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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truth【月下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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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7-16 13:06: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7 truth系列之一] 尸忆(出书版) BY 月下桑  

  
  人物介绍
  
  苏舒:故事主角,职业邮差,冷静,不爱言语,不喜欢多管闲事,这本故事中因为不小心管了一次闲事而陷入了诡异的事件中。
  
  宋鹏程:事件中的一员,性格谨慎严肃,头脑清晰,在慌乱中为别人做了不少事,是个标准警察性格的男人。
  
  于思秦:八卦记者,喜欢拍照,总是笑咪咪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的男人。
  
  唐秉文:穿着花衬衫的、性格很像流氓的男人,可是却被发现他原来是一名公务员?
  
  程旺:最早发现事情开始不对头的男人,战战兢兢,故事开始没多久就被人当作嫌犯关押了起来。
  
  孕妇:苏舒一开始从公路上救下的女人,故事中最沉默的人--因为一直在昏迷......
  
  韦佳音:本来正在赶赴约会中,却被苏舒拦车而改去医院,然后碰到道路塌陷,再接着是倒霉的车祸......后来还意外的瞎了双眼。
  
  第一章 一开始只是送信而已
  
  苏舒没有眨眼,路上也没有人尖叫,那辆车子呼啸而过,然后第二辆车子......
  
  原本轧过老人的马路上,没有鲜血,没有老人的尸体。
  
  距离红绿灯变成红色还有几秒钟的时候,苏舒停车,身后随即传来急促的剎车声,然后就是不满的喇叭声,似乎在责怪他为什么没有趁没变灯的时候闯过去。
  
  透过照后镜看到了身后车主不满的脸,苏舒笑了笑,稍微松了松安全帽的带子。这里的红灯相当长,也难怪后面过不去的人着急;不过,反正没过去,现在他刚好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八月的天气即使到了傍晚还是很热,苏舒身上衬衫的扣子却是规规矩矩的从底扣到最上一颗,一丝不苟,彷佛炎热的天气与他无关。
  
  他的视线落在前面的电线杆上,上面绑着一束漂亮新鲜的百合花,刚刚一个男人过去把它放上的,放上新的花束,男人没有忘记拿走之前的花束,有条不紊的做完那些之后,男人愣了愣才离去。
  
  大概是发生过车祸的地方吧。有亲人在公路上死亡的家属经常会这样做,他们在死者出事的地方供奉鲜花。有点浪漫,有点伤感。
  
  「那个男人每天都会过来送花哩!」
  
  旁边的声音响了几次,苏舒才发觉那人在和自己说话。
  
  转过头去,苏舒发现隔着车门和自己说话的人原来是卖报纸的小贩,那人穿着破旧的大衣,手里托了一个箱子,那箱子有像书包一样的两根背带,不过是背在胸前的,方便随时开合。
  
  这样打扮的小贩苏舒每天都能碰到好几个,他们每天徘徊在公路上马路旁,不顾危险趁红灯的时候向司机推销一些东西,算是变相的乞讨者。
  
  他们的「生意」做的很自由,那只大箱子装着他们所有的商品。所谓的商品,包罗万象:冬天可以是烤地瓜,夏天可以是棒冰,顾客是男人的时候是黄色书籍,碰到主妇就成了便宜的瘦身腰带。
  
  「先生,买份报纸吧。」
  
  「谢谢,不用了,我身上没带钱。」看到小贩随即失望的脸,苏舒只是笑笑,忽然想到了什么,推推眼镜,随即从自己兜里拿出一盒香烟,然后拿出打火机,「老哥儿,要不要抽根烟?」
  
  那人盯着自己放在前车筐的烟看,看起来很想吸一根的样子。
  
  「呀!先生您真是好人!我就不客气了啊!」果然没猜错,那人欣喜的瞅了苏舒一眼,随即探出粗短的手,将苏舒递过的烟和打火机一并拿去,点燃烟,喜孜孜的吸了一口,然后复活似的感慨了。
  
  「哎呀!『黑美人』哩!现在的年轻人可很少有人抽这个了。」看看手里烟盒上粗陋的美人头像,五十多岁的小贩感慨,「现在的孩子们都崇洋媚外,美国烟啊,韩国烟啊......他们不懂什么真正好......」
  
  「黑美人」是很久以前的牌子,便宜,有劲,早些年人们手里没钱的时候,男人们都抽这个,曾经风光一时,不过现在市面上已经不常见,会买的也都是些中年人。
  
  苏舒笑笑,「我不年轻了。」
  
  「瞎说!您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阿伯眼里还是少年仔哩!」烟果然是拉近男人友情的方法,只是一根烟,小贩就拍着苏舒的肩膀自称阿伯起来。
  
  看看自己的脚尖,苏舒还是笑笑,「阿伯,时候不早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去?」
  
  原本还在兴高采烈的小贩忽然静了下来,只是闷声吸烟,直到手里的烟只剩个烟屁股,这才不好意思的看看苏舒,「少年仔,阿伯再抽一根成不?」
  
  「当然成。」苏舒还是淡淡的笑容,摘下眼镜拿出一张纸擦呀擦,没了镜片遮挡的眼睛细细长长--他有一双很好看的丹凤眼。
  
  「唉,回家,老头子早就没家喽。」吸下第二根烟第一口的时候,老人忽然回答了苏舒的问题。
  
  原本闷热的天气,因为老人这句话里透出的苍凉彷佛忽然降温了一般,苏舒提提衣领,看到老人手里又快下去的第二根烟,「阿伯,这盒烟您都拿走吧。」
  
  「哎?这怎么好意思?」老人嘴里说着,手却攥牢了烟盒。
  
  「我其实不吸烟的。」
  
  「哎?那就、那就谢谢您喽!」
  
  老人很高兴的、将烟盒宝贝似的塞到怀里,看看天色,「我该走啦,那个......白要你东西怎么好意思,哎呀!我这穷老头子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一堆报纸,你拿一份吧,随便看看,看完还能卖废纸。」
  
  热情的老人不顾苏舒阻拦,从自己的箱子里摸了一份报纸塞到苏舒的车筐里。
  
  「对了,少年仔你要去哪里呀?千万别去淮阳路啊,下午那里发生车祸哩!千万别去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老人临走前匆忙嘱咐了一句,然后便匆忙离开。
  
  虽然上了年纪,不过老人走路很快,很快就走到了十字路口,他最后冲苏舒笑了笑,苏舒也对他笑了笑,老人随即就带着那抹笑容开始过马路,他走的很急,没有左右看一下就直接过马路,一辆车子呼啸而过,直直冲着老人的位置驶过--
  
  苏舒没有眨眼,路上也没有人尖叫,那辆车子呼啸而过,然后第二辆车子......
  
  原本轧过老人的马路上,没有鲜血,没有老人的尸体。
  
  就像一个幻影,彷佛刚才过马路的老人不存在一般,能证明老人存在过的......只有自己怀里这份报纸,外加地上老人掉落的两根烟头了吧?  
  
  现在是农历的七月,传说中农历的七月是鬼月--
  
  鬼魂从阴间回阳世探亲的时间,地府的门只有这个月分才会打开,那些困在阴间的死魂通过那扇门重新回到阳世,有恩的报恩,有怨的报怨,缺衣少食的从阳间的亲人那里获取衣食,所以这个月分活着的人们有烧纸钱的习惯。
  
  从七月一日鬼门正式打开到七月三十日鬼门完全关闭,整整三十天,是阳世阴气最重的三十天,这三十天里一定要注意。何况......
  
  今天是公元二零零七年八月二十六日,农历七月十四日。
  
  鬼门即将大开的日子。
  
  苏舒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地上的烟头。
  
  刚才的老人怕是不小心从鬼门缝隙透出来的无主死魂吧?接受了自己香烟的供奉,满意了,算是......回去了?
  
  回去好,已经不属于这个人世的东西,原本就没必要留下来。
  
  身后的喇叭声随即又响了起来,苏舒抬头,这才发现前方的红绿灯不知不觉已经变绿,苏舒将车子挪开一点,身后的车子随即飞一般的开离,车身经过自己的瞬间,苏舒听到车里的人骂了句脏话。
  
  后面的车子紧接着从自己身边驶过,很快的,苏舒掉在了车队的最末端。
  
  「安全第一啊......」看着炫耀速度一般急速从自己身边驶过的车子,苏舒只是小心的稳住车子,防止自己被对方撞到。
  
  匆忙已经成了现代人特质的一种,有了快餐,有了快递,甚至还有了快餐爱情......彷佛嫌速度还不够快似的,全部都在加速。
  
  街上的大家都匆匆忙忙的,目不斜视,眼里只有自己的目标,因此错过了很多东西,很多本来可以看到的东西看不到,又或者,看到了装作看不到。
  
  比如今天那位小贩。苏舒知道很多人其实看到他了的。
  
  看了看前方的分岔路,苏舒忽然想起了老人最后的叮咛:「千万别去淮阳路呀!」
  
  难怪老人临行前会那样嘱咐他,他面前只有两条路,其中一条的路牌上赫然写着「淮阳」两个大字。
  
  苏舒从怀里掏出一张单子--那是一张简单的表格,他自己做的。表格上面按照区域,将相近的信件地址按照远近分类,送完一封就在表格末端的空格打一个勾,这是他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这个习惯让他能够更有效率的将信件送达。
  
  现在末端没有打勾的地址只剩下了一个:淮阳路八段三号0101号房。
  
  一个奇怪的地址,收信人是一个名叫谢雨云的人。
  
  「真不巧--」皱了皱眉,苏舒发现自己要去的地方,居然就是老者叮嘱自己不要去的地方。
  
  可是......
  
  「即使这样,还是要去的--」
  
  系好安全帽,将老人给自己的报纸折了折,苏舒把它和最后一封信放到怀里的内兜中。
  
  「好吧,送完最后一封信就回家吃饭。」对自己说着,苏舒重新发动了车子。
  
  没有办法,他是一名邮差,他的工作就是将信件送达收信人的手上,既然那里有人等待着这封信,那么,他就有义务将信送上。
  
  这是邮差的责任。
  
  后来想一想,老人的警告果然是有道理的,他得到了暗示却没有注意,最终卷入了麻烦的事情里。
  
  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对劲:刚刚进入淮阳路的时候天忽然黑了。
  
  抬头看到不知何时已经乌云遍布的天空时,苏舒皱了皱眉头,糟糕!要下雨了!
  
  夏天的雨说下就下,他还没来得及找到避雨的地方,大颗的雨点已经砸落,很快的,苏舒变成了落汤鸡一只。
  
  「干!」每到这个时候,苏舒都强烈的想去建议局长给邮递员配车!当然,那个建议从来没有被考虑过,否则他现在就不会仍然骑着他的小摩托车在这里淋雨。
  
  雨天戴着眼镜拉下安全帽防护罩的话,呵气会让眼前变得花白一片,没办法,苏舒只好摘掉眼镜,雨幕中可以隐约看到有辆车子从自己身边开过,车轮卷起的脏水只是为苏舒原本湿透的制服锦上添花而已。
  
  大雨中天黑得极快,偏偏死板的按照统一时间开启的路灯还没有亮起,于是很快的,苏舒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清了。
  
  这种漆黑的大雨天骑摩托车,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
  
  车身太小灯光也弱,自己骑的又不是什么速度很快的摩托车,稍不留意就会被那些不长眼的四轮快腿家伙撞到,无奈之下,苏舒决定慢慢擦着路边行驶。
  
  大雨中不知道开了多久,苏舒的视线忽然被路中央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一开始只是觉得那里不太对劲而已,可是看了两秒钟之后,苏舒终于确认那个东西原来是一个人!
  
  一个躺在路中央的人......
  
  车祸?!猛地剎车,苏舒大步跑过去,将对方翻过来,看清对方样子的瞬间,苏舒脸上的表情骤然冷清。
  
  「该死的......」
  
  即使看不清长相,也能依稀分辨出对方是个女人。
  
  可怜的女人,很明显她受伤了,大概是被之前某辆车子扫到,然后跌倒在路中央,如果她是普通人,说不定不会这样凄惨,可是......看着女人高高隆起的腹部,很明显,这是一名孕妇。
  
  苏舒从来没见过肚子这样大的孕妇,高高隆起的弧度让苏舒几乎以为女人将要临盆。
  
  「我可不会接生......」
  
  喃喃着,苏舒冷静的将女人扶起来,脱掉自己的外衣盖在女人头上,虽然自己的外衣已经湿透,不过苏舒还是希望用它为怀里这可怜的女人挡去一部分风雨,不过......是盖头好呢?还是盖住女人的肚子......
  
  苏舒很快发现他没有时间想这些小事,比起女人迅速僵冷的身子,一切都是小事!
  
  女人还在呼吸,不过呼吸越发微弱。
  
  大雨中昏迷的孕妇......不行!一定要马上送医院!
  
  自己的摩托车越发显出它的无力,苏舒知道自己不能用摩托车送女人去医院,如果是普通的伤员也就算了,关键是这个女人有个如此大的肚子......
  
  「救......我......我要回去......」
  
  怀里的女人忽然动了动,苏舒将耳朵贴到女人唇边,听到了这可怜女人嘴边的呢喃。女人抓住他的手掌软弱而无力,那止不住的颤抖充分表达了女人的痛楚。
  
  「坚持一下,我拦一辆车子,马上就送你回去。」立刻做出了决定,苏舒站起身,隔着雨帘费力的望去,希望至少能看到路过的车子并且拦下来。
  
  然而,他没有想到拦车是这样困难的事!
  
