被凭空出现的火焰包围,等到瑰儿反应过来、抓起江榕逃出门的时候,火舌已经窜上了屋顶,她茫然地看着就火的、看热闹的人群,心里徒然生出无比寒意。勉强支撑到消防车前来把火扑灭之后,她就只剩下赶快回家这个念头,所以就这么狼狈地逃了回来。

  江榕本来就是个小小鬼魂,被九尾狐打了之后又被瑰儿拉着在阳光下跑了那么远,灵气早就消散的差不多了,冲着周影恶狠狠地大吼了几句:“都是你惹来的麻烦!有本事去跟她单挑,别让她连累无辜的人!”便找了个角落缩了起来,进入冬眠状态。

  “可恶!”火儿第一个咆哮起来,“居然这么嚣张,我要去吃了她!”这个九尾狐找上林睿和瑰儿,无疑是要向火儿挑衅,是为了让火儿在决斗时分心的诡计。既然她使用歪门邪道,火儿也决定不管公平决斗的事,不等约定时间来临就提前去吃了她。

  林睿沉着脸说:“这个女狐狸既然能找上我们,表示她早就把你们的事情摸透了,不要这么草率去找她的好,免得中了什么圈套。还是先找到刘地去把对方的底细摸清楚再说。周影,那个风文远到底是什么人啊?你还没有想起来吗?”

  *               *                *

  影魅从树梢掠过,必方则飞在他上方空中,不时盘旋着扑下来袭击追赶他们的队伍,在搅乱对方阵型后再升起高度,冲着对方吐口水。影魅手中拿着好几个食物,所以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甩掉追兵的打算好几次都成了泡影。终于在一片林间的空地上,他被追来的妖怪们包围住了。

  “影魅,你居然这么狠心,一次杀了我两个儿子,我跟你拼了!”

  “影魅,你仗着必方为非作歹,已经害了多少无辜生命,今天老帐新帐要你一起偿还。”

  “对,今天要你以命偿命!”

  “血债血偿,影魅,你的末日到了!”

  “乖乖投降,老子给你个痛快!”

  “……”

  妖怪们叫嚣着,但是谁也不愿意第一个冲向钱,因为必方已经落到影魅的肩上,用看待食物的眼神打量着他们。看到现在的必方,其实不只一个妖怪在心里懊悔,为什么都没想到在他幼小时联合起来对付他呢?如果大家能在那个时候团结的话,年幼的必方加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影魅,一定能手到擒来。可是那时,所有发现山林里有必方存在的妖怪们都守口如瓶,恨不得别人全都不知道,只有自己独守这个秘密,最后可以独占必方,从此笑傲天下。不但绞尽脑汁想着要收服必方的方法,在自己实行捕捉必方计划的同时,还要拼命扯别人的后腿。就是因为有这些明争暗斗,才给了影魅与必方喘息的余地,才会让必方慢慢长大,才会让影魅在不断的争斗中变的越来越强,直到现在这种难以应付的局面。

  如果说原本大家的念头都是独占必方的话,那么他们现在所想的就是先把必方降服再说,最后谁能得到他,就再各凭本事了。至于附带的影魅,当然没有人想要。这些年被必方吃掉的妖怪不少,这笔血债就算在影魅身上好了。

  眼看着包围圈在缩小,必方忽然化身火焰,向正前方的妖怪们扑上去。谁也不想和必方的火焰硬碰硬,正准备闪躲之际,只见影魅忽然转身朝相反的方向冲去,而必方也在一瞬间恢复常态,跟着影魅掉头就。那个方向的妖怪们都没想到会有这一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擦肩而过,转眼消失在树林里。

  “见鬼了,他们什么时候学会声东击西了!”妖怪们惊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声东击西这种小把戏,在老妖怪们的眼中当然不算什么,可是与影魅、必方周旋多年,他们早就习惯对手们进攻时的单一方式,忽然看到眼前的情景,难怪他们一时无法接受———就连这个影魅都可以学会狡猾?

  奔跑中,影魅渐渐觉得手里的食物沉重起来,多年的山林生活已使他明白对手多的时候不能想着猎取食物的事,而是应该想着逃走。所以当他跑过正在树下休憩的风文远身边时,便顺手把对他来说已成了累赘的食物扔进了风文远怀里。在一切以必方的需要为原则的前提下,影魅养成了决不浪费食物的好习惯,所以他舍不得把食物白白扔掉,希望放在风文远那里,等会儿回来还能剩下一点给必方吃。

  几秒钟之后,风文远拼命奔跑的身影出现在影魅旁边。

  “你这个混蛋!”他挥着拳头咆哮,看向影魅的眼神里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气愤。居然把尸体扔给自己,这不是摆明跟追兵说自己是他的同党吗?影魅困惑地看着他,他为什么要把食物扔掉也开始跑呢?难道也想跟他们一起追杀自己?可是风文远并没有向影魅想象中的那样做,因为他不断地加快速度,不一会儿就跑到影魅的前面去了。影魅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更加迷惑了。

  这支奇怪的追逐队伍在林间跑过,引起了一阵骚乱,不时有追兵被影魅或必方击中而离开队伍,但也有不少妖怪于半路上加入了追逐,所以挂在他们身后的队伍并没有缩减的迹象。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他们追上的,你倒是想想办法啊!”风文远气急败坏地对影魅吼叫。

  影魅根据以往的经验回答说:“他们过一阵子就不追了。”

  他气定神闲的态度给了风文远一点信心,于是又问了一句:“你们常常被追杀吗?他们多久就会放弃?”

  影魅想了一会儿:“上个月被追过一次,再上个月被追过两次,再再上个月……”

  风文远不知道他这样回忆下去会数到哪年哪月,于是打断他问:“他们通常会追多久?”

  “最多两、三天吧。”影魅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

  风文远低低的咒骂了一声。现在在想和影魅与必方撇清关系是不可能了,希望后面的追兵早点放弃,不然自己可没有跑上两、三天的体力。

  “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回头跟他们斗一斗?”他向影魅建议,“他们看起来也没有多团结,只要你们能杀伤一部分,说不定他们就会知难而退了。”影魅能不能打的过对方他不管,反正只要混战开始,自己就有办法脱身了,当然这想法可是不能说出口的。

  不等影魅有所表示,必方已经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对对,我去打他们!”说着,便转过方向,往后面追来的人群扑去。

  后面的追兵完全没料到一向采用对手人多就逃跑战术的他们居然会突然回头,猝不及防下,跑再最前面的那个青年被必方当头一击,顿时被打晕。必方本来还想再追上去猎取这个食物,可是看到影魅并没有停下来,便又追了上去。他的飞行速度比一般妖怪要快,后面的追兵只能眼看他这样伤人后飞走却没有办法阻止,只好加快追赶的步伐。

  “风文远,你这个法子不坏!”必方对风文远大加赞赏。

  风文远立刻从背后的追兵们那里感受到了有如暗器般的目光。原来影魅和必方今天比平时多了些花样,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外来者。这家伙来到这里后,就靠上了必方跟影魅,看来还帮他们出了不少坏主意,难怪最近影魅变的越来越难应付了,如果再让这整个种族都以狡猾闻名的家伙教下去,影魅和必方总有一天会变的没办法对付了。

  “杀了那只狐狸精!”

  “那只狐狸精跟他们是一伙的,不要让他跑了!”

  “先杀了那个狗头军师,影魅就好对付了!”

  “……”

  听着这声声呐喊,风文远知道自己以后在这片山林中的日子必然将如履薄冰,不禁再次狠狠瞪了罪魁祸首影魅一眼。

  火儿在实行了几次这种作战方式后,就发现这样实在太消耗体力了,只好放弃这种攻击,落在影魅的肩上,让他带着自己跑。

  “必方已经没力气了,大家加把劲!”

  “快追啊,必方已经不行了!”

  “眼看就要到手了,大家别泄气啊!”

  “必方快要是我们的了,哈哈哈”

  “……”

  身后的呐喊声再次响了起来,风文远心想暗想,就知道他们不是为了什么报酬雪恨,最上说得好听,心里还不是一样在打必方的主意。

  “必方……”他小声的对必方说:“你等会儿听我的口令,我叫你攻击你就马上回头攻击,我保证你可以打倒他们。影魅,你稍微放慢一些速度,如果可以装做跑不动的样子……”

  “什么叫装做?”影魅问道。

  “……算了,你跑慢点就行了……”

  风文远没想到影魅和必方居然一点都没有怀疑地照他说的做了。“早知道他们这么相信我……他们真的这么相信我吗……”在他的喃喃自语中,后面的追兵已经逼近,必方已经没有力气的猜测鼓舞着他们的斗志,让他们忘记了原本要别人打头阵的算计,奋不顾身地向前扑来。

  “就是现在,打他们!”风文远有些兴奋地对必方说。

  必方马上回头就向距离最近的那个妖怪扑去。这个妖怪正一边奋力向前冲、一边在脑海中描绘着自己带着一只必方纵横山林、笑傲四海的情景;猛一回神,就看见必方的炯炯火眼已在眼前,不容他再做什么反抗,必方按住他,就是一顿狠揍。

  “快走!继续跑!”风文远在后面追兵赶上来前大声喊起来,必方想了想,转身继续逃跑。“我还差一点就可以打死他了,你干嘛催我走啊!”必方对风文远不满地说。
风文远因为指挥一只必方进行了一次成功的袭击,心情大好,笑嘻嘻地说:“不用着急,只要听我的,他们一定还会上当。来,这次咱们加把劲跑!”

  必方和影魅在风文远的指挥下,时而加快速度逃窜,时而又好像体力用尽般慢了下来。在追兵接近时,他们有时候忽然加快速度,有时候则是必方忽然转身袭击。多年来已经习惯影魅和必方在被人多势众的妖怪追赶时只会逃跑的妖怪们,万万没想到他们会突然改变策略,一时来不及想什么对策,三番两次下来,也吃足了苦头。到了后来,他们索性也不急着上前猛追了,但也不甘心就此放弃,于是就一直那样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影魅和必方早就习惯这种事情,可是风文远却从来没被追着跑过这么长的时间;刚开始的兴奋劲过去后,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法力也将要耗尽,腿更是快要抬不起来了……后面的追兵还有不少,他们到底要追到什么时候?风文远的耐心开始消磨殆尽,但是自己已被视为他们的同党,现在就算有理也说不清了。他在心里对影魅百般抱怨,正在盘算事不是要怂恿必方和影魅杀回去、自己再趁机溜走时,那些追赶者却彷佛死心般,开始逐渐散去。一旦有人开头,剩下的追兵便散去的更快,很快就走的干干净净了。

  风文远一屁股坐在树下呼呼地喘着粗气,虽然已经筋疲力尽、没有力气开口了,但是他还是对影魅怒目而视,看着他两个眼睛都快要冒出火来的样子,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必方也紧跟着他从空中重重地落在草地上,张着翅膀,趴在那里囔着:“累死了,累死了!他们还真能追,我都快要飞不动了!”

  风文远心里暗想着,连这个平常总是精力过剩的家伙都累成这样,自己居然硬是跟着跑下来了,看来自己的潜力还真是无穷啊。倒是这个影魅,风文远斜眼看着影魅浑若无事的样子,真是稀奇的物种啊,难怪身为一个影魅也可以修练成妖。

  “我饿了,我饿了,给我吃的!”必方歇过气来之后就开始打着滚叫囔。

  “那些猎物已经被风文远扔了,我再去找些回来。”影魅说着,便化作烟雾消失在数邻里。

  风文远忽然发现自己长这么大,除了师父外,唯一佩服的对象居然是一个影魅。在被几十个妖怪追杀了两天两夜,自己跟必方都动弹不得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能去打猎。要不是风文远知道影魅的法力不错,一定会以为他是伪装成影魅的别种妖怪。他正在发呆想着事情,必方忽然一头向他撞过来:“你凭什么扔了我的猎物!你凭什么扔了我的猎物!”

  “你还好意思说,本来跟我没关系的事,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被搅和进来!我才是倒霉呢!”风文远正好一肚子火气,也叫了起来。

  “你赔我食物!赔!”

  “要怪就要怪你们自己!”

  他们两个都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所以风文远不怕必方会突然扑上来,悠哉地跟他斗着嘴。必方会说的词句都是断断续续的从“食物”那里学来的,怎么比得上风文远的伶牙俐齿,不一会而就只能生气地直叫,无话可说了。而风文远则是得意洋洋,加快了舌头的动作,滔滔不绝地说着。必方气哼哼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主意,他开始认真听着风文远说什么,然后一字不露地覆述出来。风文远说什么他就说什么,还边说边看着风文远,一脸“我很聪明”的笑容。

  “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们的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件事本来就是你们的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好好的学人家说话干什么?如果不会说,虚心请教我,我说不定会教你啊。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你好好的学人家说话干什么?如果不会说,虚心请教我,我说不定会教你啊。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影魅是个笨蛋”

  “影魅是个笨蛋”

  “必方也是个笨蛋”

  “必方……你才是个笨蛋呢!”必方及时醒悟过来,一脚踢在风文远头上。

  “哈哈哈……”风文远躺在地上大笑起来,必方得理不饶人地在他身上又跳又叫:“你居然敢骗我!居然敢骗我!”风文远笑得更大声,第一次发现这个必方这么可爱。

  影魅回来的时候,必方正在叽叽喳喳地跟着风文远学说话,只见他摇头摆脑、一副认真的模样,影魅看着这副景象摇摇头,终于把原本准备都给必方吃的猎物分成了两份并不相等的份量,分别放在必方和风文远的身边;而他自己则在不远的地方坐下来,让阳光照在身上,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粮食”。

  必方看看风文远的食物,再看看自己的,不满地说:“为什么你的多!”

  风文远看着自己脚边的两根兔子尾巴和一对野猪耳朵,再看看必方身边的野兔跟野猪:“你确定是我的多?”

  “我只有三个,你却有四个!”必方愤然地说。

  “那咱们换过来好了。”风文远好脾气地建议。

  “当然不行!”必方远比他想象中的精明,他从风文远手中抢过那条野猪尾巴说,“把这个给我就公平了!”说完,便飞到影魅的身边吃了起来,剩下的全部堆在影魅膝盖上,自己张开翅膀护着,然后便响起了酣声。

  风文远慢慢吃地自己的食物,之后也很快地进入了梦乡。独自在外漂泊,危险四伏,今天跑了那么久,实在太疲倦了,至少现在影魅还不会对他不利,所以就在影魅的守护下好好睡个觉吧。

  *              *                *

  听到背后有人,刘地放慢了脚步,身后的女子便跟了上来,超过他、站在他前面。“真是太没有眼光了!”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大声的叹息着,“你应该先来找我才对,怎么会先去找瑰儿跟那个小狐狸呢?前几天鹿九养猪场的大火、孙剑警官的车祸,还有黑冰这样一只猫你都把他变成老鼠过了,居然没有想到立新市的第一帅哥?这种眼光实在与你的外表不相符,你不像这么没有大脑嘛。”

  女子轻轻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刘地贴上去问:“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酒吧……还是你喜欢去看电影?”

  女子后退半步问:“如果我有别的建议呢?”

  刘地耸耸肩:“我一向尊重女性的意见。你看前面的宾馆好不好?那里的设备一流,而且……”

  女子歪歪头:“跟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一个条件。”

  刘地扳着手指头问:“把周影打一顿、把周影和他儿子一起打一顿、绑架火儿跟周影要赎金、破坏周影跟瑰儿或南羽的感情、弄坏他的车、烧他的房子———这一条不建议你选择,他家房子本来就整天被烧,你想要怎么样啊?我会服务周到的。”

  女子皱着眉头说:“你果然滑头。我只有一个条件,在我和周影决斗前,让他知道你背叛了他,我就做你的女人。”

  “切。”刘地一挥手,“那我不是亏定了,你肯定会被火儿做成烤肉的,难道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人会找一堆烤肉做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会输。”女子很有自信地一扬眉头。

  刘地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打量她几遍,噗哧一笑:“你知不知道你脸上尽是“说谎”这两个字?如果我真的答应你了,你又能够杀了周影,之后还要干掉的就是你的“男朋友”我吧?你放心,你一定会输的。因为比本事,你比不过周影加火儿;比狡猾,你比不过我。如果你现在离开立新市,我们可以不再追究你这些日子干了什么。不然,你就等着做烤肉好了……”

  “那个叫张倩的女人……”

  女子一开口就被刘地抬手制止了:“别抬出她来吓唬我!她就在那里,你要是想要做什么尽管做看看,我这个人软硬都吃,就是不吃威胁!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你是不是第一个,也可以打听打听以前把她抬出来的那几个家伙的下场。你有你的自由,不过你要记住,不管干什么,后、果、自、负!”说完就再也不看女子一眼,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女子握着拳瞪他的背影,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她几乎想要马上冲去找那个叫张倩的人类,看看这个地狼还敢不敢这么张狂。但是她的理智还是让她忍了下来。为了报仇,自己已经等待、准备了这么久,越是事到眼前越是要步步小心,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坏了大事。刘地这个地头蛇不是白当的,他既然敢这样说话,就绝对不是虚张声势,自己若是沉不住气,只会中了他的圈套。

  “影魅、地狼……你们等着……”女子喃喃低语一声,也消失在街道上。

  *              *                 * 

  风文远哈哈大笑着,看着必方在树上跳上跳下、以及影魅玩捉迷藏时笨拙的样子,让人很难忍住大笑的冲动。捉迷藏什么的这些游戏,都是风文远教必方的。必方平常只有和影魅在一起,既没有同龄的玩伴也没有长辈的照顾,除了打猎、打架、吃饭、睡觉外,他几乎什么都不懂,更别提那些小孩子的游戏了,他既不会,也没有谁会陪着他玩。当风文远把自己幼年长玩的几个小游戏教给必方的时候,必方兴奋的简直难以形容。他连饭都没吃就拉着风文远跟他玩游戏,这一玩竟然整整玩了两天三夜,直到风文远倒地再也不肯起来为止。

  风文远“阵亡”了,必方就找上影魅。可惜影魅是个最糟糕的玩伴,要寻找必方时,他就大声喊叫,直到必方自己受不了从藏身的地方飞出来。轮到他藏起来让必方寻找时,他就会不知道躲到哪里的阴影去,任凭必方怎样横扫树林,都找不到他。现在必方正愤怒地训斥他这种破坏游戏的行为:“你应该自己来找我,不是叫我出来!轮到你藏的时候,你应该藏我可以找到的你的地方!你藏的那些地方我都找不到!”

  风文远觉得这样的必方有点可怜。跟影魅在一起,他根本得不到应有的关心和教育,向他这种灵兽,别说在人间界,就算到了其它地方也很罕见,本来不论被谁拥有都应该被捧在手心里珍爱,只有影魅会这样让他忍饥受冻地过苦日子。这样想着,风文远越发觉自己的打算是对的,必方应该有更好、更适合他的生活环境,而影魅根本不能给他这些。他心里也明白,如果没了必方,影魅的生存将会变得多艰难,但是只要他不是太过分,自己还是会和必方一起提供他保护的。这些日子下来,风文远觉得影魅虽然天资愚笨,但是老实、执着,富有韧性,留在身边做个随从也不错。

  必方终于玩累了,趴在树枝上呼呼大睡起来,忘记了影魅还藏着等他去找。按照影魅的个性,大概会一直藏在那里,等到必方睡醒,然后想起他、去把他找出来为止吧?风文远这么想着,往他早就注意着的影魅藏身处走去,然后对着那处岩石的阴影轻轻说:“必方睡着了,你出来吧。”

  影魅的身影马上从无到有地从阴影中冒了出来。风文远忽然觉得,影魅这种东西不能修练成妖也就罢了,如果都向眼前这个一样成了型,他们这种能够隐身到任何阴影中的能力倒是不可小觑。对敌之际,他们要是一眛逃跑的话,光是确定他们藏身的位置就不容易了。他这么略一分神,影魅已经越过他的身边,往睡着的必方走去。

  这是影魅与必方之间的习惯,如果必方想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森林中好好沉睡,就必须有影魅在旁边守护着,否则他就不敢也不能睡得很沉。所以只要是他睡着了,影魅就一定会待在他身边。

  “我有是想跟你说。”风文远稳住心神,拦着影魅说。

  影魅疑惑地看着他,在看看睡梦中的必方。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担心,我保证他自己睡在那里也不会有事的。”

  风文远也不希望必方被有心之人先下手为强,他之所以有这样说的信心,主要是因为这阵子他和必方、影魅实施了一种叫做“睡觉诱捕猎物法”的捕猎方式,这个由风文远一手设计的方法是这样的:先由必方独自出动,在森林中任何一个妖怪出没叫多的地方,选个醒目的位置假装睡觉,而风文远与影魅则在附近埋伏,等着有受不了必方诱惑的妖怪上勾。当然这种妖怪小心翼翼地接近必方、准备捕获这只灵兽时,风文远与影魅也正小心翼翼地接近对方,准备收获这顿美食。

  这种技俩用了一段时间后便失效了,当大家明白了风文远的加入使这个组合在狡猾方面提升了不只一个等级之后,便在也没有妖怪会上这种当了。但是那段日子也导致了一个结果,就是再也没有不会有妖怪在必方睡觉的时候靠近了。

  风文远很放心地拉着影魅,把他带离必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要是在以前,影魅根本不会理睬风文远的要求,他会按照自己的习惯回到必方身边。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影魅和必方已经习惯听风文远的主意,他总是有很多影魅和必方想都没想过的点子,还会一些非常实用的法术,所以影魅只是静静地跟着他。

  风文远打量着影魅,自己辛苦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但是事到临头他却发现自己有些下不了手。影魅是个不错的家伙,尤其是他总是用对待了不起事物的态度对待自己的那些法术,使风文远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自幼的梦想不就是成为了不起的大妖怪,让所有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吗?

  “我、我想跟你说说我的事情……”风文远嗫嚅着对影魅说。

  影魅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你知道的,我是个狐狸精。”风文远慢慢地说:“我的父母都是狐狸精,所以我一出身就是妖体。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更强大的妖怪杀死了,我不得不独自挣扎着求生存;在那样危机四伏的森林哩,一个小孩子想要活下去真是不容易啊,就像你带着必方过的生活一样,天天都在考虑今天要吃什么、会不会饿着肚子到天黑、会不会成为别的妖怪的食物。但是看看那些野生的普通狐狸,再看看自己,虽然过得辛苦,可是不用像一般野狐一样为了生存奔波,过茹毛饮血的野兽生活;我本来还很为自己的出身自豪,幻想着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厉害的大妖怪,为父母报仇,纵横山林无所畏惧。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九尾狐……”

  说到这里,风文远看着影魅问:“你知道九尾狐吗?”

  “九条尾巴的狐狸。”影魅回答的简单直接。

  风文远虽然心事重重,但也忍不住一笑,早知道影魅会这样回答,自己还真是多此一问。他摇摇头说:“九尾狐不仅仅是尾巴比普通狐狸多几条,而且他们是天生的妖族,能力和法术是与生俱来的,天生就比别的种族强大。像我们这种狐狸精,要修练几千年才能生出九尾———但不过也只是达到他们出身时就有的能力罢了……”

  “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种族啊?”影魅也难得出现了惊奇的神情。

  在他心目中,风文远已经很厉害了,想不到还有他口中九尾狐那样的妖怪存在。不过不管怎样,不论是九尾狐还是狐狸精,都与一个影魅相去甚远。他一直深信自己天生比大多数妖怪都要弱小无能,所以对于强大的妖怪总是十分佩服。

  风文远苦笑一下,连这个影魅都懂得惊讶九尾狐的强大,然后他不无炫耀地说:“我师父就是个九尾狐。”等了等,见影魅没有什么反应,他只好再继续说下去:“有一次我被几个妖怪围攻,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妖怪,但是那时候我还太小,落入他们的包围后很轻易的就被他们打昏,当时还以为自己就要被他们吃掉了,可是我醒过来的时候,却睡在一张温暖的床上。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后来的师娘,她对我温柔地笑着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说到这里,风文远的鼻子有些发酸,装做看别处的样子,偷偷拭拭眼角。

  影魅也回头看着,他想回到必方的身边去。

  “听我把话说完也不迟。”风文远拉住他,“救我的是对九尾狐夫妇。那天很凑巧,他们出门访友刚好经过我昏倒的地方。看到几个妖怪正在商量怎么分食一只小狐狸,他们一时心软,就把我这勉强算是同族的的小不点带回去。我在他们的照顾下慢慢康复,因为实在不愿意再过那种漂泊流浪的生活,就苦苦哀求他们收留我。我发誓,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九尾狐和我的区别,所以绝对不是抱着高攀的念头,我只是觉得师父和师娘那么温和慈祥,他们让我找到家的感觉,我不想再失去这一切,独自到森林里游荡。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九尾狐是那么高贵的种族,根本不会轻易收留我这种野狐狸……”

  他大概曾经因为那次不自量力的拜师而受到许多指责与嘲讽,所以就连在影魅面前也不自觉的解释了起来。

  影魅什么表情都没有,当风文远握着拳头说了半天,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咳嗽一声,稳稳情绪才又说:“当时很多人都劝师父不要收下我,可怜我孤苦无依的话,最多收留我做个小仆从就行了,收做徒弟只是平白惹大家笑话。可是师父和师娘说已经习惯什么都自己动手做,不需要仆人伺候,就算要人伺候,自己的徒弟不也比仆人贴心吗。所以还是坚持收下我。师父和师娘待我都很好,没有把我与他们的子女或是另外几个徒弟有所分别,但是我在师父身边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因为同门都看不起我……”
风文远述说自己的经历到这里,心里反而感到轻松许多:已经到这一步,自己就算于心不忍也没有退路了吧?看着很认真听着自己说话的影魅,心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我的师兄、师姐们都是九尾狐,他们在师父师娘面前还好,背地里哪瞧的起我这个野狐狸?我比他们晚入门,学东西自然比他们慢的多,他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我有多么愚笨,偶尔我学法术比他们快些、得到了师父的夸奖,他们又会在背后说我出身不好,一个野狐狸学了法术也是野狐狸。”风文远回忆着那段日子,自己边说边缓缓摇头,那时候自己除了师父和师娘,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名义上不是仆人,但所有师父吩咐徒弟们作的打扫工作全是自己独自在做,其他人还会在一旁风言风语:本来就是当作仆人收进来的,出身不好人又笨,如果连这种粗活都干不好,还有什么用处。这一切直到融环来了之后,才发生了改变。

  “越融环是我师娘的外甥女,她第一次来到我师父家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但是已经生得美丽非凡。第一眼看见她时,我的同门们都惊呆了,先是张大嘴盯着她看个不停,然后就一拥而上献起了殷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融环她没有跟他们多纠缠,反而跟我这个一直躲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人先打起了招呼……”他边说,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那个时候的他,可不是因为没有被越融环的魅力迷住才不上前打招呼,而是他自己清楚自己的身分,觉得上前去除了会招来同门的羞辱与越融环的漠视外,不会有所得,没想到却因此引起了越融环的注意。

  “越融环说她不喜欢那些骄傲的同族,她喜欢跟我说话,跟我一起玩耍。随着我们之间交情越来越好,她到师父家里来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是那么美丽可爱,所以师父师娘,以及师兄弟们都很欢迎她,以为她只是喜欢和同年龄人玩耍才老是跑到这里住下不愿回去。只有我知道,她是为了找我才来的。有了融环的日子过得很愉快,同门们是否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师父教的法术我根本学不会有什么关系,只要有融环在我身边,不管干什么,我都觉得轻松愉快……”风文远说到这里,望着漠然的影魅,苦笑一下,心想:我跟她说这些干什么?这不等于是对牛弹琴吗?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有一天融环突然哭着跑来找我,说是师父到她家里向她的父母提亲,想把把她许配给师父的长子。在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僵住了,虽然同门们平时都习惯对融环献殷勤;随着年纪增长,也有直接表白说想和她白头到老的,但我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些,毕竟我们妖怪的岁月比人类还要长久得多,我和融环一直以为成家立室应该是很遥远的事。可是这件事忽然就到了眼前,我知道我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融环,但我是真心喜欢她,她的心里也只有我:万一她父母答应了,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前去提亲的人是我师父,我们两个小辈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吓得眼泪盈盈地等着命运的决定。

