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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9 00: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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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1
洪峰走出医院大门,回头看了一眼医院住院楼,见卓越正站在四楼窗户前看着他,他心虚地抬手挥了挥,转身拦了辆的士,飞驰而去。
车子停在洪峰家门口,洪峰匆匆下车,迫不及待地开门进屋,从卧室大衣柜底层抽屉里拿出冯焰欣交给他保管的那个小包,三下五除二扯开布包,映入眼帘的是一本精美的日记本。
……
×月×日晴
今天的夜色很美,黑天鹅绒样的天空,点缀着闪闪发亮的钻石般的星星,一弯明月静静地贴在天边,银白色的月光温柔地抚摩着大地,我一如这明月,孤独而寂寞。
我从来没有这样过,第一眼看到一个男人,就如此为他痴狂,难道这就是诗人们所赞美的爱情吗?
有人说过,爱情是世界上最难保存的物品。
还有人说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真是这样吗?
兴许,我永远保持现在的心境,才是最美好的。
可是,为什么人们一旦爱上就想得到呢?
我不是这么优柔寡断的性格啊!
这几天是怎么啦?
难道真如人们所说,爱情会让人的智商等于零?
唉!干嘛想那么多呢?
我还是相信那句话“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
但是,他对我是什么感觉呢?
不管他对我是什么感觉,只要我爱他就行。
谈判明天就要结束了,真希望谈判成功,那样,我今后就可以与他共事了,能天天面对他的日子——我期盼着。
……
×月×日雨
雨,已经下了一天了,窗外是雾蒙蒙的夜,懒洋洋的路灯昏黄地映照着,轻飘飘的雨丝悄没声地湿润着整个世界,我的心情就象这雨夜,湿漉漉地痛着。
倪伟廉。
那个狠心的倪伟廉。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可以不爱我。
可为什么,他在撩拨了我的心弦之后,却又对我不理不睬?
自从那次在斯芬克司见面之后,都快半个月了,他究竟去了哪儿?
他知不知道,有一个人在牵挂他,有一颗心在为他流泪?
狠心的人!
狠心的人!!
我决定,我已经决定,我终于决定——不再想他了!
唉!倪伟廉。
……
×月×日晴
我终于又接到他的电话了。
倪伟廉,让人又爱又恨的倪伟廉。
当他那浑厚而有磁性的嗓音穿过电话线钻进我的耳中,我慌乱得不知所措。
我恨他吗?
我应该恨他吗?
当爱已降临,我无法阻挡它汹涌的冲击力,我的心在他柔情的话语中渐渐融化,当电话那头只剩下“嘟嘟”的忙音时,已彻底融化的心疯狂地涌出眼眶,我支撑着因紧张而脱力的身子,任话筒缓缓滑落。
夜,拉开了它的帷幕,霹雳火酒吧热烈而喧闹,但是,在我的眼中,整个世界就只有我和他。
我一瓶一瓶猛灌着酒,酒精的热力象电流一般通遍我全身,我开始燃烧,我已经燃烧了。
他说,他喜欢看女孩子抽烟的姿势。
我要抽烟!
我一定要学会抽烟!
……
×月×日雨
又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整天,空气冰冷的潮湿着,我的心也冰冷的潮湿着。头晕晕的,我又有些喝醉了。
倪伟廉。
我终于知道他对我为什么若即若离了。
原来,他一直都只是想利用我。
利用我帮他运毒。
幼稚的我当初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他呢?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人们说——恋爱中的女孩智商等于零,真是一点也没有错。我现在一刻也离不开那种烟了。
你太卑鄙了——倪伟廉。
其实,当时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为你干的。
你又何必让我深陷这个泥潭不能自拔呢?
我恨!
我悔!
我冯焰欣瞎了眼,居然看上你这么个男人。
唉,有什么办法呢?
就这么得过且过吧。
……
×月×日晴
我有钱了。
我有车了。
我有高级别墅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总觉得自己象一只离群的孤雁,只能独自舔着翅膀上的伤口哀鸣?
今天,我又接了一批货。
我麻木了吗?
难道我真的麻木了吗?
有人可以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肉体。
而我呢?
我居然可以为了金钱,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海洛因——这个白色恶魔。
昨晚,我又做梦了。
血淋淋的爸爸。
灰白而肿胀的妈妈。
还有那只狐狸,它怎么变成白色的啦?
……
×年×月雨
在昏幻中我再次醒来,我又一次猛烈地捶打着自己,撕扯着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啊?
为什么我总是忍不住呢?
下了无数次的决心,每次到了最后又由不得我不放弃,那种痛苦——那种心在煎熬、骨在燃烧的痛苦——好可怕。
窗外,雨哗哗的下着,在这不平静的夜里,我真的好无助。
老天爷,你也是在为我哭泣吗?
我任由冰凉的泪水滑落,悲伤从我心的深处沿着血液向外蔓延,孤独的我看着它一点一点的将我侵蚀,就连骨头也可以拧得出水来,我无力阻挡。
现在,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人不象人,鬼不象鬼,昔日的娇艳容颜渐渐枯槁,宛如凋零的玫瑰花瓣,我没有朋友,也没有欢笑。
魔鬼!
我急不可待的向它伸出手。
悔恨!!!
当我每次妥协的时候,那痛彻心扉的悔恨就象潮水般涌来,浪花将我的心高高卷起,又重重抛下。
我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我就象一个落水者,在无边、浩瀚的大海中徒劳地挣扎。
谁来救救我?
有谁来救救我啊?
……
×月×日晴
在去云南接货的飞机上,我遇到了他——洪峰,他是那种让人一眼就能感觉到阳光气息的大男孩,他就象一颗石子,在我本已如死海般沉寂的心湖中,激起阵阵涟漪。
倪伟廉。
倪伟廉,你算个什么东西?
我恨你!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到今天这个地步。
在天使样的洪峰面前,你只不过是个猥琐的跳梁小丑。
洪峰,我对他的思念日见强烈,和他相拥相依,我冰冷的心渐渐被融化,在他爱的包围中,我暂时忘记了我自己。
洪峰!
你明白我的心吗?
我能向你坦白吗?
如果你知道了我的一切,你能不能理解我呢?
我要离开!
我要离开这一切!
我要离开这紧密包裹着我、让我窒息的无边黑暗!
……
×月×日晴
昨晚,又是雷鸣电闪,还是那个噩梦,它惊醒了我,闪电中的一切都变得那么诡异,它们就象魔鬼一样想将我一口吞噬。
洪峰。
当时我的心里马上蹦出了他的名字,恐惧逼迫我不顾一切地给他打了个电话。尽管当时的我怕得要命,但是,我还是从电话里听出了他的焦急,我敢确定,他是爱我的,是真心诚意爱我的。
当洪峰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我面前时,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我一头扎到他怀里痛哭起来。
他的肩膀那么宽厚。
他的语气那么温柔。
当我要他留下来时,我就决定——把我给他,把我的第一次给他,把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都交给他。
他从浴室出来的那一刻,令我怦然心动,我放弃了少女的矜持,主动向他示爱,我看得出来,他——也是第一次。
我们俩在爱中翻云覆雨之后,我满含羞涩地将我的第一次展现在他面前,当时的他傻得好可爱啊!