  路过的车子虽然不多,可还是有的,可是问题是,居然没有一辆路过的车子愿意停下来!苏舒不相信他们没有看到自己!那帮家伙真是--苏舒绷紧了面孔,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再度亮起两盏灯光。
  
  好吧,看看这次的车停不停,如果不停的话自己就想办法让它停!
  
  动作尽可能轻柔的将女人放在路边,苏舒推着摩托车横在了路中央,他把车灯开到最大,然后做了请求停车的手势,当看到那辆车子明明驶近却并没有减速的时候,苏舒就知道这辆车也打算视而不见。
  
  心中一冷,苏舒握了握拳头,两臂分开,左手抓住摩托车的车头,右手抓住车尾,用尽全身的力量将摩托向那辆车的前方掷去!
  
  刺耳的剎车声随即响起!属于女人的尖锐嗓音随即透过车窗:「你这个疯子!你在干什么?!」
  
  苏舒抹了抹防护罩上阻碍自己视线的雨水,扒住女人的车窗,对上她的视线,「抱歉,这是无奈之举,我刚才挥手你没停。」
  
  「我没有看到你!雨这么大......」女人的眼睛瞪的很大,描画了黑色眼线的眼睛惊恐的看着扒着自己窗户的男子,眼珠不停的闪动。
  
  苏舒盯了女人两秒钟,「没关系,你现在看到我,就行了。」他伸手向路边指了指,「你看,那边有个可怜的女人,她怀孕而且昏迷,需要立刻送去医院,她需要你的帮助。」
  
  说着,不等女人反应,苏舒径自将路边的孕妇抱起,弯腰,将她放入看到他此刻的举动而尖叫不已的车主车上。
  
  「你不能这样做!我有急事!天--我一会儿有个约会,很要紧的约会,噢!你不能把她这样放上来,我的椅套!我的地毯--」车主从前座转过身子,看着被雨水玷污的雪白椅套和车内地毯,心疼的叫出声,半晌看到苏舒的眼神,她不吭声了。
  
  「好吧,我送你们去医院。」涂了红色甲油的手掌在方向盘上神经质的磕了磕,女车主认命的重新发动了车子。
  
  车里一时静默。
  
  「你是她丈夫?」半晌,大概是受不了这种沉默,女车主忽然开口,透过照后镜打量着刚才以强硬态度进入自己车子的年轻男子,猜测着两人的关系。
  
  「不,我们素不相识。」苏舒坦白。「我刚才拦车,可是没有一辆车子愿意停下来。」
  
  「......你真是好心,不过没有车子停下也是想当然的事,你知道的,有些偏僻的路上......就像今天这一条,经常有人装作孕妇或者其它受伤的人拦车,然后对停车的司机抢劫甚至杀人,久而久之自然就没有司机敢停车了。」
  
  女车主说着,半晌叹了口气,「抱歉,这种事太多了,不得不小心......后面有个医院,有点远,希望她可以撑到那里。」
  
  女车主将车子掉头,然后驶向了相反的方向。
  
  然而他们注定无法顺利就医。
  
  「天!这是怎么回事?」等到他们回到最先路过的路口时,他们才发现那条路已经无法过去了!
  
  「路面塌陷么?这该死的雨--」女车主看着眼前的景况,求助的目光望向身后的苏舒。「我们该怎么办?」
  
  是下雨的原因么?苏舒看着眼前的一幕:塌陷的路面大概有五十米左右,天色已黑,借着车灯可以看到地面大量的裂缝,黑黝黝的像无数的嘴巴,彷佛再接近一步就会被吞噬入腹!
  
  这条路绝对不能再走下去了!
  
  「往回开。」苏舒冷静的指示。「车速加快!」
  
  女车主看了眼苏舒,然后飞快的发动车子朝相反的方向开去,她第一次开得这样快,彷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赶。
  
  雨更加大了,车顶忽然一阵激烈声响,那声音如此之大,让人几乎以为车顶会被砸穿!
  
  冰雹?女车主颤抖的透过照后镜看向身后的苏舒。
  
  不,不是冰雹。苏舒不着痕迹的看着车顶的凹痕,然后视线往前看向前方的路,忽然看到了什么,心脏猛地一缩,大吼一声:「趴下!」
  
  警告还没来得及说完,苏舒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头顶被重重一击,苏舒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在剧痛中慢慢醒来,看着一片漆黑的周围,苏舒一时有点想不起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
  
  挣扎着向四周摸索,摸到女人圆滚肚子的时候,苏舒终于想起来刚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该死的!怎么回事......」
  
  试着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苏舒只觉自己的身体钝痛而酸软,不过似乎没有什么骨折之类的,那是不幸中的万幸。
  
  找准车门的位置,苏舒尝试着推门,用尽一切办法开门不成后,最后他只能选择比较粗鲁的方法踹门。
  
  站在车外跺跺由于踹门动作而微微发麻的左腿,苏舒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大雨倾盆浇在身上,原本觉得恼人的大雨此刻竟然不讨厌,冰冷的雨水让苏舒的头脑重新清楚起来。
  
  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苏舒打量着身旁的车子:车顶上是什么东西的残骸?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东西将车顶砸的坑坑洼洼,而车窗......
  
  看着贯穿前后车窗的一片金属板状的东西,苏舒立刻想到晕倒前,贴着自己耳边擦过的居然就是这个东西!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看着缩回来的手掌心不同于雨水的稠腻,苏舒心下森然。
  
  「好险......」
  
  金属板是从前窗左侧插入的,他坐在后座的右边所以只是受到了一点擦伤,后座左侧的孕妇因为是躺卧的姿势,所以没有受到波及,不过......
  
  忽然想到坐在左侧驾驶席的女车主,苏舒面色一沉,迅速向车子的另一边走去。
  
  看到眼前情景的时候,苏舒松了口气。
  
  血腥的场面并没有发生,在敞开的车子外面他看到了呆呆坐在雨中的女人--是那个女车主。大命不死的女人似乎在最后一刻跳出了车子,也幸亏她反应快,否则......
  
  看着打碎玻璃直接贯穿驾驶席的金属板,苏舒想如果女人没有跳出来的话,大概会被削掉半个脑袋。
  
  想到那副场景,苏舒眼皮跳了跳。
  
  「看起来我们算是活下来了。」苏舒说着,看向地上呆呆坐着的女车主。
  
  对方只是瞪着一双眼睛惊恐的看着四周,黑色的眼线早已被雨水冲化,糊在脸上看起来颇为滑稽。苏舒简单帮她检查了一下,对方虽然看起来狼狈,不过奇迹般的没有受伤。
  
  「你还能走么?车子坏了,我想接下来我们只能用走的。」
  
  女人还是呆呆的。
  
  半晌不见对方回答,苏舒于是放弃的指了指前方的黑暗,「这样吧,你留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前面看看。对了,车里还有一名孕妇,你帮忙照看一下。」
  
  接下来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求援,这种天气,这种情况......他还好说,可是那两个女人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后面的路基已然塌陷,不会再有车子从那里过来,唯一可能找到救援的地方只能是路的另一段,不过......
  
  看着直插入车的金属板,苏舒心中一凛:那片金属板飞来的方向正是路的前方。
  
  前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苏舒只能祈祷前面发生的事情,不会比他们这边更加糟糕。
  
  上帝没有听到他的祈祷,看到不远处大雨中隐约的黑影,苏舒心里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走近看得真切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
  
  「shit!」
  
  是车祸!连环车祸!
  
  这下子总算可以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很简单,这里发生车祸,强烈的反应波及到了离事故地点不远的己方一行人,汽车的残骸差点谋杀了百米以外的自己和那个可怜的女车主。
  
  「该死......这也太......」
  
  那些印象里坚硬的钢铁家伙们,此刻彷佛成了柔软的面团,被冲击成奇怪的形状。就像刚从烤箱出炉的失败汉堡,这些乌黑的家伙在大雨中隐约冒着烟。
  
  地面上到处是破碎的玻璃以及碰撞产生的车体残骸,苏舒慢慢走过去,希望自己不要在那些残骸中发现人体的某一部分。
  
  这样严重的车祸,不知道还有没有生还者。
  
  从一辆车子里他听到了微弱的声音,听上去像是争吵。
  
  「好痛!你......你不能踩我啊......」
  
  「废话!不踩你老子怎么出去?反正你也在下面了,借我踩一下又有什么?」
  
  「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呀......」
  
  顺着声源走过去,苏舒看到一个乌黑的人影正从某辆车的底下爬出来,那人一身的狼狈,身上的花衬衫几乎看不出颜色。
  
  刚刚爬到一半的男人很快看到了苏舒,几乎在看到他的瞬间男人立刻欢呼起来,「救命!把我拉出去!快点!我在这边啊!看到我了么?」
  
  苏舒依言将他拉了出来,重新获得自由的男人一出来便紧紧抓住苏舒的胳膊,「兄弟你有车子不?有车子载我一下......」
  
  「下面还有人吧?把其余的人都救出来再想那些不迟。」苏舒看了男人一眼,半晌俯身,「下面还有人么?」
  
  「有!有!」里面很快传来了欣喜的声音。
  
  把里面的男人弄出来有点麻烦,苏舒颇费了一些力气才把那人弄出来,过程中苏舒感觉花衬衫的男子瞪了自己一眼,然后朝他来的方向跑去。没有提醒他,苏舒和刚被自己救出的男子开始寻找其它可能的生还者。
  
  他们后来又找到两个人,这样严重的车祸却只有轻伤,他们算是很幸运的人。
  
  把还在昏迷中的生还者叫醒的时候,花衬衫的男子一身狼狈的跑了回来。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不告诉我后面路基塌了?让老子白跑--」紧紧抓住苏舒的衣领,花衬衫的男子咆哮着。
  
  就一个死里逃生的人来说,他很有精神。
  
  心里想着,苏舒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个用力挥开了对方对自己的钳制,他淡淡解释道:「我说过先救人再考虑别的,你跑得太快,我还没来得及说。」
  
  「你--」僵了一下,花衬衫的男子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
  
  比起两人的争端,其它获救的人明显更加关心花衬衫男子刚才话里暗示的信息--
  
  「他说的话是真的么?后面的路真的塌了?」一名男子不敢相信的问道,路面塌陷对于他们代表了求助不能,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
  
  「是真的,塌陷很严重,不可能原路返回了。」苏舒道。
  
  「啊?」几个人陷入了沉默。
  
  「在后面的车子里,和我一起的还有两个女人,我想我们还是先把她们弄过来比较好。」
  
  对于苏舒的话那些人没有异议,几人合力将留在原地的两个女人也抬到了这边,此时天已经全黑,为了确认自己的难友,最早被苏舒所救的男子清点了一下人数。
  
  「一、二、三......我们现在总共七个人,五个男人两个女人,其中一名孕妇,呃......如果孕妇肚子里的也算的话,我们或许可以算是八个人。」
  
  男人的幽默明显不合时宜,没有一个人发笑,每个人都紧绷着脸。
  
  紧了紧嘴角,苏舒看了眼周围表情各异的几人。
  
  「既然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势必要共处,不如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苏舒,是一名邮差,今天来这里送信的,你们呢?」
  
  之前那名男子马上开口:「那个我是......」
  
  男子的话在只说了四个字之后忽然停住了,他愣了很久,半晌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他们中的一个人忽然迟疑的开口:「糟糕......我怎么忽然想不起来了?」
  
  「我是谁?」
  
  问题一出,不止苏舒,所有人都呆住了。
  
  半晌,刚才还能在清点人数时开个小玩笑的男人笑得难看,「怎么搞的?不会是电视上经常演的那个失忆吧?哈......好奇怪......关于自己的事情一点也想不起来......我这是怎么啦......」
  
  男人说着,声音越发的小,接近自言自语,似乎在拼命的回想着什么,他用力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然而一无所获。
  
  黑暗中,没有一个人说话,长时间的寂静让苏舒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我、我也......」终于有人嗫嚅了一句,然而说出的却是这样的话。
  
  忽然想到了什么,苏舒提了一个假设,「不要告诉我,你们都忘了......」
  
  这句话说出的时候苏舒有点想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多人同时失忆?
  
  然而--
  
  这个听起来极为荒谬的假设却没有一个人反驳,于是,这回轮到苏舒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的假设成立了。
  
  表情古怪的,苏舒道:「也就是说......只有我一个人记得自己是谁,是么?」
  
  看着反应不一的几人,苏舒忽然意识到:今天最倒霉的事情,现在终于发生了。
  
  第二章 一共六个人失忆
  
  这件事苏舒没有多想,他后来才明白这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意味了什么--
  
  原来,那--就是恐怖的开端。
  
  他们有七个人,除了那名孕妇由于昏迷无法确认情况以外,已知的有五个人失去了记忆。苏舒不是没有听说过连环车祸,也不是没听说过车祸的后遗症可能会对人的记忆造成一定影响,可是他却从来没听说过,一场车祸里全部人同时失忆的!
  
  之前几个人的举动一直很正常,完全没有任何失忆的表现,然而试图回想的时候脑中便一片空白,没有一个人能想到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姓名,工作,来这里是做什么的......甚至包括车祸前发生了什么事,车祸的原因......
  