  幸运的是,融环的父母并没有急着答应,他们一来觉得女儿还小,二来想要问一下女儿自己的意思,所以我们才逃过了这一劫。事后我和融环商量了一下,觉得与其这样日日提心吊胆,不如跟长辈们把事情说明白。她的父母这样宠爱她,我师父师娘也对我很好,他们应该不会介意种族的差距,说不定再我们的哀求下一时心软,会成全我们也说不定。” 
他长叹一声,看着上方树叶间斑斑驳驳露出的天空,自嘲着:“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孩子,太天真了。我们总觉得长辈对我们关心爱护,他们就会从心底为我们考虑,体谅我们的心意;我们忘记了长辈有长辈的规矩,他们再疼爱我们,也是在我们不触犯他们身为长者的威严的情况下,如果做晚辈的触犯了他们的威严,那后果简直不堪想像。

  我们分别向各自的长辈提起这件事后,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我师父,他这个人爱面子,这次亲自上门为儿子提亲被拒,对他来说其实是件极没面子的事。没想到这件事情的源头居然在自己的徒弟身上,而且我还不知死活地跑到他面前说了出来,后果可想而知。师父大发雷霆,说我是个知恩不报的畜生,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我想师父当时可能是气坏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吧。可是我听在耳中,心中还是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我一直以为,至少师父、师娘是不在乎我的出身的,再加上融环,有他们三个的认同就够了,我不在乎其九尾狐怎么看我。可是师父的话就像在我的心里戳上一把刀子,原来他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可怜我,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这次事情就连一向爱我的师娘也没有为我说话———毕竟我搅坏了他儿子的婚事嘛。

  我被师父关进柴房,隐约听同门说起,融环也被她父母关了起来,说她看上了一个野狐狸;她的父母气得不比我师父轻,而且一气之下就要答应她与我大师兄的婚事。融环的性子很刚烈,不但抵死不从,反而剪掉了自己的头发,说要出家当尼姑去。她的父母被她吓住了,才没有急着为她订婚,但还是把她关在家里。

   我们各自被长辈们关了一段日子,他们气消了,把我们放了出来,但是为了防止我们“越陷越深”,他们平时对我们两个严加防范,不许我们再见面了。我在同门中日子也更加难过,大师兄不说他自己想要横刀夺爱,却认定是我破坏他的好事,所以带着同门们处处找我麻烦。原来会护着我的师娘,因为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也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见长辈们都不阻拦,他们当然变本加厉地欺负我,那些日子里,我的身上老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从来没有一天不带着新伤入睡。

  这些我都忍了下来。我还在等着再见到融环,还幻想着长辈们有一天会可怜我们的心意,能够成全我们。直到真的再次见到融环,我的美梦才被打破了。

  那天融环的父母带着她来到师父家里,我正在洒扫院子,她就从我面前走过去。她消瘦了许多,整个人像是只剩下骨架;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被她自己咬到渗出血痕。我打从她走进院子就一直盯着她看,但是她却连头都没有抬,连眼角都没向我瞄一眼。我知道她见了我,就如同我的心思全在她身上一样,可是我们却不敢交谈、不敢接触,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不敢有。

  她随着父母进入了正堂,我没有资格跟进去,就在堂外踟蹰,自己找点这个干干,找点那个干干,想听他们要说些什么。因为看到她的父母都是一脸慎重,一种不详的预感在我心里盘旋着。

  果然,她的父亲一开口就是说,他们一家三口这次来,是来答应上次师父提的亲事的。师娘虽然很想要融环给她做儿媳,但是毕竟心疼融环,问了一句“环儿自己愿意了?”融环不等她的父母开口便抢着说:“我愿意了!”她一个女孩子家,自己开口当众说答应婚事,不仅我在外面听得心胆俱裂,就连对她的性格很了解的师父他们也十分吃惊,师娘甚至惊讶得把杯子掉到地上。

  融环接着又说:“我只有一个条件,请你们不要再为难文远了!”这时她的父母一起开口斥责她:“你在胡说什么!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想着那个野狐狸!”融环根本不理他们,对我大师兄问:“你说我如果不同意嫁给你,你就要唆使你父母把文远赶出去,然后下手杀害他,伪装被其他妖怪所害。现在我已经答应要嫁给你了,你能不能当众发誓,说你不会这么做!”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融环要答应这件婚事,为什么大师兄没驱赶在外面偷听的我———因为他想让我亲耳听见融环说要嫁给他。

  被融环当众说出阴谋的大师兄十分尴尬,正向长辈们拼命解释他没有这样做,但是融环接着说:“你不用解释了,反正我已经答应嫁给你了,不会反悔。但我不相信你说的若是我嫁给你、你就放过文远的保证,因为你是个卑鄙小人!我知道即使我嫁给你,你一样会在背后下手害他,所以今天我当着长辈们的面说明白,如果以后文远有任何闪失,即使我跟你已经是夫妻,你也休怪我翻脸无情,与你生死相见!”

  我听到这里,心里有了打算,立刻悄悄的退了出去,身后是厅内师父在厉声斥责大师兄的声音。我知道,不管师父此时此刻有多生气,事后他还是会原谅大师兄,因为大师兄是九尾狐,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我永远是只野狐狸,不管大师兄多么卑鄙,在他们心目中我也比不上他。既然大师兄威胁融环说要赶我走,那现在我要自己走。我走了之后他就没有了威胁融环的理由。更重要的是,融环当众揭穿他的卑劣用心,如果我失踪了,长辈们就算嘴里不说,心里肯定还是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我倒要看看,我这个勾引他们女儿的野狐狸不在了,融环的父母还肯不肯把女儿嫁给一个那种品行的九尾狐?我倒要看看,大师兄他还有什么法子逼迫融环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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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6 18:36:58 | 显示全部楼层
想到这里,我快步回到自己的卧室,为了显示我不是有预谋的离去,贴身衣物我一样也没带,只拿走了师父赐给我的宝剑和融环给我的信物。我匆匆离开师父家,身后听见同门们在到处呼唤我的名字。找我干什么?多半是要和大师兄对质吧?他威胁融环的事情难道还能让我事先知道?还是问他会不会对我做出他威胁的那些事情?他平日里是怎样对待我的,虽然师父师娘面前多有掩饰,但是师父真的不知道吗?

  我回首望着自己居住了近百年的家,知道这一走,一段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如果运气不好,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师父师娘对我的恩情我永世不忘,但是因此就要我与心爱的人分开,就要用我们的爱情当祭品,我不甘心。我没有办法反抗,因为我确实没法与九尾狐相提并论。可是我会变得强大,我总有一天要变得和九尾狐一样……不,比他们更强大,然后正大光明地去向融环的父母提亲:我是比你们更强大的妖怪,所以你们尽可以将女儿放心地交给我,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我在我与融环曾经多次对坐谈心的树洞里藏下一封信,告诉她我的打算。我知道以她的聪明,一定可以看到这封信的。然后我就远走他乡,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土地。我在各界流浪了许多年,发现别说是想要变强,单身一人即使想要在世间生存也不容易。我思考了一段时间,决定到人间界来。这里的环境虽然不适合妖怪生活,但同样地,强大的妖怪也很少,像我这种妖怪就活得容易些。直到前些日子偶然听说这人间界也有灵兽必方,我才觉得来这里真是来对了。”

  说到这里,风文远见影魅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暗暗叹口气:他确实不适合必方,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他居然还是没有意识到我的意图吗?

  “我想要得到能与九尾狐抗衡的力量,可是这么多年的漂泊告诉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想要变得强大还有别的办法,一只只有神、魔、仙才能拥有的灵兽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说话间,他手中的宝剑已经出鞘,对着影魅凌头刺下。

  影魅这种生物成为妖怪的机率十分低,风文远这几年漂泊下来也算见多识广,也从未闻见这种妖怪。经过他这些日子来的观察,影魅没有血肉内脏,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心脏咽喉之类的要害。对于一般的攻击,影魅都会用飘散成影雾的方式闪避,一旦被他化作了雾气,想要伤他就会变得十分困难———当然雾气状态下的影魅也不能反击。风文远早就再脑海中多次描绘与影魅交战的情景:一定要速战速决,一旦惊动了必方赶来助阵,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取胜。就算是让他飘散,自己也不可能消灭雾气状态下的他。

  所以风文远挥动师父赐的宝剑,目标直取影魅顶门。即使是影魅,被这把宝剑穿过,也没有机会再飘散离去了吧?

  影魅完全没有提防,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风文远站在他身边,刚才他又认真地听着风文远说那些他不太懂的话,所以风文远的剑得以毫无阻碍的刺进他的身体。

  风文远注视着影魅的身影慢慢从有到无,最后变成一团雾气,与将要下雨的林中湿气混杂在一起,再也看不到存在过的痕迹。

  风文远凝视着影魅消逝的地方,呆立良久,终于长长地叹口气,转身离去。这能怪谁呢?要怪就怪他一个影魅却偏偏要跟必方在一起吧……

  *              *                *

  听到背后有人,刘地放慢了脚步,身后的女子便跟了上来,超过他、站在他前面。“真是太没有眼光了!”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大声的叹息着,“你应该先来找我才对,怎么会先去找瑰儿跟那个小狐狸呢?前几天鹿九养猪场的大火、孙剑警官的车祸,还有黑冰这样一只猫你都把他变成老鼠过了,居然没有想到立新市的第一帅哥?这种眼光实在与你的外表不相符,你不像这么没有大脑嘛。”

  女子轻轻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刘地贴上去问:“我知道有家不错的酒吧……还是你喜欢去看电影?”

  女子后退半步问:“如果我有别的建议呢?”

  刘地耸耸肩:“我一向尊重女性的意见。你看前面的宾馆好不好?那里的设备一流,而且……”

  女子歪歪头:“跟你去也不是不可以,一个条件。”

  刘地扳着手指头问:“把周影打一顿、把周影和他儿子一起打一顿、绑架火儿跟周影要赎金、破坏周影跟瑰儿或南羽的感情、弄坏他的车、烧他的房子———这一条不建议你选择,他家房子本来就整天被烧,你想要怎么样啊?我会服务周到的。”

  女子皱着眉头说:“你果然滑头。我只有一个条件,在我和周影决斗前,让他知道你背叛了他,我就做你的女人。”

  “切。”刘地一挥手,“那我不是亏定了,你肯定会被火儿做成烤肉的,难道我这么英俊潇洒的人会找一堆烤肉做女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会输。”女子很有自信地一扬眉头。

  刘地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打量她几遍,噗哧一笑:“你知不知道你脸上尽是“说谎”这两个字?如果我真的答应你了,你又能够杀了周影,之后还要干掉的就是你的“男朋友”我吧?你放心,你一定会输的。因为比本事,你比不过周影加火儿;比狡猾,你比不过我。如果你现在离开立新市,我们可以不再追究你这些日子干了什么。不然,你就等着做烤肉好了……”

  “那个叫张倩的女人……”

  女子一开口就被刘地抬手制止了:“别抬出她来吓唬我!她就在那里,你要是想要做什么尽管做看看,我这个人软硬都吃,就是不吃威胁!你可以去打听打听你是不是第一个,也可以打听打听以前把她抬出来的那几个家伙的下场。你有你的自由,不过你要记住,不管干什么,后、果、自、负!”说完就再也不看女子一眼,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女子握着拳瞪他的背影,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她几乎想要马上冲去找那个叫张倩的人类,看看这个地狼还敢不敢这么张狂。但是她的理智还是让她忍了下来。为了报仇,自己已经等待、准备了这么久,越是事到眼前越是要步步小心,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坏了大事。刘地这个地头蛇不是白当的,他既然敢这样说话,就绝对不是虚张声势,自己若是沉不住气,只会中了他的圈套。

  “影魅、地狼……你们等着……”女子喃喃低语一声,也消失在街道上。

   风文远打量着影魅,自己辛苦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但是事到临头他却发现自己有些下不了手。影魅是个不错的家伙,尤其是他总是用对待了不起事物的态度对待自己的那些法术,使风文远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自幼的梦想不就是成为了不起的大妖怪,让所有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吗?

  “我、我想跟你说说我的事情……”风文远嗫嚅着对影魅说。

  影魅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

  “你知道的,我是个狐狸精。”风文远慢慢地说:“我的父母都是狐狸精,所以我一出身就是妖体。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更强大的妖怪杀死了,我不得不独自挣扎着求生存;在那样危机四伏的森林哩,一个小孩子想要活下去真是不容易啊,就像你带着必方过的生活一样,天天都在考虑今天要吃什么、会不会饿着肚子到天黑、会不会成为别的妖怪的食物。但是看看那些野生的普通狐狸,再看看自己,虽然过得辛苦,可是不用像一般野狐一样为了生存奔波,过茹毛饮血的野兽生活;我本来还很为自己的出身自豪,幻想着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厉害的大妖怪,为父母报仇,纵横山林无所畏惧。直到有一天,我看见了九尾狐……”

  说到这里,风文远看着影魅问:“你知道九尾狐吗?”

  “九条尾巴的狐狸。”影魅回答的简单直接。

  风文远虽然心事重重,但也忍不住一笑,早知道影魅会这样回答,自己还真是多此一问。他摇摇头说:“九尾狐不仅仅是尾巴比普通狐狸多几条,而且他们是天生的妖族,能力和法术是与生俱来的,天生就比别的种族强大。像我们这种狐狸精,要修练几千年才能生出九尾———但不过也只是达到他们出身时就有的能力罢了……”

  “竟然有这么厉害的种族啊?”影魅也难得出现了惊奇的神情。

  在他心目中,风文远已经很厉害了,想不到还有他口中九尾狐那样的妖怪存在。不过不管怎样,不论是九尾狐还是狐狸精,都与一个影魅相去甚远。他一直深信自己天生比大多数妖怪都要弱小无能,所以对于强大的妖怪总是十分佩服。

  风文远苦笑一下,连这个影魅都懂得惊讶九尾狐的强大,然后他不无炫耀地说:“我师父就是个九尾狐。”等了等,见影魅没有什么反应,他只好再继续说下去:“有一次我被几个妖怪围攻,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妖怪,但是那时候我还太小,落入他们的包围后很轻易的就被他们打昏,当时还以为自己就要被他们吃掉了,可是我醒过来的时候,却睡在一张温暖的床上。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后来的师娘,她对我温柔地笑着说:“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说到这里,风文远的鼻子有些发酸,装做看别处的样子,偷偷拭拭眼角。

  影魅也回头看着,他想回到必方的身边去。

  “听我把话说完也不迟。”风文远拉住他,“救我的是对九尾狐夫妇。那天很凑巧,他们出门访友刚好经过我昏倒的地方。看到几个妖怪正在商量怎么分食一只小狐狸,他们一时心软,就把我这勉强算是同族的的小不点带回去。我在他们的照顾下慢慢康复,因为实在不愿意再过那种漂泊流浪的生活,就苦苦哀求他们收留我。我发誓,当时我根本不知道九尾狐和我的区别,所以绝对不是抱着高攀的念头,我只是觉得师父和师娘那么温和慈祥,他们让我找到家的感觉,我不想再失去这一切,独自到森林里游荡。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九尾狐是那么高贵的种族,根本不会轻易收留我这种野狐狸……”

  他大概曾经因为那次不自量力的拜师而受到许多指责与嘲讽,所以就连在影魅面前也不自觉的解释了起来。

  影魅什么表情都没有,当风文远握着拳头说了半天,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咳嗽一声,稳稳情绪才又说:“当时很多人都劝师父不要收下我,可怜我孤苦无依的话,最多收留我做个小仆从就行了,收做徒弟只是平白惹大家笑话。可是师父和师娘说已经习惯什么都自己动手做,不需要仆人伺候,就算要人伺候,自己的徒弟不也比仆人贴心吗。所以还是坚持收下我。师父和师娘待我都很好,没有把我与他们的子女或是另外几个徒弟有所分别,但是我在师父身边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因为同门都看不起我……”

   风文远述说自己的经历到这里,心里反而感到轻松许多:已经到这一步,自己就算于心不忍也没有退路了吧?看着很认真听着自己说话的影魅,心想如果他知道自己想要做的是什么,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我的师兄、师姐们都是九尾狐,他们在师父师娘面前还好,背地里哪瞧的起我这个野狐狸?我比他们晚入门,学东西自然比他们慢的多,他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我有多么愚笨,偶尔我学法术比他们快些、得到了师父的夸奖,他们又会在背后说我出身不好,一个野狐狸学了法术也是野狐狸。”风文远回忆着那段日子,自己边说边缓缓摇头,那时候自己除了师父和师娘,平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名义上不是仆人,但所有师父吩咐徒弟们作的打扫工作全是自己独自在做,其他人还会在一旁风言风语:本来就是当作仆人收进来的,出身不好人又笨,如果连这种粗活都干不好,还有什么用处。这一切直到融环来了之后,才发生了改变。

  “越融环是我师娘的外甥女,她第一次来到我师父家的时候还是个小姑娘,但是已经生得美丽非凡。第一眼看见她时,我的同门们都惊呆了,先是张大嘴盯着她看个不停,然后就一拥而上献起了殷勤。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融环她没有跟他们多纠缠,反而跟我这个一直躲在角落里、不起眼的人先打起了招呼……”他边说,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那个时候的他,可不是因为没有被越融环的魅力迷住才不上前打招呼,而是他自己清楚自己的身分,觉得上前去除了会招来同门的羞辱与越融环的漠视外,不会有所得,没想到却因此引起了越融环的注意。

  “越融环说她不喜欢那些骄傲的同族,她喜欢跟我说话,跟我一起玩耍。随着我们之间交情越来越好,她到师父家里来的次数也多了起来。她是那么美丽可爱,所以师父师娘,以及师兄弟们都很欢迎她,以为她只是喜欢和同年龄人玩耍才老是跑到这里住下不愿回去。只有我知道,她是为了找我才来的。有了融环的日子过得很愉快,同门们是否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师父教的法术我根本学不会有什么关系,只要有融环在我身边,不管干什么,我都觉得轻松愉快……”风文远说到这里,望着漠然的影魅,苦笑一下,心想:我跟她说这些干什么?这不等于是对牛弹琴吗?

  “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了,有一天融环突然哭着跑来找我,说是师父到她家里向她的父母提亲,想把把她许配给师父的长子。在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僵住了,虽然同门们平时都习惯对融环献殷勤;随着年纪增长,也有直接表白说想和她白头到老的,但我们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些,毕竟我们妖怪的岁月比人类还要长久得多,我和融环一直以为成家立室应该是很遥远的事。可是这件事忽然就到了眼前,我知道我自己出身低微配不上融环,但我是真心喜欢她,她的心里也只有我:万一她父母答应了,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前去提亲的人是我师父,我们两个小辈又有什么办法,只能吓得眼泪盈盈地等着命运的决定。 

幸运的是,融环的父母并没有急着答应,他们一来觉得女儿还小,二来想要问一下女儿自己的意思,所以我们才逃过了这一劫。事后我和融环商量了一下,觉得与其这样日日提心吊胆,不如跟长辈们把事情说明白。她的父母这样宠爱她,我师父师娘也对我很好,他们应该不会介意种族的差距,说不定再我们的哀求下一时心软,会成全我们也说不定。” 
他长叹一声,看着上方树叶间斑斑驳驳露出的天空,自嘲着:“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孩子,太天真了。我们总觉得长辈对我们关心爱护,他们就会从心底为我们考虑,体谅我们的心意;我们忘记了长辈有长辈的规矩,他们再疼爱我们,也是在我们不触犯他们身为长者的威严的情况下,如果做晚辈的触犯了他们的威严,那后果简直不堪想像。

  我们分别向各自的长辈提起这件事后,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我师父,他这个人爱面子,这次亲自上门为儿子提亲被拒,对他来说其实是件极没面子的事。没想到这件事情的源头居然在自己的徒弟身上,而且我还不知死活地跑到他面前说了出来,后果可想而知。师父大发雷霆,说我是个知恩不报的畜生,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我想师父当时可能是气坏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吧。可是我听在耳中,心中还是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我一直以为,至少师父、师娘是不在乎我的出身的,再加上融环,有他们三个的认同就够了,我不在乎其九尾狐怎么看我。可是师父的话就像在我的心里戳上一把刀子,原来他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可怜我,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这次事情就连一向爱我的师娘也没有为我说话———毕竟我搅坏了他儿子的婚事嘛。

  我被师父关进柴房,隐约听同门说起,融环也被她父母关了起来,说她看上了一个野狐狸;她的父母气得不比我师父轻,而且一气之下就要答应她与我大师兄的婚事。融环的性子很刚烈,不但抵死不从,反而剪掉了自己的头发,说要出家当尼姑去。她的父母被她吓住了,才没有急着为她订婚,但还是把她关在家里。

  我们各自被长辈们关了一段日子,他们气消了,把我们放了出来,但是为了防止我们“越陷越深”,他们平时对我们两个严加防范,不许我们再见面了。我在同门中日子也更加难过,大师兄不说他自己想要横刀夺爱,却认定是我破坏他的好事,所以带着同门们处处找我麻烦。原来会护着我的师娘,因为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也对他们睁只眼闭只眼。见长辈们都不阻拦,他们当然变本加厉地欺负我,那些日子里,我的身上老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从来没有一天不带着新伤入睡。

  这些我都忍了下来。我还在等着再见到融环,还幻想着长辈们有一天会可怜我们的心意,能够成全我们。直到真的再次见到融环,我的美梦才被打破了。

  那天融环的父母带着她来到师父家里,我正在洒扫院子,她就从我面前走过去。她消瘦了许多,整个人像是只剩下骨架;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被她自己咬到渗出血痕。我打从她走进院子就一直盯着她看,但是她却连头都没有抬,连眼角都没向我瞄一眼。我知道她见了我,就如同我的心思全在她身上一样,可是我们却不敢交谈、不敢接触,甚至连眼神的交流都不敢有。

  她随着父母进入了正堂,我没有资格跟进去,就在堂外踟蹰,自己找点这个干干,找点那个干干,想听他们要说些什么。因为看到她的父母都是一脸慎重,一种不详的预感在我心里盘旋着。

  果然,她的父亲一开口就是说,他们一家三口这次来,是来答应上次师父提的亲事的。师娘虽然很想要融环给她做儿媳,但是毕竟心疼融环,问了一句“环儿自己愿意了?”融环不等她的父母开口便抢着说:“我愿意了!”她一个女孩子家,自己开口当众说答应婚事,不仅我在外面听得心胆俱裂,就连对她的性格很了解的师父他们也十分吃惊,师娘甚至惊讶得把杯子掉到地上。

  融环接着又说:“我只有一个条件,请你们不要再为难文远了!”这时她的父母一起开口斥责她:“你在胡说什么!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想着那个野狐狸!”融环根本不理他们,对我大师兄问:“你说我如果不同意嫁给你,你就要唆使你父母把文远赶出去,然后下手杀害他,伪装被其他妖怪所害。现在我已经答应要嫁给你了,你能不能当众发誓,说你不会这么做!”原来是这么回事。我顿时明白了,为什么融环要答应这件婚事,为什么大师兄没驱赶在外面偷听的我———因为他想让我亲耳听见融环说要嫁给他。

  被融环当众说出阴谋的大师兄十分尴尬,正向长辈们拼命解释他没有这样做,但是融环接着说:“你不用解释了,反正我已经答应嫁给你了,不会反悔。但我不相信你说的若是我嫁给你、你就放过文远的保证,因为你是个卑鄙小人!我知道即使我嫁给你,你一样会在背后下手害他,所以今天我当着长辈们的面说明白,如果以后文远有任何闪失,即使我跟你已经是夫妻,你也休怪我翻脸无情,与你生死相见!”

  我听到这里,心里有了打算,立刻悄悄的退了出去,身后是厅内师父在厉声斥责大师兄的声音。我知道,不管师父此时此刻有多生气,事后他还是会原谅大师兄,因为大师兄是九尾狐,是他的亲生儿子。而我永远是只野狐狸,不管大师兄多么卑鄙,在他们心目中我也比不上他。既然大师兄威胁融环说要赶我走,那现在我要自己走。我走了之后他就没有了威胁融环的理由。更重要的是,融环当众揭穿他的卑劣用心,如果我失踪了,长辈们就算嘴里不说,心里肯定还是会怀疑到他的头上。我倒要看看,我这个勾引他们女儿的野狐狸不在了,融环的父母还肯不肯把女儿嫁给一个那种品行的九尾狐?我倒要看看,大师兄他还有什么法子逼迫融环嫁给他。

  想到这里,我快步回到自己的卧室,为了显示我不是有预谋的离去,贴身衣物我一样也没带,只拿走了师父赐给我的宝剑和融环给我的信物。我匆匆离开师父家,身后听见同门们在到处呼唤我的名字。找我干什么?多半是要和大师兄对质吧?他威胁融环的事情难道还能让我事先知道?还是问他会不会对我做出他威胁的那些事情?他平日里是怎样对待我的,虽然师父师娘面前多有掩饰,但是师父真的不知道吗?

  我回首望着自己居住了近百年的家,知道这一走,一段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如果运气不好,也许再也没有机会回来了。师父师娘对我的恩情我永世不忘,但是因此就要我与心爱的人分开,就要用我们的爱情当祭品,我不甘心。我没有办法反抗,因为我确实没法与九尾狐相提并论。可是我会变得强大,我总有一天要变得和九尾狐一样……不,比他们更强大,然后正大光明地去向融环的父母提亲:我是比你们更强大的妖怪,所以你们尽可以将女儿放心地交给我,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

  我在我与融环曾经多次对坐谈心的树洞里藏下一封信,告诉她我的打算。我知道以她的聪明,一定可以看到这封信的。然后我就远走他乡,离开了生我养我的土地。我在各界流浪了许多年,发现别说是想要变强,单身一人即使想要在世间生存也不容易。我思考了一段时间,决定到人间界来。这里的环境虽然不适合妖怪生活,但同样地,强大的妖怪也很少,像我这种妖怪就活得容易些。直到前些日子偶然听说这人间界也有灵兽必方,我才觉得来这里真是来对了。”

  说到这里,风文远见影魅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暗暗叹口气:他确实不适合必方,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他居然还是没有意识到我的意图吗?

  “我想要得到能与九尾狐抗衡的力量,可是这么多年的漂泊告诉我,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是想要变得强大还有别的办法,一只只有神、魔、仙才能拥有的灵兽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说话间,他手中的宝剑已经出鞘,对着影魅凌头刺下。

  影魅这种生物成为妖怪的机率十分低,风文远这几年漂泊下来也算见多识广,也从未闻见这种妖怪。经过他这些日子来的观察,影魅没有血肉内脏,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心脏咽喉之类的要害。对于一般的攻击,影魅都会用飘散成影雾的方式闪避,一旦被他化作了雾气,想要伤他就会变得十分困难———当然雾气状态下的影魅也不能反击。风文远早就再脑海中多次描绘与影魅交战的情景:一定要速战速决,一旦惊动了必方赶来助阵,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取胜。就算是让他飘散,自己也不可能消灭雾气状态下的他。

  所以风文远挥动师父赐的宝剑,目标直取影魅顶门。即使是影魅,被这把宝剑穿过,也没有机会再飘散离去了吧?

  影魅完全没有提防,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风文远站在他身边,刚才他又认真地听着风文远说那些他不太懂的话,所以风文远的剑得以毫无阻碍的刺进他的身体。

  风文远注视着影魅的身影慢慢从有到无,最后变成一团雾气,与将要下雨的林中湿气混杂在一起,再也看不到存在过的痕迹。

  风文远凝视着影魅消逝的地方,呆立良久,终于长长地叹口气,转身离去。这能怪谁呢?要怪就怪他一个影魅却偏偏要跟必方在一起吧……

  *                *               *

  风文远慌慌张张的来到树下时,必方已经醒了,正在打呵欠,揉揉眼睛对风文远问:“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啊?我都饿了?猎物呢?他呢?”

  “他死了……”风文远低声说,“他被人杀了。”

  必方一下子愣在那边,睁大眼睛看着他,半天才叫出一声:“胡说!”

  风文远知道胜败就在此一举,稳住心神大声说:“难道我还会骗你!你看看我身上的伤!要不是我的法术比他好一点,我也回不来了。出手对付我们的是那个周筥。你应该知道他吧?他是个人类,是这个山林里最厉害的人,所以一向把这块山林看成是他的。这次出手对付咱们,一定是因为你越长越大,他害怕有一天对付不了你,才想要先下手为强。我来找你就是要带你逃命!咱们快走吧,现在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必方愤怒地说:“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一边挥着翅膀,把身边的树木草叶打得乱飞。

  风文远大声喝道:“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事实就是事实!你再不走,我们一起陪他死在这里嘛!”