随后,他的那翻话语,令我感动得都哽咽了——他只在乎我,他竟然只在乎我。那一刻,我觉得,我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
×月×日晴
今天傍晚,接到洪峰的电话,在电话里,他搞得那么神神秘秘,弄得我也紧张兮兮的,当时真不知他搞什么鬼。
然后,他又带着一脸坏坏的笑拖着我到了城北小河边的沙滩上。没想到,我真的没想到,他居然是个那么浪漫的人。
我知道,他肯定一个人在沙滩上忙了一下午,那个蜡烛组成的心,还有那个“I LOVE YOU”——太美了!我当时都感动得流泪了。
天哪!他竟然还捧着一束那么漂亮的红玫瑰跪在那儿向我求婚。这些只有在浪漫爱情电影里才见过的镜头,居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当时,我简直就象在梦中一样,我真想答应他,可是我还是犹豫了。
洪峰。
我不是不爱你。
其实,我早就把你当作了我的依托。
但是……
但是,我不知该怎么办。
我的头昏昏沉沉的,我真的值得他这样来爱我吗?我是个什么人?!我现在是什么样的身份?!他知道所有的真相之后,还会象现在这样爱我吗?——我没有把握。
倪伟廉!
都是那个可恶的倪伟廉。
我要跟他摊牌。
我要退出。
我要过正常人的生活。
我要和洪峰一起远走高飞。
……
2
洪峰的家虽然坐落在江南的一个背山面水、景色秀丽的小山村,但却是个灾难连连的家。
洪峰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洪峰的家过得虽不富裕,但也还有滋有味;洪峰的母亲在生下他后不久,便在一次事故中变得半身不遂,二十几年来,她只能终日躺在阴暗、低矮、潮湿的小茅屋里,那冰冷的木架床上。洪峰的家因为失去了母亲的支撑,又为着要治疗她的瘫痪,生活每况愈下。洪峰的大姐一落地,就被诊断为先天性重度弱智,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她什么都不会做;他的二姐聪慧而美丽,但是,为了家中唯一的男孩——洪峰能继续学业,她小学还没毕业,就辍学了,每天跟着父亲在黄土里刨食。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懂事的二姐在洪峰上小学那年,为了减轻家中的负担,主动向父亲提出了辍学的要求,离开了曾留下她美好憧憬的校园。而小小的洪峰也知道,他上学的机会是来之不易的,他从不向家里提出任何要求,只是一心埋头苦读,他明白,只有优异的成绩,才能回报父母亲和二姐给他的沉重的爱。
小时候的洪峰是个沉静、朴实而优秀的孩子,老师和同学都非常喜欢他,都曾给过他无私的帮助,洪峰的成绩总是保持全校第一。
洪峰顺利地读完了小学、初中,以全县最优异的成绩考进了镇上的重点高中。父亲是个倔强的人,他从不愿低声下气地跟人借钱,为了洪峰进高中的学费,父亲瞒着洪峰,将家里还差一个月才能出栏的那唯一的一头大肥猪给贱卖了。当洪峰得知这件事,他偷偷地哭了一夜,他发誓,一定要考上大学,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突降的一场大雪,令衣裳单薄、饥肠辘辘的坐在教室里的洪峰瑟瑟发抖。咬牙忍住战抖的洪峰,看到教务处的一位老师走进教室,与数学老师耳语了几句,数学老师点点头,目光转向洪峰:“洪峰,有人找你,你快出去吧。”
洪峰有些惶恐,犹犹疑疑地走出教室:“爸爸?!”
洪峰的父亲瑟缩着,双手拢在棉衣袖筒里,肘弯里挂着一个小包袱,披着满头满身的雪花,抖抖地站在教室外:“小峰。”
“爸,这么大的雪,您怎么来了?”
洪峰的父亲呵着双手,搓了搓冻的通红的脸颊,打开小包袱:“小峰啊,昨晚就变天了,你妈妈怕你冻着,连夜缝了件棉衣,一大早就催着我给你送来了。”
洪峰心头一热,眼前模糊起来:“爸,我……”
“小峰,”父亲憨厚地笑着,“爸给你带来四个烤白薯,你姐也给你煮了两个鸡蛋,还热乎着呢,来,赶快趁热吃了,把棉衣穿上。”
洪峰喉头哽咽着,穿上暖和的新棉衣,接过白薯和鸡蛋。
洪峰的父亲用长满老茧的大手拍了拍洪峰的肩头:“小峰,赶紧吃了,快去上课,爸爸还要赶十几里山路回家呢。”
洪峰捧着仍然温热的白薯和鸡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雪纷飞中,父亲原本高大的身影佝偻成一团,很快只剩下一个小黑点,洪峰强忍着的泪水,终于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那一幕——白雪茫茫中,父亲蜷缩的背影——深深的烙在了洪峰的心坎上,直到洪峰长大成人。
3
三年艰苦的高中生活过去了,洪峰如愿以偿地考上了南方一所大学的数学系。大学录取通知书给洪峰家带来的是喜悦,同时也有无尽的苦涩。
看着父母亲和二姐为学费发愁的样子,洪峰含着泪,大声地对父亲说:“爸,这书,我不念了。”
“你这是什么话?”父亲有些发火,“咱们家好不容易出了个大学生,就算砸锅卖铁,你也要给我读下去。”
母亲悲切地说:“唉,小峰啊,都是我这不争气的身子拖累了你呀。”
“妈,您、您别说了。”洪峰哭着扑进母亲怀里。
一直不吭声的二姐,趁着父母亲和洪峰不注意,悄悄地走出了家门。
洪峰的二姐洪艳很早就与村里勤劳、善良的大牛相爱了,由于大牛家也是一贫如洗,所以,洪艳和大牛约定,等洪峰大学毕业之后,他俩再谈婚论嫁。
村里有个离了婚的、叫李二的养殖专业户,年纪比洪艳整整大出一轮,他老早就垂涎洪艳的美貌,请媒人到洪家提了好几次亲了,总被洪家以这或那的借口拒绝了。
当洪艳看到母亲伤心的泪水,听到父亲无助的叹息,感受到弟弟洪峰绝望的心境,她默默地作出了一个决定——去找李二。
洪艳在李二家徘徊了好久,终于咬紧了下唇,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李二。”
赤膊着上身,正坐在电视机前大口大口地啃着西瓜的李二惊讶地转过头:“小艳,你、你怎么来了?”
洪艳僵硬地走进去,看着李二,欲言又止,却并没有坐下。
李二手足无措,硬生生咽下嘴里的西瓜:“小艳,你——吃西瓜,吃西瓜,坐呀,你坐呀。”
一片红云飞上了洪艳的双颊,她低着头,绞扭着衣角,轻声说:“李二,我、我想、想找你说个事。”
“说个事?什么事?说吧,说吧。”
“你不是上我家提过亲吗?”
李二的头点得象鸡啄米一样:“是啊,是啊,怎、怎、怎么啦?”