  没有一个人能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包括和他同一辆车上的女车主。
  
  说到这里就更奇怪,他和那个人明明经历了同样的事,可是结果她失忆而他却没有,这又是怎么回事?
  
  苏舒知道,这件事很邪门,不只他知道,剩下的人也知道,所以大家都静默,一时间,苏舒只能听到哗啦的雨声。
  
  一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特定的一群人遭遇一件特定的事情,这种事情,我们通常称之为--必然。
  
  苏舒不知道自己没有失忆这一点是福是祸,不过他现在已经倒霉的站在这里,事情就容不得他回避。
  
  身体和心理双重的压力下,那名女车主终于承受不住的晕了过去。她的昏迷倒也提醒了苏舒--不能再继续这样待下去了。
  
  「站着也不是方法,我们这里伤号很多,接下来我们最好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其它人听到提议,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花衬衫的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吞吞跟在了一行人后面。
  
  他们在黑暗中行走,天太黑雨又太大,能见度降到了最低,他们只能一个拉一个往前走。对于苏舒来讲,上次和人手拉手走路已经是幼儿园时候的事,那个时候和人手拉手的感觉是亲密、是团结、是安全,可是这次......
  
  抱着昏迷中的孕妇,苏舒只感觉抓着自己胳膊,带着自己往前走的那只手掌手冰冷不已。
  
  「哎?前面!前面有房子!」不知是谁叫了出来,这句话对于这群人来说无疑是天籁!
  
  顾不得别的,众人立刻向四周看去,这才发现不远的黑暗中赫然矗立了一栋二层楼房!那里很是黑暗,稍不留意就会被忽略。
  
  有救了!看到那栋房子的瞬间,所有人心里都这么想着,手也顾不上牵了,众人争先恐后的向那栋房子跑去。
  
  看起来像住家的房子一共有两层,没有点灯,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在。
  
  「有人么?喂!有人么?」最先跑到门口的人一边拼命按着门铃,一边敞开喉咙大吼,希望引起屋内主人的注意,然而半天没有响应。
  
  「该死!」花衬衫的男子终于不耐烦,把门前的人推开。
  
  「喂!你想干什么......」旁边的人来不及阻止,只听「砰」的一声,却是那花衬衫的男子已经用脚将门踹开。
  
  「这样不好吧,私闯民宅是违法的......」
  
  有人还在犹豫,不过花衬衫却完全不理会,大剌剌自行走进了房子。
  
  「这种时候了还管什么违法不违法?该死--怎么这么黑?电灯呢?」
  
  被接连的灾难折磨的众人,在感受到房间内久违的亲切干燥感之后,默认了男子的行为,虽然那种行为确实违法,可是情况紧急,谁也不愿意重新回到雨中淋着雨,等待屋主开门。
  
  大家纷纷开始寻找电灯开关,一阵磕磕绊绊声之后,终于有人摸到了开关,灯光亮起的时候,有人当场欢呼了起来。
  
  「活过来了......」
  
  温暖的灯光让人精神一松,身体温暖过来的同时,众人终于重新有了精神。
  
  苏舒是最后一个进屋的,将怀里的孕妇放在沙发上,苏舒开始打量这间被他们擅自闯入的民宅。
  
  这间大屋似乎只是普通的民居,没有多余装饰的房子,其灯光是橘黄色的,看起来很温暖,墙壁贴着浅色条纹的粉色壁纸,虽然壁纸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不过却并不肮脏。总体说来,这是一间很好的房子。
  
  他们现在待的地方大概是这栋房子的客厅,一个木质吧台将客厅的空间分为两半,吧台后面摆了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和七把椅子,那里应该是主人用餐的地方,从椅子的数量可以判断这里应该是一个大家庭;饭厅后面还有一道门,苏舒猜想那边应该是厨房。
  
  客厅对面还有一扇门,门关着所以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在客厅和那扇门中间--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是木质的楼梯,楼梯在折了一折之后径自通往二楼。
  
  最早进屋的那批人里,其中一个正从楼梯上下来。
  
  那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身材高大而结实,虽然和众人一样遭遇车祸、全部湿透不说身上还沾满了泥巴,可是他身上完全没有其它人身上的狼狈感。
  
  目光矍铄的男子在检查着周围的环境,他观察得很仔细,苏舒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观察楼梯墙壁上挂着的贴画。
  
  苏舒想起来,一路上为众人探路、并且负责背负昏迷中女车主的人,似乎就是他。
  
  「这里似乎没有人居住,屋里没有人,电话也不通,不知道是原本就不通还是因为这场大雨的缘故。」男子将自己检查结果说给其它人知道。当他看到在大厅里随便乱翻的花衬衫男子,男人不着痕迹的皱了一下眉。
  
  「喂,那边的,还是不要乱动人家东西比较好。」
  
  听到男人的话,花衬衫不耐烦的回头,「你刚才不是也在到处翻?怎么?你可以翻老子就不行么?」说着,挑衅似的,他把刚从客厅柜子里抽出的册子就手扔到了地上。
  
  面对他几乎失礼的行为,之前说话的男子挑挑眉,然后在花衬衫离开后把他扔掉的册子捡起来,重新放入柜子里。
  
  屋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僵硬,不过制造这种僵硬气氛的花衬衫男子本身却完全不在乎,甚至吹起了难听的口哨。
  
  年约二十后半的花衬衫男子,穿着一件夜市一百元三件的低俗衬衫,身材并不高却很壮,露在外面的胳膊上有明显的疤痕,那副脾气加上那身打扮......其它人不约而同的和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是他的态度实在无法让其它人对他产生同伴的亲切感。
  
  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不好受,几个男人当场就脱了外衣,苏舒没有急着脱衣服,在屋里四处翻了一下,找出一块毯子,然后摇醒还在昏睡中的女车主。
  
  「雨停了么?」女人脱口而出的话让苏舒愣了愣,半晌才想起到达这里的时候女人还在昏迷,她可能还没回过神来,不过这个问题......她睡胡涂了么?
  
  「我们现在在路边一栋房子里。」苏舒淡淡解释了一句,然后将毯子塞到女人怀里,「你最好把衣服拧一下。」
  
  本来以为接下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然而女人接下来的问题让苏舒愣住了。
  
  「你们点灯了么?为什么不点灯?我知道了......这里的灯坏了是不是?没有应急灯么?快点上!我讨厌这么黑!」女人抓着苏舒的胳膊,脸色焦急,眼睛瞪的极大却漫无焦距,苍白的脸色配上花掉的妆容,看起来很是吓人。
  
  苏舒愣住了。他试着用另一只没有被抓住的手在女人眼前晃了晃,发觉对方真的毫无反应后,苏舒默然。
  
  她瞎了。
  
  没有察觉苏舒的想法,女人只顾着尖叫,忽然听到旁边人的唏嘘,像是察觉了什么,她猛地停下来,疯狂的四处张望,然后拼命向后缩去,她的动作太大,撞到身后的椅子,一个没站稳,女人狼狈的跌在了地上。
  
  她的样子让众人吓了一跳,不过这种情况下却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
  
  苏舒看了看四周,然后扶起女人,他试图找一个安抚她的理由--在她冷静下来之前,他不想直接把那样的事实直接告诉她。
  
  「抱歉,这里没有灯,大家都看不到,你现在暂时不要想别的,你需要的只是把自己身上弄干一些,那样会让你舒服很多。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女人,她是名孕妇,如果可以还要拜托你帮助她一下。」
  
  女人瞪着无神的眼睛,惊恐的顺着苏舒的声音看了一眼,愣了许久,半晌慢慢的点点头,众人合力将她和那名孕妇架到另一个房间后全部退了出来,只留下那个女人在那里打理自己和那个可怜的准妈妈。
  
  那名孕妇还在昏迷,如果再不清醒,事情会有些麻烦。
 楼主| 发表于 2010-7-16 13:06:44 | 显示全部楼层
 再度回到大厅的时候,花衬衫已经脱得只剩一条四角内裤外加一件花衬衫,其它的人见只剩一群男人,也把自己身上大部分的湿衣服脱了下来,有的拧衣服,有的寻找可以擦身的干布。
  
  除了花衬衫男子只顾接受服务一概不管之外,其它人总的说来,还比较有患难意识。
  
  「哎?等等,我的衣服呢?」其中一名男子在擦干身体后忽然转向身后,寻找负责烘干衣服的人。
  
  「怎么了?」苏舒问。
  
  「找东西啊!」男子抬头看了眼苏舒,将怀里的东西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是一个相机,我刚刚在脖子上发现的,我想既然连相机都带在身上,其它的东西说不定也会有,搞不好会有可以证明我身分的证件之类的啊!」
  
  不等他说完,其它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其余的人纷纷停下正做的事,拿起原本刚在厨房烤了一半的湿衣服翻了起来。
  
  「我是宋鹏程,是名警察!」把几张湿纸团捡出去扔掉,一名男子率先找到了自己的警员证,渗了水,上面的铅字和照片都有些变形,不过依稀可以辨认是个穿警服的年轻男人;一边说,他又陆续找到了其它符合他身分的东西。
  
  说话的是那名一开始就帮众人探路的高大男子,说他是警察苏舒是信的,对方进屋后小心谨慎却不失礼貌的检查动作,确实很像一名警察。
  
  「哦?警阶很高嘛,难怪刚才那么见义勇为,警官大人。」花衬衫看了眼宋鹏程的警察证,半晌不冷不热的说,忽然看到了什么,长手一伸,他从警察那边拿过了什么,「厉害!枪耶!子弹满匣六颗子弹......」
  
  花衬衫正兴高采烈的摆弄着从对方那里拿来的手枪,忽然,手上的东西被人拿走了。
  
  「抱歉,请别乱碰我的东西。」名叫宋鹏程的警察即使生气也彬彬有礼。
  
  花衬衫看了眼男人手里的手枪,半晌哼了一声,继续在自己的东西里翻腾。
  
  「我叫于思秦,是记者。」摆弄相机的男子有了新的发现,他从裤子兜里摸到一张临时记者证:「上面写着我今年三十三岁,双子座。娱乐周刊......呃,难不成我就是传说中的狗仔队员?」
  
  抬起头看了看众人,于思秦只是笑嘻嘻的,看起来,现在情况很恶劣却没妨碍他拿自己打趣的兴致。低下头,他在剩下的东西里继续翻找,不过这次除了一些票据之外没有别的收获,他抬起头来,「呃,剩下的就没有什么了。」
  
  花衬衫男子身上忽然掉出一个铁盒,「哎?名片?」
  
  铁盒里整整齐齐放着一迭名片,很简朴的名片,上面写着男人的姓名、工作地点还有基本的联络方式。
  
  几个人彼此对看了一眼,最后宋鹏程走过去,仔细的看了几眼,最后将里面的东西还给花衬衫,「一张名片可能还不好确定身分,不过既然是一盒,应该是你的东西--没人会随身携带一盒别人的名片吧?」
  
  「唐秉文,公务员......嗯,铁饭碗的好职业啊。」于思秦看了名片一眼,然后抬头看看花衬衫,摇了摇头,「人不可貌相啊。」
  
  耸了耸肩,他不感兴趣的回过头去。「我......什么也没找到......」
  
  顺着声源看过去,苏舒看到一个高瘦的男人,从进屋起一直没开口的男人,苏舒依稀记得他是最后一名被自己拉出来的遇难者,从被救出来到现在,他一直一脸呆愣的样子,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变故中清醒过来。
  
  那个男人手里的衣服能拉出来的口袋全部翻开了来,然而全部空空如也,他的脸上充满了困惑。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找到任何身分证明,也难怪他会着急,不过其实这也正常,比起每天随身携带自己证件的人,不随身携带证件的人恐怕更多。
  
  看着对方明显有些焦躁的样子,苏舒最终什么也没说。
  
  另一间屋子里的女人此时也摸索着出来了,看不到的情况下她简单的擦拭了她的脸,残妆糊在她的脸上,看上去比没有擦拭前更加狼狈。她的双眼还是无神,不过看她的脸色,苏舒知道她已经接受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你叫韦佳音,今天来这里似乎是为了赴一个重要的约会。」看着女人,苏舒忽然道。
  
  对方果然吃惊的朝向他,苏舒解释,「你的名字是我刚才在你车上看到的,你告诉我你在赴约的途中,不过很抱歉我拦下了你,因为屋里那位可怜的孕妇--她受伤了,需要送医,我和她上了你的车子,然后我们就受到刚才车祸的波及。」
  
  苏舒说着,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只是如果的话--如果他没有救下那名孕妇,如果他没有因为那名孕妇而拦下韦佳音的车子,如果那个韦佳音继续开车前行的话......
  
