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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OO》 So far(1)
“那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呢?”
我回头看了一下,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妈妈站在我的旁边,我回答说:“没有人呀。”
“这个孩子好像看不到他爸爸了。”妈妈哭着跟那个男人说道,“他能听到我的声音,却听不到他爸爸的声音。他爸爸捏他的手、摸他的头,他也一点都感觉不到。如果强行把他抱起来或拉他的胳膊的话,他中途就会没力气,变得跟木偶似的。”
到现在我也长大一些了,我进了小学,不久都要升初中了。因此我现在可以用另一种视角去审视当时那种不可思议的情况了。当时我只不过是个上幼儿园的小孩子,对什么都感到害怕,感到不安。我之外的人个子都比我高,跟他们讲话我得仰着头,而且如果大人们叉着腰一副不耐烦的话,我就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所以即使我向大人解释,也从没有过好结果。
我以前总感觉床下面、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有某种东西存在。我感觉可以不用手去碰立着的铅笔,只要嘴里念一句“倒下去吧”,铅笔就会真的倒下去。当然这些事情大多数都是不可能的,但也不是完全没发生过。我很喜欢科学,但我觉得这个世上还有一些事情无法用科学来解释。
那是上幼儿园时发生的事。虽然一些细节有些模糊了,不过后来我自己曾回想起好多次,而且有好多人问过我,所以记得还比较清楚。
我和父母一起生活,当时住的应该是一个公寓的二层。公寓被建在一个小土丘上,从窗户可以俯瞰到城市的风景。电车在林立的高楼间穿梭,似乎在填补楼房间的缝隙。我那时候很喜欢眺望这样的风景。
我家里有起居室和厨房,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房间。柱子上挂着我画的爸爸的像,还有幼儿园的帽子、书包之类的东西。
我很喜欢我的爸爸妈妈。我只会玩抽王八(扑克游戏的一种,很简单),不过就是这样我们也经常一家三口在一起玩扑克,有时还会在家里玩捉迷藏。在厨房的桌子上吃完饭后,我们就会回到起居室,坐在沙发上聊天。
我总觉得起居室里那张灰色的沙发是我们家里最重要的家具,因为我经常坐在上面看电视、读书,有时还打盹。我们家的和睦全靠这张有弹性、柔软的沙发了。
我一般都坐在中间。
妈妈的座位在我的左手边,靠近厨房。我或者爸爸要是想喝饮料的话,妈妈就会马上站起来,拖着拖鞋啪嗒啪嗒地给我们拿来果汁、啤酒什么的。
爸爸坐在我的右手边,坐在那里看电视角度最好。而且那个地方位于空调的正下方,怕热的爸爸坐在那儿的话就会觉得很凉快。
我则会摇摇晃晃地走到沙发边,坐上去,然后跟他们说在幼儿园里发生的事。我坐在中间,正好能看到爸爸妈妈的笑脸。
《ZOO》 So far(2)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刚开始我根本没有意识到。等我发现的时候,情况已经变成那样了。
当时我跟爸爸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爸爸阴沉着脸,在看电视。他弓着背,把下巴搭在交叉的双手上。
电视里播的是一个关于奇异现象的节目,我知道这个节目很吓人,可每次还是看了。那天节目里讲的是一个死于交通事故的人没发现自己已经死了,然后直接回家的故事。
妈妈推开门走进起居室。她的脸色也很阴沉,跟爸爸一样。
“哎呀,你一个人在看电视?”
妈妈朝着我说道。因为她的语气跟平时一样,所以我也没太注意。不过妈妈确实说了“一个人”。
我感到有些奇怪,看了看坐在旁边的爸爸。我猜想他被忽视后肯定很生气,不过爸爸似乎连妈妈进了起居室都不知道。
“哎呀,真是的,你干吗看空气呀?到底怎么了?”
妈妈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这样一来我真的感到不安了。
不久爸爸默默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了出去,都没回头看我和妈妈一眼。我感到很困惑,我感觉发生了什么怪事,可又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估计当时我肯定是哭丧着脸吧,于是妈妈拿出扑克,微笑着跟我说:“一起来玩抽王八吧。”我虽然刚开始还放不下心来,但妈妈都笑了,肯定没事,我这样想道。
我跟妈妈玩了一会扑克,这时爸爸回到起居室了。
“你怎么一个人玩扑克呀?”