“那——现在,还上算吗?”洪艳声音更低了。
“上算啊,怎么不上算?小艳,你、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过了,我决定、决定答应你。”
“什么?”李二眼睛瞪得铜铃大,突然,满脸迸发出兴奋的红光,“你说的是真的?”
洪艳点点头:“但是,我有个条件……”
“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条件,我也答应。小艳,你说吧,什么条件?”
这时的洪艳仿佛有了勇气,她抬起头,直视着李二的双眼:“要我嫁给你可以,但是,你要供我弟弟读完大学。”
李二笑得脸都挤成了一团:“嗨,就这条件,我答应你。”
……
一个多月以后,消瘦、憔悴的洪艳将泪水和对大牛的思念都蓄在心里,在大牛的痛哭声中,做了李二的新娘。洪峰兜里揣着二姐的“卖身”钱,沉痛地踏上了南下的求学之路。
4
洪峰因为有了姐夫李二的资助,大学里的日子过得还不算太艰难。而且,从姐姐的来信中得知,李二对姐姐还不错,并将洪峰的父母和大姐都接到了自己家,对他们也是百般照顾,这多少给了洪峰一些安慰。
洪峰也并没有忘记自己当年的誓言,他在大学里依然努力学习,还当上了学生会主席。大二那年,在学生会里,洪峰认识了比他低一届的西语系的学妹许萍,两人经常在一起工作,不久,洪峰便为许萍的清纯而心动,许萍也因洪峰的才气而倾倒,因此,俩人很快就确定了恋爱关系。
在洪峰即将大学毕业的时候,许萍邀请洪峰到她家里见了她的父母,许萍的父母热情地接待了洪峰,并且了解了洪峰许多事情。从许萍家出来,洪峰信心百倍地回了寝室。
令洪峰始料不及的是,这以后,许萍辞去了学生会的工作,总是找种种借口躲避他,终于有一天,他在女生寝室前的林荫小道上等到了许萍。
“萍萍,你干嘛老躲着不肯见我?”
“洪峰,我、我、我们分手吧。”许萍躲闪着洪峰质问的目光。
洪峰大惊:“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我觉得我们俩不太合适。”许萍侧过身子,不再看洪峰。
“你撒谎!前段时间我们还好好的呢。”洪峰扳过许萍的肩头。
许萍一耸肩,甩开洪峰的手:“洪峰,你走吧,我们不可能啦。”
洪峰分明看到许萍眼中掉落的泪珠:“萍萍,是不是、是不是你父母不同意?”
许萍抬起泪眼,看着洪峰,默默地点点头。
“为什么?是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吗?”
许萍还是不吭声,摇摇头。
洪峰又抓住了许萍的肩头,摇晃着大声说道:“告诉我,我到底那儿做错了?”
许萍猛烈地摇着低垂着的头,:“别问了,你别问了啊!我不知道,我、你、反正是我父母不同意。”
洪峰从许萍的眼泪和话语中似乎猜到了什么,他平静下来:“萍萍,我只想知道原因,告诉我好不好?”
许萍抬起婆娑的泪眼:“他们、他们嫌你家太穷,还嫌你大姐是、是……”
洪峰淡淡地看着许萍:“我明白了,你一定是听你父母的,是不是?”说完,他也不等许萍回答,转身拖着脚步走了。
此后,洪峰再也没有去找过许萍,他也没再见过许萍,他青涩、纯洁的初恋就这样结束了。
5
毕业以后,洪峰带着满心的伤痛回到他曾就读过的中学,当了一名中学数学教师。不爱多话的洪峰总是教室、办公室、宿舍三点一线,他出色的教学水平得到了领导和同事们的一致称道。但是,唯一让大家感到迷惑不解的是,每次有人提出要给洪峰做介绍时,他却是淡淡地苦笑,摇摇头,一句话也不说地转身离去。
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洪峰都会独自躺在单身宿舍的床上辗转反侧,他的眼前老是闪现出许萍那清澈的大眼睛,脑海里回荡着她那银铃般的笑声。洪峰总是忘不了他和许萍在学校的林荫小道上、图书馆静谧的大厅里、教室里、学生会的办公室里……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有时候,他觉得,他是不是该回去找许萍,但男子汉的尊严却总是让他拉不下这个脸面。
也许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也许和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在一起,真的能够让人忘记所有烦恼。一年多以后,许萍的印象渐渐在洪峰的脑中变得模糊,当洪峰偶然触及到心头的伤口,却惊讶地发现——它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愈合。
洪峰参加工作的第三年,学校分配来一个刚毕业的女音乐教师,她叫秦莺,是个美丽文静、娇小可人的都市女孩。秦莺的宿舍就在洪峰宿舍的对面,只要洪峰站在窗前就可以看到秦莺轻盈的身影。秦莺人如其名,每天早上,洪峰都会在秦莺婉转如莺啼的歌声中愉快地醒来。
终于有一天,洪峰发觉自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秦莺。思虑再三,他做出了一个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在一个晚风轻拂的迷人夜晚,洪峰忐忑不安地敲响了秦莺的房门,门开了,露出秦莺笑盈盈的娇靥,她略微有些惊讶:“洪老师,你找我有事吗?”
洪峰低着头,用脚尖在地上划着圆圈,揶揄着说:“我、我有事想跟你谈谈,咱们能、能不能出去、出去走走?”
“有事要和我谈?很重要吗?”
“唔。”洪峰抬手轻轻搔着耳根,他觉得耳根有点些微的发烫,“是很重要。”
“那,好吧。我披件衣服。”秦莺返身进屋,再出来时,身上纯白的连衣长袖裙上,罩了件淡粉色、镂空的毛线外套。
洪峰和秦莺良久无语,两人默默地并肩走在洒满星光的小路上,还是秦莺先打破了沉默:“洪老师,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谈吗?”
“哦。”洪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咽了口唾沫,“秦老师,今天天气不错啊。”
秦莺忍不住“噗嗤”一笑:“洪老师,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谈今天的天气吗?”
洪峰偷偷瞟了一眼秦莺,月光下,秦莺的笑脸比平日更添了几分抚媚,他轻咳了一声,掩饰心中的慌乱:“不不不,我是想、我是想和你、和你交个——朋友。”
“交朋友?”秦莺似乎觉察出了什么,停下脚步,侧身看着洪峰。
在秦莺温柔的目光注视下,洪峰感觉到抄在裤兜里的双手在发抖,手心渗出黏糊糊的汗液:“是啊,我、我、我喜欢你,已经很久了。”说出这句话,洪峰感到一阵轻松的晕眩。
“你,喜欢我?”秦莺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不可能吧?”
“是真的,我真的很喜欢你。”这时的洪峰已经不再羞涩。
秦莺将脚步停了下来:“洪老师,我和你是不会有结果的。”
“没有结果?不会的!”洪峰转过身,看着秦莺急切而热烈地说,“我喜欢你,秦莺,我和你在一起工作,我们朝夕相处,再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最主要的,是——我喜欢你呀!”
秦莺的眉头紧皱了起来,声音变得严厉:“是的,洪峰,我承认你喜欢我,但是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洪峰急了:“为什么?”