  她也会碰到那场车祸。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听起来可能更糟糕些,不过眼前她的状况也没有比遇上车祸好到哪里去。
  
  低下头,苏舒也不再言语。
  
  屋外的雨声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加上道路坍塌......今夜注定是个糟糕的夜晚。
  
  知道了自己的身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花衬衫的男子--唐秉文看起来很是焦躁,赤膊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末了一屁股坐在了客厅里唯一一个长沙发上。
  
  「你,往那边让一让。」毫不客气的命令着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唐秉文有点过分的将湿漉漉的腿也搭在了沙发上。
  
  被排挤的男人好脾气的让了让,然后又让了让,那个人就是这些人里唯一不知道自己身分的人,他似乎不太爱说话,明明身子也够高,可是习惯佝偻让他看起来比一般男人还要瘦小一些。
  
  他忍让的结果就是自己终于被挤得没有地方坐,沙发完全让别人占据。看着对方局促不安站在沙发旁的尴尬样子,苏舒冲他招了招手。
  
  「你过来坐吧,我去隔壁看一下那名孕妇。」说罢,苏舒随即站起身向旁边的房间走去。
  
  进门之前,木质门板上的数字吸引了苏舒的注意:其实刚才和其它人一起把孕妇抬进去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不过当时没有时间让他多想而已,现在重新看到这个数字,苏舒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那个门板上写着0001四个数字。
  
  如果是在公寓楼或者办公楼看到这种东西,苏舒是不会有感觉的,可是在住家里看到这个就觉得有点奇怪--很少人会把自己家里的房间编号吧?
  
  正在盯着门板发呆,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苏舒慢慢回过头--是宋鹏程。
  
  「很奇怪吧?不只这个房间,这栋房子里所有房间的门上都有编号。」像是知道苏舒正在想什么,宋鹏程径自说着,想到什么的时候,他笑了笑,「连厕所都有编号,厉害吧?这栋房子的主人看来是个怪人。」
  
  「大概。」苏舒点点头,打开了门。
  
  屋里,那名孕妇躺在靠窗的床上,虽然还在昏迷中,不过至少没有更严重的症状出现,现场没有医生的情况下,苏舒只希望她的情况不要更加严重就好。
  
  「这场大雨真是来势汹汹,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停。」走到窗户前拉开窗帘,宋鹏程盯着窗外,「外面一片漆黑,只有我们这里有灯光,感觉真的......」
  
  没有把那句话说完,宋鹏程把窗帘重新拉好。
  
  「你说......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才能让这么多人一起失忆呢?」看着苏舒,宋鹏程忽然说。
  
  「谁知道,说不定是外星人。」苏舒面无表情的回答。
  
  「哈!你说我们被外星人绑架了么?真是有趣的回答,外星人......真是外星人就好了,我倒想见见。」宋鹏程笑了起来,寂静的房间里他的笑声很是突兀,他待了一会儿就出去。
  
  房里于是又只剩下苏舒和那两个女人,他们这边极是安静,不过外面房间的几个人似乎是混熟了,苏舒甚至听到了说笑声。
  
  没有事情做,苏舒看着外面的雨,分不清过了多久,门忽然被敲了两下,随即被推开。
  
  「看什么呢?要是看到有车别忘了通知我们大家。」门外露出一张笑嘻嘻的脸,是那个叫于思秦的记者。那场事故之后,唯一还能开开玩笑的也只有他而已。
  
  那个人总是笑咪咪的,现在也是笑咪咪的。
  
  「哎?什么味道?」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苏舒忽然吸了吸鼻子,「怎么会有饭的味道?」
  
  「你的鼻子很灵!就是饭的味道!」竖了竖大拇指,于思秦终于不再卖关子,「那个高个子居然在冰箱里发现了食物,想不到吧?饭快好了,我来叫你们两个吃饭。」
  
  于思秦是这群人里态度最正常的人,不过这种情况下,他的这种正常看起来才是最不正常的。
  
  苏舒想着,却还是跟着于思秦出了门。厨房里果然煮了一锅东西,看着旁人因为看到食物而兴奋的脸,苏舒皱了皱眉,难道只有他觉得这种味道很难闻么?
  
  看着锅子里完全看不出材料的东西,苏舒只觉得阵阵反胃。
  
  「这是什么?」搅着锅子,苏舒问今天的大厨--那个高个子男人,也就是唯一不知道自己身分的那个人。
  
  「好像是肉,那个......我刚才在冰箱里看到的,试着做了一下,似乎还没坏。你要尝尝看么?」说着,他小心的用勺子舀了一点锅里的东西,递给苏舒。
  
  「不,我没有胃口,我去拿东西盛饭好了。」谢绝了对方的邀请,苏舒自行在厨房里寻找起来。
  
  看准一个大概是放碗筷的柜子蹲下身,想着这里的人数,苏舒数出自己需要拿出的盘子,然而拿到最后一个盘子的时候,苏舒怔了怔。
  
  「怎么了?」于思秦看他愣住,敲了敲他的肩膀。
  
  「......没事。」
  
  「对了,那名孕妇在昏迷,那种状况下是无法吃饭的,所以六个盘子就足够了......」忽然想起了什么,于思秦对苏舒道。
  
  苏舒应了一声,然后把柜子里所有的盘子抱出来,他没和于思秦说--这里一共只有五个盘子。
  
  算了,反正他也不饿。最后看了一眼柜子,苏舒将门关上。
  
  拿筷子的时候,苏舒又愣了一下。不过他这次没让别人看出他的诧异,直接将东西拿好出去,于思秦跟在他身后,端着锅子出来。
  
  虽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苏舒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有五个盘子......
  
  柜子里有五个盘子,旁边的碗也是五个。不仅如此,等到拿筷子的时候,他发现筷子的数量也是同样的数目。
  
  心里有点怪异,不过却不知道为什么,然而端着拿好的餐具走到餐桌旁,视线挪向桌旁椅子的时候,他终于有点明白了自己刚才一直觉得不妥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又怎么了?」看到苏舒站在原地不动,他身后的于思秦抬头问他。「怎么只有五个盘子?」
  
  「啊,柜子里只有五个盘子。」七把椅子暗示这里原本的住户有七个人的话,怎么餐具是五副?是自己多心么?
  
  「那样啊......」于思秦耸耸肩,示意苏舒把盘子摆好,然后开始盛饭。
  
  很快的,五个盘子都盛的满满。
  
  「好了开饭了,大家过来吃饭吧。」
  
  高瘦男子和宋鹏程很快过来,半晌,韦佳音也过来。
  
  「五份菜,五个人,正好!」于思秦笑着说。
  
  「啊?抱歉,我不吃,我以为第五份是给那个唐秉文的......」苏舒怔了怔,并没有入座的打算。
  
  「那个人--谁管他!」于思秦冷哼了一声随即坐下。
  
  闻到桌上的饭菜散发的怪异味道,苏舒皱了皱鼻子,然后离开。
  
  用餐的气氛很友好,热食让众人精神好了许多,大家简单的交谈着,只有那个高瘦的男子自始至终一声不吭,他慢慢的吃着盘子里的东西,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
  
  「因为想不起来么?不要担心,等我们获救之后总有办法知道的。」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看了看他,宋鹏程说了句安慰的话。忽然看到于思秦对面空出来的椅子,他想了想,「对了,那个唐秉文呢?怎么没叫他下来吃饭?」
  
  「那个......他去楼上了......」提到那个人,高瘦男子的身子微微颤了颤。
  
  宋鹏程知道他有点怕那个男人。像他这样性格懦弱的人,在团体里很容易成为出气的对象,刚才在客厅里,唐秉文就一直排挤他。
  
  「要不要给他送饭呢?」宋鹏程看了看楼顶。
  
  「管他呢!那家伙似乎不愿意和咱们待在一起,让他一个人好了。」把空掉的锅子放到一边,提到那个男人,原本笑嘻嘻的于思秦皱了皱眉,「不知道他是哪里的公务员,那个人一看就不像好人,他离开也好。」
  
  说完,于思秦重新露出了笑容,几个人后来没有再提唐秉文的事情,用餐气氛也继续友好了下去。
  
  看着远处的几人,苏舒总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具体是哪里他说不上来,然而那种怪异却留在了他的脑海,翻来覆去,让他觉得疲劳。
  
  原本还想如果第五盘菜若是剩下就给楼上的唐秉文送上去,可是等到众人用餐结束时,苏舒发现那盘菜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吃完。
  
  这件事苏舒没有多想,他后来才明白这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意味了什么--
  
  原来,那--就是恐怖的开端。
  
  大概是吃饱肚子的缘故,从餐厅回来的几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很多。
  
  修理了一下之前被花衬衫踢坏的大门门锁,确定够结实以后,宋鹏程这才重新回到众人聚集的客厅,「忽然觉得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他指了指大门的方向,「看来今天我们势必要在这里过夜了,我刚才把门锁修好了,所以基本上这里还是很安全的。我们在这里住一晚,养足精神,明天天一亮就出去求救,如何?」
  
  他的话没有人有异议,几个人很快做出了决定:孕妇、韦佳音和苏舒留在一楼--
  
  孕妇还在昏迷中,随便移动不好,韦佳音眼睛看不见,住在二楼不方便,而苏舒因为最早遇上她们,所以留下来照顾两个女人;于思秦和高瘦男子去二楼,那里有床,可以得到良好的休息。
  
  宋鹏程带着另外两个男人上楼后,一楼顿时就剩下了苏舒和两个女人。
  
  「我不关门了,你有需要就叫我,我就在客厅。」对韦佳音说了一声,苏舒重新回到了客厅。
  
  一楼的窗帘已经被宋鹏程全部拉上,厚重的窗帘让窗外的雨声小了很多,苏舒坐在沙发上,他对面就是韦佳音所在的房间,盯着那间房间的同时,苏舒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慢慢的,他闭上了眼睛。
  
  第三章 他说他要回自己的房间去
  
  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这是我的房间啊,我回我的房间,有什么不对么?」
  
  说着,他真的拉开那扇门,进去了。
  
  他居然拉开冰箱进去了!
  
  「很大的洗手间啊。」推开门,看着眼前的房间,宋鹏程对他身后的高瘦男人道。
  
  正在这时,他们对面的那扇门也开了,抬头一看,开门的人原来是刚分别不久的于思秦。
  
  「看起来这是二楼公用的洗手间,看,是相通的。」于思秦笑着说,然后看向中间那道门,皱了皱眉,「那家伙八成在那里面,居然睡在我们中间......咱们把门锁好点,我总觉得那个人不像好人。」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低。
  
  高个子男人低着头没说话。
  
  宋鹏程看了看中间的房门,虽然对于思秦的客观评论不置可否,不过倒也点了点头,「人也不能光看外表,不过小心是对的,今天我们都要好好锁门。」
  
  「那是什么?」指着其中一间厕所门框周围的胶布,宋鹏程问。
  
  「那个啊......应该是坏掉的厕所吧?」于思秦不在意的回答,看到厕所下方隐隐的水痕,「反正旁边那间厕所是好的,我们就住一个晚上,凑合一下就是了。」
  
  宋鹏程点了点头,然后又检查了一下浴帘后方,随后对两人说:「那么我们就休息吧,我们只有两个房间可以使用,麻烦你们谁和我一间好么?」
  
  宋鹏程说着,眼睛却看着那个高个子男人。
  
  「那个!我睡觉打呼磨牙,我自己一个人睡。」不等高个子男人开口,于思秦随即笑嘻嘻道。
  
  高个子男人嘴巴动了动,慢慢点了点头。商量好的三人随即进了事先分配好的房间。
  
  很有人民公仆风范的,宋鹏程将床让给了那个男人,自己则是随便打了个地铺躺下。高个子男人很明显有些过意不去,正要开口,却听宋鹏程对他摆摆手,「你是不是胃不太舒服?」
  
  「啊?」
  
  「我看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捂着胃,身体不舒服就别逞强,你就睡床吧。」说完,宋鹏程走到电灯开关前,「我开灯睡不着觉,不介意我关灯吧?」
  
  男人点了点头,随即只听「啪嗒」一声,室内重新陷入了黑暗。
  
  耳边很快响起了宋鹏程均匀的呼吸声,外面的雨声还在继续。
  
  记得谁说过,能在下大雨的日子舒服的躺在床上睡觉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是现在,高个子男人躺在床上,心里没有一丁点开心的感觉。
  
  胃......好疼......
  
  蜷缩在床上紧紧捂着自己的胃,想到屋里还有别人,男人尽量减少自己辗转的次数。任凭胃里翻江倒海般的疼痛,他紧紧咬住嘴唇,小心的不泄出一点声音。
  
  他的胃确实在疼,而且很疼。这种疼痛已经持续了很久,进了这栋房子没多久就开始,一开始只是一丝丝的疼,到现在已经变成了痉挛一般的剧痛!
  
  他吃惊于那个警察眼光的犀利,惊异于对方的观察入微,然后就开始害怕。除了这个......他还看出来别的了么?黑暗中,男人小心的将视线挪到地上的宋鹏程身上,心里有些害怕,他小心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那里有一张纸,一张让他魂不守舍至今的纸。
  
  摸着口袋里那个小团,男人想起了晚饭前发生的事情......
  
  当时那个邮差出去不久,坐在对方让给自己的位置上,好不容易舒服了些,下腹突然一股尿意,他于是站起身来向客厅对面走去--他记得一楼的厕所是在客厅对面,那个孕妇待的房间的旁边。
  
  走到走廊末端的时候,他果然看到一扇门,然而拧了拧却发现门是被锁着的。
  
  「大概有人在用。」他想了想,原本打算去客厅等里面的人出来再上,不过在经过楼梯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方向一转,他径自向楼上走去。
  
  这种房子应该每层会有一间厕所吧?
  
  爬过不算长的楼梯,他很快到了这栋房子的二楼。
  
  不像一楼的开放式设计,一进入二楼,出现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三道门。大概门后的房间占据了二楼大部分面积的缘故,二楼的走廊很是狭窄。
  
  凭着直觉,男子选择了中间的房间,小心翼翼的向身后看了一眼之后,他开门、关门、锁门......三个动作一气呵成。
  
  靠在门板上,男人闭着眼睛松了口气,然后慢慢睁开。
  
  「这里怎么这么黑......灯......灯......灯在哪里?」睁开眼便是一片黑暗!经过刚才的一连串倒霉事,他现在非常害怕这种黑暗!
  