爸爸说完向我招了招手。
“今天我们吃饭馆去。”
我从沙发上爬下来,跑到爸爸的身边。回头一看,妈妈手里还拿着几张牌,不解地看着我,似乎在问“你要去哪儿”。
我本来认为妈妈也会跟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结果却不是这样。我一出房间,爸爸就把灯关了,然后砰地关上门。妈妈还在屋里呢,爸爸竟然也不管。
我和爸爸两个人在家庭餐馆吃饭的时候,我担心起妈妈,她一个人被留在了起居室。
“从今以后生活就不容易了。”
爸爸这样念叨了一句。
《ZOO》 So far(3)
第二天的晚饭也很奇怪。妈妈只准备了我和她自己两个人的菜,桌子上的盘子和筷子也是两人份的。
另一方面,爸爸则好像根本没看到妈妈做的饭,径直去便利店买了便当回来。他把袋子里的便当拿出来,摆到起居室里那张低脚桌子上。里面有我的一份。
我在厨房里问妈妈:
“为什么没准备爸爸的饭呢?”
“咦?”
妈妈紧张地看着我。看到妈妈目瞪口呆的样子,我感到害怕: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话呢?于是我没有再问一遍。
“喂,你在干什么呢?你要哪个便当?”
从起居室里传来爸爸的声音。爸爸叫妈妈和叫我的时候声音的高度有些不一样,所以我知道他这是在问我。
我走出厨房,到了起居室。爸爸正在松领带。
“为什么没有妈妈的便当呀?”
我这样问爸爸,结果爸爸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果然我不该问这个问题,我这样想道。
我为了照顾爸爸和妈妈两个方面,在厨房和起居室之间往返了好几次。我吃一点妈妈做的饭之后就跑到起居室吃一点便当,就这样重复着。
妈妈做的饭和爸爸买的便当我都没吃完,剩了一半,不过他们并没有生我的气。吃完饭后,我又像往常一样坐到了沙发的中间。妈妈坐在我的左手边,爸爸坐在右手边。两个人都在默默地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报道几天前发生的一起列车事故。
要是在以前的话,爸爸妈妈会给我讲好玩的事,让我笑破肚皮。可那一天两人都默默地不说话。我感觉发生了某件可怕的事情,使我们三个人中间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偏差。我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的时候,妈妈转过头来,用很严肃的表情盯着我。
“你爸爸死了,以后就我们两个人过了,我们一起加油吧。”
我不太明白妈妈的话,但是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好认真,让我实实在在地感到了害怕。我表现出困惑不解的样子,于是妈妈摸了摸我的头,笑着跟我说:“不会有事的”。
现在又是爸爸回过头来看我了,在他眼里妈妈好像根本不存在似的,爸爸只是盯着我的眼睛。
“你要好好活哦,把你妈妈那份也活出来。”
这时我才意识到他们根本看不到对方,爸爸看不到妈妈,妈妈看不到爸爸。我被他们夹在中间,可他们两人都认为各自的另一侧没人。
通过爸爸妈妈两个人的话,我了解到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死了,而且爸爸认为妈妈死了,以后他就要跟我一起过了。而妈妈那边则相反,她认为是爸爸死了。
所以他们之间互相看不见地方,连对方的话也听不见。他们两人都能看到的只有我。
《ZOO》 So far(4)
那个时候我还不怎么会说话,所以没法准确地把我看到的情况传达给爸爸妈妈。我虽然告诉过他们我可以看到他们两个人,可他们刚开始的时候根本不理睬我的话。
“爸爸就在那个房间里。”
当时妈妈正在厨房洗盘子,我拽着她的围裙,告诉他爸爸就在起居室里。事实上爸爸当时正坐在沙发上读报纸。
“知道啦。”
刚开始妈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次妈妈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跟我的眼睛持平,然后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知道你很难受。”
妈妈的声音很严肃,她在担心我。这样一来我感觉是我自己的大脑有问题,看来我不应该说这样的事。
不过我还是努力把现在这种奇怪的状况向爸爸妈妈解释了几次。
一天晚上,我们三个人又坐在沙发上。说“三个人”是站在我的角度,在爸爸妈妈看来,只有他们自己和我两个人坐在沙发上。
“妈妈现在穿着蓝毛衣呢。”
我面向右边的爸爸说道,结果他们两个人都盯着我的脸。
“你说什么呀?别说这个了,怪可怕的。”
爸爸皱起眉头。爸爸看不见妈妈,所以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嗯,是穿着蓝毛衣呀,怎么了?”