秦莺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洪峰:“我要找的才不是你这种男人呢。你能给我什么?能给我高档住房?能给我进口车子?能给我大把大把的钞票吗?我想要的,你什么都不能给我。”
“可,可我能给你爱啊。”
“爱?爱能值几个钱?爱能当饭吃吗?”
“但是……”
“你不要说了,洪峰,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家穷成那样,自己也不过是个穷教书匠。你不要痴心妄想了。”秦莺说完,转身要走。
洪峰一把抓住秦莺的胳膊:“秦莺,你……”
“放手啊!洪峰!再不放手,我要叫人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哼!”秦莺不屑地甩开洪峰的手,逃也似的跑回了宿舍楼。
清冷的月光就象秦莺无情的目光,洪峰呆呆地矗立着,秦莺温柔、美好的形象在他的心中轰然倒塌。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穷——也是我的错吗?
这个世界怎么啦?
这些女人到底怎么啦?
钱!
满脑子都是钱!!
我就不信我赚不到钱!!!
第二天,洪峰面色憔悴地走在校园里。远处,有一些老师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见到洪峰走近,他们尴尬地朝洪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四下散开了。
就在洪峰即将跨进办公室时,校长叫住了他:“洪老师,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唔。”洪峰拖着脚步走进了校长办公室。
“洪峰啊,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嘛?人家秦老师一大早就哭着跑来告状,说你骚扰她。你要检点一下自己嘛,我不希望在我们的学校里出现这种事情,也不希望……”
洪峰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明白了刚才那些老师们看他的眼神——校长后面还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有校长那不停开合的嘴唇,在他眼前晃动着。
洪峰不知道校长什么时候说完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回宿舍的,他什么也没想,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愤然离开了这所学校。
6
洪峰黯然神伤地辞别了家人,独自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在火车上他想了很多,他下定决心要出人头地,不让别人再看不起他。
洪峰换了一种活法,他整个人都变了,他表面上是个开朗、热情的青年,其实,在他的胸腔里跳动着的是一颗破碎的心,他的内心深处充斥着灰暗和伤痛。
二十五岁的洪峰在永利房地产公司当上了一名房产销售员。在一年多的工作中,他接待了无数来看高级住宅的买主,看着那些买主们腰缠万贯、神气活现的样子,洪峰总是生出莫名的气愤和羞愧,每晚,他都会做着发财的美梦。
有一回,由于同事生病,洪峰得到了一次出远差的机会,他兴奋地登上了去云南的飞机。
第一个登上飞机的洪峰,正坐在座位上四下里新奇地看着,却见机舱过道里迎面走来一位身材苗条、脸庞清秀、气质高雅的年轻女子,洪峰心中一动,欣喜地发现,那女孩子居然就坐在自己身边靠窗的位置。
那漂亮女孩坐下之后,便转头看着舷窗外,洪峰却偷偷地打量起她来。
好漂亮的女孩子。
看她的气质不象是普通人。
衣服都是上千元的名牌货。
看来,是个富婆。
飞机颠簸了一下,平稳地起飞了,身旁的女孩子调整了一下姿势,开始闭目养神。洪峰心里打着小鼓,算计着找个什么机会才能和她搭上话。
洪峰焦急地等待着,飞机起飞后不久,那个女孩子仍然紧闭双目,眉头渐渐皱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洪峰心里一阵窃喜。
机会来了。
她可能晕机了。
洪峰伸手搭在了那个女孩的肩上,轻轻摇晃着:“小姐,小姐,醒醒!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晕机?”
那个女孩子一开口,洪峰就听出了她的口音,他们竟然是老乡。
老乡碰老乡……
真是天助我也!
洪峰拿出了他做房产销售的那股热情,很快便和那个女孩子熟络起来,并且,知道了她叫冯焰欣。以洪峰观察人的敏锐度,他看得出来,冯焰欣对他也有好感。于是,洪峰使出浑身解数,一路上对冯焰欣照顾得无微不至,并很技巧地留下了冯焰欣的电话号码,还约好出差回来就联系。
在云南的那几天,洪峰一有空就琢磨,怎样进一步取得冯焰欣的欢心。云南的事情一办完,洪峰就一刻也不停留地赶了回来,才出机场,他就拨通了冯焰欣的电话。
从此以后,洪峰就对冯焰欣展开了猛烈的爱情攻势,他觉得冯焰欣逐渐对他产生了依赖感。因此,当一个风雨交加之夜,洪峰接到冯焰欣的电话时,尽管早已睡下的他实在是不想离开舒适的热被窝,但他还是迅速穿起衣服,冲进了雨幕。
那一夜,当冯焰欣瑟缩着依偎在洪峰怀里的时候,他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
差不多了。
这个女人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我要抓紧时机向这个女人求婚。
哈哈!
我们一旦结婚,这个女人的财产,不就是我的了吗?
冯焰欣答应了洪峰的求婚之后,自觉已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的洪峰,没料想,又被命运再一次捉弄。看到冯焰欣惨状的洪峰反映激烈,在医院的长椅上大哭了一通。
天哪!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眼看着就有钱了啊!
我眼看着就要出人头地了啊!
那个女人,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
当那个警察——卓越向洪峰问话的时候,却提醒了洪峰一件事,他想起了冯焰欣前一天交给他那只小包时神秘的样子。
兴许还有机会。
我不能将那个包交给警察。
赶快回去看看。
……
7
洪峰边看着冯焰欣的日记边沉思着。
怪不得那个女人那么有钱。
原来,她在帮那个叫倪伟廉的男人贩毒。
冯焰欣出事,一定是那个男人搞的鬼。
只要我找到他,不就能猛敲一笔了吗?
可是,怎么找到他呢?
洪峰在窗帘紧闭的出租屋内,满头大汗地翻着冯焰欣的日记,终于他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情。
有了!
紧急联络号码?!
暗语?!
太好了!!
洪峰拿起出租屋座机电话的话筒,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心神,用颤抖的手指,一下一下拨下了信息台的号码,他紧张地听着电话里“嘟——嘟——”的长音,他觉得话筒有点滑滑的拿不稳。洪峰急切地等着,仿佛过了很长的时间,话筒里才有“喀哒”一响,机械的声音过后,传来了信息台小姐甜美的嗓音:“喂?您好!……”
“喂~~麻烦~帮我发条信息……”
信息发出去之后,洪峰困兽般坐立不安地等待着,眼睛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桌上那台电话,好象生怕它跑掉了似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叮铃铃”一声响亮的电话铃声,惊得洪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他一下扑到电话机前,心“嗵嗵”地狂跳着,身体犹如被电击过似的一颤,进而,开始不停地哆嗦起来,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用汗津津的手在脸上胡乱的抹了两把,犹豫不决地拿起了话筒……
第八章
1
由于靳东明的出差归来,庄梦楠的心境也开朗多了,她象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进厨房,哼着歌儿忙碌起来。
换了衣服的靳东明悄悄走进厨房,从后面一把搂住了庄梦楠的纤腰,庄梦楠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靳东明,她撒娇地在靳东明手上轻拍了一下:“干嘛呀?人家在做事呢。”
靳东明笑着说:“你没听人家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我走了一天多,想你了嘛!”说完,在庄梦楠后脖颈上吻了一下。
庄梦楠脖子一缩:“讨厌,你的胡子扎得人家痒死了!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你老是不剃掉。”
靳东明跑到洗手间镜子前,用右手食指摸了摸胡子,又拿起小梳子梳了梳:“难道,你不觉得有胡子很帅吗?”