  小声嘟囔着,他立刻在墙壁上摸索起来,他在寻找电灯开关。
  
  原则上为了方便,人们会把开关安装在门口的位置,然而门口左边的墙壁已经被他摸了一个遍,右侧的墙壁也被他摸得差不多,他愣是没有找到任何类似开关的东西。他不放弃的继续摸索,墙壁光滑而冰冷,男人感到自己的手心薄薄出了一层汗。
  
  「怪事......难道开关不在门口......」他已经连门口的墙角都摸了一遍了,可是还是没有摸到自己想找的东西,蹲了太久的脚开始抗议似的酸麻起来,猛地站起身,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背撞到了什么,后背猛地一僵,他定住了--
  
  好像......刚才......碰到了......什么东西?!
  
  这......男人僵住了,一动不敢动、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自己的后背,他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背后的汗毛慢慢竖起......
  
  「呀!房间中间......怎么、怎么可能......」干笑着,男人试图让自己放松,背后一阵凉风吹过的时候,男人腾的跳了起来!
  
  这次很清晰!他后面就是有东西!刚才他清楚的感觉那东西又碰了他一下!
  
  这下他真的被吓到了,惊吓之余他胡乱挥舞着胳膊,冷不防感觉自己的左手碰到了什么,慌张的试图甩掉那东西,就在那一甩间,只听到「啪嗒」一声,灯亮了。
  
  「啊?」看着手里断掉的细长的绳线,又看看房顶上刚刚亮起来的电灯--它旁边有他手里断掉的绳线剩下的那部分,他一时有些傻眼。
  
  「啊?原来是灯绳啊......」
  
  扔掉手里半截的灯绳,他看了一眼房顶上的电灯,余悸犹在,可是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用手里的湿衣服胡乱擦了擦脸,绷了已久的神经稍稍放松,他开始打量自己现在待的房间,一句话--很不错的地方。
  
  这里明显是一间卧室,舒适的,有一张柔软床铺的卧室。
  
  「像是女人住的。」他给自己看到的房间下了一个批注。
  
  这是一间十平方米左右的房间,正对他的是一扇门,而他身后也是门。难怪这房间在没开灯之前是如此的黑暗,这里根本没有窗户。看着房间里的另一扇门,男人没有犹豫多久就走上前去开了门。
  
  「这里的开关倒安的挺正常。」这次他顺利的在墙壁上摸到了电灯开关,打开灯,眼前赫然出现的是他现在正在寻找的东西--厕所。
  
  这是一间不算小的洗手间,白色瓷砖地板、白色瓷砖墙壁,看起来干净整齐。
  
  一进门就是一面镜子,灯刚亮乍一看到镜子里自己的镜像时,他还吓了一跳,不过很快的,他回复了正常,对着镜子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狼狈之后,他开始打量眼前的洗手间。
  
  这里一共有三扇门,除了自己身后的门以外,左右各有一扇同样的门,用不着多想他就知道另外两扇门是通向哪里的。很明显,这里就是二楼的洗手间,二楼有三个房间,然后三个房间共享一个洗手间。
  
  大概是考虑过人数的问题,这里一共有两格厕所,厕所设立在洗手间左侧,右侧这是一个浴缸,中间则是他一进门就看到的镜子,镜子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洗手台。啊,对了,镜子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排气扇。
  
  这个洗手间可以用一句话形容--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简单的扫了一眼之后,看了看贴在其中一间厕所门框上的胶布,大概是坏了吧?
  
  随便想了想,他进入了另外一间厕所,开门,锁门,蹲在马桶上的瞬间,他松了一口气。
  
  终于--
  
  终于逃开了,从那个人那里......
  
  「那个人」......就是「那个人」,让他胆战心惊至今。
  
  他想着直到刚才一直都在困扰自己的感觉。不知道那几个人感觉如何,反正他自从一进入这栋房子就感觉浑身不对劲。
  
  怎么说呢?房顶遮住了大雨,玻璃挡住了凉风,这里明明是温暖干爽的室内,可是......他就是觉得冷,比外面还要冷。
  
  那种冷不是因为温度,而是来自心灵,他从心里感觉冷。在室外的时候,大概是身体的寒冷麻痹了感官神经,那种感觉并不明显,可是进入室内、身体温暖过来之后,原本被他忽略的那种感觉便越发鲜明起来。
  
  那是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就像被蛇盯上的青蛙,他感觉有双冰冷的视线充满审视的盯着自己,从一进门的那一刻,那双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不是他的错觉,因为现在他没有那种感觉,而刚才,直到他上楼之前,他一直有那种感觉。他们一共有七个人,视线肯定来自于他们中的某个。
  
  一开始有些困惑,然而时间久了,就成了恐惧。
  
  他完全不明白对方看自己的原因,为什么看自己的原因更加不知道!
  
  他试图突然回头找出那个人,可是只看到剩下的人各自忙碌的脸,似乎没有一个人在看自己,可是当他转过头,那双眼睛就会重新移向他,让他继续变成他的「青蛙」。
  
  那个人为什么盯着他?
  
  为什么一直一直盯着他?
  
  那道视线让他越来越焦躁。
  
  发觉自己失忆以后就开始的焦躁,由于那道视线的缘故,慢慢的增加中......积累到一定程度,他知道他一定会崩溃!
  
  他的胃已经开始隐隐作痛。而现在,借着上厕所的时间,他终于摆脱了那道视线。当然,这种摆脱只是暂时的。
  
  就在那时候,表情一变,彷佛忽然故障的机器,他所有的动作瞬间定格。
  
  那种感觉又来了!凉意顺着脊柱迅速窜上来,他全神贯注于身后--
  
  他听到了脚步声,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而且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没错!是那个人!那个人又跟上来了!怎么会这样?!
  
  很轻的脚步声,非常有规律,和他不同,那个人态度悠闲,不慌不忙的开门,不慌不忙的锁门。然而,对方越是悠闲,他的心越是慌张。
  
  然后就忽然安静下来,这种突如其来的安静让他感觉后背阵阵发麻。
  
  对方知道他在这里,可是他却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还在这里,这种不确定感让他一下子慌了起来。
  
  「那、那个......外面有人么?我、我想借用一点卫生纸......」笨嘴笨舌的,他编着借口,一定要说点什么,一定要让对方说点什么,好确定对方是不是还在。
  
  其实有个更简单的方法:开门。一开门就可以看到门外那个人是谁,然而他不敢。
  
  额头冒着冷汗,他感觉自己的掌心亦渗出冷汗。
  
  忽然......细碎的纸声过后,他看到一张白纸从厕所上方狭小的空隙飘下来。
  
  心脏一缩:对方还在!
  
  对方一声不吭,既不上厕所,也不洗澡,他没有任何留在这里的理由,可是他没走。
  
  他在等着他--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惶恐不安着,他轻轻系好裤子,坐在马桶上,他的视线忽然落在地上那张白纸上--那张被对方当作厕纸扔进来的白纸上。那不是卫生纸,这个倒也没什么,然而......
  
  等等!
  
  迟疑了一下,他略微弯腰,伸手捡起了那张白纸。如果他没看走眼的话,那张白纸......似乎背面有什么东西的样子......
  
  犹豫了两秒钟,他随即将手中的纸翻了过来,然后,男人瞪大了眼睛,「不是......吧......这......」
  
  那张刚被他翻过来的纸上,写了几个大字:「你是杀人犯。」
  
  还没从看到这几个大字的震惊中清醒过来,门上方又露出了半截纸,这一次纸上的内容更加让他惶恐!
  
  盯着那张只露出半截的纸,他心里只有一种感觉--见鬼了!
  
  那是一张通缉令,上面写着:程旺,男......后面有他的通缉原因。
  
  他本能的站起来想要去够那张纸,然而那张纸却倏的缩了回去。
  
  他的心脏怦怦的加速着。
  
  天......怎么会这样?心里翻起轩然大波,捏着手里那张薄纸,他感到自己额头慢慢起了一层冷汗。他知道他的身分了!
  
  他叫程旺,因为杀人罪正在通缉中,而那个人有他的通缉令!他知道自己的身分!那个人是要告诉自己这个么?
  
  心里乱成一团,他转头瞪向面前的木板,几乎想要将那扇薄板瞪出一个洞一般,他用力瞪着那扇薄板,彷佛自己可以透过那扇门板看到门后的人。
  
  冷汗顺着脊背慢慢泛了一层,冰冷的汗水和刚才淋到的雨水混在一起,裹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
  
  心跳越来越快,盯着眼前的门,他--程旺觉得自己像刚刚吞了一块生肉那样的恶心。
  
  刚刚好不容易缓和许多的紧张感,一下子全部回来了。
  
  刚才被那道视线追迫的感觉,全部回来了!
  
  果然是那个人没错。他也大概知道这个人盯着自己的原因:是因为这张通缉令么?
  
  对方明白了自己的身分,所以一直盯着自己?
  
  可是......他为什么不和其它人说?这是他最想不透的一点。
  
  如果对方盯着他的原因,真的只是因为无意识中察觉了他通缉犯的身分,那他大可以告诉其它人,对了!那些人里不是还有警察么?他大可以告诉那名警察,他们可以一起密谋,然后抓捕自己。
  
  那是胆大一点的做法。
  
  而如果胆小一点,对方盯着自己只是因为不小心知道了自己的身分,因为害怕而盯着自己的话......不,这一条根本说不通。
  
  如果是这个原因,对方不会跟着自己到这里来,而且是单独一个人,也不会将代表他身分的通缉令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这些问题像细菌一样在他脑子里不断繁殖、越塞越多。他越发的头大,胃也越发疼痛起来。
  
  该死!那个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他真的不知道了!
  
  「你......你到底是谁?」既然对方已经明了他的身分,他不妨直接问问看。
  
  没有人回答。
  
  若是没拿到这张通缉令之前,他早就一脚把门踹开了,然而现在他不敢。
  
  因为他忽然明白了!外面那个人,正是那道视线的主人。那道纠缠了自己许久的视线的主人。
  
  从一进门开始,不!说不定更早!说不定是从车祸发生开始......甚至那根本就是车祸发生的原因--
  
  早在很早的时候,那个人就盯上了自己,他知道自己是谁,可是不说,背地里,那个什么都知道的人一直在观察着他,出于一个他不知道的原因。
  
  光是这样想一下,他就觉得恐怖!所以心里明明知道推开那扇门就可以知道对方是谁,然而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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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6 13:07:06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多可笑?按照那张通缉令上写的,自己失忆前本是一个连人都敢杀的家伙,怎么现在连区区一扇厕所门都不敢推开?
  
  可他就是不敢。
  
  安静的厕所内,程旺感觉自己的心脏怦怦加速了起来,他和那个人仅仅隔着一层木板,对方看得到他,知道他是谁,然而他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瞪着厕所的门板,他屏住了呼吸,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更猜不出对方想要怎么做,他盯着那扇门板,一直盯着,盯着......
  
  然后......那个人走了。
  
  他没有听到脚步声,可是他知道那个人走了,因为对面那道犀利注视自己的目光不见了。
  
  那是一种感觉,他的直觉告诉他,对方消失了。
  
  他拉开门,果然,厕所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魂不守舍的洗手,魂不守舍的下了楼,然后魂不守舍的进了厨房,用冰箱里偶然找到的食材做了饭,味如嚼蜡的吃完,然后胃痛到现在。
  
  由于这个疼痛,从关灯到现在很长时间了,他还是完全没有睡意,黑暗中一个人瑟缩着身子,身上盖着棉被也觉得冷,彷佛这里就剩了他一个人。
  
  他非常想把灯打开,不过......看了眼地上的警察,他最终还是没有开灯。
  
  迷迷糊糊着,他听到地上那名警官爬起来上厕所的声音,他去了满久的,在他数到第四百一十八头羊的时候回来,程旺听到他慢慢躺下的声音。
  
  大概是对方开门的时候让外面的冷风吹进来,程旺觉得屋里的温度又降低不少。
  
  他的胃于是更加疼痛。
  
  终于,心里数了七百三十头羊的时候再也坚持不住,他决定下床去厕所。
  
  上趟厕所说不定会好一点,至少那里可以开灯。
  
  心里想着,程旺忍痛起身慢慢走向厕所,把身后的门轻轻关上之后,他这才把灯打开,骤然亮起的光让他的眼睛瞇了瞇,等到眼睛重新适应光明之后,他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沾水拍了拍脸。
  
  本来希望这个动作能让自己好受一点,不过事实与希望相反,冷水非但没有让他清醒,相反地,大概是受了刺激,他的胃再度一阵一阵的痉挛起来,竟比刚才更加厉害了。
  
  撑在洗手台前,程旺抬头看到镜子:镜子里的男人一张苍白的脸,看起来痛苦而不安。
  
  那是他的脸,比上次进来这里的时候似乎更加憔悴了。
  
  盯着镜中的自己,他只看到一个迷惘的男人。他想不起来任何关于自己的事情,包括这张脸,镜子里这张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比一个陌生人的脸好不到哪里去。然而这种情况下他却被告知自己是一名通缉中的杀人犯。
  
  简直是晴天霹雳!
  