  必方怒气冲天地叫:“我就是不信,你一定是在戏弄我!等我把他找回来再跟你算帐!”

  “事情已经发生,不由你信不信了!”风文远庆幸影魅是种死了也不会留下什么痕迹的东西,这样可就是真正地死无对证了,必方不可能找到影魅,只要自己耐下心来,他迟早是自己的。这时候远处不知道是什么妖怪还是野兽,再丛林中弄出了很大的声响,必方向那个方向看去,风文远趁机慌慌张张地说:“我们快走吧,一定是他们要到这边来找我们了!”

  必方用力摇头:“我还是不相信,我要去看看!”

  风文远急忙拉住他:“不要去!咱们不是他的对手!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咱们的实力强大了,我一定带你回来报仇。现在你还是听我的话,跟我走吧!”

  必方和他拉扯着,忽然停止了动作,双眼盯着他,若有所思起来。风文远以为他终于想通了,正在暗暗窃喜,谁知道必方忽然尖叫一声:“你的剑是从哪里来的?”

  风文远疑惑地看看自己的宝剑。他以往为了隐藏实力,并没有在影魅和必方面强亮出过这把宝剑。这是他师父亲自打造的利器,其中灌输的法力尤其是合他们狐族使用,在风文远多年的飘泊中,就是靠它才无数次保住性命,这次也是多亏它才能一举击杀影魅。他对必方扬了扬手说:“这个吗?这是我师父赐给我的剑,我平时不常使用的。”

  “这是你的?”

  “是啊。”如果必方想要的话,即使是这把剑,风文远也不会吝惜,用师父赐的剑换回一只必方,这个交易很划算。

  必方忽然挥翅向他袭来,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把他的剑拍飞出去,厉声喊道:“是你!是你杀了他!”

  风文远大吃一惊,连忙边后退边说:“你,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他?我跟他一起遇到敌人,只不过我的运气比他好一点,可以逃出来而已。我还好心来通知你,带着你一起逃走……”

  不过必方根本不听这些,他用愤怒的到发抖的声音呐喊:“是你杀了他!我不会弄错的!这把剑上有他的气息,是他在重伤的情况下留下来的。你说这是你的剑,就是你,就是你!”

  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冒冒失失的必方还有这样的一面,居然会在发现剑上的气息之后不动声色,先套出风文远的话之后再动手。风文远看着必方步步逼近,一时想不出什么可信的谎言,不由得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干什么?我、我可是你的朋友……你不要激动,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因为他发现对方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依旧气势汹汹地向他逼近。

  必方的双眼冒着火光,带着一种失去理智的神情。他很少这样面对他人,生性活泼的他,即使在被追杀或者追捕棘手的猎物时,也忍不住会叽叽喳喳的,似乎是在玩某个他喜欢的游戏。现在他身上的恨意却比身上的火焰还要炙热,慢慢地逼近风文远。

  风文远自己以为已经对必方十分了解,第一次见到他这样,不由得更加慌乱,在他的威逼下步步后退,嘴里还是勉强地解释着:“你不用为了一个影魅这样对我,他可以为你做的我一样可以,他不能为你做到的我也可以办到,我可以让你生活得更自在舒适,吃到更多好吃的东西,还可以带你去看外面广大的世界……我比影魅更好,你只要跟着我……”

  “你杀了他!”必方在气得说不出话后,终于发出一声怒吼,“你居然杀了他!”

  “我只是一时失手……不,是他自己不小心……”

  “你杀了……我的……父亲……”必方与影魅之间一直以“你”、“我”相称,到了此刻,他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个词汇,这是他唯一能适用在影魅身上的词汇。

  “你叫他“父亲”?”风文远的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一时出神让必方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揪住他的衣领,“我要把你烧成灰,然后丢到河里去!”必方两眼冒火地宣布自己的决定。

  风文远叫道:“不,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是朋友。”

  “才不是,你杀了我父亲!”

  “必方,你听我说,他根本不是你父亲,他只是个最弱小的影魅,没有你他根本活不下去,他根本是为了利用你才和你在一起的,你是最强大的灵兽必方,你怎么可能有个影魅父亲呢!你不如跟我走,我会比他对你更好。你再也不用每天犯愁怎么吃饭,不用担心其他妖怪的追杀,不用四处流浪……”

  “从哪里开始烤呢?我还得快点去找他,也许放在太阳底下晒晒还能活回来呢……”必方喃喃自语,他还是无法接受影魅死了的事实,心里想着那个家伙平时受了伤只要在太阳底下晒晒就行,这次一定也一样,见了太阳马上就会活过来。他还不知道影魅死去的方式是完完全全的地消亡,什么也不会存留在这个世上是他们这个族群的宿命。“得用烧得最快的方法,一下子就完成。”必方说着,挥动翅膀往风文远打下去。风文远也顾不得自己的目的就是收服必方了,慌忙伸手召回宝剑还击。

  影魅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片灌木丛中,他现在是以一团影雾的方式存在,所以并不能“看”和“听”,而是用近乎触觉的方式感受周围。

  影魅缓缓地转动自己的“身体”“观察”周围的动静,风文远不在附近……不,应该说自己不在他附近,因为自己已经不在原本的位置了。他承受了风文远一次袭击,当然更加小心,生怕对方还埋伏在什么地方等着袭击他。影魅把自己藏在阴影中,认真查看四周,确信对方不在时才飘了出来。

  他想不通风文远为什么袭击自己。一般来说,袭击他的妖怪不过出于两个目的,想要吃必方的和被必方吃了亲人朋友想要报复的。必方绝对没有吃过风文远的亲人,那么,他想要吃掉必方吗?对了,他说他想要必方!

  影魅一下子着急起来。他四处看看,发现自己现在的位置很靠近他与必方分开的地方,于是便慌忙地飘出灌木丛。他尝试着凝聚成人形,通常在受伤之后是很难做到这一点的,可是这次却并不困难;重新凝聚起来的他,甚至丝毫没有受伤后的感觉。影魅并不去想这一切是因为什么,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找到必方。

  薄暮中的森林,一切都还在朦胧之中,必方的火焰格外醒目,影魅一发觉他的方向,立刻往那边奔去,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个人影正跟在他后面,彼此仅相距几步之遥。

  经过一番争斗之后,风文远已经被必方逼到树下。他的实力本来就不如必方,再加上心里还念念不忘要把必方变成自己的灵兽,动手时难免有些犹豫,没多久就被必方打得在无还手之力。眼看下一秒钟必方的翅膀就会落到他身上,把他化作一团烈焰。想不到费尽心思杀了影魅,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当他绝望地闭上眼时,必方的动作忽然停止了,原本已经近在眼前、烤得他喘不过气来的热度也消失了,只听见必方欢呼一声:“你果然没有死!我就知道他是在吓唬我!幸亏你出来得早,不然我已经把他烤掉了!下次咱们不玩这种捉迷藏了,一点都不好玩!吓死我了!”

  风文远茫然地回过头,看见必方已经扑进影魅怀哩,正在撒娇耍赖。影魅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受到重创的样子,向平时一样站在那里,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风文远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影魅没有死,必方就没有理由杀自己了。至于影魅,自己好好想个理由总是可以蒙混过关的吧?可惜必方已经不能染指了,离开这里在去其他山林中转转,看看还能不能有所奇遇吧。他脸上摆出笑容迎向影魅,准备修饰一下自己刚才的行为。

  影魅猛地向前跃来,不等风文远开口,攻势已经到达他面前。风文远挥剑抵挡,他的法力武艺无疑都远远胜过影魅,但是在影魅攻击的同时,必方也快速地飞上空中,转身扑向了风文远的背后———这是影魅与必方之间惯用的战术,一个正面出手缠住敌人,另一个就从背后偷袭。

  风文远早就见惯了他们这种捕猎方式,没想到竟然有一天会用在自己头上。原本风文远还看不起他们这种基础的配合方式,提出不少批评和改进意见,可是这种战法用到自己身上,才明白它的实用。前面的影魅虽然本事不大,可是无比难缠,身后的必方不但实力强横,而且动作灵活,专门趁人不备时攻击。就算是比他们强大的妖怪,都常常在他们这种战术下吃亏,更何况实力仅比影魅稍胜一筹,本来就敌不过必方的风文远。

  “请等一下,我有话说!”风文远发觉影魅有意对自己下杀手,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影魅和必方犹豫了一下,竟然真的停止了攻击。必方落在影魅的肩上问:“我们为什么要打他啊?当作晚餐吗?”原来他根本没弄明白影魅为什么要攻击风文远。影魅平安归来使他以为风文远杀害影魅的事情只是一种捉迷藏的新玩法,虽然他不喜欢这游戏,但也没有责怪风文远的意思,对风文远的攻击只是出于跟着影魅出手的习惯而已。

  “因为他要杀我。”影魅这么说。

  “他真的要杀你吗?不是在玩捉迷藏而已吗?”必方歪着头问。

  影魅点点头。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风文远,这段时间以来,对风文远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信任感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影魅惯有的警觉和防备。

  风文远叹口气说:“我们毕竟朋友一场,你真的要杀我?”

  影魅面无表情地说:“你要杀我,我就杀你。”这对他来说是天经地义的事,说起来没有丝毫犹豫。

  风文远又叹了口气,问:“你觉得跟你这样生活,必方幸福吗?他是只强大的灵兽,你却让他跟着你过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你不觉得对不起他吗?你不觉得你为了自己的安全把必方死死绑在自己身边太自私了吗?你不觉得应该让他过更好的生活,让他到更适合他的环境中去吗?”

  影魅听着他的滔滔言词,一如往常地安静没有表示,就在风文远自认为或许可以说服他时,一阵剧痛丛背心传来,打断了他的话语。必方的尖喙自身后插进了他的心脏部位,同时把灼热的火焰和死亡一起注入了他的身体。

  “你……”风文远万万没有想到杀自己的会是在身后的必方,他听着必方正对影魅说:“我讨厌他说你的坏话!糟了,下手重了,这下子不能吃了!”

  我不能死,融环还在等着我回去……风文远此时心里什么懊恼、什么不甘全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念头:融环,我想回到你身边,我们约好了要永远在一起……

  看着眼前的身躯先是在烈火中现出狐狸的原形,接着渐渐停止了挣扎,最终化作一团灰烬。这时候影魅突然产生了从来没有过的念头———他忽然很想像风文远平时最常做的那样,叹口气,皱皱眉头。

  必方在旁边催促说:“快点跟我去打猎!我都快饿死了———真可惜,以后没有人跟我捉迷藏了。你别看我,我才不跟你玩呢……”

  影魅与必方走远,一直跟在影魅后面的那个人影走了出来,看着地上的灰烬,叹口气,皱起了眉头。

  *             *               *

  这一天影魅的运气很好,没多久就捕到了一只环狗和一只狙如。必方吃得饱饱的,蜷在影魅的怀里睡着了。影魅坐在巨树最高的树枝上晒太阳,他是个没多少情绪的妖怪,静静地坐在阳光下是他唯一的偏好。

  “你好。”

  影魅抬起头来,一名老人正颤巍巍地站在前面的树枝上向他打招呼。影魅从来没有和必方、风文远以外的生物在战场外的场合交谈过,看对方没有声响,只是一如既往地防备着。

  “这里风景不错,”老人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你倒有些眼光。”

  “风景……”影魅不知道“风景”指的是什么,这里只是个可以毫无遮掩地晒太阳的地方而已。

  “最近有很多妖怪被你杀了,是吧?”老人切入正题。

  “那些食物吗?”

  “你杀他们只是为了吃?”

  “他吃。”

  “这座森林里有很多食物,为什么要吃同类!”老人的声音严厉起来。

  “他喜欢吃。”

  “只因为喜欢就杀害他们!”老人暗暗地握紧了拳头。

  “他们也在吃———吃猴子,吃鸟,吃虎狼,吃青草……大家吃东西,也被吃。”影魅尽力用能掌握的语言表达他所理解的东西。

  老人有些诧异地打量着影魅,握紧的拳头松开了:“如果有一天你自己成为食物呢?”

  “我不吃东西,也不能成为食物。”

  “如果那只必方被吃呢?”

  “必方?”

  老人指指他手中的必方。

  “不行!”影魅收紧了手,“他不行,我不允许。”在影魅的意识中,这只必方与可以成为“食物”的其他生灵是不同的———对他而言是无比重要的。

  “哈哈哈哈……”老人大笑起来,“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遇见像你这么有趣的影魅。”他从树梢跳下去,然后招手说:“来,我们走吧。”

  影魅看着他,突然说:“我见过你。”他记起来有次遇到很多妖怪聚集在一起,被他们敬畏地簇拥着的就是这个老人。

  “跟我走吧,罗唆什么!你以为我随便什么影魅都捡的吗!”

  *              *               *

  回忆的河流流淌到这里,周影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周筥对他来说是最珍贵的回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与火儿得到了这位良师严父,那是自己最幸运的经历。周影此时回想,如果那时候没有周筥,自己与火儿次是不是还在山林中过着那种流浪的生活?还是每天为了食物奔波?风文远说的其实没有错,那样对火儿一点好处都没有。

  *              *               *

  领着影魅走在丛林中,周筥忽然问:“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影魅不解地问:“谁?”他杀过的妖怪野兽不胜枚举,不知道周筥指的他是谁。

  周筥板着脸问:“那个叫做风文远的狐狸?”

  影魅平静地说:“因为他要杀我。”

  “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朋友是什么?”

  “风文远不就是你的朋友?”

  听了周筥的话,影魅思考了良久才反问:“朋友就是想杀你的人吗?”

  周筥一时哑口无言,快步走着,挥着手说:“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以后你有了朋友就知道了!”

  “有了朋友的时候……”此时的周筥和影魅,都没有想到这个期限居然会一直延续到那么久的岁月之后……

  *              *               *

  “是我们杀了他,我记起来了。”周影对刘地和瑰儿说,“他和我们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还教过我几个法术。后来他想杀我,所以我就把他杀了。”他简单的叙述了一下过去的事情。

  刘地耸耸肩:“早就知道是这样,亏你还想这么久!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他的老相好来找你报仇了吧?”

  “她是越融环,风文远临死的时候还在叫她的名字。”

  “果然……”刘地又耸耸肩,“我找到那个女人住的地方了,你准备怎么办?要不要先下手为强,我们现在就一拥而上把她……”他说着把手握一握,瞪着眼睛,作出凶恶的样子。

  周影沉默良久,什么都没说。

  *              *               * 

  越融环走下医院的高台阶,南羽跟在她身后;两个女子穿过人来人往的广场,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下来。

  越融环冷冷地看着南羽,眼前这个女子的实力似乎比她打听来的还要强一些,不过越融环已经做好了要面对立新市最强妖怪的准备,倒是不在意南羽是不是符合传言中的样子。

  “我不介意在周影之前与你比试一次。”南羽淡淡地说,“如果你的脚再踏入医院一步的话,你就将没有选择“不”的权利。”

  “呵呵,我杀过的僵尸不少,像你这么狂妄的还是第一次遇见。”越融环虽然化身作一个面目平凡的女子,可是身上那种媚态还是难以掩饰,此时一笑,顿时如同百花齐放,就连南羽也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南羽伸手理理头发,慢慢地说:“是吗?九尾狐?我也杀过几只九尾狐,他们倒是个个都像你这样目中无人。”

  越融环盯着南羽,眼前这个僵尸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情,令原本信心十足的她忽然觉得心里没底。在现在这种两人面对面剑拔弩张的情势下,对方居然没有散发出一丝妖气,反而是一种平和浑厚的气息始终在她身边环绕,即使是已经化为金毛犼的僵尸,也不见得有这种能力。她不是个普通的僵尸!

  看着泰然自若的南羽,越融环心中生出莫名的懊恼。

  越融环在风文远离开家乡后,她藉着风文远一定已经被害为由大闹了一场。她的父母也觉得原本心目中的乘龙快婿似乎人品并不怎么样,于是她的婚约就这样不了了之。表面上越融环因为风文远的生死不明而伤心欲绝,从那之后就不再出门,在家里潜心修炼,其实她在看了风文远的留言后,心里很清楚风文远并没有死。她想,与其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的风文远,不如自己去追寻他。为了他,越融环可以舍弃九尾狐的身分和家庭,宁愿跟他一起浪迹天涯。

  越融环用了近百年的时间刻苦修炼,她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家族荣耀都不如自己有实力来的时在,所以直到认为自己可以应付外面的险恶后,才留书离家,踏上寻找情郎的漫漫旅途。

  旅途中受到的艰险困苦难以言尽,但是要见风文远的信念却一直支持着她。但越融环还是算错了一步,她以为风文远留下了要变得强大的留言,势必不会选择最不适合妖怪修炼的人间界,可是风文远为了舒缓生存压力,就偏偏去了那里。越融环在经过多年的寻找后,好不容易得到风文远的消息,但是这个消息却来得太迟,那时候风文远早已在必方的攻击下灰飞烟灭了。
  听闻噩耗,越融环的悲痛难以形容。

  早知道当年那擦身而过的瞬间竟是永别,自己为什么不当时就扑到他怀里,索性死在一起,为什么要等到受了几百年的分离之苦后再来承受永远失去的痛苦。

  越融环对于杀死风文远的凶手周影可说是恨之入骨,所以在报仇前步步为营,对他进行了多方面调查———他的朋友、他的本事、他的经历,越融环自忖有些事情周影本人都未必比她知道得清楚。

  她的目的不仅是杀了周影———对九尾狐来说,除掉一只小有道行的影魅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她要周影陷入恐慌与无助中慢慢受尽折磨,在他众叛亲离后,最后才让他跪在风文远的灵前下手杀他。所以越融环先找上了周影身边的人们,瑰儿、林睿、刘地、孙剑,甚至两只猫,她要让周影知道自己的处境,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帮手可以依靠、也无处可逃,让周影慢慢地经历从恐惧到绝望的心情。

  可是没想到事情并不如她想像的那么容易。接连的挑衅不但没有引起周影的恐慌,甚至没能从他那边得到什么反应。立新市的那些妖怪们也异常圆滑,在被他收拾了一次之后,即使他想进一步逼迫周影而对他们下毒手,却在也找不到他们的踪迹;即使找到了,也是陪伴在一些越融环现在对付不了的妖怪或者人类的身边。鹿蜀叔侄带着黑猫住进了一座庙,里面的和尚布下的禁制,越融环根本踏不进去;罗天住了医院,他的主治医生的夫人是十界闻名的蛇妖巴蛇孟蜀的前妻,这层复杂的三角关系,使得妖怪们对这个凡人都退避三舍,就连九尾狐都不敢轻易牵扯进去找麻烦;明明应该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孙剑,却因为调查案件带着伤进了山,现在就驻扎在一只睡觉的九婴头顶上。根据越融环的资料,这只食量大又被困在山中的九婴,除了人类和家畜以外,无所不吃,误入这座山的妖怪通常连根毛都没剩下,越融环虽然已经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但是还要用它来为风文远报仇,不想浪费在这上面;至于瑰儿、林睿就更不用说了,天天待在必方可以保护的范围内,越融环再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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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6 18:37:45 | 显示全部楼层
周影最好的朋友刘地是立新市的地头蛇,唯二的弱点可能就是好色与一名叫做张倩的人类女子。但是对他色诱根本没有任何效果(主要是越融环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对风文远以外的男子假以辞色),张倩那个女人身上则有一种特殊的气息,使得越融环几经犹豫,终于没有贸然对她出手。

  现在就连这个她认为不用花什么力气的僵尸医生,也让她碰了钉子。越融环的不安情绪在胸口积郁着,虽然知道在与周影决斗前不能受伤,这个时候与南羽动手也许不是个好选择,但她还是决定与南羽斗上一番。这个僵尸作为自己在立新市因为周影杀掉的第一个妖怪倒是很适合。 
南羽看着眼前的九尾狐,对方眼中闪烁不定的狡诈与怨毒,让南羽很担心周影与这种对手决斗会不会吃亏。她很清楚对方来找自己的目的,想到这些,更让她无法不愤怒———一个九尾狐向影魅挑战,还在战前使用种种手段,真正作战时就更不用说了:“我不介意在这里代替周影一战。”南羽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与周影同居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代替他?”越融环尖刻地说。

  “原来越小姐与风文远竟是夫妻?我实在是孤陋寡闻了。”南羽嘴角蓄着冷笑说。虽然平时她话不多,却从不会像瑰儿一样在言词上吃别人的亏。

  “你!”越融环与风文远相恋多年,但是却一路颠颠倒倒,两人最终也没能结为夫妻便天人永隔,这是她心底最沉重的伤口,南羽却毫不客气的揭开它,让她怎么能不气愤。越融环头脑一热,来不及多想,便一爪向南羽抓了下去。

  你先挑衅,倒是你先沉不住气。南羽暗笑,手中断剑一扬,便与她斗在一起。她故意激怒对方,为的就是要激她与自己动手。虽然对手是九尾狐,可是南羽至少有六成的把握赢她,在人群稠密的地方与她动手也许有些绑手绑脚,可是总比让周影去面对好。

  两个女子都是妖怪中的佼佼者,你来我往地斗在一起,顿时打得飞沙走石、狂风大作,路上的行人们不知所以,只是在心中纳闷怎么突然起了风。每个人都竖起衣领,一边诅咒着沙尘暴天气,一边缩着脖子快步赶路。

  一时气昏头的越融环渐渐冷静下来,面对南羽凌厉的攻势,心中开始后悔,自己与她的这场争斗实在没有必要。她几次想要放弃离去,但南羽怎么可能放她走,步步紧逼,恨不得立刻把她打倒在地。

  越融环闪躲间,慢慢发现了南羽的一个顾忌———那就是南羽的攻击不管多么大,却总会避开人类的方向。“原来如此……”越融环冷笑一声,扬手一道雷光往路边经过的一个行人射去。南羽慌忙跃过去格挡,得意地笑起来的越融环连连挥手,每一击都对准了路上行人,一时把南羽弄了个手忙脚乱。

  “你在人类中待得太久了吧,居然怜悯这种东西!”越融环不禁哈哈大笑,只要南羽舍不得人类受伤,她就等于立在不败之地,现在她们的立场反了过来,成了越融环想要除去南羽,把握机会毁掉周影的一大机会。

  南羽皱起眉头,对方那种以骄傲闻名的种族,居然不惜利用人类作为挡箭牌,她一时倒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越融环攻击人类几次后,已经成功在南羽身上留下数道伤痕。能够把这个实力其实和自己不相上下的僵尸逼得这样毫无还手之力,越融环心里不能不感到得意。来到立新市后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心,这时候终于得到发洩了。她一边向着南羽步步进逼,一边时不时地往路过的刑人、车辆下手,使出了一些毒辣的招数。南羽为了保护一辆行使过的公车不遭到车毁人亡的命运,再次被越融环打中手臂,趔趔趄趄地靠在路边的树上。

  “这么说起来,你们僵尸也是人类的尸体变的,对人类有些香火之情也是情有可缘。不过你们不是吃人的吗?你平时都是这么对待食物的?晚上是不是都要搂着食物睡觉?”越融环越发得意地笑了起来。

  南羽看着越融环,眼神中一片冰冷,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你看着吧,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那个影魅!我要你永远记住今天的一切,记住自己和那个影魅给这些人类带来过什么!”越融环一面说着,又是一个掌心雷打向行人。她预计南羽必然会前去解救,自己就可以趁机再给她一击。即使打不中她,越融环也已经选好了下一个目标———一辆载着一家三口的摩托车。只要如此下去,自己总能把这个僵尸耗死。“我不会杀你的,我要在你面前把这条街道和你的医院夷为平地,然后在影魅面前杀了你!”

  越融环的掌心雷直直地打在那个行人身上,那个人类在一声惨呼声中倒地,被雷电击得浑身焦黑。 南羽居然没有救援他!越融环心中一凛,这时南羽从他身后掩至,已经一剑刺在她的肩头,不容她再作反抗。这时,南羽的咒文已经生效,一道无形的绳索凭空出现,把她捆了个结结实实。
街道上一片喧哗,那个被越融环掌心雷击中的人身边已经围了不少行人,惊叫的惊叫,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围观者更是七嘴八舌地议论那个人怎么会无端被雷击中,现在天气晴朗,并没有雷雨的迹象啊。

  “你竟然看着那个人类死!”越融环难以置信地对着南羽说。

  “你要杀他我有什么办法。”南羽淡淡地说,“我只能保证自己不去伤害他们,别的妖怪杀人我要是都管,哪里管得过来。”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不是要真的保护这些人类,而是在诱骗我上当!”越融环不甘心地咬牙切齿。

  南羽看着他摇摇头:“死一个总比死一条街的人好,我还没有狂妄到在与九尾狐作战时还想要保护没有作战能力的人类。”她没有必要向越融环解释自己的行为,更没有理由为了保护某个人类而选择用自己与更多人类的安危作为代价。她只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不管对人或对事都是这样,唯一例外的只有周影。“我会告诉周影,你们的决斗取消了。”南羽对她说着,并举起了手中木剑,往着越融环心口刺下去。

  越融环绝望地闭上眼睛。自己为了报仇而来,如果是与影魅战斗而死了也就罢了,没想到最后居然是死在一个不相干的僵尸手中。也许自己一开始就错了,自己本来应该正面去向影魅挑战,即使战是在他与必方手中,也比这种结果好得多。文远,我不能为你报仇而死不瞑目!见面之后你可会怪罪我……

  一个人影忽然从黑暗中跃出,挡开了南羽的剑。

  “周影?”南羽吃惊地叫了出来。

  周影向南羽点点头,看向地上的女子说:“你就是越融环吗?刘地说的没错,你果然来找南羽了。”

  越融环“哼”了一声,瞬间出现的死里逃生的喜悦已化为乌有,她可不相信周影再南羽手下就了自己是出于善意,更不相信他会放过自己。她嘴角带着冷冷的笑容:“原来是你,这几天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你可还满意吗?”

  周影摇摇头:“礼物?我没收到。”

  越融环的表情更加冰冷,南羽对她苦笑说:“对周影说话,你还是直接点好。”

  越融环眉毛一扬∶“这几天打伤你朋友、情人的就是我,这全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怎么样,看着他们受伤是不是很难受啊!这些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他们是因为你才受到伤害的!你杀了文远,我内心受的煎熬比那还要难受一千倍!一万倍!来吧,你杀了我吧,那样我就可以去见文远,告诉他我是为了替他报仇而死的,而且我们这次永远不会再分开了!”

  周影说:“我不杀你,因为今天不是我们约定要决斗的日子。”

  听了他这句话,南羽与越融环都愣住了。根据南羽对周影的了解,周影根本不是个会执着于约定的人,如果可以在决斗前解决对手、省去决斗的麻烦,他肯定会那么做。而越融环更加不相信周影会放过自己。对普通妖怪来说,九尾狐的威名可说是如雷贯耳,以一个影魅的身分和九尾狐决斗,越融环不相信周影心里没有一丝畏惧。她刚才之所以败给南羽,也不是因为实力不济,而是因为自己过于轻敌。重新再比试一次的话,她跟南羽之间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影魅会不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杀掉自己,而是选择放过自己,到了约定时间再跟自己决斗?

  周影问南羽:“可以放了她吗?”

  南羽侧着头,看看越融环再看看周影,摇了摇头,从牙缝里吐出一句:“不行。”不是她有意拒绝,而是留下这个九尾狐对周影来说太过危险。

  周影看着越融环说:“我知道她在你面前杀了人,你一定很恨她。可是她是风文远至死都在挂念的人,我想,至少应该让她跟我决斗。”

  南羽低着头,想了一阵子问:“你真的这么想?”

  周影肯定地点点头。

  南羽手一挥,越融环身上的束缚被解开来。南羽站在周影身后,看着越融环站起身来,暗暗叹气:但愿自己的选择不会令自己后悔终生。

  “你竟然还记得文远!”越融环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影说:“你今天不杀我,到了那天我一定要杀了你!这一次不管是必方还是僵尸,都救不了你的命!”