“有胡子是帅,但是,你不知道胡子藏细菌吗?脏死了。”
“我的好老婆,我也想听你的,可是,象我这个年纪,跟人家谈生意,不显得老成点,怎么能行呢?”
“好了,好了,懒得跟你争了。快摆桌子吧,要吃饭了。”
“是!老婆大人。”靳东明走到庄梦楠面前,开玩笑地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惹得庄梦楠“噗嗤”笑出了声。
吃过午饭,靳东明接到公司一个电话,匆匆忙忙地吻别庄梦楠,赶去了公司。庄梦楠收拾好餐桌,看着空荡荡的家,她心中不由得又升腾起一种空虚感,于是,她庸懒地跌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却什么也没看进去。
2
那天,是那个危重病人冯焰欣入院的第二天,庄梦楠匆匆吃过晚饭,由于心里记挂着那个病人,所以,没等靳东明回来,就急急地赶到了医院。
值下午班的护士看到了庄梦楠:“庄护士长,你这么早就来了?”
“嗯,我放心不下那个病人,所以就提前来了。她怎么样?”庄梦楠拿起冯焰欣一天的病情观察记录看着。
“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
“哦,你辛苦了,早点下班吧。”
“谢谢你,庄护士长,那我先走了。”
等下午班的护士走出门,庄梦楠便来到冯焰欣病床前,仔细地检查起各种仪器的工作情况来。
夜,渐渐深了,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吹过的微风拂动树叶的声音,病房里呼吸机的“呼哧”声和心电图仪“嘀嘀”的跳动声显得特别刺耳。
庄梦楠又检查了一遍仪器,站在病床前低头看了看昏迷中的冯焰欣,轻轻叹了口气,想了想,转身出了病房门,守在门口的刑警小田站了起来:“啊,庄护士长。”
“田警官,你帮我看一下,我去办公室拿点东西。”
“好的。”
“谢谢!”庄梦楠走向她的办公室。
庄梦楠拿着一本新的病情记录本和一支笔,又回到了特护病房,刑警小田和另一个警官正坐在特护病房旁边的椅子上,各自低着头翻看着一本书。庄梦楠跟他们打过招呼,轻手轻脚地走进了特护病房,走到病床前看了看,转身来到病房那头的小桌子边坐下。
半夜,正当庄梦楠昏昏欲睡时,窗外起风了,院子里,高大的树木猛烈地摇晃着,“沙沙”地响,一道闪电照亮了空旷的特护病房,随着“轰隆窿”一声闷雷,大雨“哗哗”地倾泻下来。
庄梦楠换了种姿势,单臂支着头,病房里呼吸机和心电图仪单调的声音空洞地响着,象催眠曲一样,令庄梦楠的眼皮越来越重,一阵浓浓的睡意袭来,她支着头的手软塌了下来,头耷拉着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里一声轻微的“喀哒”声,惊醒了睡梦中的庄梦楠,睁开眼睛的庄梦楠,第一个反应就是看向病床上的冯焰欣,窗外淡青色的微光穿过摇曳的树林在那里投下了班驳的树影。
一个黑影俯身站在冯焰欣的病床前。
一种从未感觉过的恐惧爬上了心头。庄梦楠的意识正被恐惧攥抓着在墙壁、天花板和地板之间撞来撞去。脖子、肩膀、胳膊上的肌肉松懈、乏力。意识正离她而去,但头脑的空白和肉体上的乏力比失去知觉更让人难以忍受。当思想胆怯地回到她的头脑中的时候,却被一堵黑暗的、无形的恐惧之墙阻住了。
有人,病床前有人。
那个黑影在飘忽的阴影中显得模糊不清。
庄梦楠不知道她在这种可怕的状态里坐了多久,象被注射了麻醉剂一般,全身瘫软却又神志清醒。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她发现自己甚至无力闭上双眼躲避那个黑影。
那个黑影就那样在病床前站着,没有任何举动。
这里除了你和冯焰欣没有别人。
庄梦楠,病床前的那个黑影不过是你的想象罢了。
那个病床前的黑影——那不过是由风、树影、一点点微光和噩梦造成的幻影——那个本不存在的黑影有没有向门的方向偏了一下头呢?
那儿确实站着一个黑影。
那不是幻觉,不是风、树影和臆想造成的假象,那也不是噩梦的延续。
“谁——?”起先庄梦楠只能发出一声细小的耳语,她舔了舔嘴唇,停了一会,又鼓足勇气,双手紧紧地攥在了一起,这使她感到一阵阵痉挛的疼痛,“你是谁?”
那黑影没有回答,转身象一阵风似的窜出了病房门。
庄梦楠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什么也不顾地追出了病房门,病房门外的刑警小田迷茫地看着庄梦楠,眨巴眨巴眼:“怎么啦?庄护士长。”
庄梦楠完全平静下来,左右看看,昏暗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哦,田警官,你刚才看到有人出去吗?”
“人?什么人?我只看到了你啊。”
“哦,那——没事了。”庄梦楠皱着眉轻轻摇了摇头,推门走进了特护病房。
小田看到庄梦楠的神情,他疑惑地双手抱胸,盯着特护病房的门。
有人?
我刚刚打了个盹。
感到有阵风刮过。
难道……
小田眉头一跳,转身紧走了几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另一个警官正从洗手间那头走过来。
3
由于要接受警察的问讯,第二天,庄梦楠十点多钟才回到家,将房间随便收拾了一下,也就到了中午。
庄梦楠正在厨房里做饭,客厅门开了,靳东明进了家门,听到厨房里锅碗勺瓢的碰击声,他探头进来:“咦?梦楠,没睡觉啊?”
庄梦楠刚想把昨晚发生的事情说出来,但一想到警官们的嘱咐,只好撒了个谎:“上午班的护士有事来晚了,所以我多值了会儿班。”
“这人怎么这样?梦楠,你歇着吧,我来做饭。”
“不用了,反正就快做好了。”
……
午饭后,庄梦楠哈欠连天,迷迷糊糊地爬上床躺下了。靳东明收拾完碗筷,也躺在了床上。
庄梦楠喃喃地问:“东明,你也睡啊?不用去公司了吗?”
靳东明帮庄梦楠掖了掖被子:“忙了一上午,我也累了,再说下午又没什么事,我就算陪陪你吧。”
靳东明话音还没落,庄梦楠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庄梦楠置身在一片浓重的黑暗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她什么也听不到。
我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怎么会到了这儿?
这是哪儿?
我一定是做梦了。
远处隐隐约约闪烁着一点亮光,庄梦楠似乎不为自己所控制般,朝着亮光走去。
不要再走了,庄梦楠。
醒来吧。
可是那亮光仿佛对庄梦楠的心有着巨大的诱惑,她依然不停地走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当庄梦楠走进亮光中时,却发现自己正站在特护病房中。
这是梦吗?