  胃里又是一波抽搐!忍着痛,程旺拖着身子冲到了厕所里。
  
  「呕--」胃部彷佛被人从里面攥住了,他试着呕吐,吐出来的却只是清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他坐在马桶上喘气。
  
  整个洗手间一时除了他的喘气声之外,就是些许的滴水声。
  
  吐完的程旺坐在马桶上,感受胃部痉挛的频率和水滴滴落的声音不知不觉重合,心里默数着水滴的声音,程旺慢慢闭上了眼睛。
  
  分不清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听到了脚步声。非常轻的脚步声,带着撕拉的声音还有水滴声进入他的耳朵。
  
  他听到轻微的门板开合声,有人开门的声音。
  
  那是隔壁的声音,他心里非常清楚。
  
  有人从隔壁推开门出去了......那个人走的不快也不慢,在走到第五步的时候开了门。
  
  那幅画面是那样的清晰,就像看电影一般,他看着那个人开门,出门,他听到那水滴声渐渐远去......
  
  头部碰到自己膝盖的时候,程旺猛地打了个哆嗦醒过来。这一清醒,他才知道自己刚才原来是在做梦。
  
  他居然坐在马桶上睡着了!
  
  在胃部还在不断痉挛的剧痛下睡着了?!
  
  刚才那些......果然是梦啊......
  
  这个想法出现的瞬间程旺赫然松了一口气。不过......那幅场景真的好真实,真实到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地步。
  
  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可以感觉每个毛孔的鼓起。
  
  起身的时候,他不经意的看了厕所地板一眼。
  
  他不是故意要看的,那只是一种反射,只是无意识的视线微移,然而只这一眼,他呆住了!
  
  他又看到了一张纸条,上面端端正正写了五个字:「你是杀人犯。」
  
  和自己口袋里那张完全一样的字迹!一样的话语!带给他一样的恐惧!
  
  眼睛猛地瞪大,抓着那张纸,程旺感觉自己开始不停的颤抖。
  
  就像癫痫症患者发作一般,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抖动,他甚至听到自己牙关打架的声音!
  
  刚才是那个人么?
  
  是那个人么?
  
  那个人跟着自己进了厕所,然后又塞了一张同样的纸给自己,然后......
  
  他猛地拉开了门,四顾一看,他呆住了,中间的门......开了,而且......
  
  水!地面上有好多的水!所谓的很多却也并不是「一滩」这样大面积的水渍,而是稀稀落落的,一滴一滴的,然后慢慢的延伸......
  
  就像他梦里「看」到的那样,慢慢的延伸......他看到那大片的水渍就那样从厕所内延伸到了......中间的房间?
  
  而那扇门本来是关着的,这里的房间如果不是从里面开锁,外面的人是无法打开门的。
  
  这么说......
  
  鬼使神差的,他顺着水渍的方向慢慢跟了下去,进入了中间的房间,然后穿过那间房间,那滴答的水渍径自延续着,竟是通往楼梯的方向!
  
  不是梦......刚才他听到的声音是真的,他根本不是做梦!
  
  那间厕所刚才确实有人出去过!可是......怎么可能?
  
  是谁?
  
  尾随着那痕迹,他来到了一楼,宛如梦游一般的,他的腿哆嗦的厉害,如此的追根究底根本不是胆小的他的作风,可是双腿却不听他使唤,带着他来到厨房。
  
  程旺最终站在了一扇门前,他看到了一个黑影正站在不远处,水滴兀自从他身上滴落,那人身上想必湿透了,可是那人却毫不在意一般,他正将手扶上门把。
  
  「你......那里......」看着那人的动作,程旺颤巍巍的出声。
  
  像是刚刚发现身后的程旺一般,那人回过头来,外面客厅的壁灯开着,借着那光亮,他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是那个花衬衫男子的脸。
  
  是他么?是他刚才从那里出去?是他塞了纸条给自己......是他一直一直盯着自己......么?
  
  脑中充斥的问号与恐惧几乎要爆炸,然而开口的时候,程旺却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你要干什么?你饿了么?」
  
  不是他问题奇怪,而是花衬衫男子动作很奇怪,半夜里,他全身湿淋淋的从二楼走下来,然后正在拉开冰箱的门。
  
  没错,他的手确实是放在冰箱的扶手上的。
  
  这样的他,看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程旺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花衬衫的男人对他笑了笑,然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这是我的房间啊,我回我的房间,有什么不对么?」
  
  说着,他真的拉开那扇门,进去了。
  
  他居然拉开冰箱进去了!
  
  第四章 无比荒谬的梦
  
  那里,不起眼的混在一团含混稠液中间的,有一根小小的皮肉状物体,上面有个不起眼的图样,仔细看去,竟赫然是死去的那男人胸前刺青的部分!
  
  门口的程旺彻底呆住了。
  
  他亲眼看着一个大活人钻进了冰箱!
  
  冰箱的门并没有关好,露出黑黝黝的内部,像是勾引他进去。
  
  如果不是因为地上的水渍确实消失在冰箱前,程旺绝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做一个无比荒谬的梦!
  
  他的嘴巴张了张,手掌忍不住向前伸去,就在这时,他的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厨房顿时灯光大作。
  
  「你在干什么?」
  
  拍他的人和开灯的人是一个,程旺看到那名邮差正站在自己身后,他的右手刚从电灯开关上移下来。
  
  他的身后很快传来了脚步声,听起来不是一个人,很快的程旺看到宋鹏程和于思秦的脸也出现在厨房门口。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半夜跑到厨房来?」邮差很明显对眼前的情况不太了解,他等待三个人其中能有一个人给他一个解释。
  
  「我也不知道!刚才上厕所的时候忽然发现地板上好多水......宋警官发现那个男人不见了,中间那个花衬衫的房间也开着,里面也一个人没有......」于思秦大概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他有点睡迷糊的样子。
  
  一语不发,宋鹏程却只是严肃的盯着厨房内的水渍,然后看了呆愣中的程旺一眼。
  
  「这水是怎么回事?」
  
  「我......我......」程旺说了半天,可是半晌只能重复着一个字。
  
  该和他们说他刚才看到的事情么?说了有人信么?
  
  怎么可能!
  
  灯光亮起的时候,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只是梦游。
  
  「这水痕是从楼上一直延续到这里的。」然而,宋鹏程接下来的话却让程旺猛地吞了口唾沫。
  
  水渍......真的存在?这么说......不是梦?
  
  如果那样,那他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宋鹏程的视线由地面的水渍转移到冰箱,很明显,水渍是消失在这里的。
  
  他看了眼厨房门口的三人,然后慢慢的摸上门把手......
  
  「别!别开!」阻止的话怎么出来的,连程旺自己都不知道,然而看到宋鹏程的手摸上冰箱门的瞬间,他的身体本能的做出了反应:不能开!那扇门不能开!
  
  「为什么不能开?」摸着冰箱门,宋鹏程审视般的看了程旺一眼。「告诉我理由,不能开的理由。」
  
  程旺盯着那扇门,想起了刚才黑暗中发生的事情,说不出话。
  
  「没有理由?那我开了。」最后看了一眼表情怪异的程旺,宋鹏程猛地拉开了冰箱的门。可能是他用力太猛,里面的东西顺着大开的冰箱门重重砸到了地面,落在那一滩水渍里。
  
  「呕--」
  
  看到那东西的剎那,于思秦当场吐了出来;苏舒吃惊的看着那东西,忍不住闭住了呼吸;只有程旺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盯着地上的掉落物,他慢慢的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膝盖,然后身体不停颤抖起来。
  
  「是他。」看着地面,苏舒轻轻道,然后看向宋鹏程,宋鹏程紧紧绷着脸,苏舒看到他的手有轻微的颤抖。
  
  刚刚从冰箱里掉落的东西赫然是那个穿花衬衫的男子,确切的说......是花衬衫男子的尸体。
  
  他的眼睛圆瞪,充满死亡气息的浑浊眼珠呆滞的盯着门口的方向,他的嘴角有透明的液体,嘴巴是微张的,像是想要说些什么。
  
  然后,更加让人诧异的,他的身体不是完整的,男人胸口原本的刺青被切断,剩下的一半狰狞着,另一半更加狰狞:他的胸口被硬生生的切下一块肉,露出森白中带着血渍的骨。
  
  他的身上有水,让人情不自禁联想起地板上的水渍。
  
  看着对方湿透的衣服,程旺忽然想起了自己最后看到的那一幕--那个浑身湿淋淋的男人......
  
  声音越发稀疏的滴水声和程旺记忆里的声音彻底重合了!
  
  程旺将手指塞到自己嘴里,用牙狠狠咬住。
  
  这是一个无意识的行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的恐惧感不至于化成声音吼出来,他咬得很用力,咬到自己手指流血都不知道。他忽然想到了方才上厕所之后,来到厨房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那个声音......那个和他说话的唐秉文......
  
  看着身上血肉模糊的唐秉文,程旺只觉自己如置冰窖!
  
  如果那个时候和他说话的唐秉文......是活人还是死人?
  
  不!他活着,他明明和自己说话不是么?他说了什么,自己记得一清二楚不是?
  
  努力说服自己,然而心里又有另外一个声音提出反驳:不!他死了!他早就死了,冰箱里的尸体不就是证明么?
  
  可是如果那样......那么刚才下楼的又是谁?自己最后看到的花衬衫,难道真的只是想象而已?
  
  如果对方不是凶手而是......
  
  不、不可能的!我在做梦!这是梦!没错!我现在在做梦!恶梦......咬着自己的手指,程旺继续在心里拼命说服自己。
  
  「喂......你、你怎么了?」把胃里的老本彻底清空的于思秦,看着自己身旁明显不正常的程旺皱起了眉头。
  
  本来想回头再去看看身后的死者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谁知头刚转了一半,看到自己刚才呕吐物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于思秦大呼小叫起来。
  
  「天!我......我......你们看!」指手画脚了半天,于思秦完全无法把自己想要表达的事情交代清楚,最后,捂着嘴巴,他用手把地上的东西指给其余的人看。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宋鹏程和苏舒忍不住愣住了,对视一眼,苏舒看到宋鹏程也捂住了自己的胃。
  
  会有这种反应是理所当然的,任谁看到了那种东西都会想吐。
  
  那种东西不是指于思秦刚刚指给他们看的他的呕吐物,而是更加惊人的,他呕吐物中的内容--
  
  那里,不起眼的混在一团含混稠液中间的,有一根小小的皮肉状的物体,上面有个不起眼的图样,仔细看去,竟赫然是死去那男人胸前刺青的部分!
  
  宋鹏程最终也吐了,站在流理台冲洗着,这名警官身上第一次出现了名叫「狼狈」的东西。
  
  重新转过身来的宋鹏程,面色回复了平稳,沉着脸,他逐一看向自己身后的三人:从若有所思打量尸体的苏舒到呕吐不止的于思秦,最后视线落到身后紧张得莫明其妙的程旺身上。
  
  脸色一沉,虽然仍是一脸想吐的样子,不过宋鹏程还是弯下腰,背对着众人,开始检查尸体。
  
  「死了有一阵子了。」他把检查结果告诉众人,冷静的洗了手,最后......
  
  「人是你杀的?」
  
  冰冷的枪管瞬间抵到了还在呆愣中的程旺的额头,程旺迟钝的抬起头,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面容认真的宋鹏程。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杀......」话说了一半又停下,程旺脸色一黑,要说的话当即卡了一下--他想起了自己的通缉犯身分。
  
  程旺愣了愣,又想起了厕所里发生的事情。
  
  「不!这个人真不是我杀的......我不会杀人......我......」看着自己的手指,程旺只是翻来覆去的重复着一句话。
  
  「你的眼睛不敢看我,眼珠乱晃,你开始咬手指,你刚才说话不够流畅......」再次开口,宋鹏程截钉截铁的说出实情,每说一条,程旺的身子就忍不住抖一下,那抖动极是微弱,不过却没瞒过宋鹏程的眼睛。
  
  「你所有的行为都在暗示你的紧张,你为什么会紧张呢?这种情况下正常的反应应该是害怕、震惊,或许还应该有好奇,可是你的反应只是紧张。」
  
  顿了顿,宋鹏程的视线继续停留在程旺脸上,他可以看到对方额头的汗水越来越多,他知道自己的话给对方心里带来了什么样的反应,观察着那些反应,宋鹏程继续说:「知道么?人只有在一种情况下会紧张:那就是『已知』的情况下。
  
  「上学的时候,有的学生会因为即将来临的考试紧张,有的女人婚前会紧张,还有的人害怕某样未发生的事情的时候会紧张......这些情况看起来都不同,可是实际上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确认某件事确实发生或者将会发生的时候。
  
  「学生因为考试紧张,那是因为他知道马上要考试;女人婚前紧张,那是因为她明白自己马上要迈入一段新生活;而害怕未发生的某件事......那也是因为他知道某件事会发生,一样的,这些情绪归根结柢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在紧张已知的事情。
  
  「初生牛犊不怕虎,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人们不会出现『紧张』这种情绪,所以,你的紧张告诉我你是知道些什么的,我说得对么?」拉下保险,宋鹏程将枪口下移,靠住了程旺的眉心。
  
  枪口下的程旺抖动幅度越来越大,苏舒看着男人额头上青筋根根暴起,一瞬间几乎以为对方会不顾一切的扑过去,然而他没有。
  
  「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宋警官,你看......」苏舒却打断了宋鹏程的逼问,他指了指地上尸体......的手。
  
  「尸体手里好像有什么?」
  
  宋鹏程一愣,一边盯着颤抖不已的程旺一边蹲下身子,小心的扳开对方的手指,试图将里面的东西取出。
  
  「似乎是一张纸。」他说。
  
  盯着那张纸,程旺彻底崩溃了,他知道那是什么!一定又是那张纸!那些人看到死了人,又看到那东西的话,他的嫌疑一定更加洗不掉了!
  