  “我不带火儿去。”周影在南羽与越融环双双震惊的注视下说着,“我不带火儿,就是你和我,我们两个决斗。”

  “什么!”越融环以为自己听错了。谁都知道周影的护身符就是火儿,一个影魅如果没有必方在旁帮助,他凭什么跟九尾狐决斗!

  “我不带火儿去。”周影再次重申,“其实火儿一直挺喜欢风文远的,所以我不带他去。”

  “不行!”南羽发出一声尖叫。

  但是越融环已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好一个影魅!好,只要你单独赴约,我也保证不再伤害你的朋友、情人。不管是输是赢,我等着你决斗!”说完便扬长而去。

  南羽看着周影,半天才说出一个字:“你……”

  周影淡淡地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没有杀风文远就好了……”

   *             *              *

  “火儿去洗澡。”瑰儿向正躺着吃零食的火儿吩咐。

  “不去!”火儿愤然拒绝。他可是火灵兽,对他来说,洗澡是件多么讨厌而且无用的事,瑰儿不知道吗。

  “不去我就取消全妖餐的宵夜。”

  “哼。”火儿气冲冲地扑进浴室。浴缸里已经放满冷水,火儿皱着眉头看了一会儿,心一横,闭上眼睛跳了下去,快速在里面打个滚便出来,大声宣布:“洗完了,快给我宵夜!”

  瑰儿走进浴室,伸手试试那已经剩下半缸、正在咕嘟咕嘟开着的水,又放了些冷水后才叫:“周影,你可以洗了。”

  周影从黑暗中站起来,几乎没有表情地走进浴室。瑰儿马上又开始张罗宵夜。她也知道周影将要面临的是一场十分艰难的战斗,可是她除了煮饭洗衣,好像根本帮不上其他忙。

  “哎……”瑰儿看着窗外长叹一声,刘地说要到那个决斗地点事先埋伏、预备偷袭,也不知道准备的怎么样了。不过在对这些卑鄙手段的应用方面,瑰儿对刘地还是充满了信心。南羽虽然没有现身,可是瑰儿知道她一定就在附近守护着,想到她持剑而立、充满信心的身影,瑰儿心里觉得好受了一些。这时厨房里传来了一阵烧焦的气味,她匆忙奔了进去。

  火儿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厨房里面跳来跳去,从盘子、锅子里挑自己喜欢的食物吃。瑰儿问他:“周影说不带你去,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哼,他不带我我就不去吗?”火儿用鼻子哼了一声,“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他还没管得住我呢!” 他对于周影不带自己去决斗的承诺不屑一顾。反正他就是要去,周影的承诺对他根本没有约束力。

  “你多注意周影,小心他丢下你偷偷走了。”瑰儿提醒他。

  “不可能!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火儿信心十足地说。说着,他飞向浴室叫:“影,你准备好了没?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已经决定晚上吃狐狸宵夜了。”

  几秒钟后,瑰儿听见浴室方向传来火儿的一声尖叫:“影呢?跑到哪边去了?”瑰儿心头一惊,手中的盘子滑落在地上。

  *               *               *

  南羽站在路中间,路上飞驶的车辆对她的存在视而不见,而她眼中也似乎没有这个繁华世界,只是紧紧盯着对面的那个女子。

  “我就知道你们根本不打算公平决斗。”越融环冷冷地说,“你果然还是来了。”

  “九尾狐向一个影魅挑战,本来就不存在公不公平的问题。你想要去找周影,先过我这一关吧。”

  “你以为我会再输给你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越融环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看来你为了他,真的什么都可以去做,可是你知道他杀的是什么人吗?他杀的是……”

  “是一个想杀掉他、夺走他孩子的妖怪!”南羽在言词间寸步不让。

  女子盯着她,半晌才说:“既然你能把那个为了利益杀害朋友的人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看来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错!”一个油脸滑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倒是有话要说。”

  越融环连看都没看那边一眼:“刘地,我就知道你也不会错过的。说吧,你想干什么?是不是要跟这个僵尸一起围攻我,那就不用再废话了。”

  刘地耸耸肩:“打架那么野蛮的事我怎么会做呢?我只是想某些人明白,事情真相大家都很清楚,某些人别想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不就是费尽心思想杀人家、图谋人家孩子没成功,反过来被人家杀了吗?我看这种人还是死了好,免得将来一不小心真的有人被他的阴谋诡计陷害。现在跑来报仇,又不堂堂正正地面对人家,暗地里用些阴谋诡计,还偏偏把自己说的大义凛然,好像人家多对不起你似地。九尾狐,多么了不得的名字,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一员呢,啧啧,真是……”

  不等他说完,越融环已经扑了过来,纤纤玉指化作利爪,向刘地当头抓了下来。刘地往后一仰,躲过了这一击,并也亮爪迎了上去,南羽后退了半步,看着他们打斗,不时挥手挡开一两个击偏、正飞向人类的法术。双方交手十几个回合,越融环突然长笑一声,跳出了刘地的攻击范围,脸上带着别有用心的笑容说:“你很聪明,或许等到我报了仇后,我们可以约个时间再战。”说完挥挥手,身影一下子消失在原地。

  “九尾狐的幻术。”刘地与南羽互相看看,都露出无奈的表情。刘地不甘心地问:“你们门规真的有不能在对手跟别人决斗前先跟他打一场的规矩吗?”

  “没有。”南羽斩钉截铁地说,“但是我们门规不许以多欺少,不许以卑鄙的手段,而且我答应了周影,不主动去找她争斗。你应该没有答应周影什么吧,平时的手段为什么不拿出来用?”

  刘地耸耸肩:“谁叫她是九尾狐呢。周影知道的,我不能主动向九尾狐出手。”

  他们本来都想在九尾狐去找周影之前与她打一场,能够解决她最好,即使不能,让她受点伤害,与周影决斗时也能有所帮助。可是南羽没能成功地激怒对方,刘地倒是成功了,可是对方及时醒悟过来,还是摆脱了他们。他们都有无法主动向对方出手的苦衷,只能相对苦笑着追了上去。好在火儿必然会紧跟着周影不放,周影那个不带必方决斗的宣言,对火儿根本没有任何约束力。

  南羽与刘地紧紧跟着越融环往公园方向飞去。在周影说出不带火儿去跟越融环决斗后,大家都曾经询问过他原因,但是周影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反覆说,觉得自己应该跟越融环公平决斗。

  “公平个屁!”这是刘地发表的感想,“你去跟一个九尾狐决斗还说是公平,她可不是林睿这样退化了的狐狸!”

  周影沉默不语,良久之后才说:“我会活下来的,因为我不想死。”如果因为不想死就能活下来,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死去的生灵了。

  刘地他们在对周影的死脑筋毫无办法、怎么劝说也无效的情况下,只好选择了暗地助阵。刘地和南羽的任务是在决斗前纠缠越融环,能够杀了她最好,就算不能,也要让她受伤。而火儿就是要牢牢跟着周影,不管周影怎么说,只要看到越融环下手就打,容不得她逃离跟必方的战斗。

  刘地与南羽在飞行间,忽然看到火儿心急如焚地匆匆飞来,远远就开始嚷嚷着:“你们看见影没有?一不小心就让他给溜走了!”

  刘地与南羽面面相觑:周影居然也会使出这种狡猾手段,他想要从火儿的监视下逃走,一定是绞尽了脑汁的结果吧。

  火儿气呼呼地叫:“那个狐狸在哪里?我现在就要烤了她,免得她去找影的麻烦。”这件事的两面———“周影居然能够甩开他”和“周影居然甩掉了他”,同样给他“幼小”的心灵极大伤害,而弥补伤害的最直接的办法,自然就是用那罪魁祸首的九尾狐来出气。

  刘地、南羽这时候再回头寻找他们一直跟着的越融环,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踪影。

  “糟了!”刘地马上反应过来,“赶快去找!”

  “反正我知道他们决斗的地方,我到那里去找她!”火儿恶狠狠地说。

  刘地叹口气:“如果我没猜错,他们一定换了地方决斗,不在那个公园了。” 
这里原本是立新市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后来由于市政府对大企业立了污染的管制政策,原本的工厂已经迁到市郊,这块地则卖给建商,准备改建成住商混合的社区。现在这里还没有动工,旧的厂房依旧破败不堪地立在那里,整个厂区毫无人迹,只有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野猫不时发出廝打声,短暂地打破这地方的寂静。

  周影站在一间厂房门口,这个地方他选的,现在他正等待越融环到来。

  “你果然没有带着必方。”女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周影转过身,看着那个女子从厂房中走出来。他第一次认真看着越融环,可是这个名字他已经从记忆中找到了,并且是那么地清晰:风文远倒在地上的瞬间,嘴里念着的就是这个名字———融环……就是这个女人吗?风文远就是为了他才想要得到火儿,才想要杀死自己。

  “没想到你真的有这个胆量,不带那只必方来跟我决斗。”越融环微微撇着嘴说。她根本不把周影放在眼里,原本对决斗的考量,其实就是对必方实力的考量。她花了许多力气研究必方的各项能力,没想到周影会主动表示不带必方,而且还表示要换个他朋友们不知道的地方,进行一次只有他们两人的决斗。

  “火儿一直很喜欢风文远,所以我不想带他来跟你决斗。”

  越融环对于刘地和南羽的挑衅可以冷静不为所动,但是周影平静的态度却刺激到她了,她尖着嗓子叫:“所以你才杀了他是吗?就是因为那只必方更喜欢他,你就杀了他!”由于当时那些对她讲述事情的妖怪们或是有意、或是时间久远记忆偏差的缘故,她一直认为影魅是为了争夺必方的拥有权而卑鄙地杀死风文远。

  “因为他想杀了我,所以我杀了他。”这个原则是周影成为妖怪后不久就在生存中领悟到的,他向来对此深信不疑,“可是最近我忽然在想,当时我要是没有杀他就好了……”

  “你已经杀了他!不用在这里假惺惺!是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越融环提高音量,几乎是在尖叫了。

  “是的!是我杀了他。”周影并不打算否认这一点,“他在最后还叫着你的名字,说是没能活着回去见你很遗憾,所以我并不想杀你。可是你想要杀我,我就必须杀了你,因为我想要活下去。”周影很平静阐述自己的想法。他在带火儿来和不带火儿来间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决定这个行动。虽然知道不带火儿来,自己取胜的可能性会小很多,可是当他回忆起风文远,就没有办法带着火儿来杀风文远临终之前还在挂念的女人。“我不希望你死掉,但是我并不想死,所以如果你要杀我,我就必须杀了你!”周影再一次向越融环说出自己的决定。

  越融环看着周影,眼前这个影魅令他惊异。

  他的想法似乎难以想像的简单,但是又难以想像地符合越融环的观念:事情的结局与事先的决定无关———经过考虑作出的决定永远是正确的,人们不能控制的只是事情的发展。她以前常常这么说,但总是会得到风文远善意的嘲笑,风文远的观念永远是事情的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事结果。而现在那个总是带着懒懒笑容望着自己的男子已经永远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他为了得到可以匹配九尾狐身分,为了变得更强大,结果却是再也回不来了。就是眼前这个影魅杀了他。

  想到这里,越融环的身体开始轻轻颤抖;“你说的对,他想要杀你,所以你杀了他,这不是你的错。可是你杀了他,我就必须为他报仇,仇恨并不是对错的问题。只要我活着,我就必须杀了你,你想活下去,你就必须杀了我,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周影手指一点,影刀落入手中,他点头简洁地说:“是的。”

  *              *                *

  刘地第一个落地,却被紧跟在后面煞不住车的火儿撞了上来。他们两个滚在一起,却很难得地没有开始争斗,而是立刻转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在那些废墟中乱翻起来。
从这片废弃场去的现况看来,完全可以想像战斗的激烈程度,所有的厂房都塌了———这一点大概能为建商省下不少拆除费用———四处都是断壁残垣,各种建筑材料的残躯横七竖八地倒着,如果看在人类的眼中,简直到处都是火烧、雷击、地震或着其他类似自然灾害的痕迹。但在妖怪们看来,浮现出的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瑰儿双手紧紧抓着南羽的胳膊,颤声说;“那个狐狸这么厉害,居然把这里打成这样,周影他、他、他会不会……”

  南羽脸色煞白,但是还是勉强笑着说:“也许是周影的法术造成的呢,你不要小看了他啊。”

  “是啊、是啊,周影也很厉害,他不会输给九尾狐的!”瑰儿连连点着头,对于南羽的话,她打从心底希望自己能够赞成。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是他们极目四望,却根本看不到周影的身影。刘地和火儿、林睿已经开始在废墟中乱翻,试图把周影找出来。可是一个不祥的念头死终笼罩在瑰儿与南羽心里:周影是个影魅,他的原型是没有实体的,也就是说在这场不死不休的决斗中,如果周影输了,那么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都不会留下来。如果什么都找不到,那么结果就等于是大家最不愿意接受的一种了。

  刘地的身影消失在地面,大概是他觉得从下面往上看更容易发现目标。林睿的五个鬼使也施展出他们可以穿墙的本事,在废墟堆里来来去去地搜索着。火儿挥动翅膀,翻动那些砖块水泥,为了防备压到可能在下面的周影,他的动作难以置信地轻柔,居然没有出现施展力量横扫一切的情况。南羽和瑰儿只是在废墟中慢慢走着,她们几乎不敢去寻找了;只要没有确定失望,心里就总会有那么一丝希望存在,又有谁愿意去打破自己心里的希望呢。

  刘地忽然从地下窜了出来,大喊一声:“找到了!”并且快速地向前冲去。大家听到他的声音,想都没想就跟着他往前跑去,心里都惊喜地以为他发现了周影。刘地扬扬手,几块岩石飞出去,那下面没有周影,却有一套女装,精美的衣饰里躺着的是一只人大小的狐狸,从衣服下伸出的九条尾巴与美丽的皮毛上都满是鲜血。刘地伸手摸摸她的皮毛,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死了。”

  “影在哪儿?为什么只有这只死狐狸!”火儿跳到越融环的尸体上踩了几下洩愤。

  “既然她死了,周影就一定还活着。”刘地斩钉截铁地说。他挥挥手吩咐:“继续找,也许他受了重伤!”大家听了他的话,默默地分散开去。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火儿的耐心被消磨的越来越少,开始不顾一切,来来回回地在这片废墟上飞着,不时把碍眼的砖石以翅膀击飞,嘴里叫着:“影你快出来啊,你在不出来,我可就要变成孤儿了,呜呜呜呜,我不要啊……你快点给我出来……我都被扔掉一次了,你还想把我抛弃一次不成……”他刚开始还是胡乱叫着,之后就慢慢带上了哭腔。想必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失去周影这个父亲,一旦这个可能性出现在眼前,年幼的他实在难以接受。

  都怪这个九尾狐不好,是她找周影决斗,影才会出事……火儿的思绪开始混乱,越来越强的杀意开始涌上心头。他现在很想要跟什么人打上一场,或着毁灭点什么东西,他的目光越来越炙热,四处搜寻着,透露出一种心不在焉的杀气。

  “继续找,周影不会死的!”刘地仰头对着火儿大吼,“周影没那么容易死!他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可不想帮他养孩子!”

  “谁要你养!”火儿的怒火总算是找到了发洩的目标。

  “你以为我愿意要你不成?”刘地也不甘示弱,“不想让我养,你就快点把周影找出来!”

  “等找到影再来收拾你!”火儿扔下一句威胁,又去翻动那些废墟。

  天色渐渐暗下来,刘地的心也开始提起来。他对周影的了解使他知道周影绝对不会放弃生存的机会,但是他也想到了,如果周影受伤过重,他的原行会不会消散开来?如果周影没有死,只是消散成肉眼看不见的虚影,大家同样会找不到他。但是他自己应该能够在阳光下慢慢恢复,直到可以再次凝聚起来。正是有了这个想法,他才会那么坚信周影还活着,可是现在太阳就要下山了,如果周影不能在阳光变小前凝聚身体,那么太阳下山之后,即使他还活着,也还是要经历千亿影魅在黑夜来临时消散的命运。

  “火儿发光包围这个地方!尽量保持在阳光照射下的温度和亮度!”刘地冲着火儿吩咐。火儿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刘地就严厉地喊:“不许顶嘴!如果想让周影活着,就照我说的做!”火儿扑到刘地面前凝视他片刻,出乎大家意料的他居然没有上前对刘地施暴,而是扭头飞上半空,不一会儿菊红色的光芒变笼罩了这个地方。

  刘地把自己的想法简单地告诉了南羽和瑰儿,他本来不想给她们虚无缥缈的希望,所以没有说出来,但是这种时刻,他也很想要有人为自己分担忧心。在火儿的光芒中,除了还要回家林睿依依不舍地离去外,刘地与南羽、瑰儿席地而坐。他们已经停止搜寻,剩下的只是静静地等待。

  火儿的光芒自始至终没有任何改变,一直到太阳再次升起才渐渐熄灭,他收敛翅膀落在瑰儿的肩头休息。他们坐在阳光下,谁都没开口,在静静的等待中,时光还是毫不停留,不知不觉太阳又偏到西面。林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在他们身边坐了一会儿,又开始站起来到处乱走,再过了一会儿,他站在那里看看火儿,迳自离去了。他的意思大家都明白,他不认为周影还有生还的可能,所以不打算再跟大家一起等下去。火儿飞起来追了几步,又默默地转了回来。

  天色暗了下来之后,火儿身上的光芒再次亮起,代替阳光照射。

  太阳与火儿这样周而复始地用光芒笼罩这个地方,连一处角落都不曾遗漏。随着时间流逝,火儿的体力也开始渐渐不支了,当太阳再次升起后,南羽把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法力为他恢复体力,这时瑰儿忽然站起来快速离去。

  “瑰儿!你不等影了?”火儿忍不住叫了起来。刘地也腾地站起身,但是想了想,又摇着头没说什么。

  “火儿、刘地,坐下!”南羽比了个手势,严厉地说,“瑰儿不会走的。刘地,火儿交给你,我有点累了。”他看起来真的十分疲倦,把火儿递给刘地后便倚坐在一边,闭目养神。刘地学着南羽的样子,把自己的法力传给火儿,才发觉这个必方简直像个无底洞,不论多少法力,他通通照收不误,难怪在短短的时间内,南羽就累成那样。

  瑰儿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南羽与刘地双双筋疲力尽,火儿无精打采地站在一旁的情景。她把手里的篮子放在地上,从里面一样一样地往外拿出许多饭菜来:“火儿、南羽、刘地,吃饭了……”她的声音沙哑,虽然头垂得低低的,但是依旧可以看见她脸上的泪痕。想来他是趁着刚才独处的时候哭了一场。平时见到食物就会扑上去的火儿与刘地,现在对瑰儿有些愧疚,居然扭捏着没有冲上前。南羽拿起食物分给他们两个,下命令似地说:“吃!”

  “我来不及准备材料,所以不如平时丰盛,你们就将就着吃吧。”瑰儿误会了两只恶狼没有抢食的原因,带着歉意说:“明天我会提前回去准备,一定让大家吃得更满意点———也许到时候周影就已经回来了,我们可以回家去吃。”

  刘地连忙拿起一样食物,连是什么东西都没看就塞进了嘴里。火儿的心情也没有因为吃东西儿愉快起来,看起来吃得狼吞虎咽,其实根本是食不知味。

  瑰儿在他们吃饭的空档看着这边废墟发呆,刚才出来的时候,在楼下遇见前来找周影的朱兵———一向守时的周影没有交代什么就几天没露面,让朱兵担心不已,在电话打不通的情况下,只好自己上门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影只是出门去了而已,你用得着这样巴巴地跑上门来吗?他只是出门几天,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干什么啊,干嘛把这样的小事看得么严重啊!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想怎么样啊!”瑰儿对着朱兵大吼起来。

  朱兵从没见过这个平时温和的女子这么凶,被她吓了一大跳,瑰儿还在嚷嚷着,只是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掉了下来:“他又不是不回来了,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大概是小俩口吵架离家出走吧?朱兵带着笑意这么想着,看来没什么大事,过几天应该就回来了。

  瑰儿独自站在那边哭了很久,直到在放学回家的林睿的注视下才清醒过来。林睿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擦泪、拎东西,在她身后说:“我也相信周影会回来,真的。”瑰儿停下来,虽然没有回头,但还是抽着鼻子说了声谢谢。

  林睿看着她的背影摇着头,自言自语说:“周影,你最好能回来,不然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              *               *

  “我会把饭做得更好吃的,你们也要加油!”瑰儿每次拿着最好的饭回来,都只说这么一句话。她来来回回地忙碌着,好像故意不让自己空闲下来。刘地、南羽和火儿总是处于疲倦状态,尤其是火儿,整夜用光和热覆盖这么大的地域,还要保持相同的温度、亮度,即使是成年的必方也会承受不了。火儿的羽毛明显地失去了亮度,只要太阳一出来,就会立刻抓紧时间扑到南羽或刘地的怀里睡觉,补充体力。但如果谁问他累不累,他却会拍着胸脯宣称:“没问题,我可厉害着呢!”

  刘地和南羽的法力也差不多到了枯竭的地步,南羽的属性也是火性,所以他能给火儿较大的帮助,她当然也不会吝啬。这几天下来,她的肤色显得更加苍白,眼睛也开始泛出红光,可见她连伪装自己的力量都没有保留。刘地本身与火儿“八字不合”,但是他也竭尽了全力。他现在的样子要是被他的仇人们看见,一定会庆幸有了一个最好的报仇机会。

  不过刘地担心的不是会不会被仇人们发现自己现在的虚弱状态,而是担心不论火儿,还是自己、南羽,都已经快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了,周影为什么还不出现?难道他真的……刘地摇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事情也许不可能都如人愿,但是总要努力过后才能说造化弄人……

  南羽抱着火儿正望着他的神情。他与刘地虽然因为周影的关系经常见面,但可以说是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只有到了危及时刻,两人才会毫不犹豫地信赖对方这个盟友。南羽轻轻叹息一声,她知道刘地的选择,因为她自己也是那么决定的。

  上午的阳光中饱含着阴霾,南羽与刘地都清楚的知道,午后三刻会有场大雨,将会持续下四个小时。而那个时候天就快黑了,如果火儿在雨中支撑下来,接着又要面对一夜的辛劳,现在他还撑不撑的住?

  南羽把手中的火儿递给刘地:“我去把雨云驱散。”僵尸有驱散雨云、湿气的能力,可是这种逆天而行的行为也要付出相应的法力,此时的南羽去做,无疑有些勉强。但是她还是仰首向天,发出了一声长啸。天空中正从四面八方聚集来的云层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顿时停止凝聚,僵持了片刻,便开始向四方退却,重新露出蔚蓝的天空。南羽嘘口气,颓然坐到地上。

  微风吹过,从地上卷起一些尘埃,南羽在风中微微闭眼,感觉微小的尘屑轻击在脸上。当她睁开眼,见到刘地正呆呆地看着一个角落,那里彷佛因为风而浮动起许多灰尘,正在地上打转。南羽愣在那边,她挣扎一下想要站起来,却发觉自己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正在闭目养神的火儿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从刘地的怀里挣扎着伸出头来……

  瑰儿提个午饭赶到那片废墟时,发现他们三个的目光全集中在一个地方,虽然天气十分晴朗,但是那个地方却弥漫着似烟似雾的模糊物体,就像是有堆篝火刚刚熄灭形成的烟雾。瑰儿手中的食物篮跌到了地上。他颤声问:“那、那是……”

  南羽回过头,虽然眼睛里有什么在闪烁着,但是带着温柔的笑容给了她肯定的答案:“那是周影……”

  瑰儿发出一声欢呼,率先向周影冲去,她还没跑两步,火儿已经箭一样地掠过她身边。南羽坐在地上微笑着,看着刘地哈哈大笑着走向那个正在凝聚成人形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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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6 18:41:14 | 显示全部楼层
儿子的宝贝盒


  也许在成年人们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孩子的玩具箱里可以装着整个的世界。

  “妈妈说话不算数!”一进门口就看见牙牙卡着腰站在我面前。两岁的小小人儿却努力要摆出一幅威严愤怒的神情,以至于走在我身后的丈夫看到他的样子立刻“嗤嗤”笑起来。父亲的笑声更加“刺激”了正在生气的小人儿,只见他拳头握紧,眼圈泛红,小嘴抿成一条线,显然即将开始使用大哭攻击法了。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眼见不好,立刻逃之夭夭,为了避免这场风暴,我马上蹲下身好言安慰:“宝宝,妈妈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你告诉妈妈让妈妈改正好不好?”

  见我的认错态度还算良好,牙牙迅速的收回了眼泪换上一副甜兮兮的脸蛋,搂住我的脖子粘到身上来:“我要去公园看猴猴!妈妈答应过的!我要去看猴猴!”——这个孩子怎么会这么喜欢猴子的?家里摆满了猴子玩具还不够,三天两头要求去公园看活猴子。

  不过眼前这不是重点,我本着教育孩子要和他讲道理的原则好声好气地说:“牙牙,不是妈妈说话不算数,外面不是在下雨吗。下雨天是不能去公园的,因为猴猴也怕淋湿了,会躲起来不给大家看的。”带他去公园看猴子是早已答应他的事情,可是不知为什么最近几天一直阴雨绵绵,反常的天气也就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小孩子是不会考虑外界因素的,他只知道因为父母的不守诺言,他期盼已久的公园之旅被无限期搁浅了,对他那小小的心灵来说这还了得!他当然是天天纠缠着我吵闹了。

  牙牙搂着我的脖子大声叫:“就是妈妈胖胖……就是妈妈胖胖……猴猴打伞,牙牙也打伞……”(翻译一下:因为牙牙明白食言而肥的意思是一个人如果说话不算数就会变胖,所以当他说谁是胖胖时,就是指对方是个说话不算数的人,并不是指我最近的减肥效果不佳)

  “牙牙乖,咱们家谁是听话的孩子啊?”——赶快转移这小家伙的注意力,谁见过公园的猴山上猴子和游客各自打着伞大眼瞪小眼啊。同时踢开窃笑中的老公:“竟然敢给我添乱,还不把东西提进去!”

  “爸爸是好孩子!”牙牙斩钉截铁地说。看来为了看猴子,他连好孩子也不想做了。好在这时候保姆徐阿姨过来帮我解了围:“牙牙妈妈给牙牙买了什么玩具啊?牙牙快来看看好不好?”

  其实今天是跟老公去买日常用品去了,在市场里时满脑子都是柴米油盐,哪里想到给儿子捎带玩具啊,无奈只好从菜篮里摸出两个西红柿向满脸期待的牙牙递过去。牙牙欢呼一声,我们一向坚持吃的东西是不能做玩具的,所以他对红彤彤的柿子觊觎已久,怕我再次变胖,飞快的抱着他的“玩具”跑了。

  晚饭后牙牙已经暂时忘记了看猴子的事,自己坐在阳台的小板凳上,背对着我们摆弄他的宝贝盒子。

  所谓的宝贝盒子,其实就是牙牙过生日时被我们全家吃掉的那个大生日蛋糕的盒子。牙牙把它拿了去,在里面装满了他最喜欢的东西,整天亲自抱来抱去不舍得让别人动一指头,所以我们都戏称那是他的宝贝盒子。

  牙牙在这个盒子里放的东西千奇百怪——小孩子总是这样的,他不喜欢我花数百元给他买的新式玩具,却把他小姨的钥匙扣当宝贝。各种漂亮的图册他只喜欢撕着玩,最喜欢的却是徐阿姨不知什么杂志上剪下来的卡通怪兽。除了他心爱的小汽车、小手枪,另外还有些小石块、种子、电视机的遥控器甚至一副扑克,并且那些宝贝随着牙牙的喜好,随时的增加或者减少着。更可怕的是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会把捡来的虫子养在里面,想起上次看到的蜘蛛,我现在心里还会发抖。

  现在那个盒子里的新宠必然是那两个西红柿了。牙牙一边玩一边嘴里呜呜噜噜的嘟哝着,不知道是在安排它们列队战争还是在搞飞车竞赛,总之西红柿们的下场是看得见的了。难得这个小家伙肯安静片刻,就让那两个西红柿牺牲自己为我们换取一个你个夜晚吧。

  牙牙对西红柿的喜欢超过了我的想象,一直到晚上要睡觉了,他还在玩弄他的宝贝盒子,可是他的玩具不再是那两个西红柿,它们早就被捏的出水后扔在一边了。只看见牙牙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盒子里的宝贝们被他倒出来了大半。

  “去叫宝宝睡觉。”我吩咐懒洋洋的丈夫——真是的,看电视还要躺在沙发上看,净给孩子做坏榜样。

  “宝宝,你妈叫你睡觉去!”——这个人居然连姿势都没变,仅仅直着脖子喊了一声就算完成了任务。

  这样的要求牙牙理都不理,依旧在那里玩他的游戏,我只好亲自出马,准备每天晚上例行的睡前战斗(不想睡觉的牙牙与想要他睡觉的妈妈之间的战斗),谁知道今天的牙牙竟然这么乖巧,张开手搂住我的脖子,老老实实的让我把他抱到了小床上。当我哄着他闭上眼为他盖被子时,牙牙忽然冒出一句:“妈妈,如果我离家出走你是不是也会哭得很伤心?”