难道我还在工作?
特护病房笼罩在夜色中,窗外,还是那风,还是那雨,依旧有树影在摇曳,病床上的冯焰欣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只是没有了呼吸机和心电图仪的声音。
呼吸机没有工作?
心电图仪也停了吗?
职责驱使着庄梦楠一步步走想病床,可走到半途的庄梦楠象被突然钉在了地上一样,停下了脚步。
黑影?!
有个黑影在病床前?!
病床前,微光下,摇曳的树影中,佝偻着一个黑影,他缓缓地朝庄梦楠转过了身,无声地向庄梦楠滑了过来。
他没有脸!
帽子下是黑糊糊的一片!
他越来越近了!
他越来越近了!!
庄梦楠,快醒来!
庄梦楠,你快醒来呀!!
啊——!
庄梦楠满头大汗,“唰”地从床上坐起,她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靳东明睡梦中听到庄梦楠的惊叫声,同时感到了床的抖动,他几乎从床上蹦了起来:“梦楠,你怎么了?啊?”
庄梦楠迷惘地、机械地将头转向靳东明,听到自己的颈椎发出“咯咯”的声音,她似乎刚刚才清醒过来,一头扑进靳东明怀中:“东明,我、我做噩梦了。”说完,她忘情地抽泣起来。
靳东明右手搂着庄梦楠,左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说:“好了,好了,没事了,只不过是个梦罢了,有我在呢,别怕,别怕。唉!你这几天实在是太累了。别哭了,睡吧,我搂着你睡。”
庄梦楠象个孩子似的点点头,躺在靳东明怀里,唳泣着,脸上带着泪痕,又沉沉睡去。靳东明低头看着怀里的庄梦楠,爱怜地拂开了她垂在眼皮上的一绺长发,轻轻叹了口气。
4
电视里“啪”地一声巨响,惊飞了庄梦楠的思绪,她拿起遥控器,调小了电视机音量,又换了好几个频道。
此时,电话铃突然响起,庄梦楠赶忙回身接电话:“喂?”
“……”
“哦,是东明啊,怎么这时候打电话回来?”
“……”
“什么?你又要出差?”
“……”
“我知道,可是你刚回来啊。”
“……”
“那好吧,你去哪儿?”
“……”
“几天呢?”
“……”
“三天啊?”
“……”
“嗯,好的。你自己在外头要小心啊。”
第九章
1
匆匆吃过午饭,刑警队员们回到办公室,将上午的案情分析会议记录整理清楚,再将下午的调查程序理好,从局里拿到了相关文件,于是,兵分三路,各自展开了缜密调查。
下午三点整,刑警小王和另一个实习警官按照从爆炸现场找到的冯焰欣钱包里信用卡的线索,首先驱车来到了省工商总行。
小王停好车,两人一起来到银行办公室,小王掏出证件和介绍信:“你好,我是市刑侦队的,奉命来查找一些资料,希望你们配合。”
办公室主任取下眼镜,仔细看了看小王的证件和介绍信,满脸堆笑:“哦,王警官,你好,你好,我这就去叫我们的业务经理老陈,让他带你去电脑中心。”
办公室主任领进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那人一进办公室,就热情地与小王握手:“王警官,你好,我是业务部的,姓陈,你们请随我来。”
“你好,陈经理,麻烦你了。”
小王他们跟着陈经理坐上电梯,进入了楼上的电脑中心,电脑中心里只听到键盘的敲击声,工作人员都在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陈经理将小王他们带到最里面的那台电脑前:“小张,你配合一下这位王警官,帮他查一点资料。”
“好的。”
陈经理转头对小王说:“王警官,你就在这查着,我去上班了,有什么事,你就到二楼的业务部来找我。”
“好,谢谢你,陈经理,你忙吧。”说完,小王和那个警官坐在了电脑边。
操作员小张问小王:“王警官,你要查什么资料?”
小王从包里拿出冯焰欣的长城卡递过去:“请帮我查查这上头的存款,再查查这个储户在你们行是否还有别的户头,她与其他帐户是否有钱款往来,查出来后,麻烦你给我打张详细的表格。”
操作员小张接过信用卡:“没问题。”
小王和那个警官紧张地看着小张输入信用卡号码,进入解密程序,小王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
小王满意地将打好的表格放进包里,谢过操作员小张和陈经理,带着那个实习警官走出了工行大楼。揣着冯焰欣的龙卡和牡丹卡,两人又分别去了趟省建行和省商业银行。直忙到下午五点左右,才回到刑侦队。
2
刑警大刘也带着一个实习警官于下午三点钟分别赶到了省电信局、中国移动公司和中国联通公司,在他们的微机控制中心查出了与冯焰欣联系的电话号码。他们也干到下午五点左右,几乎与小王他们同时回到了刑侦队。
刑警老李和他的徒弟小娟下午二点半就来到了冯焰欣以前工作过的腾飞贸易公司。腾飞公司是市里第一次招商引资进来的大型外资贸易集团公司,他们的业务范围涉及到十几个行业,在城北的商业区拥有一座三十几层、高耸雄伟的办公大楼,当时,冯焰欣是在顶楼工作,任董事长助理。
在去腾飞贸易公司的路上,老李边抽烟边开车,徒弟小娟翻看着冯焰欣的资料:“哎,师傅,我就想不通了,这么大的公司,这么高的职位,工资也比平常人高得多,你说这个冯焰欣,她干嘛要辞职啊?”
“不知道。”
“哦。师傅,你说,她辞职之后,又哪来那么多钱呀?”
“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当然不知道啦,没查,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记住,少说话,多干事。”
小娟撇撇嘴,对着后视镜做了个鬼脸。
老李甩掉烟头,斜了小娟一眼:“怎么?不服气啊?”
小娟赶紧低头吐了吐舌头:“没有啦。”
老李和小娟坐在黄总办公室,过了一会儿,门开了,进来一个颇有气度的中年人,进门就非常热情地与老李和小娟握手:“哎呀,两位警官,欢迎,欢迎!胡秘书,沏两杯茶进来。二位警官有什么事,尽管问。”
老李倾了倾身子:“黄总,我们是来了解冯焰欣的情况,您还记得她吗?”
“冯焰欣?记得,记得,蛮不错的一个女孩,只可惜她……哎,她出事了吗?”
“哦,也没什么,只是为了个案子,要调查一下。”
“那,你们要问些什么?”
“我们想知道,冯焰欣在公司工作期间,与谁的交往最密切?”
“这个呀,这女孩子除了工作,平时话也不多,在公司里也没见她与谁有密切交往,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呵呵,大概与她接触得最多的就是我了。”
“那她有男朋友吗?”
“男朋友?没有。”
“您敢肯定?”
“这个我倒是敢肯定,至少,她在公司工作期间,是没有男朋友的。她是那种心高气傲的女孩子,难得有她看得上眼的男人。”
“是这样啊。那你们公司,是不是有男员工的名字里有‘廉’或‘峰’的?”