妈妈也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看着我。
“我能看到你们两个,爸爸和妈妈都在这个房间里。”
我这样一说,他们两个人都一起看着我,很疑惑的样子。
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刚开始他们两个人根本不理会我的话,不过后来终于有些信了。
有一次一袋点心的袋子打不开,妈妈就到处找剪刀。
“死老公,你把剪刀放哪儿了?你要是把它找出来再消失就好了。”
妈妈一边发着牢骚,一边翻着起居室的柜子,里面从铅笔到胶布,什么都有。爸爸当时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不过他似乎看不到同样在这个房间里的妈妈。于是我问爸爸他把剪刀放哪儿了。
“好像放在厨房里那个柜子的抽屉里了。”
爸爸这样回答我。我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同样在起居室的妈妈。
“好像是在厨房柜子的抽屉里,爸爸这样说了。”
剪刀确实在爸爸说的那个地方。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好多次,最后爸爸妈妈终于相信了我的话。
“我能看到爸爸,也能听到他的声音。”
妈妈疑惑地点了点头。
“妈妈就在这呢,所以说不只有爸爸和我两个人。爸爸有什么话想对妈妈说的话,我可以帮你告诉她。”
我这样跟爸爸说,结果爸爸高兴地点了点头。他嘴里说着“是呀,确实可以这样”,一面摸着我的头。
就这样我开始当起爸爸妈妈的传话筒,这件事没想到挺有趣的。
我们三个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想看旅游的节目。”
妈妈这样跟我说道,于是我马上把这个告诉爸爸。
“妈妈说她不想看这个,想看旅游的节目。”
“你跟你妈妈说,叫她忍着吧,就看犯罪电视剧。”
爸爸眼睛都没离开电视,就直接这样回答道。
“爸爸说他不想换频道。”
我这样告诉给妈妈,结果妈妈不满地说了一句“真过分”,然后就站起来去厨房了。
我偷偷地笑了,因为很早以前就是这样,感觉很好玩。爸爸妈妈要进行对话,必须通过我,不过这没什么问题,我终于感觉到我们一家三口又在一起了。这时候房间里的氛围异常地温馨、愉快。
《ZOO》 So far(5)
我当时经常会去想爸爸妈妈他们各自所处的世界。按他们两人的话说,他们被卷进了一起列车事故。不对,这件事有些复杂,其实也可以说他们都被卷进了事故,都死了。
据说他们那时候因为一件事,必须送一样东西到一个亲戚的叔叔家。于是一天早上他们两人用剪刀石头布来决定谁去送,最后输了的人坐电车去了叔叔家。
爸爸妈妈的话在猜拳之后出现了不一致。在妈妈的世界里,爸爸输了,然后坐电车去了叔叔家。可是在爸爸的世界里,是妈妈去了叔叔家。
电车发生了事故,于是在妈妈的世界里,爸爸死了,在爸爸的世界里,妈妈死了。他们两个人都认为自己没死,以后就要跟我一起生活了。
但是幸免于难的爸爸妈妈各自所在的世界像半透明的照片一样,我成了中间的重合点,连接起这两个世界。我可以同时看到他们两个人所处的世界,这让我有点自豪,我似乎被选作了联系爸爸妈妈的中间人。
假设爸爸这时候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如果妈妈只是看不到爸爸的话,那她应该可以看到房门自动开、关了。可是事实上妈妈并没有注意到房门的开和关。经我提醒之后,妈妈才会发现,“啊,果然是这样啊”。
再假设妈妈正在厨房里洗衣服。再怎么看爸爸也看不到有人在洗衣服。似乎在他们的世界里,我不跟他们解释的话他们轻易看不到这些情况。
吃饭依然是两个人分开吃,妈妈自己做饭,爸爸则买便当回来吃。
“爸爸,你看不到这盘咖喱饭吗?”