  「我......虽然我是被通缉的杀人犯,可是这个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有人盯着我,那个人一直盯着我,他知道我的身分却不点破,走到哪里他都跟着,塞纸条给我......
  
  「我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我只是想跟着他下来,看看那个人到底是谁,然后求他不要再折磨我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杀人......通缉......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一点印象也没有!」
  
  声音里全然是认真与恐惧,程旺抱着自己的头,一开始他的声音极大,然后越来越小,慢慢的,他终于缩着身子蹲到了地上。
  
  「我和那个人根本不认识......我找到的食物看起来也是普通的肉,我......我那个时候真的没在冰箱里看到这个男人啊!我自己也吃了那东西啊!我......吃人......呕--」
  
  他看起来非常可怜,哆嗦的手掌不断按压着自己的胃。面色苍白的男人看起来俨然快吐的样子,半晌,喉头一颤,他真的吐了,吐出少许黏稠的东西。
  
  想到那是什么的时候,苏舒也忍不住有些反胃。
  
  「我......那个时候冰箱里的肉就是普通的肉,那个声音......那个......我会来这里也是因为听到声音......」说到这里,程旺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丝恐慌。
  
  「你们听到了么?是滴水的声音!我顺着那个声音下楼,然后走进厨房......我......我看到他了啊!他还活着,他对我笑了,我问他干什么,他告诉我他要回房间,回他的房间......然后......」
  
  像是拼命的在回想,程旺的叙述颠三倒四的,说到「然后」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然后......
  
  他脸上的惧意更加浓厚起来。
  
  「很奇怪,奇怪的是那个人才对。他拉着冰箱门,告诉我他要回他自己的房间去。然后他拉开门,就......真的进去了。」
  
  程旺说着,越说声音越大,彷佛又回到了自己半夜孤身一人置身厨房的那个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程旺忽然紧紧揪住了宋鹏程的袖口。
  
  「我真的除了看到这些东西什么也没做啊!真的没做啊!你要相信我啊!」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嘴角还带着刚才呕吐物的残余,一向懦弱的男人这个时候看起来有些可怕。
  
  他除了这些话,再也没有说出别的什么内容来,颠三倒四。男人的情绪越发激动,苏舒将视线挪向他对面的冰箱,看到什么的瞬间,他扬了扬眉毛。
  
  「0004」......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他真的在冰箱门上看到了一个类似门牌的东西。和贴在那个孕妇房间门板上一样的设计,不同的只是上面的数字。
  
  他忽然想到刚才程旺说过的--「告诉我他要回房间......回他的房间--」
  
  一瞬间,苏舒皱了皱眉头。
  
  宋鹏程的表情也很微妙,眉头还是皱着的,甚至比之前更深了一些。他一脸古怪的看着程旺,最后重重在他后颈一击,男人身子软软倒地的同时,厨房重新回复了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我根本没有打开这张纸。」他说着,将纸条打开,「真的是通缉令,不过只有半张。」
  
  「我只是吓吓他,如果他没有露馅的话,我也会对你们两个做出同样的行为。」视线从通缉令移到于思秦、苏舒两人脸上,宋鹏程的表情很是正经。
  
  苏舒无言。
  
  警方审讯犯人有的时候确实会使出这样的手段,精神承受力差的犯人往往会在这样的精神压力之下招供,他只是听说过,没想到今天居然亲眼见到。
  
  接着,宋鹏程在程旺的身上简单的搜了一下,然后发现了两张纸条,看到这里,他愣了愣。
  
  两张纸条的内容一模一样,只写了五个字:你是杀人犯。
  
  仔细看了两张纸条,半晌,宋鹏程将纸条重新放入程旺兜中,「大概这个就是原因了......」
  
  「一定是他杀的!」于思秦坐在地板上,「他刚刚也说了,一定是唐秉文知道了他的真实身分,威胁他,结果这家伙害怕了,想要把自己的通缉令拿回来,结果杀了他......天!难怪他晚饭的时候那样魂不守舍,看起来那么懦弱的人......」
  
  他一边说一边吐,看起来有些滑稽有些可笑,不过配上地板上的尸体,没有一个人能笑出声。
  
  「不管怎么说,还是把他先铐起来。」看着地板上的程旺,宋鹏程做了一个决定。
  
  对宋鹏程的决定毫无意见,苏舒只是看着写着「程旺」两字的通缉令,他面无表情。
  
  就在看到冰箱上数字的一瞬间,他相信自己脑中闪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什么。可是那个念头闪得太快,来不及捕捉就过去了。
  
  那是很重要的线索。
  
  「别对屋里的女人说。」忽然想到了什么,苏舒对宋鹏程、于思秦道。
  
  知道自己晚餐的内容居然是......是那个,没有人能受得了吧?
  
  有些欺骗,可以是善意的。
  
  苏舒看着宋鹏程点了点头,于思秦还在呕吐,虽然他已经吐不出什么东西了。
  
  「我把犯人锁在楼上,这样他说什么那个女人也不会听到。」宋鹏程说了一声,扛起地上的程旺就要上楼。
  
  虽然对于程旺是否是凶手这件事还有怀疑态度,不过这个时候,任何有疑点的人都要怀疑,提不出反驳理由,苏舒随便点了点头。
  
  「给他找个舒服的地方。」这是他能帮助程旺的最大限度了。
  
  「好的,没问题。」
  
  宋鹏程走后,于思秦立刻也出去了,不过没有去二楼,于思秦在客厅的沙发大口喘着粗气,胃里已经完全没了呕吐的本钱,可是他还在反射性的干呕。
  
  「邮差先生,我劝你也出来吧,你不觉得那里面的味道很......呕......」「恶心」两字都来不及说完,于思秦感觉自己的胃又是一阵痉挛。
  
  苏舒却还停在里面。
  
  小心的跨过于思秦的呕吐物,然后避开地上花衬衫男子的尸体,他最终来到了冰箱门前。小心翼翼的,他摸了摸冰箱门上的门牌--他愿意称呼它为门牌。
  
  「问一个问题,里面那个男人之前住在楼上哪个房间?」走出厨房,苏舒对还在沙发上难受不止的于思秦提问。
  
  很明显他的问题让于思秦完全想不到,愣了愣,于思秦回答:「中间的那一个,楼上只有三个房间,并排的。我们上去的时候那间房间是唯一一间锁上的,那间肯定是他住。」
  
  苏舒点点头,爬楼梯上楼,然后他看到了于思秦所说的并排着的三个房间,他向门板上看去,上面依次写着:「0015」、「0021」、「0024」。
  
  他从某间开着的门走进去,看到前方又出现了一扇门,上面写着「0013」,他走进去,发现这里是洗手间,在这里的地板上,他看到了之前宋鹏程他们提到过的水渍。
  
  水渍来源于其中一格厕所,上面写着「0003」,和它相邻的厕所门板上则是「0028」。
  
  看起来毫无顺序的数字。
  
  冰箱门上的门牌是「0004」,苏舒再度想起程旺叙述的那个关于唐秉文的事情:回自己房间?
  
  房间......有门牌号就是「房间」么?果然,还是很奇怪。
  
  可是直觉告诉他这是很关键的东西。
  
  摸着下巴,苏舒陷入了沉思。
  
  「这么不放心么?居然跟上来了......」
  
  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苏舒顿了顿,半晌才将头回过去,然后看到宋鹏程的脸。
  
  他的反应似乎让宋鹏程很是失望,耸了耸肩,宋鹏程道:「一点都没有被吓到,这种人不是胆子大就是反应迟钝,你是哪种呢?」似笑非笑,宋鹏程看着苏舒。
  
  「或许你可以认为是后者。」移开视线,苏舒看向宋鹏程出来的房间,他看到被放在床上的程旺。
  
  「我把他铐在床上了。」宋鹏程解释道。「嘴巴也堵上了,为了防止他大叫。」
  
  对他的话表示同意,苏舒点点头,随即下楼。
  
  于是,他们离开「0013」,穿过「0021」,最后回到了一楼。
  
  第五章 淮阳路八段三号
  
  农历七月十五号是鬼节!
  
  鬼门大开的那一天哩!
  
  传说这一天百鬼夜行啊,不小心就会被鬼缠上,要是不小心走到鬼门里那就真的完蛋!
  
  纵使胃里能吐的东西都吐出去了,胃袋还是反射性的痉挛着,拧开水龙头,于思秦决定接些水喝,然而只喝了一口他便吐了出来,即便如此还是有一小部分水呛在了他的喉咙。
  
  「呕--这是什么味道?」皱着眉头看着杯子里略显黄色的液体,他顺手将杯子里的水倒掉,倒水的过程,他注意到杯子的边缘有淡淡一层薄红。
  
  口红?于思秦抹了抹自己的嘴巴,然后蹭下一层同样的颜色。是那个叫韦......韦佳音的女人的吧?没多想,于思秦把那沾了口红的杯子随手扔到一边。
  
  这种地处郊区、孤零零的房子一般是不会被纳入城市地下水线路的,饮用水多半需要屋主亲自出门采买桶装纯净水,而非饮用水多半就需要用粗糙的净化设施自己净化。
  
  像这种雨水多的地区,多半采用的是囤积雨水然后净化的模式,今天的雨很大,水管里的水八成是因为没有净化好所以才味道怪怪的。
  
  不知道程旺刚才是不是用这种水做的饭,如果是的话,还真的是一件恶心的事,可是当时明明每个人都吃得很愉快。
  
  是的,很愉快。几个人很愉快的吃着用唐秉文身体的某部分做成的晚餐......
  
  一想到那个画面,于思秦的脸有些扭曲。
  
  用塞子将洗手池堵上,于思秦随即拧开水管,等到水涨到一定高度的时候关上水管,他把自己的脸扎了进去。他现在迫切的需要冷静一下,凉水是个好选择,这水虽然不能喝,不过至少应该能洗脸用吧?
  
  脸部埋在水里的唯一感觉:这水居然比想象中暖许多!
  
  一种......很温暖的感觉,让人觉得几乎可以在里面呼吸般的舒适。
  
  憋了长长一口气,于思秦将自己的头深深埋在水里,他打算多泡一会儿再出去,忽然--
  
  「于思秦!」
  
  哎?!
  
  「于思秦!」
  
  那个呼唤又响了一次,声音很清楚,就像咬着他的耳朵唤出的一般。
  
  这一次于思秦没有像刚才那样愣住,而是在那个声音再度在他右耳响起的瞬间,本能的抬起右侧的耳朵,这下可好......
  
  大概是抬起的位置不好,耳中一凉,感觉右耳中有液体注入的瞬间,于思秦慌忙从水里拔出头来,头重重嗑在上面的水龙头上,于思秦一时涕泪同流。
  
  「咳!咳--」一边咳嗽着一边捏着耳朵单腿跳着,这下子于思秦感觉自己完全清醒了。
  
  「你怎么了?」苏舒的脸出现在洗手间门口,看着于思秦狼狈的样子不解的问。
  
  「咳!咳!都是你们刚才忽然叫我叫的,我猛地抬头,结果耳朵进水不说,头还被水龙头磕了一下......」
  
  苏舒将一条毛巾递给兀自用衣服擦拭的男人,回想似的偏了偏头,「我刚才叫你了么?」
  
  「叫了啊,咳,两次。」没有发觉任何不对,于思秦擦完脸开始擦自己的头发。
  
  苏舒没有继续那个话题,相反,他指了指自己的右耳。
  
  「那里,有什么东西。」
  
  于思秦反射性的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右耳,将毛巾拿下来一看,那种淡淡的薄红......他的目光挪向洗手台上被自己放在那里的水杯,口红么?
  
  自己刚刚抹嘴的时候,有将那口红擦到耳朵上么?
  