  “那当然了,宝宝离家出走妈妈当然……等等,什么?离家出走!”我忍不住尖叫起来。牙牙是从哪里学到“离家出走”这样的字眼的?这么小的孩子脑子里怎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念头?回头看见丈夫还在躺着看电视,立刻冲过去大喊一声:“马上给我关了电视!以后不许在儿子面前看电视了,他脑子里那些奇怪的念头一定都是从电视里学来的!”

  听到以后不能看电视(其实只有周六和周日而已,平时的牙牙是住在我母亲那里的),丈夫用飞快的速度冲到了我的面前:“牙牙又说什么新词了?你这个人就是容易大惊小怪,孩子见识多,喜欢学习新东西是好事,现在的孩子比咱们小时候聪明,而且接触外界的方法也比较多,南面有时候会语出惊人,我们要鼓励孩子学习新事物……”——这人从孩子出生就一直逃避看孩子的责任,虽然没照顾过牙牙吧,教育孩子的理论却一套一套的层出不穷。我狠狠白他一眼:“牙牙刚才说要离家出走!”

  “什么!”丈夫发出一声怪叫,慌慌张张地扑向儿子,“宝贝儿,告诉爸爸是不是受不了你妈对你非人的管制了?没关系,爸爸给你做主,以后咱们不用按时上床睡觉,不用睡前必须刷牙洗脸了!”

  牙牙斜眼瞅了这个想把自己的不良生活习惯转嫁给孩子的父亲:“爸爸不洗脸刷牙,臭臭。”说完打着哈欠钻进被子里。小脑袋放在枕头上,不一会就呼呼睡去。

  我和丈夫担心的对视,牙牙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离家出走这样的词呢?这个小小的脑袋里现在到底还装着多少我们做父母的不了解的东西呢?对着那张无邪的睡脸凝视了良久,我们关上灯悄悄离开了牙牙的房间。

  牙牙一向坚持晚睡早起的优良作风,周六早上六点钟不到,他已经拖着衣裤出现在睡懒觉的妈妈肚子上,简单明了地说明他今天的计划:“穿衣服,饭饭,去公园,猴猴。”

  我努力挣开还很沉重的眼皮,伺候着小宝贝穿衣服。窗外的雨声听起来比昨晚还大,看猴子恐怕是不可能了,不知道城市低洼地区的居民会不会被淹……我正在胡思乱想着,披着雨衣打着雨伞的丈夫从门外进来。每天早上晨跑并且买早餐是他的职责之一,这几天下雨,晨跑的事情可以取消,买早餐的事可半点不能马虎,不然我岂不是还要早早起来做饭?

  丈夫把手里的豆汁油条往桌子上一放,急匆匆地说:“单位有事,我不吃了,先回去了。”

  “怎么了?”

  “有紧急文件。”

  他在政府做秘书,各色的文件总要经过他的手拟定下发,不过这次行色匆匆的样子,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果然出门前又来一句:“要开始防汛了,这雨要是再下下去,就得去抗洪救灾了。”

  真是令人不愉快地早晨啊。

  虽然没有带牙牙去公园的计划,但是本来是想带他去XX商厦顶楼的儿童乐园玩个痛快,然去吃他喜欢的麦当劳作为不能去公园的补偿的,可是看着越下越大的雨,实在提不起出门的欲望。在牙牙地催促下,磨磨蹭蹭地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回头却看到牙牙手里正抱着他的那个宝贝盒子。“牙牙,咱们要出门了,先把盒盒放回去好不好?”——要从小养成孩子不乱放东西的习惯,所以平时我尽量哄着牙牙把他自己的东西固定地点,自己拿自己收。

  牙牙抱着他的宝贝摇头:“牙牙要带着。”

  这个盒子的直径足有半米,难道要带着这么大的盒子出门?“牙牙,妈妈是要带你出去玩的,拿着这么大的盒子要怎么玩你喜欢的游戏呢?”对待孩子的无理要求也要耐心的跟他讲道理,这是我一向秉承的教育原则。

  “要带。”

  “你带着这个东西,阿姨就不卖票给你,你就玩不到你最喜欢得转转转了。”

  “要带……”

  “牙牙听话,不然妈妈就不带你去玩了。”关键时刻还是拿出身为大人的威严来。

  “哇……”回答我的是牙牙得大哭声:“人家说好了……呜呜呜……牙牙不要胖胖……牙牙要带虫虫去玩……牙牙不胖胖……”

  带虫虫去玩?难道他又得到什么奇形怪状的虫子了?我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一看,微微出口气:还好里面什么都没有,牙牙甚至把原来的玩具都倒了出来,就是抱着一个空盒子。这个盒子体积虽然大了些,但是空盒子又不重,干脆就让他带去吧。叹口气,大人的权威再次在孩子的眼泪前败下阵来。于是因为自己不能坚持教育方针而沮丧的母亲,带着得到妈妈的妥协立刻雨过天晴的儿子,带着一个空的蛋糕盒子双双向XX商厦进发。

  把儿子放上旋转木马的座位,确定他坐稳之后再把那个盒子送到他的手上,明明很遮挡视线的东西,牙牙却坚持抱着它玩,幸亏今天的牙牙迷恋上了旋转木马,不然他平时喜欢的“转转转”的座位,还不一定能放进这么大的盒子去。

  旋转木马响着活泼的音乐,快乐的转着圈,孩子们高兴的笑声也随着那些马儿、大象们的奔腾响起。大概是因为今天下大雨的缘故,虽然是周六,但是带孩子来这里玩的人并不多,平日有时候甚至要排队等待的各种游戏器械都显得空荡荡的。旋转木马上大约有四五个孩子,于是旋转木马的旁边也就站着同样数目的父母,大家都盯着那跃动奔腾的马儿们,眼睛里却都只看到自己的孩子。

  牙牙骑着的那匹马会上下的起伏,更加逼真的作奔跑的样子,平时还没什么,现在牙牙手里搂着那个大盒子,就不免让我担心他会坐不稳,扎着双手跟着木马一圈一圈的转,随时准备扑上去扶他。好在周围的父母们都能理解我的心情,谁也没来责怪我的行为。

  “啊呀。”呼疼得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在绕了几圈之后,因为注意力都在牙牙身上,我终于不小心踩上了别人的脚背。

  “对不起对不起……”这种时候当然要先道歉再说,心里暗暗庆幸,幸亏今天没穿高跟鞋啊,“都怪我没注意看路,实在对不起……”

  “哪里,是我不小心撞到你才对,真是不好意思。”对方竟然也在道歉。

  抬头看清楚对方也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一边跟我说话,眼睛一边不时掠向旋转木马:原来也是位注意力都集中孩子身上的母亲啊。我们两个不由相视一笑。

  “那是你儿子吗?长得真可爱啊,小天使似的!”那位母亲见牙牙在向我挥手便问。

  别得意,人家是在说客套话呢!心里虽然这样告诫着自己,但是还是忍不住翘起了“尾巴”:“哪里,那个小东西调皮死了,算是小魔鬼差不多。”

  “男孩子当然是调皮点好……”这位母亲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

  “要是只是‘调皮一点’就好了……”我感叹着,正好看见牙牙一只手高高扬起,正在木马背上做大将军状,而他的另一只手抱着那个盒子,也就是说现在他根本没有用手固定身体啊!我立刻叫着冲上去纠正,也忘记了问那位母亲哪个是她的孩子。

  因为今天的大雨,出门的人比平时的周六少了许多,麦当劳快餐店里的人也不象平时那么拥挤。我和牙牙两个人占了一张靠窗的四座位子,开始享受午餐。陪着牙牙折腾了一个早上的我只觉得疲惫,连吃饭的力气都快没有了,牙牙同志倒是精神十足:“妈妈,吃完饭饭,咱们再去!”

  牙牙把他的宝贝盒子放在身边的座位上,不时跟它说说话,还趁我不注意往里塞汉堡鸡块,活像真地在里面养了什么东西似的。幸亏我已经偷偷打开盒子察看了好几次,知道盒子里面空空如也,不然还真是不放心。小孩子真可爱啊,跟幻想中的宠物也能玩上半天。我是不是该反省自己坚决不许牙牙养宠物的行为了?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有人过来指着我们身边的空位子问。

  虽然说母子俩人占着四人座位的情况没有道理拒绝人家这种要求,但是现在店里半数的座位都空着,为什么非得来和我们挤啊?抬头正要拒绝对方,却看清了来人正是刚才在商厦顶楼说过几句话的那位母亲:“原来是你啊,你们也来吃……咦,你的宝宝呢?怎么一个人?”这位母亲孤身一人站在我们桌边,没有看到她的孩子。

  她苦笑一下:“我没有找到他……”

  “啊?”把孩子丢了吗?这还了得!“你的孩子的性别?年纪多大?走失时穿什么衣物?你是在什么时间、地点发现孩子不见得?”出于职业习惯,我立刻开始询问,并且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

  “已经一周了……整整一周了……”这位可怜的母亲两眼盯着牙牙,有些失魂落魄地说。

  原来不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最喜欢旋转木马了,每次骑在上面都那么高兴,可是现在……”她自言自语似地说着,还是看着牙牙,也许是在牙牙身上看到了自己孩子的影子吧?原来刚才她在游乐场里根本不是陪伴孩子,而是看着其他的孩子玩乐在回忆自己孩子的音容笑貌。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说不出得难受,面对着她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妈妈!”牙牙忽然大哭起来,“妈妈!我要回家……”他把宝贝盒子紧紧抱在怀里,哭声惊动了整间店里的人看向我们。

  我慌忙过去安抚他:“牙牙,你这是怎么了?好宝贝不要哭,告诉妈妈怎么了?”牙牙把头钻进我的怀里哭着,就是要求回家。这次他可不是为了达到目的假哭,而是真的在大哭。牙牙是个胆子很大的孩子,从小到大的哭泣九成九都是为了他的目的没有达到,用抹眼泪来威胁大人妥协。可是真到了关键时刻他可不含糊,记得那次因为儿童流感,七八个发烧的孩子同时在医院打吊针,只有我们牙牙在一片嚎哭声中浑若无事地威胁医生把听诊器给他玩他就不哭,很让我这个母亲得意了几天。现在的牙牙却哭得这么厉害,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哄了牙牙几句后,发现他边哭边在偷偷的看那个丢了孩子的母亲。难道是这个老是在看他的女人让他害怕了?我虽然急于带牙牙离开,可还是给那个母亲留了自己的地址:“我是刑警队的沈华,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等我抱着牙牙走到门外,隔着玻璃看到她依旧站在那里,脸上尽是泪水。

  “妈妈,她哭了。”牙牙一直不放心地盯着她,也眼尖地看到了她的泪水。这个小家伙出了门就止住了哭声,现在又开始关心起别人来了。

  “那个阿姨好可怜啊,她的宝宝不见了,所以才哭的那么伤心。牙牙你刚才为什么看着那位阿姨哭呢?”这个孩子一向是笑脸迎人,很少在陌生人面前哭闹的,我倒是很好奇他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女人。

  “因为她坏坏……”牙牙含糊不清地咕哝着。等我再跟他说话,他却已经拱在我怀里睡着了。伸手擦去小家伙脸上的泪痕,把他依旧牢牢保着的盒子转移到我手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些,看来即使这个小家伙疯玩了半天后也累得受不了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虽然雨势下了些,但是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半点不见晴天的迹象。周一的时候我们没有按照惯例把牙牙送到我母亲那里,而是把两位老人接到了我们家里。一来他们住在城市的低洼地段,这样的雨势还是搬出来安全些,二来由于我和丈夫的职业,一旦真的需要抗洪救灾,我们都是要到一线去的,那时候牙牙也只好托付给她姥姥姥爷。

  回到单位上,也许是由于连日阴雨的关系,大家的心情都不怎么好,低着头各忙各的,偶尔聊几句也是关于城市边上那条河的水位到哪了之类的话题。我心里还在记挂着那是遇到的那位丢失孩子的母亲,跑去把近期失踪人口的卷宗全部搬来,细细查找着。

  最近这个城市失踪的人倒是不少,可是基本上都是因精神问题走失的成年人,唯有的两宗未成年人失踪案中的失踪者也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看那位母亲的年龄也不可能有十五六岁大的孩子。那么为什么没有她的报案纪录?难道报到了派出所还没转上来?不对啊,据她说孩子失踪都好几天了。还是她根本没报案?那就更离奇了,丢了孩子不报案,靠家长自己的力量能找回来吗?难道是被绑架了,为了孩子的安全宁愿出钱赎孩子也不想报案?那么身为母亲的就应该在家等绑匪的电话或者四处筹钱,怎么会跑到孩子以前喜欢玩的地方缅怀呢?难不成她说失去了孩子是指孩子不在了……

  正在胡思乱想中,一个同事大声叫:“沈华电话。”我脑子里还都是那件事,抓过电话母亲的声音却让我立刻清醒过来:“小华,我是妈妈。”母亲的声音有些焦急,而且电话的背景声音竟然是牙牙在大哭大闹,这一下子让我清醒过来,慌忙问:“妈,牙牙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的。”教授退休的母亲向来说话慢条斯理,这次竟然难得的加快了语速,“小华,你最近是不是认识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奇怪的女人?没有啊……”难道是她?不知为什么母亲一说这些我脑海里就浮出了那个女子的身影,“妈,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今天早上你走了之后,有个女人到咱们家来,说是你的朋友,来看牙牙的。我看她斯斯文文的不象坏人就让她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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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6 18:42:25 | 显示全部楼层
“她干什么了?”

  “她买了一大堆贵重的玩具来给牙牙,可是牙牙好像不喜欢她,对她爱答不理的。你知道咱们牙牙向来是见人就笑的,现在对她这样,我就多了个心眼,拉着她在客厅里说话,不让她去接近牙牙。谁知道她非得去逗牙牙,又想要看牙牙的宝贝盒子。牙牙就是不给她看,一来二去的就哭开了。”

  “她现在还在吗?”

  “我看她见牙牙哭了都不走,就把她轰走了。”母亲斩钉截铁地说,“小华啊,那个女人是你的朋友嘛?”

  “我没看见她怎么说得上来,她留名字了吗?”

  “她说姓龙。”

  “我不认识姓龙的人啊……也许是哪位同事的妻子吧。”我现在已经可以肯定去我家的人就是那个女人了,可是不想让母亲担心,装作若无其事的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干什么职业的!是不是你在外面办案得罪了人了?”母亲的声音开始拔高,“早就说你一个女孩子做什么刑警,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人家找到你门上来了……”母亲对我的职业早有不满,现在借题发挥,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我手里拿着电话,心里却想着:那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她是怎么知道我家的住址的?难道那天她一直在跟踪我们?她跟踪我们又有什么目的呢?难道真的是我办案子时得罪的人?还是……想着想着我打个寒颤,那个女人当时看牙牙的眼神那么执著,难道她的目的是牙牙!

  我抓起报就往外跑,险些撞倒迎面进门的科长:“小沈你急匆匆的干什么啊?”

  “我要回家!”这种时候还敢挡我的路!一脚把他踹开,继续往前跑,科长的咆哮声传来:“公然早退还敢这么嚣张,你给我等着瞧……”

  雨不知打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尽管雨刷一直不停的摆动,车窗上还是布满了雨水。因为阴云压得更加低厚,时间还不到中午,由于天色太昏暗周围的高楼大厦都亮起了灯,驾车在路上行驶的途中,就连路等都亮了起来,使人恍惚中不知究竟是几时。在流淌的小河一样的街上开着车,心里一直惴惴不安地担心自己会不会把车开到那个水洼里熄火出不来,好不容易把车开到了楼下,我却愣在了车里。就在我家住的楼前,一个女人站在瓢泼大雨里,仰着头向着我家的阳台一动不动。那种情形看起来真是诡异,我身上没来由的一阵发冷,这个女人该不会精神有问题吧。

  女人听到车声,看到开车的是我后就跑了过来,用力拍打着车窗叫:“求求你,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他可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这个疯子果然是冲着牙牙来得。我打开车门冲到雨中和她对视:“牙牙是我的儿子!我警告你离我的孩子、我的家人远一点!不然就让你知道,我这个刑警不是白当的!”

  那个女人拽住我的胳膊凄声叫:“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我自己拿不到!他躲到那里我不能碰到他!那个孩子护着他我碰不到……求求你了,我快要疯了……”

  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话语,我知道这个女人果真是疯了。也许她是因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才被刺激成这样的,但是无论多同情她都不能以任她骚扰我的家庭作为代价啊。而且这种疯疯癫癫的人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你听着,你再不走我可就要报警了!”我一把揪住那个女人的衣领,“我能理解你失去孩子的心情,但是不要来纠缠我们!我也是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我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你明白吗!”

  那个女人看着我,神情呆滞的令人害怕,我真害怕她会突然发狂向我扑上来,可是她只是呆呆地站着,然后开始更加伤心的哭泣,双手捂着脸,在雨中蹒跚而去。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又在心离同情起她来。失去孩子真的可以轻易把一个母亲逼疯啊,我可以好好的保护我的牙牙才行。越来越大的雨势中,那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后。天空中忽然划过几道闪电,接着雷声大作。今天的雷打得如此之低,几乎就在楼房的上空徘徊。我亲眼看着一个雷撞上了不远处一座高楼的避雷针,发出了一声巨响和耀眼的火花。接着原本因为天色太黑暗而不得不开着灯的那座楼通明的灯火无声无息的熄灭掉,成为了雨幕中一个深黑色的剪影。

  站在这样风雨雷电交加中的我心里生出无比的畏惧之情,几乎是逃命似的向家门跑去。

  自从发生了那个女人上门的事件,我们全家都过着小心戒备的日子,生怕一不小心牙牙就会落入那个疯女人的魔爪。连日来的大雨反而成了不带牙牙出门的最好借口,可以不用领着他出门使安全系数提高了不少。倒是牙牙对于身边的一切浑然无觉,依旧每天玩的昏天黑地,顽皮的势头有增无减。幸运的是他在宝贝盒子里养上了那个模拟宠物之后总算忘记了去公园的事情,整天忙着跟他的“虫虫”聊天,玩游戏,甚至跟他姥姥要了好些点心,说要喂它吃东西。可以想象那些点心都被牙牙打着宠物的旗号吃掉了。这个小家伙居然学会用这种办法骗取他喜欢吃的甜点了,真不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应该生气还是庆幸孩子聪明。

  这几天来雨下下停停,还是一直没见过晴天。政府早就下达了防汛的通知,我丈夫到一线去已经几天没有回来,我们这些刑警也搜严阵以待,等到上面一声令下,我们也要冲到一线去抢险救灾。既然可能要被迫于牙牙分别几天,现在就更要珍惜相处的时光。晚上吃完晚饭,学着婚前的样子很不孝得把洗碗扫地的活都扔给父母,自己抱着牙牙在床上玩“小牛牛”的游戏。只见牙牙牛一头顶来,妈妈立刻倒了下去,高举这双手说:“妈妈投降!妈妈投降!”牙牙继续扑到我身上做老虎状,用口水给我洗着脸,发现这个小东西的力气越来越大,我就快要驾驭不了他了。

  “妈妈……”牙牙终于累了,开始扭着我撒娇,“是不是下雨就不能看猴猴啊……”

  “是啊,下雨猴猴淋了会感冒的,猴猴的妈妈就不让他出来。”原来他还没忘了这回事啊。

  “牙牙讨厌雨雨……”牙牙瘪着嘴。像他这种静不下来的孩子,好几天不让他出门时在是件令他受不了的事情。“妈妈,如果我离家出走,你也会一直哭哭,天就一直会下雨对不对?”在我怀里滚了一阵后他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险些从床上掉下去。牙牙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要离家出走?他居然说要离家出走!我的孩子居然学会了这种事情!我慌忙把牙牙搂进怀里:“牙牙告诉妈妈出了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啊?”

  “牙牙才不离开妈妈……”牙牙边扯我的项链玩边说,“虫虫离家出走,虫虫妈妈哭了,就一直下雨……”

  原来是这样……我微微松口气,牙牙编故事的能力越来越高明了,不但养幻想中的宠物,而且还为宠物构思了家庭出身什么的,这个孩子将来也许会当个作家什么的。不过离家出走这样的字眼究竟谁教给他的啊,要是被我知道,我一定不饶他……

  “虫虫妈妈什么时候才不哭了啊?”牙牙问。

  “如果你的虫虫不回家去找妈妈,那她就会一直哭。”好机会,趁机让他忘记那个幻想中的虫虫,虽然是小孩子的游戏,可是总是对着一只不存在的宠物说话总归不太好。“牙牙让虫虫回去找妈妈好不好?如果找不到虫虫,虫虫的妈妈就会一直哭,天就会一直下雨,牙牙就会一直不能去动物园看猴猴了。”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希望他能把幻想中的虫虫放走。

  “可是……虫虫不想走……”牙牙撅着嘴说,“它是离家出走的……”

  “虫虫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它不爱自己的妈妈了吗?”

  “虫虫的妈妈是坏妈妈,要虫虫去上学……”

  要孩子上学就是坏妈妈吗?这个理论应该反过来才正确罢?绝对不能让牙牙有这样错误的观念,不然将来送他上学的时候要怎么办?“牙牙,虫虫妈妈要虫虫上学是为了虫虫好啊,虫虫怎么可以因此离家出走呢?这样做的孩子可不是好孩子。”

  “就象妈妈要牙牙吃药药,可是牙牙不喜欢吃,可是妈妈是为牙牙好……”

  牙牙真是懂事的孩子,听到他这样说我感动极了,虽然每次喂他吃药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可是她还是知道妈妈的苦心的。可是牙牙接着又说:“可是虫虫的妈妈怀坏,老是要虫虫听话上学,老师打虫虫,虫虫妈妈不是为了虫虫好……”

  老师体罚学生是不对。可是牙牙又是怎么知道世界上存在老师体罚学生的事情的呢?现在的各种媒体太多,小孩子获得信息的渠道太多,防不胜防啊……

  牙牙说着说这就睡着了,我搂着他,听着外面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看来今天晚上丈夫又回不来了,忘掉要孩子自小独立睡觉的教育原则,今天晚上我要抱着我的宝贝入睡……

  支队长召集大家集合后把我们几个女同志挑了出来:“你们几个负责留守,其他人上车去一线。”大家都知道他为什么会单单把我们几个留下来,眼前的这几个女人都是母亲,而且家里的孩子都还小,不管平时工作中我们怎么冲锋陷阵的不输给男同事,现在支队长还是不能把我们也派到救灾的一线去。我们彼此看看谁也没有主动请战,没有像平时一样坚持和男同事们并肩作战。

  现在我们这座城市已经成了一座“水城”,由于地理位置的关系,我们这里本来是年年要抗旱的,今年因为这场已经下了快两周的雨,我们却要抗洪抢险,实在有些讽刺。男同事们全部去了大堤,我们则在单位接着一个又一个电话,开车冲进水上的城市处理一个又一个案件。一天的时间简直就象过了一年,等到接班的同事接替了我的工作后,走出办公室的我几乎连挪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对不起,打扰一下。”一个怯声怯气的声音传来。

  “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不等我疲惫的大脑做出反应,我的嘴巴已经机械式的说出了台词。

  “请你帮我把孩子找回来!求求你了!”

  “……”怎么这么熟悉的声音?我猛地抬起头,看见那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就站在我面前。我的一声尖叫引出来了大半个办公楼的人,大家纷纷冲上走廊,看看是不是居然在刑警队的办公楼里发生了惨案。我把那个女人领进自己的办公室,拿出办案时的气势来重重一拍桌子:“说,你的姓名,家庭住址,家庭成员,工作单位!”

  “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孩子,我真的没有恶意……已经十天乐,我快要撑不下去了,求求你把孩子还给我吧。”看着她伤心到极处欲哭无泪的模样,不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一定会对这位可怜的母亲同情不已吧?可是我却只是在心里觉得发冷:这个女人还没打算放弃,她还在盯着我们家牙牙。在这种混乱的时候,万一被她找到机会做些什么,后悔药可是多少钱都没地方买的。

  “你的孩子叫什么名字?”我忍着气尽量温和的问她,希望弄明白她的家事。就算不能打消她的妄想,至少也要找到她的家人要他们看管好她。

  “他叫晨晨,大家都叫他小王子。”说起孩子她的神情平静下来,“他是个那么可爱聪明的孩子,人人都说它是个好孩子。都怪我不好,非要早早送他去上学,结果……呜呜呜……”说到了伤心处她又开始哭起来。

  那个孩子是在上学时走丢的或者被人拐带的吗?现在的社会治安真是遭透了。“孩子走失后你们曾经报过警吗?”

  “没有,我没有报警。我知道他在哪里啊。”她神色紧张地说,“他不是就在你家吗?你把他带出来还给我好不好?”

  “你这个疯子!”——虽然一再提醒自己这是在工作场所,但是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愤怒拍案而起,“我在警告你一次,牙牙是我儿子,你要是还想打他的主意的话,我就把你装进沙带去赌防洪堤!你给我听明白没有!”我的咆哮再次引来了同事们的目光,不过这次顾不上形象不形象的问题了。我一只脚踩在椅子上,一只手揪住那女人的衣领,用最凶恶的神情对着她一气狂喊。

  一阵电话铃声把原本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的气氛打破,一位同事接起电话,只听了一句神色就凝重起来,连连说着“是,是,知道了……”挂上电话后回过头来对大家说:“河水已经漫过了大堤,新华区的居民需要紧急转移,命令我们立刻去维持秩序,帮助居民转移。”

  局面终于还是变成这样了,大家都干净利落的开始行动,我看着那个泪眼朦胧的女人,明白现在不是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如果你的家住在低洼地段,最好现在通知家里人准备撤离。你的孩子一定可以找到的,等到大水退了我帮你找,我用刑警的名誉发誓!现在赶快回家,我可不希望这次天灾会造成人员伤亡。”

  我跟着同事们出门,看到那个女人也走了出来。她在院子里淋着雨扬着头站着,我们的车驶出门时正听见她在叫:“不要下雨了!不要下雨了!我不想这样啊……万一伤害到人,我的罪孽就大了,不要再下雨了……”

  疯子……车厢里的每个人都这么想。

  就在一个疯子的号哭声中,我们的车驶向需要转移居民的地区,每个人的心里都好像堵着什么东西——就连疯子都知道,这场雨不能再下了……

  连续工作了十多个小时,重灾区的居民才陆陆续续的转移完毕,我也终于可以回到家里躺下来歇口气。那些居民拖家带口转移的样子一直在我眼前晃动,这些在电视里看到后没什么感觉的画面真实地展现在眼前,展现在自己居住的城市里时,真地会让看到的人无比的难受。虽然身体十分疲惫,我却怎么也睡不着,听到房门外母亲正在哄骗牙牙不要来打扰我休息,我索性开门出去。牙牙立刻兴奋得扑到我的怀里。

  “牙牙这几天乖不乖啊?是不是听姥姥话的好孩子?”我这个不称职的母亲已经好几天没有这样抱着儿子说话了吧。

  “牙牙乖!”牙牙对自己的表现显然很满意,对于他姥姥唠唠叨叨地说着的那些他的光荣战绩装作没有听见。

  “牙牙在和虫虫玩下雨的游戏……”牙牙抱着他的盒子说,“牙牙说雨大一点,虫虫就下大雨,牙牙说放爆爆,虫虫就放爆爆(注:放爆爆,牙牙喜欢的鞭炮,这里指打雷的意思。)。”

  “牙牙的虫虫这么厉害啊,那么牙牙要它不要下雨了好不好?”