我把妈妈做的咖喱饭放到爸爸面前,这样问他。可是爸爸好像什么都看不到,只是疑惑地回看着我。
“今天在公司里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
爸爸有时候会朝着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地方跟妈妈说话,其实妈妈就站在他的背后,可是爸爸却看不见,于是就随便朝个方向说话。由于妈妈听不到爸爸的话,所以我就把爸爸的话转告给妈妈。我常常向他们两个人说:“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情形。”
但是每当我想到他们中已经有一个人死了的时候,就很伤心。我正好处在爸爸的世界和妈妈的世界的交界处。
刚开始我不知道情况,看到他们彼此不说话了,非常担心,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不过现在好了,现在我坐在沙发上,坐在父母的中间,特别放心,困得都想睡觉了。
不过就算我当时还小,也明白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以后我肯定得选择其中的一个世界,这件事情一直被搁在了我的心里。
《ZOO》 So far(6)
跟上一次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情况已经变了。有一次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发现爸爸妈妈正在吵架,当然这次不像幼儿园时经常发生的那种简单的口角。
吃完晚饭后,我们三个人一起坐到沙发上。我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无意识地帮他们两个人传话。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所以我现在就跟鹦鹉似的,连话的内容也不考虑,就只是重复一下他们的话。
电视里放的是我喜欢的动画片,所以我看得特别入迷。我趴在沙发上,用两只手支着下巴。以前妈妈批评过我,说这个姿势没礼貌,但我还是喜欢这样。
突然爸爸把报纸摔到桌子上,两个人的话里都带着火药味。这时我才发现不知不觉间爸爸妈妈的情绪都变得很差了。他们两人互相说着伤害对方的话,可我却没发现这一点,仍然像往常那样简单地转述。
妈妈站了起来,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妈妈回房间了。”
“别管她。”
爸爸只扔下了一句话。我开始不安起来,动画片也忘到九霄云外了。我好想他们能和好,他们不坐在沙发上、不坐在我的两边的话,我感觉一点也不快乐。
“喂”,过了点时间,爸爸叫了我一声,“你去告诉你妈妈,”
“跟她说什么呢?”
“你就告诉她说‘你死了,真是太好了’。”
爸爸的表情很吓人,虽然我不想说,但不说的话他可能会训我。于是我去了妈妈所在的房间。
妈妈正躺在卧室的被子里,似乎在想事情。我推开门之后,她上半身坐了起来。
“爸爸让我跟你说,说幸亏你死了。”
我边忍着哭边传达爸爸的话。妈妈默默地擦眼泪,好像在抽泣。我以前从没看过大人哭,所以现在看到妈妈哭感到很害怕。我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你这样跟你爸爸说,”
这次是妈妈说爸爸的坏话,让我转告给爸爸。妈妈的话里有几个我不懂的单词,所以我被迫在那里练习了一下。虽然我只是个小孩子,可我也知道那些是很过分的话。
“我不要,妈妈别再说这些了。”
我向妈妈请求道,可是没用。
“你要把这话告诉你爸爸,知道了吗?”
我在那之后像邮差一样好几次往返于妈妈所在的卧室和爸爸所在的起居室之间。我被迫记住这些不好的话,然后再说出来。
每次替爸爸妈妈传话,他们都会恨恨地看着我,那种目光让人觉得他们讨厌的对方就在我的身体里似的。他们的怒吼声也是冲着我,我感觉就像自己在挨骂。
刚开始替他们传达坏话的时候,我感觉喉咙里好像塞了个东西,有些说不出话来。但是这样反复下来,我的大脑也变得麻痹了,什么都感觉不到了。那种感觉好像是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不过还是能顺利地做好邮递员的工作。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虽然我的嘴像被设置成自动录音和重复播放的收音机一样,不过我的眼泪却一直没停。爸爸妈妈我都喜欢,我不想说这些残忍的话。
《ZOO》 So far(7)
吵架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结束了。
我还是希望他们能一起坐到起居室的沙发上,但是却说不出口,只能坐在沙发上提心吊胆地等着。爸爸去了盥洗室,准备洗一洗过分激动的脸。看起来爸爸这时候心里已经平静下来了,我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这时妈妈来到了起居室。他们两人再吵架的话可怎么办呢?我担心地看着妈妈。于是妈妈犹豫了一下,坐到我的旁边。沙发由于承受了妈妈的重量,凹了下去,这样我的身体也往妈妈那边倾斜过去。