“这?我不是很清楚,我安排人事部经理帮你们查查,请稍等。胡秘书……”
老李和小娟拿着查到的资料,谢过黄总,下楼开车离去。
3
下午五点半钟,卓越召集刑侦队员们开了个案情调查总结会,主要是将下午三路人马的调查结果汇总,大家分析、讨论。
助手小王将复印好的资料分发给每个人,卓越看着资料说:“大家好好看看资料,发现问题,提出来,待会一起讨论。先让下午出去调查的几位同志谈谈,谁先来?”
发完资料还没坐下的小王说:“既然我站着,就我先来吧。”他先将下午的调查过程简略地陈述了一下,“……事情就是这样,你们也看到了,冯焰欣三张银行卡的存款加起来达到八百多万之巨,而且,都是她从腾飞辞职后,才存进去的。大家更要注意的是,她的所有帐户都是存入的现金,没有与其他帐户的任何往来。我的话完了。”
大刘站起来,目光扫视了一圈:“接下来,由我来汇报吧。调查的过程,我就不说了。冯焰欣在联通公司没有开号,与她的座机电话和手机联系的号码也不多,我查了一下,把那些常用的公共服务电话剔除,经常跟她联系的号码——本市的有五个,外地的有两个,都是云南的。本市号码中有两个和云南的两个都是神州行号码,查不出机主,但是,我查了一下这两个电话的往来记录,奇怪的是,这两个电话,不管是打进还是打出,除了伤者外,再没有别的号码。能查出机主来的,一个是永利房地产公司的办公电话号码;一个是解放路三条巷187号一楼左边的座机电话号码,机主叫赵小利;还有一个是手机号码,机主洪峰。”
听到这儿,卓越说话了:“啊,大刘查出的后面这三个号码都可以排除,今天中午,我在医院见了冯焰欣的男朋友,他就叫洪峰,在永利房地产公司工作,就租住在解放路三条巷187号一楼左边,我们已经排除他的作案嫌疑。哦,对了,估计冯焰欣日记上记载的那个‘峰’也是他。老李,你那边怎么样?”
“我这边也没有什么重要线索。”老李站起来说,“听伤者公司老板说,她在公司里从不跟任何人交往,至于公司里,名字里有‘峰’的查出两个,一个是六十多岁的清洁工,从公司成立起,就在腾飞做事了;另一个是刚分来的大学生,也没可疑。再说,已经证实冯焰欣的男朋友叫洪峰,那这两个人就更可以排除了。至于‘廉’嘛,有一个,他叫莫廉,本市人,家庭成分简单,也是在冯焰欣辞职之后,才进的公司。最主要就是,这三个都有不在场证明。”
“大家把资料翻到大刘的调查记录。”卓越拿起资料,用笔尖在上面指点着,“由冯焰欣的电话记录可以看出,和她交往的人确实不多,她的座机电话,当天没有打入记录,而打出记录只有一个洪峰的号码。她的手机有一个打出记录,是大刘查到的本市的神州行号码中的一个,还有一个打入记录,仍然是这个号码,但是,请大家注意时间——夜里十二点三十一分,这个时间和我们检测后估计的爆炸时间相吻合,由爆炸时间和爆炸点的位置来分析,我们可以肯定,爆炸现场的爆炸物,就是手机。”
卓越话音刚落,刑侦队员们就开始各自发表起自己的意见来。
“手机引爆,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当煤气泄露时,正好有人打电话进来,伤者接了电话,电火花引起爆炸。”
“对,还有种可能,就是罪犯事先制造煤气泄露,然后,再打电话进来。”
“以爆炸现场的种种疑点分析,后一种可能性比较大。”
“没错,我也觉得是这样。”
“而且,我认为,伤者血液里检测出的毒品,也应该是罪犯强行注射的。”
“对,罪犯肯定十分熟悉伤者,知道她有吸毒史,他(她)利用了伤者这一点,企图让警方不怀疑伤者血液中为什么会含有毒品。”
“罪犯注射毒品,一定是想让伤者失去部分意识,从而闻不到煤气特有的、刺鼻的大蒜味,在丧失警惕的情况下,下意识地接听手机,引起爆炸,不是那个与伤者最后联系的电话正好就和爆炸时间相吻合吗?”
……
会议即将结束时,卓越已经整理出大致完整的案发经过:“同志们,我的意见也与大家一致,案发经过基本如此。但是,我觉得大家疏忽了一点,伤者残存的日记上提到的‘一批货’究竟是什么?以我取得的线索,综合小王和大刘调查的情况来看,我敢肯定,是毒品。而且,伤者肯定是在为一个大型贩毒集团在做事,估计,想杀她的罪犯,也是贩毒集团内部的人,所以,我们目前的调查重点,应该放在与冯焰欣密切联系的那两个神州行号码上,特别是在冯焰欣出事时出现的那个号码最为可疑。”
小王看着卓越:“卓队,那这个案子应该可以暂定为仇杀了吧?”
“嗯,暂时这么定吧。”卓越沉思着说,“呃,小王,待会散会之后,你马上打一打那几个神州行号码,不要用局里的电话。”
4
卓越慢慢踱进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前,将隐隐作痛的头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良久,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下睁开眼,拿起电话话筒,拨通了妻子筱云儿的电话:“喂?云儿。”
“……”
“我今晚不回家吃饭了。”
“……”
“现在还不知道。”
“……”
“对不起啊,老婆,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
“……”
“唉,没办法,只能让你多受累了。”
“……”
“等案子完了,我一定抽几天时间好好陪陪你和女儿。”
“……”
“好了,好了,就这样了,再见。”
“……”
“咚咚咚”卓越刚挂了电话,就听到有人敲办公室门,他抬起头:“请进。”
助手小王推门进来:“卓队,我刚打了那几个电话。”
“怎么样?”
“都停机了。”
“是吗?这样吧,你明天一早就跟云南那边联系,请那边的同行帮我们查查那两个电话号码。”
“是。卓队,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啊,你先走吧,我还得处理一点事。”
卓越办案向来有个习惯,每当案情有些停滞不前的时候,他都喜欢上案发现场去走走、看看,今晚也是这样。
今夜的月色很好,风吹在脸上很舒服,就象轻薄的丝绸拂过面颊,凉凉的,滑滑的,别墅小区里凌乱的爆炸现场,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出一丝凄凉和诡异。
卓越没有把车开进小区,而是将车停在小区门口,步行来到了爆炸现场。他远远地、静静地站在爆炸现场前的一棵树旁,肩膀斜斜地倚在最低的树叉上,眼睛出神地看着面前那焦黑一片的凌乱。
那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
是不是我们分析的那样呢?
冯焰欣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呢?
突然,耳边“嗵”地一响,一个热乎乎、毛茸茸的东西碰到了卓越的脖子,惊恐使他“噌”地倒退了一步,他想叫,但是他没有叫,他怕一张嘴,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就会蹦出口腔。卓越定睛看向树杈,树杈上的暗影里,一双绿荧荧的眼睛正阴森森地盯着他,离他的眼睛不到一尺远。惊魂未定的卓越,清晰地听到,从绿眼睛那儿传来“呼呼”的声音。他感到手心里黏糊糊的,有汗液渗出,他的右手下意识地、缓缓地伸向了左肋下。绿眼睛眨巴了几下,“喵——”地一声不见了。
觉得自己久未呼吸的卓越长舒了一口气,又深深地、贪婪地吸进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他将汗湿的手掌在衣襟上搓了几下。
卓越啊,亏你还是个警察。
居然被一只黑猫吓成这样。
说出去,还不笑掉人家的大牙?