  “虫虫不会……”牙牙装模作样地与盒子里的“虫虫”交谈了一回说,“虫虫的妈妈在哭哭,所以下雨……虫虫一直不回去,虫虫妈妈就一直哭,就一直下雨……”

  “坏孩子!”我愤愤地叫,“牙牙,妈妈不许你和那个虫虫玩,它是坏孩子!”就算是幻想中的宠物,牙牙如果赋予了它错误的性格的话也得赶快纠正才行,说不定这正是牙牙心底隐藏着的意识呢。“牙牙,要是你知道妈妈因为你不在身边一直在哭,你会不会不要妈妈,让妈妈哭啊?”

  小人儿梗着脖子喊:“当然不会!我要给妈妈吹吹,妈妈不疼疼就不哭哭……”

  真是好孩子。我亲了牙牙几下又问:“那么虫虫知道虫虫妈妈在哭,还不回家去给虫虫妈妈吹吹,是不是坏孩子啊?”

  牙牙低着小脑袋思考了好一会说:“虫虫不是好孩子。”看来他还是不舍得说自己的宠物是坏孩子。

  “那么我们应不应该让虫虫回虫虫妈妈那里去呢?”

  “应该。”牙牙用力点头,“虫虫说如果我不要它的话,它一下子就会被虫虫妈妈抓回去。”

  “那么我们让虫虫回家好不好?”我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后的玻璃窗突然发出一声巨响,所有的玻璃都炸裂开来,四处乱飞。幸亏我的伸手还不错,及时地抱住牙牙滚到地板上,用身体护住小小的孩子。后背和胳膊上连续的疼痛传来,也不知道我被玻璃击中了多少下。其实玻璃窗的爆裂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我却抱着牙牙长久的倒在地板上爬不起来:如果不是我在旁边,如果是牙牙自己在那里玩的话……天啊,这样的后果我简直不敢想象。

  “天啊,这是怎么了?小华,牙牙,你们没事吧?”直到母亲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才有力气抱着牙牙站起来。原本干净的客厅现在变得乱七八糟,窗台上、沙发上、茶几上、地上……到处都是玻璃碴子,那扇窗户更是面目全非,寒风夹着冷雨正从那里扑进屋里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雷击吗?为什么窗户会突然炸裂?

  “小华,你受了伤啊……怎么这么多口子,哎呀,还有玻璃碴子在里面……”母亲确定了牙牙完好无损后看到我的伤口,心疼得叫起来。不过确实疼啊,母亲为我处理伤口,用小镊子从肉里往外拔玻璃时疼得我呲牙咧嘴。牙牙一直在旁边紧张地看着,我向他露出没什么大不了的的笑容,却马上被另一块离开肉体的玻璃弄得叫出声来。

  “哇……”牙牙忽然大哭起来,“妈妈疼疼了……妈妈……”

  感动啊,儿子会心疼妈妈了,这下子真的试不着疼了!

  牙牙忽然跑向厕所,一边哭一边嘴里还在嘟哝什么,等我和母亲急忙追进去时,看见他正把那个宝贝盒子口朝下用力向马桶里倒什么东西,嘴里不停的说着:“虫虫欺负牙牙妈妈,牙牙不要虫虫了……牙牙不要虫虫了……绝交……”倒了好一会之后,干脆抓起马桶塞子用力往盒子里重重砸了几下,然后将盒子在马桶边缘磕几下,迅速盖上马桶盖,按下了冲水的按钮。然后扑到我怀里大哭:“妈妈……呜呜呜呜……”

  这孩子是怎么了,他一直哭着说是虫虫欺负妈妈,我搂着他花了好大的功夫才令他相信我没什么事,直到他哭累了睡着。把牙牙放到小床上时,一缕久违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

  天晴了。

  我一下子冲到阳台上,看到漫天的乌云正在用看得见的速度向北边的天空飘散,露出了湛蓝的天空和发出耀眼的太阳:“妈,开来看,天晴了啊!”我兴奋地在阳台上跳跃起来。

  天色放晴之后河水很快就退了下去,虽然遭受过灾难的城市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元气,但是人们的生活最算又归于正轨,相信用不了多久这场大水就会被大家淡忘了。今天我开着车,哼着歌回到自家楼下时,连日沐浴阳光得来的好心情突然消失不见——在我家楼下站着的,不就是那个疯女人吗?水灾刚过,她又冒出来打扰我们的平静生活来了吗。

  “沈警官,”不等我说什么她已经快步迎上来,更令我惊讶的是,她的手里牵着一个男孩子的身影,“晨晨,叫沈阿姨好。”

  男孩大约八九岁模样,生的俊美漂亮,可是一幅瞧不起人的神情挂在脸上,听了他母亲的话用鼻子对我“哼”了一声。真是不可爱的孩子,比起我们家嘴甜懂礼貌的牙牙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嘛。“这就是你的孩子……”

  “是啊,我终于把他找回来了……”她蹲下身子搂着男孩,满脸幸福的表情,“实在太谢谢你了,幸亏有你的帮忙我才能把这孩子找回来。”

  真是无地自容,我哪里帮上人家什么忙了?当时嘴里说的义正词严,其实事后恨不能她不再出现,根本就是一点诚意都没有,现在脸皮再厚也不能坦然无事地接受人家的道谢啊。我支吾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前些日子真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来的第二个目的就是向你道歉。”

  这我倒是能问心无愧的接受,她确实弄得我们全家鸡飞狗跳的。

  “晨晨,还不快向阿姨说对不起。”她严厉的向男孩说。

  好像给我们添麻烦的不是孩子而是孩子的妈妈吧?本来还以为找到孩子后她的精神已经恢复正常了呢,现在看来很难说啊。男孩极度不情愿的从嘴里蹦出一句:“对不起。”两眼恶狠狠地盯着我。据说精神类的疾病是会遗传的……我跟他们母子应对几句,匆匆逃走,回头还看见那个女子在向我频频挥手。

  平静的生活如水般的度过,今天一踏进门口就看见牙牙把他的宝贝全从盒子里倒了出来,全堆在沙发上,而他的宝贝盒子却好好地放在他的小床上,上面还盖着他那条维尼熊的小花毯。“妈妈,”还没等我武器批评他乱丢东西的行为,他已经欢天喜地地扑上来,搂住脖子先送上两个“贿赂”的吻,然后甜咪咪地问:“妈妈,我可不可以养欢欢?”

  欢欢是前楼甜甜小姑娘家里养的一只狐狸狗,深受附近小朋友的喜爱,我们家牙牙对它更是眼红的不得了。曾有一段时间他天天缠着我们给他买一只,本来他已经几乎说服了他的爸爸了,可是当我提出由他人父子负责喂狗,给狗洗澡,溜狗之后,丈夫便乖乖没动静了,而牙牙兀自天真地说:“妈妈喂欢欢。”——养狗的建议被我使用了一票否决权。现在他再次提出这个要求,我好声对他说:“宝宝,养一只小狗是要花好多好多时间照顾它的,爸爸和妈妈都很忙,谁来照顾它呢?”

  “我来照顾啊,你看我的欢欢多可爱啊……”牙牙献宝似的揭开毯子给我看盒子里的东西。本来还以为他爸爸偷偷给他买狗了,可是盒子里什么都没有。

  “妈妈,你看欢欢多可爱啊,毛茸茸的九条尾巴呢……它说它喜欢吃鸡,今天晚上我们炸鸡好不好啊……”

  原来又是利用虚构的宠物骗东西吃的把戏啊。“好,妈妈就炸鸡为你这个小馋猫!”

  “噢,可以养欢欢啰……”牙牙欢呼着抱起盒子跑到他自己的小床上去,“欢欢你会玩什么啊?会不会轰轰打雷……”

  小孩子真是可爱啊。我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头,开始准备洗手做饭,窗外的晴空中却忽然响起了闷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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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7 19:50:19 | 显示全部楼层
形与影

  午后的阳光把这遍破败不堪的废弃厂区晒得暖洋洋的,几簇杂草在微风中微微起伏,两只争斗打闹着的野猫从这片新近被毁得彻彻底底的废墟上奔过,却被几个站在那里的人影吓住,顿时停止了撕扯,各自夹着尾巴钻进已摇摇欲坠的半塌厂房。
  空地上漂浮着一层薄薄的烟雾状物体,虽然微风吹拂着,但它却似乎不受风的影响,并没有被风吹散,而是缓缓地流动着,并且有意识地往中间凝聚。
  刘地、瑰儿和南羽正往这边而来,飞在他们前面的是羽毛有些黯淡的火儿。
  当他们冲过去之后,看见已经结成人形影子的周影正缓缓坐起;他的影刀已经不见了,身影也显得有些虚淡。这种状况看起来很糟糕,可是至少他还活着,这让大家都松了口气。
  周影看着大家,平静地说:「我赢了。」
  瑰儿率先欢呼着扑了过去,火儿则化作一支火箭,在空中快速飞行,划出一个个「V」来宣□他的快乐。但是,越是走近便越隐隐发觉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刘地和南羽,并没有像他们一样冲动,刘地与南羽一边一个停在周影身边,以有些担忧的目光看着周影。瑰儿高兴地叫着、跳着,张开手臂给了周影一个大大的拥抱,但是周影却在她的手臂间飘散开,然后在手臂外快速凝聚回来。
  「你为什么不恢复原形!」瑰儿惊讶地叫起来。
  「这就是我的原形。」周影看着她、看着大家,有些疑惑地说,「我好像……好像不能变化成人了。」
  「不仅仅是这样吧……」刘地围着他打转,抓着下巴说。
  这时南羽也抓住了正准备往周影怀里扑去的火儿:「火儿,你先不要过去,周影的状况很不对劲。」
  平时即使周影以影子状态出现时,也仍有可以触摸到的实体,可是他现在却好像只能以虚幻的型态存在。
  周影尝试着凝聚自己的身体,可是片刻之后便对大家摇摇头:「不行,我的法力好像损失太多,身体无法凝聚起来了。」
  「无法凝聚起身体,那岂不跟打回原形差不多!」刘地伸手在周影的身上试探几次,每次都穿过他的身体。
  已对自身检查过一遍的周影点点头:「看来至少损失了两百年的修为。」
  两百年,即使对寿命远远长於人类的妖怪们而言,也不是一段短暂的时间。而且,两百年的修为对妖怪们来说,可能代表了整整一个修行的层次。特别是周影这样仅仅修炼了三百多年的影魅,抽掉两百年的修为,几乎等於把他打回了原形。想不到周影好不容易在这场与九尾狐的争斗中保住了性命,却又要遭受这样的结果,大家的脸上都流露出不忍的神情。
  只有影自己若无其事:「只要还活着,法力可以慢慢修炼。」他这么说,同时看着越融环的尸体。
  越融环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因为这几天被极度的不安的火儿当作泄愤工具而几经蹂躏,早已看不出她曾经是有着华美皮毛的九尾狐,原本白色的毛皮处处被火儿烤得焦黑,完好的地方也沾满了灰尘,尸体的气味还吸引了许多苍蝇打转。
  这就是死亡,生前再高傲强大的生物,最后都逃不过同样的结局。
  「火儿,把她火化了吧。」周影说。
  火儿二话不说,马上就一团火焰喷射过去。在他这么疲倦的状态下,还能发出如此程度的火焰,可见他是多么愿意把这个可恨的敌人挫骨扬灰。越融环的尸体在火焰中瞬间化成了灰烬;刘地一扬手,一阵风势卷过,把那些骨灰吹散在空中,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那正是风文远的结局,今天又一模一样地出现在越融环身上。
  「也许他们在什么地方还会重逢。」南羽看着这一切,轻声说,「只要能够再见,他们一定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分离了……」
  瑰儿紧紧搂着南羽的手臂,「嗯」了一声,点着头。
  「行了行了,可以回家了,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火儿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打着哈欠,准备像往常一样到周影怀里睡觉。
  南羽连忙再次抓住他:「火儿,从现在开始,你不可以触碰周影。」
  「为什么!」火儿发出一声尖叫。好不容易事情结束了,周影还活着,他以为一切都可以恢复到常轨上,现在忽然跟他说不准接近周影,他怎么能接受。
  「周影的修为损耗很多,现在他的状态承受不了你的力量。如果你碰他,轻则使他大伤元气,重的话或许会因此丧命。」刘地郑重其事地说。
  火儿恶狠狠地冲着他叫:「我不信,以前周影没有变成人的时候也整天抱着我,也没有丧命!」
  「那时候你还小,力量不足以伤害到他,可是现在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刚孵化出来的小毕方了。」南羽温柔地摸摸他的头说。
  刘地的话火儿可以不信,但是南羽从来不会对他说谎。火儿无助地看看周影,再看看南羽、瑰儿、刘地……他没有再说话,垂头丧气地率先往家的地方飞去。
  「火儿,其实你不用这么沮丧,也许周影只是因为受伤太重而暂时失去法力,回去好好休息,过几天说不定就恢复正常了。」
  南羽的安慰令火儿好受了一些,虽然不能触碰周影,但还是不离他左右地飞着:「影,我命令你赶快好起来,不然你教我在哪儿睡觉?在哪儿打滚?」
  「我知道。」周影带着歉意说,「我会尽快修炼的。」
  「不是尽快修炼,是立刻给我变回来,你知道吗!」
瑰儿偷偷低下头抹掉眼里的泪水,一把抓过火儿说:「周影刚刚醒过来需要休息,不许再烦他了!我们来开个宴会庆祝吧?大家想吃什么?尽管说出来,我去做!」
  美食的诱惑暂时打消了火儿的一肚子委屈,立刻扳着翅膀上的长翎毛,一样一样地数了起来:「这个、那个、这个、那个……」
  周影纵身跃入刘地的影子中,隐身在里面,再次进入休眠状态。这场决斗令他极度虚弱,在可能的情况下他必须尽量休养生息。至於重新休炼,那要等到他的元气恢复之后再开始了。
  一行人缓缓离开这座废墟,往周影阔别多日的家走去。
  夕阳从天边的云层中透照下来,给周围镀上一层美丽的色泽。明天看起来还是个好天气,至少那会是崭新的一天。刘地边走边对天空挥舞了一下手臂。
  大家都围坐在周影家的沙发上。
  刘地难得地坐得端正,而火儿也例外老实地伏在林睿膝盖上,周影用影子的形态坐下来,姿势很是古怪。大家都面带忧虑,特别是火儿,眼里都快要冒出火来了。
  周影在和越融环决斗后已经休息了半个多月,他的法力虽然也恢复了一些,但也仅仅是可以凝聚成实体,根本不足以变成人形。南羽和刘地刚刚对周影进行了联合检查,确信地宣布他的状况是真的被打回原形,而不是火儿所期待的暂时性衰弱症状。
  「只是两百多年的修为而已。」刘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些,「其实这已经比最糟的情形好了很……」
  「至少两百五十年!」火儿尖叫起来,「他现在都不能抱我了!」
  「那么我就再修炼两百五十年。」周影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显得很平静。
  如果是一般妖怪,凭空失去了十之八九的修为,即使生性乐观得不至於难以接受,肯定也是在心里懊恼不已。可是周影却是真的看得开,他的个性就是这样,并不害怕努力与等待,对他来说,再修炼上几百年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可是火儿不能接受。
  周影的法力再这一场恶斗后至少损失了十之七八,这样的他与现在的火儿相距太远,以至於毕方的一次触碰都有可能使他这个法力刚刚足以凝聚成形的影魅灰飞烟灭,於是火儿便被众人再三勒令不许靠近周影。从最初的极度不甘心,火儿的情绪已经转化成一种极度的沮丧,一说起这件事,便垂头丧气。现在居然雪上加霜地告诉他,他幻想着忍耐上一段时间周影就会恢复的事情也成了泡影,他想要得到父亲的爱抚需要等上两百五十年,这让他怎么受得了。
  「我不干!」火儿的不满爆发,冲着周影大吼起来,「我就是不干!你给我马上变回来。」
  「对不起,火儿……」
  「我就是不干!你立刻变!立刻!」
  「火儿,周影他自己也不想这样的,你就别再任性了。」
  瑰儿的劝解更是火上加油,火儿身上的火苗蹭地一声便冒了起来:「我就是不听!我就是要闹!我不管,谁教他自己跑去找那个九尾狐的!谁教他不带上我的!就是他自己找的!现在给我变回来,赔偿我的损失!」
  「火儿你怎么这样不讲理呢。」
  「我就是不讲理!」
  火儿自己也知道不管怎么无理取闹,周影的情况都不会再突然产生变化了。如果周影不贸然决定自己去对付九尾狐,如果周影不是甩开自己偷偷溜走,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这明明就是因为周影任性才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明明自己才是受害者,大家还说自己任性!
  他越想越是委屈气愤,飞起来从窗户冲了出去:「我要离家出走,别来找我!」留下周影满目无奈地呆坐在那里。
  由於受到瑰儿的手艺诱惑,火儿的离家出走只持续到晚饭时间,但是他的委屈与不满可没有减少,所以在家根本不理周影,吃完饭一抹嘴就走,连觉都不在家里睡了,而他在外面的种种作为也不断经由刘地或林睿传到周影耳里。

  「火儿莫名其妙把人家罗天打了一顿,就只因为人家问了一句最近怎么没有看见周影。」
  「快想办法阻止他!火儿在一家一家地烧着电影院,因为现在正放映的那部电影里面,一个工作人员名字刚好叫周影。」
  「火儿在家吗?他怎么连我妈妈的学生也打!他们在背后议论周影的事是不对,可是也不能把他们打得上不了学啊!」
  「今天火儿在市中心广场放了把火,烧掉了好几辆汽车,就因为其中的一辆车牌尾号跟你的计程车一样。」
  「火儿今天……」
  「你们家火儿……」
  这种讯息不绝於耳,刘地、南羽和林睿也因为跟在后面为火儿收拾残局而一个个筋疲力尽。到了此时,他们不得不佩服周影--以前帮火儿打扫战场的事可都是他一个人包办的,真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好的精力与耐力。
  可是现在唯一能管住火儿的周影根本无法约束他;相反的,如果周影管他,他就会更变本加厉地胡闹,甚至可以说他现在的种种行为就是冲着周影来的。
  「叛逆期啊……叛逆期啊……」刘地这样摇头晃脑地感叹着,「叛逆期的孩子就是难以管束啊……」
  「这不是火儿的错。」周影坚持这么说。现在他充满了对火儿的歉疚之情,不能好好照顾火儿,那就是他的不对。
  「不管是谁的错,最重要的事再这么下去,大夥儿都受不了了!」刘地用指节扣叩地敲着茶几的玻璃面说,「火儿这么一折腾,说实话,连我都有想搬家的想法了,何况是别人!」
  周影黯然地说:「我很抱歉。」
  周影知道这些天刘地和南羽--特别是刘地,为了应付火儿的种种行为,为了替他善后,几乎是吃不好、睡不好,作梦都在作火儿烧房子的梦。
  「我说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想想办法,怎么样才能阻止他这么疯下去,也只有你能管管他了。」
  周影叹口气,要是现在他能管得住火儿就好了,可惜火儿一直在和他赌气闹□扭,甚至可以说他最近这些胡闹就是因为要跟他赌气,如果他去劝说,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让火儿更变本加厉。
  刘地摇着头:「总之,他就是你的责任,你自己去想办法吧。再这么下去,我可就要罢工不干了!」
  原本的火儿虽然是立新市妖怪们的心腹大患,可是总算还有个周影可以约束他一二,再加上性格单纯,他的行为模式大部分妖怪都能摸到,还算可以忍受。如今没有了周影的管束,他又开始不按牌理出牌,立新市的妖怪们怎么能不感到大祸临头。除了公推刘地上门去和教子不力的周影谈判外,他们也只有收拾好包袱,准备搬家了。
  周影觉得自己该去跟火儿谈谈,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可是他想和火儿说说话。他们两个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说句话了。以前不管做什么,火儿总喜欢跟在他身边,即使他修炼的时候,火儿也会停在他头上或膝盖上。现在不得不和火儿保持距离,就连周影也觉得生活变得很□扭,更别说是火儿了,也怪不得他整天靠着捣乱破坏来发□心中的不满。
  「火儿回来过吗?」周影问厨房里的瑰儿,现在好像只有瑰儿的厨艺可以吸引火儿回到家里来了。
  瑰儿指指卧室。
  周影轻轻把卧室门推开一个缝隙,果然看到火儿正在床上滚来滚去。
  他们家里的卧室与床铺基本上只是个摆设,火儿固定的睡眠地点是周影的口袋或膝盖;而不需要睡觉的周影则只是为了学习人类的行为,才会象徵性地在上面躺躺。
  火儿平时倒是很喜欢这张大床,虽然他睡觉的地点在周影口袋装的火柴盒里。但是他有空的时候喜欢在床上滚滚,这也就是他们家为什么老是需要更换被烤坏的床单。
  此刻火儿正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打着滚,最近他不能到自己专属的位置睡觉,这张床倒是终於发挥了作用。
  周影正想走进去时,却看到火儿停下了动作,他半趴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床单上的花纹,忽然眼睛里啪搭啪搭地掉下泪来。火儿的眼泪是一团流动着的「火水」,落在床上立刻引起了火苗。火儿自己胡乱用翅膀拍打着,还匆匆抹着眼睛,显然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在哭。周影这么多年来就只看见火儿哭过两次,一次是周□ 去世的时候,另一次就是今天。
  周影悄悄关上门,又退了出来。
  他在刘地身边坐下来,沉默了良久,忽然问:「有没有让我恢复法力的办法?」
  刘地一下子愣在那里,过一阵子才说:「什么?」
  「我想尽快恢复法力。」
  刘地歪着头看着他。周影应该比谁都明白修炼是需要一步一脚印的道理,而且在出事之后他对自己损失的法力也没有过多沮丧和不舍,为什么忽然会提出这个要求?刘地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叹口气说:「火儿会慢慢明白的,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你这种情况想要快速恢复法力,除非有神仙级的人物祝你一臂之力,再不然就是有仙丹妙药辅助你修行,否则根本无法可想。」
  周影不甘心地问:「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刘地一摊手:「要不然你去吃别的妖怪、吸收他们的修为,那样还能恢复得快一些。 」
  周影皱起眉头,开始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
  瑰儿从厨房走出来,把手里的盘子重重往桌上一放:「刘地,你别给周影出馊主意,现在已经够乱了。」
  刘地伸手从盘子中拎出一根鸡腿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是他自己问我的啊。」
  瑰儿边低头收拾着四处凌乱的客厅,边说:「说起令人快速增长法力的灵药,我倒是知道一种。我小时候听母亲说过,黄帝有一种灵药叫回天丹,就是专门给因为意外而使修为受到巨大损害的人用的。我曾祖母的一位好友曾经在重伤之后侥幸得到这种丹药,因此才保住了一身道行,最后得以修成正果。」
  「有这种好东西□干嘛不早说!」火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里出来了,揪住瑰儿的领子大声喊。
  「我说了有什么用?」瑰儿白他一眼反问。
  「我要去找来给影吃!」火儿大声宣布,「那样影就可以马上恢复正常了!」
  「你去哪里找?」
  「就□说的那个黄帝那里啊!他大概是住在北京吧?那个叫故宫的地方我去过!」火儿信心十足地宣布,「只要我一吓唬,他立刻就会乖乖交出来的,你放心好了!」
  刘地捂着头呻吟一声:「周影,你平时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连基本常识都没告诉过他?」
  周影摇摇头:「火儿,她说的是天帝黄帝,不是人类的黄帝。这两个字不是同一个写法,你看,这是『皇帝』,这是『黄帝』。」
  刘地又呻吟一声:「只是两个名字写法不一样吗?」
  周影想了想,又说:「黄帝很厉害,你打不过他的。」
  「喔……」火儿明了地点着头,「我明白了,到时候我会从背后偷袭他的。」
  刘地哈哈大笑着倒在沙发上:「你想从背后偷袭黄帝!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周影,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孩子……」
  瑰儿也跟着笑了一阵,后了惊觉这样会伤害到周影与火儿的自尊心,连忙忍住笑,对火儿说:「黄帝是上天武地之首,位居中央的天帝,是能够号令众神仙的神中帝王,我们这种小妖怪、小灵兽,连他的面都见不到的。」
  火儿张大了嘴说:「他那么厉害?是啊,我好像以前也听周筥说过。」
  以前周□给周影上课的时候,虽然老是抓火儿去旁听,但他却总是千方百计地逃课。对於周□来说,教一个木头脑袋的周影已经够辛苦了,再加上火儿也实在受不了,所以对他都采取放任态度。火儿的知识大多是他在周影身上睡觉时顺便听来的,所以呈现半调子状态并不奇怪。
  「黄帝好像也有一只毕方灵兽,不过人家可是堪称灵兽之王的。平时为黄帝驾车,都赶着六条蛟龙。你这个样子,一条蛟龙就可以要了你的命吧?」
  刘地故意说着风凉话刺激火儿。要知道水火相克,身为毕方却能驾驭六条蛟龙,这可见他的实力有多么强大,与火儿相比,自然一个在天,另一个可能连地面都□不着,远在三十几层的地下室呢。
  「哼,」火儿不平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等我长大了,也弄几条蛟龙来给影拉车。到时候咱们家的计程车连油都不用耗。」
  说到这里,火儿的声音低了下去,刚刚有些笑声活力的屋里又静了下来--周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次驾驶他的计程车?如果他的法力不能恢复,就算真的找来蛟龙为他拉车又怎么样呢。
  火儿垂头半尦嗀忽然问:「那个灵药在什么地方能找到?」
  瑰儿犹豫着问:「你、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去为影找来。」火儿斩钉截铁地说。
  「刚才说的你没听懂吗?」刘地拍拍他的头,「黄帝的灵药是你这种小灵兽可以觊觎的吗?」
  「我抢不来不会偷吗?偷不来不会骗吗?骗不来不会……瑰儿,如果骗不来还能怎么办?」火儿摇头晃脑地问。
  刘地重重敲了他一下:「你听不懂我说话吗!天帝居住的昆仑山是什么地方?只是外围的弱水与火焰你就不可能过得去!」
  刘地自认为已经算得上是胆大包天了,没想到比起火儿的无知无畏来还差得远呢。不管多么强大的妖怪,到了神人面前,还不是和小孩子一样软弱无助。所谓强大的灵兽,也不过是神人们的宠物、随从而已。不是刘地胆子小,而是那已超出了他能够想像的□围,如果没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又怎么会被称为神。
  「其实不一定非去昆仑山不可的。」瑰儿小声说。
  火儿马上把头贴过去问:「为什么?为什么?」
  瑰儿说:「我听母亲说,当年我曾祖母的那位朋友并不是从昆仑山得到那种灵药的,而是青要之山。」
  「青要之山,帝之下都。」刘地喃喃地说。
  「什么叫帝之下都?」火儿忽然闪着眼睛问。
  「就是天帝的别墅!」刘帝言简意赅地回答,「那里会有天帝的灵药也不奇怪,毕竟是天帝住过的地方。」
  「瑰儿,你妈有没有说你曾祖母那个朋友是怎么偷出来的?」火儿仔细打听。别人能办到的,他火儿也不会比人家差。
  「她可不是偷来的,而是青要之山的山神武罗赐给她的。武罗神在未修成正果前也是山鬼的一员,看到同族受伤於心不忍,特别下赐灵药,救了我曾祖母的朋友。」
  「山神是什么?」火儿又问。人间界的山林早已没有了山神们的护卫,所以他不太清楚山神是什么样的人物。
  「就是给天地看门的。」刘地再次回答。
  「喔,原来是看大门的老头……」火儿点着头说,「叫那个老头也给影一颗灵药不行吗?」
  「谁是老头!」瑰儿把靠垫丢在刘地脸上,「你别乱教火儿东西,神也是你可以这样乱说的吗!」武罗神是山鬼家族的骄傲,她可容不得刘地这样不敬,「火儿,我曾祖母的朋友也是山鬼,武罗神救她是因为出於同族的香火之情,她凭什么帮周影呢?我们这样的身分,连她的面都见不到啊。」
  「那就偷她的、抢她的!她应该不是什么神仙的皇帝了吧!」火儿兴冲冲地宣布,「影,你在家等着,我找到她弄到灵药就回来。」说完就准备飞出窗外。
  刘地提高声音问:「火儿,你知道青要之山在哪儿吗?」
  「我会找狐狸去帮我查地图的。」
  刘地再次捂住头呻吟:「周影,你就不能教给他一点常识性的东西吗?」
  「火儿,青要之山在另一界,距离这里不仅仅是用距离可以形容的。」南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拍拍火儿的脑袋说,然后有点担忧地询问大家,「你们要到青要之山去取灵药帮助周影?」
  「只是刚好说到那里有可以帮助周影的灵药,没有说要去……」刘地说着说着,忽然咬着嘴唇停下来,半尴恪蹴阓头跟大家说:「就是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啊?」
  屋子里一片寂静,最后还是火儿狂傲得不知所以的叫声打破了沉默:「就是啊,我非去不可,你们就在家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火儿不能去!」刘地断然说,「我们当中只有我是去过诸界的,所以要去的话我去,然后是南羽,她的经验和法力可以做我的助手。这样一来,就必须有人留在这里保护周影和瑰儿--你们应该知道火儿……呵呵,还有我惹下的仇人有多么多吧,如果连火儿都离开了,他们一定会对周影下手的。」
  南羽点着头说:「没错,刘地、火儿、我,我们三个不能全部离开。」
  「那就我和南羽去,刘地留在这里!」火儿不满地叫。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只有我去过诸界,你们如果没有我带路,连青要之山在哪里都不知道,还谈什么取灵药!」刘地认真地对火儿说话的时候还真不多见,他盯着火儿说,「你知道青要之山在哪一界吗?你知道诸界之中有什么样的居民吗?你知道你们毕方的克星龙族在什么地方出没吗?你知道各界的山神、地神该怎么打交道吗?」
  火儿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摇摇头。
  「所以说我必须去,而你……」刘地的正色没维持多久就消失了,一脸欠揍的样子对火儿问,「你不想和我一起旅行吧?」
  「哼!我要去抢灵药!我要帮影!我就是要去!」火儿开始施展无赖战术,又是喊叫、又是打滚,「我要去,我就是要去!」
  「火儿,我们一定会帮周影把灵药带回来的,你不相信我吗?」南羽对火儿保证。虽然她心里清楚地明白,这次仓促决定远行并不是很好的主意,想要找到能帮助周影恢复的灵药谈何容易,即使找到了,凭着自己和刘地这两个妖怪,也不见得能够「拿」得回来。可是现在安抚火儿是最重要的,她只能说得信心十足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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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9-17 19:51:1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一直在听着他们计画的瑰儿忽然说,「南羽不要去,我跟火儿和刘地去。」见大家的目光都看向自己,她咬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是个山鬼,在人间界以外的诸界,山鬼都是很受欢迎的,而且武罗神是山鬼一族的前辈成神,她对同族向来很照顾,也许因为我去了,事情成功的可能性还大些。」
  瑰儿说完,眼巴巴地看着南羽,生怕她会因此不高兴。
  南羽点头:「对……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刘地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留下南羽带着瑰儿跟火儿?这样一来,实力上并没有弱多少,还有了一个很好的外交使节,唯独就是火儿这个家伙指挥起来难度大一些。不过单独留他在立新市保护周影也是一样令人不放心,还是南羽可靠。
  他看着火儿说:「我先说好了,跟我一起出去就要什么都听我的,不然我把你扔在异界不管了!」
  火儿听到自己可以跟去已经大喜过望,根本没有听清楚刘地说的是什么就点了头,扑到瑰儿身上,又蹦又跳着:「瑰儿,还是你最好!」
  「那么……」刘地看着周影说,「就这么决定了。」
  周影自始至终没有发表意见,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大家,当刘地问他的时候,他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直到刘地要大家散去各自准备时,他才向刘地说:「你要照顾好他们。灵药不重要,你要把他们带回来。」
  刘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对他嚷着:「那我呢?我的死活就不用管了吗?」