“刚才是我不好。”
妈妈说完摸了摸我的头。后来我一直盯着爸爸要进来的门,我想这样一直看着,等爸爸一进来的话就立刻告诉妈妈。可是爸爸却老也不回来。
妈妈起身去了厨房。我的视线追着妈妈的背影,这时听到我旁边有翻杂志的声音。
没想到爸爸已经坐在了我的右手边。我一直盯着门看的呀,竟然没发现爸爸是什么时候进来的。爸爸正在抽烟,我最怕香烟的烟雾了,一吸进去的话就感觉很不舒服。可是我爸爸就在我旁边抽烟,我却直到刚才才注意到,之前一直都在呼吸普通的空气。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爸爸的脸,这时爸爸皱起眉头说道:
“刚才喊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看我一眼。”
爸爸说完,也像刚才妈妈那样摸了摸我的头。爸爸的手确实存在着,很温暖。为什么我刚刚会没注意到爸爸的存在呢?我感到很奇怪。
我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等着妈妈回来。可妈妈老也不从厨房回来,房间里只有我和爸爸两个人,电视里放的是歌曲节目。
“你问问你妈明天的安排吧。”
可能是刚吵完架吧,爸爸好像想看看妈妈的态度怎么样。于是我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我推开厨房的门,到处寻找妈妈的踪影。但是厨房里只有水龙头在滴着水,没有一个人。要从厨房出来去别的地方的话,肯定要通过起居室的。妈妈怎么会不在这里呢?真是奇怪。
我抱着疑问回到起居室,发现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我跟妈妈是怎么错过的呢?我不明白。可是妈妈坐在刚才一直没人的地方,手里端着咖啡杯,那样子似乎刚才一直就是这样的。
现在是爸爸不见了,他刚刚还在的地方,现在一个人也没有。烟灰缸和吸了一半的烟,以及充斥了整个房间的烟味都消失了。
我忘了要问妈妈明天安排的事,只是看着她的脸。
“看什么呀?发生什么事了?”
妈妈歪着头问我。看来她早就从厨房回来了。
我到这时终于明白了,妈妈刚才就一直坐在那里,不,不止是妈妈,爸爸妈妈都在我的身边。我现在只能看到他们中的一个人了。
我试着走出起居室,再进来。这次妈妈坐的地方没人了,连沙发上凹下去的地方都不见了。相反的是爸爸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为此我更加确信了。
我坐到沙发上,有一段时间闭上了眼睛。这时我右手边吸了一半的香烟不见了,左手边刚才一直看不见的咖啡杯则出现了。
而且我现在也没法一下子听到他们两个人的话了,我终于明白爸爸妈妈的世界在逐渐分离。
我处在其中一个世界里的话,另一个世界就会消失,连门的开关、横穿过我的面前我都感觉不到了。
我现在已经不再是他们两个世界的重合部分了,只不过是在这两个开始分离的世界之间来来往往罢了。
我好伤心,那天晚上基本没跟爸爸妈妈说话。从今以后我们三个人就再也没法一起坐在沙发上了。
我没办法立刻把这个情况告诉爸爸妈妈,妈妈看到我沉默的样子,温柔地抚摸着我。我知道我必须为即将到来的分别选择其中的一个世界。
《ZOO》 So far(8)
第二天,那天在我的记忆里好像是星期六。我看了看外面,发现是个阴天,好像要下雨了。
妈妈出去了,只有爸爸坐的沙发上读报纸。我为了确定妈妈是不是真的不在家里,找遍了整个房间。如果爸爸跟妈妈在同一个房间里的话,我没法同时看到两个人,所以很有可能妈妈就在我的旁边。
我又找了一会其他房间,看来妈妈确实不在家里。于是我坐到爸爸的旁边。
我犹豫了好长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电视里正在播放我最喜欢的特技(摄影)英雄的节目,但我现在忐忑不安,根本没心情看。爸爸用他那青筋突出的右手捻着下颚的胡须,一边翻着报纸。
“我现在没办法同时看到了。”
我胆战心惊地跟爸爸说道,爸爸只是转头看了看我,皱起眉头。
“你说什么?”
“爸爸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我只能看到其中的一个了。”
爸爸停下手中的动作,像是在咀嚼我话里的意思,最后把报纸放到了桌子上。
“到底什么意思?”
爸爸的眼神像是责怪我,我感觉他生气了,好想逃离这里。我的心怦怦直跳,觉得很后悔,或许我应该隐瞒这件事,不告诉爸爸。虽然爸爸是坐在沙发上,但他的眼睛仍然比我高,所以每当他用严厉的目光看我的时候,我就想双手抱住头,蹲到地上。
“爸爸在的时候,我就看不到妈妈了。”
我努力解释了好几遍,爸爸似乎终于理解了我想说的话。他突然脸色变得苍白,抓住我的肩膀,拼命地看着我的脸,好像想询问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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