卓越自嘲地笑了笑,看了树杈一眼,慢慢地走近爆炸现场的废墟,他正要跨过一根烧焦的横梁,抬起的脚猛地停在了半空,他觉得后脖颈发毛,身后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卓越嘴里苦生生的,他咬了咬下唇,徒地转过身,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地站在他刚刚站着的树杈旁。
卓越厉声喝问道:“谁?”
那个黑影施施然走出树荫:“我是这儿的住户,看样子,你是个警察吧?”
面前是个大腹便便、和蔼的中年男子,卓越释然:“是的,你住哪儿?”
“我家就住在进门那一栋。”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我是来遛狗的。”那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卓越这才看到,在那男人的脚下趴着一只白色的叭儿狗:“哦,我是刑侦队的卓越,你贵姓啊?”
“卓警官,我免贵姓王,叫王真。卓警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不妨到我家坐坐吧。”
“那——”卓越看了看表,“如果不打搅的话……”
“没关系,没关系,走吧。”
王真的家装修得金碧辉煌,一看就明白主人的身份。王真热情的给卓越沏上了茶,还端上了一些点心和水果。
卓越打量了一下房里的摆设,看着坐在对面的王真:“王先生一个人住?”
“是的,老婆、孩子都去了国外。”
“哦,那王先生也一定知道那家出的事吧。”
“知道啊,我们这儿早就传开了。唉——,那个女人真可怜,蛮漂亮的一个女人,怎么就……”
“昨晚出事的时候,王先生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事呢?”
“没有。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家,帮朋友办事去了,因为太晚了,就睡在他那儿了,今天刚刚回来。”
“哦,是这样啊。那你昨天一天都没在家吗?”
“也不是,我是昨天晚上——大概是十二点钟左右吧——接了那个朋友的电话才出的门,那时正是雨下得最大的时候。”
“你出门的时候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吗?”
“特别?特别的事——?那事与往常没什么不同啊。”
“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昨晚我将车开出车库时,看见一个男人在向外走,我一开车灯,他就迅速地跳到路边,背对着灯光,站住不动了。”
“一个男人?你敢肯定是个男人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我敢肯定那是个男人,身材蛮高大、魁梧,从他走路的姿势和背影来看,象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样子嘛——没看清,因为他穿着连帽的长雨衣。”
“你再没看到别的了吗?”
“没有。我当时也没太在意,又加上又急事,就很快开过去了。不过,我从后视镜里看到,我都开出很远了,那个男人还是站在那儿没动。”
……
5
卓越很晚才回到家,他蹑手蹑脚地走进房间,来到女儿的摇篮边,低头爱怜地看着熟睡中的女儿,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上,撅起的小嘴动了动,耸耸鼻子,翻了个身。卓越俯身,轻轻地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帮她掖好被子,这才转身走进浴室,洗了个澡,上床躺下了。
筱云儿侧过身面对卓越:“怎么这么晚?”
卓越脸上挂着歉意的笑,在筱云儿的额上吻了一下:“对不起,老婆,办案子去了,没办法。”
“你知道人家担心你吗?”
“知道,知道。实在是对不起,下次,我一定争取早点回来,睡吧。”
“下次,下次,老是下次。”筱云儿翻了个身,不再理卓越。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震醒了睡梦中的卓越,他迷迷糊糊地从被子里伸出手臂,摸到手机:“喂?”
“……”
“小田啊,什么事?”
“……”
“是吗?”
“……”
“好的,我马上过来。”
“是谁啊?这么晚了。”筱云儿含混不清地问。
卓越迅速地穿着衣服:“队里的同事。”
“你又要出去啊?刚睡了一会儿。”
“案子有新进展,我必须得去。”
“那你开车当心点。”
“好的。”卓越在筱云儿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匆匆出门了。
卓越快步走向特护病房,小田迎了上来:“卓队,这么快就到了。”
“啊,什么情况?”
“庄护士长刚刚说,她在病房里看到一个黑影。”
“哦?她人呢?”
“在病房里。”
“叫她出来问问吧。”
“是。”
庄梦楠走出特护病房,脸色有些苍白,小田对卓越说:“这就是庄护士长。”
卓越伸出手来:“你好,我是卓越。”
庄梦楠也伸手跟卓越握了握:“你好,卓队长。”
“刚才小田说,你在病房里看到一条黑影,是怎么回事?”
庄梦楠将看到黑影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卓越的眉头深深皱起:“你没看得很确切,那我们能不能进病房看看。”
庄梦楠点点头:“跟我来吧。”
病房里,卓越和小田仔细地探寻着每一寸地方,庄梦楠在一旁绞着两手,紧张地看着。
卓越在心电图仪面前停下,弓着身子看了好一会儿,他严肃地转过身:“庄护士长,这个心电图仪的架子,本来就是这样摆的吗?”
庄梦楠上前一步,看了看,有点惶恐地对卓越说:“不对,这个架子也应该象其他架子一样,是靠墙摆放的。”
“你敢肯定吗?”
“是的,我接班的时候,还检查过,如果那个时候动了,我就会把它摆正的。之后,就没人进来过,我也没再接近过这儿。”
卓越深深吸了口气:“你不是说你是被‘喀哒‘一声轻响惊醒的吗?那就是碰到了这个架子的声音。照这样看来,确实是有人进来过。”
“真的?”庄梦楠瞪大了眼睛,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庄护士长,幸亏你当时及时醒来了,否则,冯焰欣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啊!你是说,我看到的是、是凶手?”
“嗯。你看清楚了他的样子吗?”
“没有,我当时吓得要命,还以为是自己产生的幻觉呢。”
“一点也没看清吗?你再好好想想。”
庄梦楠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过了一会,她还是摇摇头:“只是,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黑影应该是个男人。”
“哦,谢谢你,庄护士长。今晚发生的事情——在案子了结之前——希望你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
“知道了,我不会乱说的。”
卓越和小田走出病房,卓越看了在门口站着的另一个刑警一眼,他转身朝小田扬了扬头:“小田,你跟我过来。”
小田一脸惶惑地跟着卓越到了走廊那头:“卓队,什么事?”
“什么事?”卓越声色俱厉地说,“值班的时候你居然打瞌睡……”
“我……”
“我什么我?如果你不打瞌睡,会出这种事吗?如果你不打瞌睡,说不定我们就能抓住哪个罪犯了。”
“可是我……”
“你还说,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小田委屈地低着头:“人家都三十多个小时没睡过囫囵觉了,你还……”
卓越听到小田的话,脸色柔和了许多,脸上还浮上了点愧色,他伸手拍了拍小田的肩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失误,等会我就叫人来跟你们换班,你们明天好好休息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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