  泉先儿今天收获不错。
  卖珍珠得全部款项大约有二十万,再加上一些乱七八糟的酬劳,一天的收入突破三十万大关,值得庆祝一下。所以她步履轻快地走在街上,准备买点什么不超过三百元的小东西慰劳一下自己。
  泉先儿的泪水可以化为珍珠,那些珍珠的品质可比贝壳中培育出来的要好上一些,比起现再满街的人供养殖珍珠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是他虽然喜欢前,也还不至于故意让自己流泪而去哭;以前售出的珍珠都是平时有点小小感伤候积攒下来的,数量不会很多。前些日子,瑰儿向她推荐了一大堆偶像剧,里面那些悲欢离合的情结骗了她不少眼泪。也使的她的收入一下子提高了一大截。
  「呵……..」一边想着口袋里的钞票,一边傻笑的泉先儿,在一家影碟出租店门口徘回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以后还是从瑰儿那儿借来看吧,自己先去租这些DVD太花钱了。
  她打定注意后一转身,却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一人背着一个大包裹走在人群中。这两个人真是古怪,老是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王老兄,王大嫂。」泉先儿脚步轻快地走过去,伸手从背后在两人的肩上各拍了一下。
  谁知道这种熟人见面见面打招呼的常用方式,却在这两个人身上起了惊天动地的效果,只见他们双双发出一声惨叫,一蹦十公尺高,然后回头摆出了攻击架式。
  泉先而与周围目睹这一幕的人类全愣在当场,整条街道呈现停滞的状态。
  王老头与他的妻子见身后是泉先儿之后,也大张着嘴,半天才舒口气说:「原来是你,你吓死我们了,这种时候吓人会吓死人的。」
  泉先儿不解地问:「什么这种时候啊?你们这是去哪儿?怎么还背着行李?是要搬家吗?」
  王老头见身边的已经从惊讶中清醒,纷纷开始议论着眼前这对年过半百的老先生、老太太刚才是否真的蹦了十几公尺高。
  王老头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神神秘秘地拉了泉先儿,在人群发出更大的骚动前溜进了一条僻静的小巷里。他贼头贼脑地四下看看有无人迹,让他老婆在巷口把风,才压低声音对泉先儿说:「你还不知道吗?出大事了 …..」
  泉先儿被他们夫妇的怪异举动影响,也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神秘地问:「出什么事了?又有什么妖怪来抢那个莫需有的清静宝珠了吗?你就把事情推到刘地身上去好了。再不然索性告诉对方真相,免得在那里死要面子、活受罪。」泉先儿对于他们为了面子死撑着骗人的行为十分不理解,好言相劝着。
  「不是那么回事!」王老头用手势加强着自己的语气,「是…..」他再四下乱瞟,接到老婆发来的安全信号,确定了周围没有偷听者之后,把声音又压低了说:「是刘地、周影他们出事了……..」
  刘地、周影他们出事了?泉先儿眨了半天眼,才意会过来。
  「可是谁敢惹他们啊?他们怎么会出事?出了什么事?」刘地与泉先儿算得上是「酒中知己」,所以泉先儿对他还是有一定程度的关心。
  「他们啊……」王老头再次环顾周围之后,几乎是趴在泉先儿的耳朵上说,
  「前些日子周影不知犯了什么疯病,跑去招惹一个九尾狐…..他有了瑰儿和南羽还不够吗,还到处拈花惹草?(泉先儿用力点头)而且更离谱的事,他还不带火儿就去跟人家打斗,结果被人家打回原形,现在变不成人了。刘地和火儿得知瑰儿有个亲戚有种灵药可以帮他恢复,正打算跟着瑰儿去她老家,买也好、骗也好、抢也好、偷也好,反正无论如何都要弄到手。你想想,周影现在那个样子,刘地和火儿又不在,立新市不是马上就要天下大乱了吗!?我们两个老树皮可受不了折腾,准备到山中去躲躲。好心劝□一句,你最近最好也待在海里不要出来了。」
  王氏夫妇转眼消失在街道尽头,泉先儿皱着眉头良久。
  由于种族的特性,只要她不先表现出敌意,她所遇到的妖怪就不会对她产生敌意与戒心,所以立新市妖怪中即将来临的混乱其实与她关系不大。不过妖怪们的混乱很有可能影响到人类生活,也就有可能间接影响到从人类那里赚钱的自己了。算了,多一是不如少一事,反正最近赚了不少,就当放个假吧。泉先儿转身走回之前她徘徊过的那家影碟出租店门口,咬着牙、忍着心痛,租了几部电视剧,才慢悠悠的往城市一边的大海走去。
  泉先儿的身影转过街角之后,一个男人从下水道盖子下面跃出来(当然是在没有被周围的人类看到的情况下)。他嘴角挂着冷笑,自言自语地说:「周影….哼哼,你也有今天?刘地和那只死毕方不在,真是太好…..我来想想,周影这时候一定会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吧?和尚庙还是医院?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我一定得好好把握才行…..好好打听打听,也好好想想该怎么下手….嘿…周影….」
  他一边盘算一边不由得发出的冷笑声,让路过她身边的行人纷纷侧目,并且绕路而行。这个男子似乎也对自己周围的气氛有所察觉,低下头走入了另一间店铺,再电源与顾客们一个不注意之间,已经不知去向了。
  觉得房间中的温度有些高,坐在阳光下的周影下意识地叫:「火儿。」但是叫了一声之后就醒悟过来,火儿以经随刘地、瑰儿去了清要山,根本不在自己身边。房间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男子,他正盯着周影的双眼中「燃烧」着熊熊的光芒,这大概就是周影觉得屋子里温度升高的原因吧?
  「影魅,我是来找你报仇的!」随着一声这几天忠听多了的嘶吼,那个男子网周影扑了过来。
  周影的身影瞬间消失,然后沿着阳光照在屋子里的□围,出现在屋子的另一头。
  他看着这个男子,记忆中找不出任何与他有关的印象,也许是火儿吃了他的亲人、刘地抢了他的女朋友。自己在他乘车的时候多收了他的前之类的,总之就是这一类理由吧?风文远与越融环的死还在他的脑海中打转,而火儿又不在这里他用不着为了孩子的口味问题考虑,所以他现在一点杀意也没有,只是不停地和这个男子绕着圈子,躲避对方暴风雨般的袭击。
  「影魅,有种你跟我一决高下,只会逃跑算什么男人!」男子朝着周影吼叫。
  这个影魅不断地用消散、凝聚的方法躲开他的攻击,居然让他的一腔怒火空落落地找不到地方发□,忍不住破口大骂,希望能激怒对方,两个人真刀真枪搏斗一番。地狼和毕方不在立新市的消息已经传遍了立新市消息灵通的人、妖两界,这正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的最佳时机,报复的目标自然就是毕方的义父、地狼的好友,平时助纣为虐的影魅周影了。
  这男子不知道这些日子里有没有人在他之前找上周影,反正他知道即使有,他们也没有成功。他心里庆幸这些人的失败,因为这令他有了亲自为家人报仇的机会,可是这也令他百般警惕,据说这个影魅失去了七成的法力,但他想必还有别的保命之测吧,不然怎么会在地狼、毕方离开这么多天后依旧安然无恙?
  不过她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所以还是冒着可能的危险找上门。周影再次消失后接着出现在屋子的另一边,静静等着男子的下一次进攻。
  那个男子的当然不会知道,线再的周影也只有这一招可以用来防身了,如果男子不顾一切地胡乱施法,周影就算这样不停消散成影子,也无法逃过他的攻击。可是这个男子一来按照妖怪们的正常思维不想把事情闹大,二来也是周影的积威犹在,他不得不多加考虑,反而把周影德能力作了一定程度的夸大。
  终于,男子对追逐逃避的周影产生了厌倦,他的攻击越来越混乱,可是错有错着,这种攻击正式对付周影的最好办法,好几次周影都是在险些被打中的情况下勉强避开。几次下来,男子也发现了这个办法,开始在屋子里胡乱施放法术,把家俱陈设打得四散纷飞。
  周影对于自己身陷困境的事似乎并不着急,虽然几次险些被打中,可是依然照着自己的步调消散、凝聚、消散、凝聚,把那个一腔仇恨的妖怪弄得更加气愤、急躁。当他的一次攻击终于把周影打了个跟头,看着跌在屋脚内的影魅,她不禁哈哈大笑:「影魅,你也有今天,让你尝尝被人欺侮的滋味!」说着,纵身向前。
  在他的手就要抓到周影身上的一瞬间,屋子的四角忽然开始闪动光芒,接着一个立体阵法出现在屋子中。那个妖怪心里暗叫不好,可是为时已晚,那个阵法骤然收缩把他困在里面,接着数道红光闪过,把整间屋子映成有如淌着血的颜色,等到光芒收敛,屋子又恢复原样,地面上出了那些家具陈设的碎片外,还多了一小撮灰烬。
  周影受了一点轻伤。
  他觉得自己已开始不想杀人的念头很奇怪。明明知道对方是要至自己于死地的,应该在一开始就发动刘地与火儿留下来的阵法才是正确的选择,自己却非要拖到受伤之后。受到这种伤势很不必要的,周影这样想着。
  「周影,你没事吧?」林睿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窗口钻进了屋子,「是不是又来了寻仇的人?火儿留下的阵法还能用几次?」
  「七次。」这个阵法已经用了七次,还有一半的使用次数。
  「他们才走四天,就有七个仇人找上门来了!」林睿瞪大了眼睛,「这地方消息传递得还真不是一般地快。我说周影,你就到南羽那里去躲躲吧。这个阵法很快就要没用了,再说要是遇到厉害的对手,它也不一定有用。」
  林睿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可不是因为这里出出进进的妖怪太多,怕影响到我妈妈的安全才这么劝你的啊!」
  周影呆呆地想了想说:「我想在这里再待上一段时间。」
  「哼,不听劝的家伙!要不是你不听劝……」林睿不快地甩着头,「我知道你想念火儿,可是也不用表现得好像他以后不回来了吧……」他这么咕哝着走了。
  周影抬起头很坚定地说「火儿会回来的」时候,林睿早已经走了。周影看看空荡荡的屋子,又坐回了他习惯的那个位置。可是在窗前坐了一会儿,忍不住又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有火儿的家,自然还是空荡荡的,自从火儿出生的那天起,他就一直生活在周影身边,他们父子从没分开过三天以上,现在他却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周影只要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十分不是滋味。
  不到七天--
  周影喃喃自语着,这个刘地和火儿费了许多力气构建的阵法,只用了这么些时日。随着刚才那个妖怪化为灰烬,整个阵法已经失去了效用,变成几张符纸从墙上飘落下来。
  周影站在屋子中间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他早知道这一刻的到来,可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刘地的仇人比想像中多,他只得到了这么一个结论,像所有溺爱孩子的父母一样,拒绝接受麻烦其实是自己孩子惹来的这个事实。
  当眼前的那撮灰烬被风吹散的时候,南羽走了进来。
  这些天她一次也没有来催促过周影,因为她知道,只要有留下来的可能,周影一定是希望待在自己的家中。可是现在用来保护他的屏障已经没有了,南羽就要承担自己的责任--同样也是对火儿和瑰儿的承诺--保护周影,直到他们回来。
  「我们走吧,我下午还有手术。」南羽对周影这样说。
  周影点点头。
  他在火儿那一堆玩具面前站了片刻,然后化作一抹黑色雾气,消失在南羽脚下的影子中。
  「周影,很不好意思,竟然要你跟着到医院里,可是我的工作实在走不开。」南羽在医院的走廊上快步走着,边走边说。如果有人看到她在对着自己脚下的影子说话,一定会惊奇地认为她的脑子不正常。
  周影在她的影子里晃动一下,没有出声。现在他虽然比一般的影魅要强大些,但是没有了实体,即使是最弱小的妖怪也可以伤害到他,所以南羽让他躲在自己的影子里。南羽不但可以帮他应对麻烦,而且千年僵□身上的火性还可以帮助周影提高修炼的品质。这样一来,周影就不必考虑任何外界的因素,只要专心修练就行了。所以是在医院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他根本不在意。
  现在周影常常会回想起自己刚刚成为妖怪,与火儿在山林中游荡的那段岁月。那时候的自己比现在还要弱小,却不知道畏惧任何事物,即使是遇见了强大的妖怪,他和火儿考虑的也是这种没见过的东西能不能吃,好不好吃;而不是对方厉不厉害,自己能不能打得过--也许自己变了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变得更像人类了?
  「周影……」
  「我相信火儿和瑰儿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嗯。」
  苏合知道这个城市中在悄悄酝酿着什么,并且随时会爆发出来。
  街上的人类依旧每天熙熙攘攘,按照他们自己的步调生活着。他们这种感觉迟钝的生物,是永远不会知道有什么事情正在属于他们的城市中上演的。可是不管妖怪们比人类强大多少,依旧只是依附在他们的家园中生存的过客,人类……
  苏合正站在市立医院的门口,而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在上演的正是人类最真实的生老病死,看着他们,苏合很难控制种种有关宿命、生命之类的念头不从脑海中涌出。他甩甩头,把这些念头赶开,他到这里不是为了对人类大发感慨而来的。
  他在自己藏身的树上挪动一下,摆出一个更舒服的姿态,然后继续盯着医院。
  经过这几天的调查分析,他已经可以确定周影就躲在南羽身边。想必周影自己十分清楚,火儿和刘地有着数不尽的仇人,而这些仇人会在他失去大半法力的情况下,毫不客气地把他当作发□仇恨的目标。所以刘地和火儿刚离开这个城市没几天,周影便从他的住处消失了,期间还有几个宣称要找他报仇的妖怪失踪,不过他们的下落或下场已经没有谁会去关心了。
  立新市的妖怪们推测,周影离开家后有三个地方可去。
  其一,孟蜀的幻界。那个空间是孟蜀创造出来的、与势隔绝的独立存在,又有孟蜀这个万年老妖坐镇,那些仇人就算生着一百颗脑袋,也不敢去那里追杀他。但是孟蜀性情古怪,周影的脾气也与众不同,他会不会愿意到孟蜀那里去,孟蜀又愿不愿意接受他,都很难说。
  其二,木鱼和尚的和尚庙。木鱼和尚与刘地交情匪浅,如果刘地临走有话相托,他一定会接纳并保护周影。这个老和尚的实力高深莫测,他的两个徒弟也不是吃素的,(石头和尚:老纳和蒲团师兄确实是吃素的啊,只有师父才达到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的境界啊。)妖怪们谁也不愿去招惹,倒是一个绝佳的避难所。不过周影修的可是道术,让他躲到和尚庙里,不知他受不受得了。
  其三,南羽身边。南羽虽然生性淡泊,深居简出,可是这些年立新市的妖怪们还是多次领教过她的厉害,特别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进到「她」的医院中,想从那些病中的软弱人类身上弄点好处的妖怪,被她处理的后果之可怕,令妖怪们想起来都会作恶梦。周影与她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种时候,他会躲到南羽那里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苏合经过一番努力,也证实了这一点--周影绝对跟着南羽进了医院。不过南羽上下班的作息时间很正常,苏合观察很久,却一直没看到周影跟着她离开,难道他在南羽离去之后还留在医院中?不可能啊,那不是等着当仇人们的箭靶吗?还是南羽用什么办法把他带了出去?或者这是一个为那些正打他主意的仇家设下的圈套?
  苏合在脑子中反反覆覆地挑敲着,最后得出的结论:还是再等等、再看看。
  与此同时,在医院的背面,与苏合的观察角度相对的位置,季墨坐在一幢楼头,也在观察着医院中的动静。
  刚才他看到南羽从门诊部穿过庭院,走向了病房部,但是她身边空空如也,就连影子中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难道周影不但没跟着她下班回家,即使在医院中周影也没有跟着她?还是自己一开始的分析是错的,周影根本没有躲在南羽身边?不可能,那个关于周影跟着南羽进了医院的消息来源绝对可靠,而且自己已经守在医院附近好几天了,也能肯定周影没有出来过。这是个圈套吗?还是南羽用什么方法把周影藏在某个地方了?
  现在要找出周影,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趁着南羽下班离开医院之后,再进入医院中慢慢搜索,不过……季墨看着一个伪装成人类、正探头探脑地混入求诊人群的小妖怪:「真是最愚蠢的办法,南羽会连这么点准备也没有吗?」
  那个小妖怪在门诊大厅里徘徊了很久才往医院里前进,看得出来他并不怎么情愿,大概是被其他较强大的妖怪强迫来打听消息的。这倒是个聪明的办法,即使他被南羽抓住了,因为他是被逼无奈,而且实力低微,南羽应该不至于会杀了他,如果他侥幸发现,那么或多或少会有点收获吧?
  季墨对这个小妖怪的下场十分关心,于是调整自己的势力□围,特别盯着他。可是令季墨失望的事情发生了,不出十分钟,那个小妖怪便被拎出了医院,而且对方不是南羽,是那个从事偶像明星这个妖怪们很难理解的职业的灌灌罗天。
  「你为什么偷我经纪人的东西?」罗天一脸凶恶。
  「我、我、我……」小妖怪吓得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俐落了。罗天可是个肉食性的妖怪,当他眼中闪着杀机与食欲看着这个小妖怪时,气势是很可怕的。「我没偷……」
  「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罗天硬生生地翻过他的手腕,小妖怪手里果然拿着一只黑皮夹。因为太害怕了,他把皮夹都捏变形了。
  季墨冷笑一下,一个灌灌想给一个小妖怪一点暗示,让对方去做点什么,然后再以此为藉口收拾对方,实在是没什么难度的事。看来周影的处境虽然不妙,可也不是没有出面帮他的「朋友」。不过为了减少自身的危险,他们大多数想必会选择如同罗天这样,绕个圈子,找个别的理由行事。
  果然,罗天对那个小妖怪威胁一番,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放过了他,自己转身走回医院里。
  季墨看着医院门口那个小妖怪蹒跚地离开,冷笑一声,继续盯着医院的庭院。

  南羽的办公室总是人来人往,待在南羽影子中的周影停止修炼时,就静静听着她与人们的对话。
  医院里最多的是病人,南羽这个医生接触最多的也是病人,所以几天下来,周影听到的便是人类关于自己身体状况的担忧与恐惧。其他场合总是被回避的「死亡」这个词,在这里成了一个常见的话题。不管恐惧与否,这个词总是会降临到某些病人身上,从南羽嘴里冷静吐出的事实,也就带了一些残酷的滋味。
  「这是病人的检查结果,因为情况不太好,所以我们没有告知病人,而是先跟家属通报一声。现在世界上还没有这种病的治疗方法,延长生命的唯一办法就是手术,但是手术成功率只有70%左右,手术成功后存活的时间最长不超过两年。」
  「不!这不是真的!医生,您一定是弄错了,我的女儿今年才十七岁,她不可能得这种绝症的!您一定是弄错了!」
  「这是诊断结果,如果有什么疑问,建议你们先去北京的大医院作进一步的确认。」
  或是--
  「……是的,我们这里的医疗设备已经是国内最好的了,给病人用的药也是国外进口的同类药品中最好、最贵的,可是病人本身的情况……」
  「医生,只要能救他,我们不怕花钱,倾家荡产我们也要救他啊!医生,求求您,救救他吧,我和孩子不能没有他啊……」
  「作为医生,尽力治疗每一个病人是我们的职责,但病人的情况很不好,还是希望家属作好心理准备。」
  也有--
  「为什么会这样,你们明明已经让我们家花了那么多钱,为什么还是治不好她,你们这些庸医!是你们害死我老婆的!」
  「先生,请您冷静一点,你太太患的是癌症,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末期,我们已经尽力抢救了。」
  「你们一开始明明说她至少还可以活两、三年的,你们这些骗子!」
  「先生,请您冷静,您会影响到其他病人的。」
  「你们听着,这个医院里的医生都是骗子,别在这里治了,他们都把我的老婆治死了,大家别在这里治了……」
  「他要闹事,叫警卫来!」
  周影站在窗前看着那个男人消失在走廊上之后,又坐下来为另一个病人诊治。不管面对什么样的病人,她的态度始终带着一种冰冷,不管她说出什么样的诊断,表情也总是带着一种漠然。周影完全不习惯这样的南羽。周影心目中的南羽,是一个非常爱护人类,所以才选择当医生的人。周影不知道她会用这种态度去面对人类的生死。他站在旁边看着她诊治片刻,便悄悄顺着墙角的阴暗处滑出门去了。
  南羽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周影第一次认真地观看这个医院,以前他曾经多次来过这里,但是他现在才发觉,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看过这里的一切。
  也许是因为他现在只是一抹影子的缘故,反而可以看到更多平时看不到的东西。周影随意地在医院里游荡,看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似乎都集中在此的这个地方,不知不觉离南羽办公室越来越远。
  「喂……」一个排队等着挂号的人一边装作在看手机,一边对隐身在柜台影子里的周影低声说:「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告诉你啊,在这个医院里要事事小心啊,这里有个很厉害的家伙,一不小心就会被吃掉。」
  那妖怪的眼睛紧张地东张西望,心里完全把周影当作一个来这个医院找便宜食物的冒失弱小妖怪。真是的,住在立新市却不知道医院里的僵□传说吗?自己离他这么近,不知道会不会受池鱼之殃。
  现在周影没法分辨出这个化身人形的妖怪的原形,但是他很想向对方解释一下,南羽不吃其他妖怪。可是等他向那个妖怪靠近的时候,那个妖怪已经灵巧地从排在他前面的一个女人衣袋里夹出一个钱包,塞进自己的口袋中,然后对周影扔下一句:「好心劝过你了,不听的话,死了别后悔!」便挤出医院大门,扬长而去。
  周影愣在那里。这几天遇到的妖怪,不是像南羽他们这样前来帮助他的朋友,就是前来寻仇的仇家,等他意识到自己这次遇到了一个不知道自己身份与事情原委的好心妖怪时,对方早就走得不见踪影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哪个杀千刀的这么缺德啊,这是我们家好不容易凑起来给孩子治病的钱啊……谁偷了我们孩子的救命钱啊,不得好死的东西啊……」周影挺起身体,以人类来不及察觉的速度投入了快步走来的南羽影子中。
  「这里很乱,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南羽轻轻地说,丝毫没有表现出周影走出她的感知□围后的惊慌焦急。
  「对不起。」周影回答。
  南羽回过身,看到那个嚎哭的妇女正被两名警卫劝进值班室,周影对她说:「是一个妖怪偷了她的钱。他还要我小心点,说是在这里不安分会被□吃掉。」
  南羽淡淡一笑:「我知道那个黄鼠狼,他是个职业小偷,经常来这里偷鸡摸狗。」
  「可是……」
  南羽知道周影心里的疑惑是什么,不等他问便解释说:「他没有使用法术,没有伤人,只是盗窃而已。这里也有很多人类的小偷和骗子,他们的行为我从来没有干涉过,如果单单干涉妖怪们盗窃,是不是对妖怪很不公平。」
  周影没有出声。他一直以为南羽对这间医院十分爱护,没想到她的行为与周影想的并不一样。南羽谨守着人类的界限,她心肠慈悲,却只尽一个人类医生□围内的全力,她爱护这间医院,却只保障它在妖怪手中的平安。
  「□真的很像刘地。」周影最后这样评论。
  「谢谢。」南羽知道在周影嘴里,这样的话绝对是赞扬的意思。
  他们低声对话期间,又有不少病人进入医院,远处已经有人在喊着寻找:「南医生!有没有人看到南羽医生?看到南羽医生请她速来加护病房!」
  南羽急匆匆地往那边跑去,周影又一次脱离开她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去看看那个丢了钱的女人会怎么样。
  周影沿着门缝进入值班室,里面除了那个女人和两个警卫之外,很意外地还有个周影认识的人类。那是一个年轻的男性医生,带着一副金框眼镜,一张娃娃脸使他看起来还有点像□腆的学生。周影记得他的名字叫做田尤俊,他的妻子是个蛇妖,是孟蜀的前妻--为了帮孟蜀找那个已经嫁给人类的老情人,周影和刘地曾经受了一番折腾,所以他对这个仅见过一面的人类印象很深。
  「大姊您就别哭了,发生这种事哭也没有用,还是孩子的病要紧。我这里还有几百块,您先拿去给孩子挂号再说。您的钱警察会帮忙找的,您先带孩子看病吧,啊……」田尤俊掏出身上所有的钱,都递给了那个妇女,换来她痛哭流涕的感激,直要跪下给他磕头,被田尤俊好说歹说才劝了回去。
  田尤俊好事做到底,又找那个负责挂号的行政人员走了后门,让这个女人不用排队就挂到了号,然后才叹息着走了,似乎还在感叹自己的力量有限,不能给她更多的帮助。
  「田医生心肠就是好,看到谁有困难都会帮忙。」
  「去,我看他是有钱没处花了,一个月捐的钱比赚得都多!还不是靠着娶了个有钱老婆。我要是找到这样拿着钱倒贴的老婆啊,我也天天拿钱捐着玩。」
  「你倒是想啊,你看看人家田医生,再看看你,哪儿跟哪儿比啊!」
  「靠,你以为我没见过田医生那个老婆啊,长得那模样就跟乡下出来的一样,比起咱们医院整天围着田医生转的那些小护士们,可是差远了,要不是因为她有钱,田医生会娶她?」
  「我看你这个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
  周影听着那两个警卫在田尤俊背后的谈话,从墙角弹起,进入走廊扶手的长长阴影中,跟着田尤俊走往病房区。他对这所医院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因为从这里看到的人类情绪,与他多年来的感受有着不小的差异,他想趁着这个不得不待在医院里的机会好好观察一番,也许对他将来学习做人类有所帮助。
  在病房门口遇到走出来的田尤俊,周影毫不犹豫地跳近他的影子中。他小心翼翼地不去触动田尤俊的妻子为了保护丈夫所设的法术,安静地让田尤俊带着自己行动。
  此刻,在城市的另一边的田尤俊家中,正在哄着小宝宝拼积木的区小妹抬起头、皱起眉头,但是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做,又与孩子玩了起来。
  田尤俊的工作就是巡视病房,周影也就跟着他走了一个下午,当他回到南羽的办公室时,南羽已经在等着他了。
  「想要参观医院,跟着田医生是个好选择。」南羽换下医生的白袍后,身上那种冷漠的气息也跟着消失不见了,「我下班了,你是要回家,还是去我那里?」
  「我可以留在这里吗?」周影出乎她意料地问。
  南羽没有问原因,而是思索了半天才说:「假如你要留下,那我和别的医生换个夜班吧。」
  周影想了想:「我自己留下来,不行吗?」
  「你那些仇人一定想得到你会躲到我这里来的,如果我离开医院……也是,他们一定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南羽笑了一下,「那么你最好离今晚值班的田尤俊医生近一点,他老婆保护他的措施是很严密的,跟他在一起,安全系数可以提高不少。」
  看着南羽忍不住抿嘴笑着的样子,周影可以想像那个区小妹为了保护没什么防人之心的丈夫所运用的手段。毕竟她是孟蜀的前女友,孟蜀对于被自己始乱终弃的她颇有内疚之心,三番两次地表示要补偿,因为这层关系,立新市的妖怪们都会尽量不去招惹这个蛇女,怕的就是孟蜀会悄悄替她出头。
  他点头说:「我会尽量跟着他的。」
  南羽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医院,她也没有跟周影说过自己有什么打算周影跟她一样,都是不会主动询问别人不说的事的人,如果换了刘地那号人,就算别人不说,他都会悄悄跟踪,把事情打听到心满意足为止。
  不知道刘地他们走到哪里了?南羽站在医院钱的停车场上仰视着天空,城市上空的星光月色毕竟是这样昏暗,以至于连南羽的眼力都看不到主宰周影命运的那颗星辰在什么地方。
  异界的星辰是什么样子?异界的星空下生活着什么样的生命?南羽对于各界的知识全都来自书本,而周影、火儿也不比她更了解那些地方。瑰儿也许曾经从她的长辈们口中知道许多大家不知道的事,但也只属于纸上谈兵的□畴。只有刘地……听周影说过,当年他为了寻找木听涛,曾经踏遍十界,可以说得上是经验十足了。但是这次他们去的不是普通的地方,而是天帝的下都,不要说守护那里的武罗神,就是路途中的险阻,也不是一个地狼、一个半调子山鬼和一只未成年毕方所可以轻易克服的。不知道刘地能不能带领他们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就是找不到也没关系,只要他们可以安全回来。
  南羽默默对着天空祷告,可是茫茫星空依旧那样黯淡,没有给她任何好预兆。
  站了片刻,南羽转身往周影家的方向快步走去,不多会儿便隐身在往来的人群里。
  周影跟着田尤俊在病房中进进出出。
  田尤俊不仅是个负责任的医生,也是个喜欢多管□事的医生。他不但对自己负责的病人们关心备至,而且他的爱心还延伸到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几乎每一科的病房中都有在接受他帮助的人,有的是金钱上的帮助,有的是精神上的帮助。反正他很匆忙地在高达十七层的病房区中上下穿梭着,对每一个需要得到帮助的人都笑脸相对。
  等田尤俊走出最后一间需要他察视的病房,准备回到办公室稍作休息之后,周影却留在那间病房里。
  这间病房只有一个病人,周影正站在这个病人的床前,用难得出现在他身上的惊讶神情看着对方:并不是因为这里躺着的病人是个长得多么惊人的人,而是因为这个男子的相貌是如此平凡,以至于与变成人形的周影有着八分相似。
  周影当初变成这个样子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身为一个影魅,学习变人可以说是难以想像的困难,也不知道受了周□多少冷嘲热讽、费了多少个日夜,好歹才变出这样一副还算可以看的面孔来。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在河水中看见自己变成人类的面孔时,心中生出的奇异感觉,那对他来说是很少见的事。所以即使他已经可以随意变化样貌,在他来到人类中生活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最初的面孔作为「自己」的存在。
  周影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有一天,可以在一个人类身上看到这张面孔。
  眼前这个面孔比起周影常用的样子还要年轻一些,眉毛要粗浓一些(这大概是他与周影唯有的区别),他大约只有十七、八岁,由于疾病的折磨,脸色略显苍白,在睡梦中嘴微微张着,呼吸十分粗重。
  周影在他的床头上看到他的名字:赵凡。和他的长相一样普通的名字。
  不知道他是什么病?周影这样想着,又在病房里转了一圈。
  这种单人病房,设备要比其他病房好一些,里面有卫浴设备,还有电视机等。病房的桌子上放满了纸张、颜料和未完成的画作,如果没有刺眼的白色床单和那些大大小小的药瓶,这里更像一个画家的卧室。
  周影凑近桌子想要看看画的是什么,这时青年大声咳了起来,惊动了看护的人,周影也连忙隐没在床脚。
  「凡凡,你感觉怎么样?好点没?」看护的妇女大概是赵凡的母亲,为他拍着背,温柔地问着。
  赵凡咳了好一会才好不容易停止,在母亲端来的杯子里喝了口水,抚着胸口说:「不 要紧,我倒觉得这几天好多了。」
  「是啊,医生也说你的病情越来越稳定,说不定年前就可以出院回家过年了。」
  「嗯!」赵凡高高兴兴地答应着,「那我就可以回家自己把画好的样稿传给出版社了,别又像上次那样让爸爸给我弄花了。」
  「别说这些了,快点睡觉,医生说你的病需要多休息,你这个孩子就是一说到画画就来劲。」
  「妈,□也睡吧,这些天□够累的了。」
  母子两人各自倒下,背向对方,目光中都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悲伤。
  直到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周影才飘到桌前看那些图画。
  这些画的内容都是些穿着古怪服饰的人,有一些的外貌甚至很像妖怪,或者生着犄角,或者生着尾巴和翅膀。图画中的这些男女有的静坐弹琴,有的正在跟怪兽浴血搏斗,有的在天空中自由翱翔。他们都存在于一个美丽却奇怪的图画世界中,彼此的共同处,就是画中每个角色,不论是人物还是飞鸟、战马还是怪兽,眼神中都透露着对生命浓浓的坚定和执着,那种绝不放弃的神情令周影心里微微一颤。
  在与越融环生死相搏时,他有好几次都认为自己一定会输,但是在那场你死我活的争斗中活下来的,却是他这个较弱的一方。他胜利的唯一原因就是越融环心中的绝望,或许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愿望了,所以活下来的才是绝对不放弃生命的周影。
  在这些画中,周影也看到了这种情绪,这个青年知道自己的命运,但是他不愿意放弃,他想要活下去。
  周影叹口气:想要战胜强大的对手或许容易,想要战胜看不见、摸不着的病魔却十分困难。这些年来他看过许多人类经过不屈的争斗还是倒在病魔的手中,不管他们生前是多么坚强与强大。
  所以人类才相信命运……周影这样想着,穿过门缝飘了出去。
  南羽站在周影家的客厅里待了一会儿,黑暗倒是对她没什么影响,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瑰儿临走前特别拜托她有空时来这里看看,给客厅里的花草浇浇水,定期处理处理冰箱里的过期食品,收拾收拾房间,洗洗沾上灰尘的床单什么的,她很希望自己不久后从异界回来时,看到的不是在周影的打理下变成「鬼屋」的住所。
  南羽来到这里后,才发现自己对周影家的了解少得可怜,根本不知道他家的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她到处翻找,却分不清楚哪些抹布是擦桌子的,哪些是擦地板的。这个问题恐怕连周影和火儿也回答不出来,因为这里的一切家务都是瑰儿在做。
  好不容易让整间房子看起来像样些,南羽斜倚在沙发上,这个家让她有很陌生的感觉。在瑰儿来这里以前,周影的家她常常来,可是现在虽然瑰儿住在隔壁,但她却常有种这里已经不是周影一个人的家的感觉,所以来的次数也就少了。无奈的感觉充满了她的思绪,静静地在那里坐了很久。
  田尤俊刚刚想打个盹,呼叫医生的铃声就飨了起来。他反射性地跳了起来,抓起白袍,边穿边匆匆往病房跑去。周影跳进他的影子中,准备跟着他去看看。
  走廊上已经出现了好几位护士,他们的目的地都是同一间病房。周影一进去,就想起了刚才看到地图画和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年轻人,不过现在他的病床前围满了医生、护士,各种仪器闪动着诡异的光芒。田尤俊急忙地向在场的护士询问情况,可是听到的回答似乎很不好,紧紧皱着眉头加入了抢救的行列。
  周影无法判断这个人得的是什么病。
  他曾经看过很多关于人类医学的书,因为他曾经一度认为这样可以使他更加了解人类。不过他的丰富医学知识与实践一点都联系不起来,他现在还是只能根据生命力、灵魂,来判断人类患病的严重程度。
  他的生命已经不会延续很久了,周影这样想着。
  那边的抢救渐渐接近尾声,赵凡的生命还没到终结的时候,所以在医生、护士们的努力下,他再一次恢复了意识。躺在病床上的他,像个苍白的木偶,只是眼睛中还在闪动着与他笔下人物一样的光芒。
  「是这样吗?你看见一个不知死活的影魅在医院里乱转……」季墨边说边拿起酒瓶,给对方斛满一大杯酒。
  「是啊……」与季墨对饮的就是那天看到周影后,好心提醒他僵□可怕的那个黄鼠狼。他已经喝得半醉,醉眼迷蒙地说:「他还真是不知道死活……不,不过,那种妖怪智力低下,可怜的……也许他根本不知道死活是怎么回事儿呢……哈哈哈哈……」说着,拍着大腿笑起来。
  「来,乾了!」季墨举着杯建议。双双把酒一饮而尽之后,季墨又问:「你看见的影魅是什么样啊?」
  「影魅……影魅还能什么样?」黄鼠狼又笑了起来,「还不就是黑呼呼的一团……哈哈哈,影魅的样子,你一定喝醉了……」
  季墨苦笑,自己居然询问一个影魅什么样子,会招人嘲笑也是应该的。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影魅应该就是周影吧?他竟然没有躲在南羽的翅膀底下,而是自己大摇大摆地在医院里面遛达吗?呵呵,也许这是他们要迷惑敌人的手段吧?这个黄鼠狼看到了周影还能活着离开医院,肯定是他们故意要把这个消息散布出来,让所有对周影有敌意的妖怪都掉以轻心地冲进医院,然后躺着出来(也不一定还能出来,说不定就乾脆躺到医院保存□体的冰柜里,等着火儿回来收货了)。
  那个黄鼠狼喝得美滋滋的,浑然不知身边这个热情请自己吃喝的妖怪在想什么。季墨掏出一笔支付这顿饭菜绰绰有馀的钱放在桌子上,悄悄地离开了酒店。
  他走后不久,原本已经醉眼朦胧的黄鼠狼忽然坐直了身子。看着季墨消失的方向撇撇嘴,拿出手机拨打起来:「鹿老,是,是我啊……您说得很对,果然有人找我打听来了,您老真是神机妙算……对,我就照您说的回答的……对……不过您说这样行吗?会不会……是,是,我明白了……嗯,我吃完饭就走,到东海市的亲戚家躲几天……」
  放下电话,黄鼠狼优哉游哉地把桌上饭菜吃得一点不剩,摇摇晃晃地出门而去……

  「就是这家医院。」苏合指着不远处的医院大门,对身边漂浮着的一个鬼魂说,「你还记得我给你看过的影魅是什么样子的吗?你到里面去给我找到他,看看它到底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在一起?在做什么?然后回来告诉我。记住,千万不要惊动他或者他身边的人。」
  那个鬼魂虽然身影虚无飘渺,但还是可以看出他是个中年男子,神情很是很慌张和茫然-新死不久、灵魂却抱有一定意识的鬼魂都是这样。虽然充满了对生的不舍和对于自身现在状况的担忧,但是这个中年男子还是看着苏合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帮你把事情办好的,不过你答应我的事情…」
  「你放心,不就是让你儿子考上一所好大学吗?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苏合轻松地许诺。
  中年男子对他的话当然半信半疑。不过自己已经死了,生前最大的愿望不就是要给儿子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希望儿子能够考上好的大学,一生的前途可以得到保障,不要像自己这样,劳劳碌碌地过一辈子。到死也只是个被人使来唤去的小职员。
  「我儿子一直希望能够上大学。」他向前漂浮一段后又回头说。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了一百遍了。」苏合不耐烦地挥着手。
  中年男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敷衍自己,也不知道这家医院中有什么样的恐怖场面再等着自己,更不知道这个看起来面貌无奇却自称不是人类的男人,刚才给自己看的影像中那团黑呼呼的人形影子是多么可怕的怪物。可是他还是决定要去试一试,看看自己能不能在死后多为儿子做点什么;即使失败了…自己也已经死了,不是吗?他最后看了苏合一眼,带着视死如归的心情飘进了医院。
  这个鬼魂真是啰嗦得吓人。苏合把手中的菸蒂扔在地上,重重踩熄。要不是事关周影,他真想去找江榕来合作….可以想像那个女鬼或多么爽快:「什么,拟出三个毒贩的性命?好,成交了!」
  那个中年男子的鬼魂已经进入了医院。对医院这种地方来说,鬼魂的数量有时候比活人还多,多出这么一个来,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其实就是想注意,大多数人也没有这方面的能力)。他应该可以打听到周影的消息吧?
  苏合手中出现一个小小的光球,随意抛动着,然后恶作剧般地对着脚下路过的一个学生模样的人扔了过去。这是一个可以令人类的记忆力在三十天内大幅提高的法术,如果那个鬼魂的儿子不是太笨,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用功的话,距离大学联考还有两个月,在这种法术的帮助下,应该足够让他应付那种只考死记硬背的考试了。
  可笑的是,那个鬼魂根本不知道他的要求对于一个妖怪来说,是多么简单的事:苏合要是那种不顾后果的妖怪,就乾脆偷一张入学通知书,填上名字就解决了。不过是话说回来,为人父母还是真不容易啊,都已经死了,还满脑子都想着自己的孩子。苏合知道自己的个性,就算那个鬼魂无法完成自己的委讬,他还是会去帮助他的儿子的…只要他别把事情弄得太糟糕就行了。
  苏合这么想着,伸个懒腰,在树枝上躺了下来。
  「不许再画了,医生没有嘱咐过你吗?你的病需要休息。」护士一边说着,一边阻止赵凡继续落笔。
  赵凡苦笑一下,对护士摇摇头:「你就让我画完这一张吧,马上就可以完成了。」
  「你总是这么一套说辞,可是画完这张又有下一张,总没个结束的时候。」护士不满地说。「总之,你的病需要休息,快把笔给我。」
  赵凡犹豫一下,手中的笔已经被护士夺走。看着护士把他的画具塞进柜子,赵凡没有再坚持,坐在床上把目光投向窗外,可是等到护士把病房收拾完毕离开之后,赵凡又打开柜子,把画具拿了出来,继续涂抹那张水彩画。
  周影从床头的阴影中偷偷看着他,看着那幅画着一个牛头人挥剑向天的图画。
  病房里静悄悄的,只听见画笔与画纸相触的沙沙声,可是片刻后,赵凡忽然把画抓起来,嘴里嚷着:「他的眼睛全是恐惧!我把死亡也画进去了!见鬼!我不怕死亡!对,我不害怕,我不会被打败的!」说着,那张画被他揉成一团,重重扔在地上。
  周影看看那张画,自言自语地说:「原来他也在害怕。」顿时对这个少年失去了兴趣,悄悄飘出了病房。
  母亲走进病房的时候,赵凡正趴再床上一动也不动,地上好几张未完成的画作有的被揉成一团,有的被撕成了碎片。她把地上的纸团一一拾起来,用手轻轻将他们抚平在赵凡的画架下,无言地来到床前,为赵凡拉起了被子。
  「妈,我没睡。」赵凡做起来,一双眼睛明显呈现哭泣后的红肿,他强笑着说:「只是没什么灵感,心理烦躁罢了。」
  「画不出来就先别画,哪一个大画家是强画出来的?你现在需要休息,等体力恢复了,想画多少都可以?」母亲故意忽略了他脸上的泪痕,边收时他的画具边说。
  「妈,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想做个插画家,不是大画家。」
  「好,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喜欢。」母亲笑着说,「我和你爸爸商量过了,你的将来还是要由你自己决定。你既然喜欢画画,那么就送你去上艺术学院,要是你愿意,你爸爸还可以送你去国外学画,法国、美国,哪里都行,这点钱你爸爸还出的起。」
  赵凡听了眼睛一亮,但马上又黯淡下去,低下头轻轻说:「嗯。」
  母亲看着他躺下,偷偷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
  周影惊异地看着那个鬼魂一间病房、一间病房地穿梭着。这么「完美」的鬼魂,除了江榕以外,周影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过看他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寻找自己丢了的东西?不知道他意识到自己的死亡没有?这种鬼魂因为保有的生前意识太多,所以最大的缺点就是很难接受自己已经死了的这个事实,有很多甚至会因此留恋人间,最后成为妖鬼。
  不知道这样的鬼魂在不在南羽防范的范围内?
  周影知道南羽为了保护医院中的病人,会毫不留情地把来到这里觅食的妖怪处理掉,如果一个鬼魂想要伤害这里的人,会怎么样呢?鬼魂生前是人,南羽通常不会干预人类的行为;可是死了之后就成了鬼魂,鬼魂就… 周影想着想着,觉得现在的自己虽然没有了身体,但是竟然会感到头痛。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跟着那个鬼魂在走廊中转了一圈。鬼魂还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转回头飘向楼梯,想要到上面一层去搜索,谁知道一转身就看见自己要找的目标,那个在幻影中看见过的黑色影子般的怪物,正贴在自己背后不到一公尺的墙上,顿时愣在那里。
  周影没想到对方会忽然转头,他还没有想好要做什么,因此也站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中年男子的鬼魂看到自己想要寻找的人型影子就在眼前,却一点都没有完成任务的惊喜-这个怪物不知道有多么可怕,那个自称不是人类的人都不敢招惹他还要自己来偷偷打探他的行踪。现在居然面对面地撞上了,恐怕后果不堪想像吧?自己反正已经死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可是儿子…
  周影看对方直直盯着自己,认为这个鬼魂想必是因为自己在背后跟踪的行为而生气了,但是他的行为又确实是在跟踪人家,因此呆呆地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于是,一个鬼魂和一个影魅,就这样在医院的走廊上大眼瞪小眼凝视着对方,不是有路过的医务人员或病患、病人家属们闯过他们的身体继续前进,他们却都不知道下一步要怎么行动才好。
  这个怪物接下来要干什么?这个怪物会不会把我这样、那样?(脑海中自动生成各种恐怖画面)这怪物会不会报复自己还不够,万一他能找到自己的家人…
  中年男子的鬼魂越想越害怕无法克制去想些更加可怕的情形,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大叫一声夺路而逃。周影看他慌不择路地冲进了赵凡的病房,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中年男子的鬼魂逃进这间病房,却忘记了自己的「身分」是完全可以穿窗而去的,焦急地在屋子里打着转,害怕那个怪物会赶来,来个瓮中捉鳖。看到床上有个少年正在睡觉,他扑向床底,想要暂避一时,谁知道身体却像有什么东西牵引般,一下子扑在少年的身上,然后消失在上面。
  居然上了这个少年的身,这样就算是伤害人类了吧?周影茫然地想着。睡梦中的少年微微颦着眉,周影的身影一晃,接着也消失在他的梦境中。
  赵凡很清楚自己是在作梦,因为自从病后,只有在梦中才不会感到那种弥漫全身的疲倦,只有在梦中才可以尽情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现在他正在梦中描绘一幅巨大的画布,梦中的自己好像已经成了最优秀的插画家,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所有的作家都希望自己为他们的作品增添光采。正当赵凡正在调配自己最喜欢的颜色时,忽然发觉身边多了个人影。
  「小兄弟,让我在这里躲躲,就躲一会…」中年男子的鬼魂战战竞竞地请求。这个少年虽然命不长久,但是凭着身上的阳气,想要把他这个鬼魂从梦中扔出去,还是很轻而易举的。
  「你是谁?是人、是鬼?」
  「我、我是…我是…」
  中年男子的鬼魂支吾几句,神色暗淡地低下头。要是说实话,这个少年一定会害怕得把自己赶出去,可是他生前是个老实人,死后也没有学会说谎,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少年说。
  「你是鬼对吗?」赵凡追问。
  中年男子的鬼魂无奈的点点头。
  赵凡脸上露出喜色,站起来问:「你真的是鬼魂吗?太好了,太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鬼魂的存在,不但不害怕,反而兴奋的团团转。
  「你这是…」中年男子的鬼魂正要问问这个和自己儿子年纪相仿的半大孩子这是怎么回事时,一个声音从他的身后响了起来。「你不应该到人类的梦中来,尤其是这种病入膏肓的人类,你的阴气会缩短他的生命。」
  中年男子的鬼魂慌忙回头,看到一个青年正站在自己身后。他惊诧地回头来看看那个少年,再回头看深厚的青年,再看那个少年…这是两个人还是依个人?他们怎么会长的一模一样?他一头雾水,却没有想到在梦境中以人类形象出现的周影,就是令他吓破了胆的怪物。不过周影的责备他是听懂了。就是说自己身为一个鬼,随便进入人类的梦境中,会损害人类的寿命。他全然无意伤害这个与自己的儿子年龄相仿的少年,连忙解释:「有个黑呼呼的影子怪物在追我,我才不得不躲进来的。他太可怕了,说不定会把我碎尸万段、还会去吃掉我的家人,还会…」
  周影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自己,不过如果这里还有其他影魅的话,应该也部会对把一个鬼魂碎尸万段甚至去吃掉他的家人感兴趣的。
  中年男子的鬼魂还在唠唠叨叨地说着:「那种可怕得怪物,不知道有多么凶残嗜血,一定会把我这个可怜的鬼魂…」
  周影打断他问:「你说的影子怪物是我吗?」然后恢复了原型。 中年男子的鬼魂发出了一声凄惨无比的惊叫声,然后一抹烟似地消失在周影面前,等到周影在次去感知他的位置时,发现他以经冲出医院,不顾东边天空就要升起的第一道曙光,拼命地向着远处逃窜。
  我真有这么可怕吗?周影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以前有妖怪见到他逃窜,是因为火儿站在他的头顶上,可是这一次…
  「你是…」
  少年赵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周影只顾着和中年男人的鬼魂说话,却忘记了这里真正的主人还在旁边看着。
  赵凡看着重新凝聚成人型的周影,疑惑地伸出手往他的脸摸来:「你是我的影子吗?还是这里有镜子,可以看到我自己未来的模样?」
  周影伸手制止对方「摸」上自己的脸:「我不是你的影子,这也不是镜子。」
  「是吗?」少年半信半疑地缩回手,环顾四周,喃喃自语:「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不是我的梦里?你又是谁?难道…难道我已经死了?你其实是我的灵魂!」
  想到自己可能已经死了,少年的眼神闪过一丝悲伤与无奈,但是很快又恢复冷静,似乎对于死亡这件事也并非难以接受。
  「我不是你的灵魂,你也还没有死,这里…算是你的梦境吧。」周影说完,向少年挥挥手,「我并没有打扰你的意思,只是来赶走那个进入你梦中的鬼魂。请你继续睡吧。」周影说完,转身想离开。
  少年难以理解地眨着眼,但是等周影将要从他的脑海中脱离的时候,他又叫住了周影:「请等一等!那么…其实你是另外一个我,对不对?我听说过人快要死的时候可以看见自己的灵魂,看见自己内心深处隐藏的自己。」少年有些激动地说。 周影摇摇头,少年的话他有些不明白。
  「我们聊聊天吧!」少年扬起笑脸说,「难得见面,我们聊聊天好吗?」
  周影再次摇摇头,但是当他想退出少年的梦境之际,却忽然感到一阵奇怪的波动,似乎是一个妖怪进入了这间病房,所以他的动作立刻停止了。
  一个声音穿过少年的梦境,来到周影耳朵里:「周影,我知道你在这里。你这个人还不讨厌,所以你要待在医院里也好,跟着我老公自保也罢,我都可以容忍,可是你不要把麻烦事牵连到我老公身上去喔!这是个警告!不然…」
  周影听出这个声音是区小妹的。看来刚才那个中年男子的鬼魂距离田尤俊过近,已经引起了这位护夫心切的好妻子的注意了。
  「我只是想跟着他看看这家医院。」
  「但愿如此。」区小妹轻轻哼了一声,气息消失了。
  女性蛇妖都很痴情—周影听瑰儿说过关于一条白蛇与人类男子的故事,区小妹的丈夫若知道她是条蛇,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过周影知道的大部分人妖组合的夫妻,都过的很和睦。
  少年看着周影在自己面前发呆,误解了他的意思,歪着头看着周影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摊摊手说:「真是的,我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影无言地看着他。
  两个人相对无言中,时间一点点过去。
  这时一个人人类推门进来,周影分辨出那是田尤俊,便快速离开了少年的梦境,投入到田尤俊的影子中去。
  赵凡慢慢睁开眼,看清楚来人后说:「田医生,我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田尤俊笑着摸摸他的头,问了一些病况,叮嘱几句便走了出去。少年坐在床沿上,托着腮,开始回忆刚才的那刚才的那个梦。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影已经放弃计算火儿他们离开了多久,可是每一天早上,火儿他们离开的日子还是会自动准确地在他脑中生成。
  「一百三十六天…」周影喃喃自语。
  自从他和火儿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以来,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他在异界吃不吃得饱?能不能睡足觉?有没有闯祸?作为一个父亲,周影对儿子的担心一点都不比其他的父亲少,而他的儿子偏偏又是个比别人家儿子更需要担心一万倍的孩子。不知道刘地能不能管得住他?不知道刘地能不能把他们安全带回来?不知道瑰儿在异界是不是能够适应?不知道火儿是不是开始想家了?他做什么都没有耐性,一定已经厌倦了异界的旅行了…
  周影的思绪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火儿身上。
  南羽看着正在微微叹息的周影,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周影也会叹息了,这是很难得一见的景象。
  「火儿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前几天厘荔(苗民,工作是信差)过来,不是带来了他们的信件吗?他们已经距离青要之山很近了,应该很快就会走上回程的。」
  他们还有心情让信差带来异界的土产,说明他们的行程还算顺利,这令南羽放心不少。直到他们到达了青要之山,不论成功与否,他们都会很快往回走。相信有刘地在,不会让他们做出什么不知分寸的事情来的。
  田尤俊匆匆走进来,把一大叠病人的资料放在桌子上,又拿了另外一叠匆匆出去。周影趁机进入他的影子,跟着他走了。南羽摇摇头,周影最近越来越喜欢观察医院中的人类了,常常跟着忙碌的田尤俊在医院中来来去去。能够在这种状态下观察人类,对他来说也许是件好事,毕竟他的梦想就是能够更加接近人类,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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