  于思秦的视线忽然挪向自己刚刚用过的洗手池,伸手将塞子拔掉,水流随即打着小小的漩涡旋入下水道,旋转的水流发出「吸吸」的声音,水面退下,露出光光的瓷质池面。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
  
  重新继续手中的擦拭动作,三两下将头发擦干,除了右边的耳朵还有些堵胀的感觉以外,于思秦感觉自己终于慢慢有了精神。
  
  虽然胃还在不断的抽痛,可是他现在感觉自己很清醒,格外清醒,清醒到他有了一种奇怪的错觉:现在才是现实,而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做梦而已。
  
  将毛巾扔在洗手池内,于思秦随即一边回头一边出了洗手间。
  
  关门的瞬间,他总觉得似乎又听到了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还是右侧的耳朵,声音很弱,就像透过水面而来,闷闷的。
  
  他把那个声音归结为自己暂时性的神经过敏。
  
  「还吐么?」一进门就听到有人询问的声音,问他的是那个警察。
  
  「没事了。」于思秦点点头,习惯性的笑笑。
  
  「大家现在一起聚在一楼比较安全。」宋鹏程是这么说的。
  
  他们三个现在坐在客厅,透过客厅开放式的设计,他们可以随时看到对面房间的两个女人以及楼梯、正门的情况,看起来确实是个好主意。
  
  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苏舒习惯地向怀里摸烟盒,他不吸烟,不过却喜欢看烟雾渐渐散去的样子,每当想点事情的时候他都习惯点一支烟,看着烟草燃烧出的烟雾,彷佛心里那些想不通的东西也能云开雾散一般。
  
  不过这回他摸了一个空。啊,他把身上的烟送给那个老人了。
  
  代替香烟原本在他怀里的位置,他摸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才发现竟然是那名老者代替烟钱强行塞给他的报纸,当然,还有他出于职业道德,丢下摩托车也没敢丢下的最后一封信。哪怕他就是因为这封信碰到今晚这件事。
  
  报纸和信都湿了,苏舒顿了顿,将信重新塞回怀中,然后双手捏起那份报纸,小心翼翼的将它摊开在自己面前的餐桌上。
  
  「那是什么?」看到苏舒的动作,于思秦忽然问。
  
  「报纸而已。」苏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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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6 13:07:42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你还真有兴致。喂!给我们读读报纸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于思秦提了这样一个建议。
  
  苏舒抬头看了一下宋鹏程,看到他没反对,于是开始念报纸。
  
  那名老者塞给他的不是什么大报社出版的严肃正经的财经报纸,除了有一版是简单的新闻摘要以外,剩下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道消息。
  
  苏舒念着,想起了自己单位的同事,记得往常都是同事田里每天在办公室念这些小道新闻,没想到也有自己念给别人的一天。
  
  「......呃......第一条消息对于咱们来说就不是好消息。」看到报纸摊开的那页的瞬间,苏舒皱了皱眉。
  
  「那也没关系,说来听听。」于思秦看着苏舒,笑咪咪的。
  
  「......是车祸。」看了眼于思秦,又看了看远处坐在沙发上的宋鹏程,苏舒慢慢道。
  
  「啊?」果然传来了诧异的声音。
  
  「淮阳路上再度发生连环车祸,相关部门已就该事件进行调查,初步调查结果为......」就像陈述一个事实,苏舒的声音没有任何跌宕起伏。
  
  于思秦愣了愣,「车祸么?不过......这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这栋楼外面那条路就是淮阳路--就是你们发生车祸的那条路。」看着报纸,苏舒淡淡道。
  
  于思秦愣了愣,忽然笑了,「这篇报导不会就是报导咱们的吧?我看今天这件事邪门,你说......会不会咱们已经死了?」
  
  嘴里说着玩笑的话,于思秦笑着笑着心里却真起了一层别扭,怎么说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应该不是,这是很早以前的报纸。而且......」苏舒看了眼报纸的日期,视线随即转到版面下方的几张照片,「而且伤亡人员的照片已经列出来了,看起来没有一个是你。」
  
  「哦哦?我看看!」像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于思秦站起来走到苏舒旁边,俯下身向报纸下方的照片看去。
  
  死者一共五名,一名老人,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则是风华正茂的年轻女人。五张大头并列在版面下方,下面写着若有死者亲属看到报纸请前去警局认领的字样。
  
  「年纪轻轻就死了,真可怜啊......」
  
  于思秦旁边摇头晃脑的感慨着,顺便感慨那名女人长得如何漂亮死了很是可惜云云,苏舒的视线却是直直落在那名老者的黑白头像上--
  
  是下午见过的那名小贩。虽然照片有些模糊,不过苏舒却一眼认出来上面的人。照片上的老人和他下午遇见的人非但脸长得一模一样,连身上的衣服都一样。
  
  他忽然想起了那名老者对他的嘱咐:「千万别去淮阳路啊......千万别去啊......」
  
  「今天果然是七月十五日。」看着照片上老人严肃的面孔,苏舒摸了摸下巴。
  
  「农历七月十五?」于思秦忽然抬头。
  
  「嗯。」
  
  「难怪了......」这回轮到于思秦盯着报纸沉默了。
  
  「有什么不对么?」于思秦忽然的沉默引起了警官的注意,原本低着头不知看什么的宋鹏程也把头扭了过来。
  
  于思秦诧异了一声,「警官先生不知道么?农历七月十五号是鬼节!鬼门大开的那一天哩!传说这一天百鬼夜行啊,不小心就会被鬼缠上,要是不小心走到鬼门里那就真的完蛋!糟糕......我怎么越想越觉得今天......」
  
  于思秦一开始只是习惯性的轻浮一下,可是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最后不吭声了。
  
  「这条路也不对劲,你们看,这上面说这是这条路上不知道第几场车祸了,之前还有一场车祸有人被轧成肉泥才被人发现呢......」看着相关报导,于思秦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太可笑了吧?你想说我们今天这是遇鬼了么?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鬼,那些讨论世上有没有鬼的简直是一派胡言!」
  
  很明显,宋警官是标准的无神主义者,他宁可猜测今夜的事是否是外星人所为,也不愿往神鬼方向考虑。
  
  想起晚饭前宋鹏程对他说过的话,苏舒挑了挑眉,眼睛片刻没离报纸。
  
  微微抬眼,于思秦看了对面一眼,忽然笑了,「也对,怎么可能有鬼呢?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这世上不会有鬼的,那些所谓的灵异照片我也会做的......对吧,邮差先生?」
  
  抬头看看于思秦,细细的丹凤眼瞇了瞇,苏舒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关于这个么......我听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上,只有没有见过鬼的人才会考虑鬼魂是否存在,见过鬼的人从来不考虑这个问题。你说对么?」
  
  说完,对于思秦淡淡笑了笑,苏舒随即低下头将湿漉漉的报纸翻到另一页看了起来。
  
  是的,只有没见过的人,才会考虑世界上有没有「鬼」。
  
  只有没见过的人,才会信誓旦旦的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而对于看到的人来说,他们存在,他们一直在那里,只是等待别人视线的到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存在」、「不存在」的问题,有的只是「希望看到」和「不希望看到」的事物。起码,对于苏舒来说,这个世界确实如此。
  
  所以他知道今天他来到了一个不该来到的地方,那是从他一进门的时候就知道了的事实,这里是:淮阳路、八段、三号--他手里最后一封信的收信地址所在!
  
  或许是多年的邮差职业养成的习惯,和一般人不一样的、他进门会先习惯性的看一眼门牌号,而这一次,他看到了一个让他绝对吃惊的门牌。
  
  想想看,在经历了一场车祸,一场失忆之后,他们偶然的进了一间房子,而这间房子居然就是他原本要去的地方!
  
  这......真的是偶然?
  
  事情的偶然与否苏舒不知道,他只知道一件事--这里是他要送信的地方,这里有他的收信人,或许这只是一个暗示,暗示在将信件送达之前,他注定无法离开......
  
  如果是这个意思的话,他的收信人又在哪里呢?
  
  那个名叫谢雨云的收信人又在哪里呢?
  
  他/她是这间大屋的主人么?
  
  可是这栋房子却是没人住的。
  
  更加诡异一点的想法,那个名叫谢雨云的收信人会不会就是那六个人中的某一个,六个忘记自己姓名的人,这个想法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们陆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眼下不知道名字的人只剩下一个--那名尚在昏迷的孕妇。
  
  是她么?在昏迷之前,她是这间房子的主人?
  
  可是即便她是......那个0101号房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至今也没有找到那间门号0101的房间。
  
  是的,至今没有找到,这栋房子里,苏舒至今没有看到那间门号0101的房间。
  
  这里的门牌号码是从0001开始的,这里没有0101号,一开始苏舒认为那些门牌号只是单纯的门牌而已,然而在唐秉文突然死亡之后,他忽然明白,那些门牌应该有着另外的涵义。这也是程旺那句话引起他注意的终极原因--回他的房间?
  
  就因为这句话,他本能的觉得,唐秉文的死亡或许有更加蹊跷的原因。
  
  可是他确实死了,他的尸体至今还在厨房的地板上摊开,他的胸口被人剜下一块肉,那块肉被其余的人当作晚餐进食......
  
  他的尸体从冰箱里掉出来,冰箱门上有着「0004」的字样。
  
  他在那里,因为0004--是他的房间。
  
  那么0101呢?
  
  于是问题终究又回到了那间不知道在哪里存在的房间上。
  
  那乱七八糟的门牌号码,究竟代表了什么?
  
  闭上眼睛,苏舒感觉自己的脑中被一团黑雾占据。
  
  心不在焉的看完报纸后,苏舒直接去了对面的房间。
  
  餐桌旁只留下了于思秦一个人,他无聊的翻着苏舒留下的报纸,报纸已经干得七七八八,内容都是些没营养的内容,看了几页大同小异的报导之后,于思秦又将报纸翻回最早的那版关于车祸的报导。
  
  半干的纸张变得凹凸不平,下面的死者照片顿时看起来有些变形,那张原本在于思秦看来极为漂亮的女性的脸,顺着纸张的起伏也显得凹凸不平,看起来还真的有些灵异。于是他便将报纸扔开了。
  
  客厅里只剩下他和那名警察,对方坐在沙发上,一副抱胸假寐标准姿势的宋鹏程,看起来完全没有和人交流的欲望,当然,会这样想并不代表于思秦想和这位警官交流。
  
  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思秦站起身向楼梯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里?」
  
  还没走到楼梯就被叫住了,回头一看,是宋鹏程在问他。好家伙!眼睛不睁也看得到自己?
  
  于思秦撇了撇嘴,掩盖住心里一丝被监视的不愉快,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这个警察对他似乎特别留意,不过这么说也不完全对,不只对他,应该说这名警察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留意,或许他应该把这理解为警察特有的警惕性?
  
  于思秦很明白,虽然宋鹏程看起来颇为和蔼,参与度也颇高,然而他对所有人的行动都颇为留心。所以他尽量不和他说话,对于这样的人,话越少越好。
  
  「我刚才下来的太匆忙了,相机忘在楼上了,那可是我吃饭的家伙,我到楼上把它取回来。」虽然心里不太高兴,不过于思秦脸上还是笑嘻嘻的。
  
  「楼上可是有杀人犯。」宋鹏程还是没睁眼。
  
  「只是上去一下,而且警官大人不是把他牢牢铐起来了么?安啦!这样好了,要是我上去太久还没下来,麻烦大人您上去救我哟!」开玩笑似的,于思秦笑了笑,随即上楼。
  
  他直觉相机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一定要把相机拿回来。就因为这个,即使知道上面有行凶者存在,他还是决定上楼。
  
  楼梯并不长,很快的他就到了二楼,走到最里那间他睡过的房间进去,很快的在床上找到了他要找的家伙。原本相机到手就应该下楼的,可是......
  
  回头看看屋里另一扇门,那扇通向洗手间的门......
  
  摸了摸手里的相机,于思秦脚步一转,改变了方向,他向洗手间走去。
  
  难得凶杀案发生的时候自己在场,更难得的是他手里还有一架相机,天时、地利、人和占全了的情况下,这样的一手照片不拍岂不是太可惜!?
  
  无论是「通缉杀人魔最后的疯狂」还是「警察智擒通缉犯」,都是好题材!回去之后,这样的照片随便卖给哪家报纸都会有人要。
  
  楼下那具恶心的尸体缓缓再说,楼上这些不太恶心的倒是可以先拍,水渍自然是需要的,杀人嫌疑的照片也不能少......心里很快想好了其中的关节,迅速把相机打开,于思秦随即开始寻找自己拍摄的目标。
  
  那片带领众人找到冰箱里的尸体水渍是一个关键!于思秦当即决定了他第一个拍摄对象。
  
  「喀嚓」两下,他对着门口的水渍拍了两张,一张照的是门口,另一张照的是通往中间房间的地面,简单两张图便清楚的拍出了水渍延续的效果,对于他来说这里的取材就足够了,他不打算浪费内存和电力。
  
  他的相机并不是什么好相机,不过这对他并不重要,因为他对照片的艺术效果并不在意,对他来说,一张照片的价值只是在于它的信息传递,找一个好的角度,拍到需要的东西,这些就足够了。
  
  至于什么色彩对比、内在涵义,那是摄影师才考虑的事情,而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是一名摄影师。
  
  端着相机,于思秦看了眼洗手间,取了一张全景。
  
  今天的事情对他来说稍嫌刺激了,那么懦弱老实的男人居然会是杀人魔,简直不可思议,杀了人居然还能把人做了菜给别人吃......
  
  停停--这件事到这里打住,他不想想起任何关于那顿晚餐的事情,那顿饭让他到现在还在恶心,难怪人家说看起来越老实的人越容易变态,果然是有道理的。
  
  挑了挑眉,于思秦收好相机准备寻找下一个决定拍摄的对象--程旺。
  
  他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当当」两声,端着相机的手一抖,于思秦差点没把自己宝贝的相机丢掉,皱着眉回头一看,才发现声音的来源是中间的房间。
  
  他走过去在门口探了探头,这才发现得来全不费工夫--目标找到!
  
  那房间的床上,他看到了被铐在床头的程旺。刚刚的声音就是他左手的手铐和床头碰撞发出的声音。
  
  眼睛紧闭的程旺看起来似乎正在睡觉,当然,他更有可能是还没从宋鹏程给他的重击中苏醒过来。于思秦观察着床上的男人,试图找一个最能表现他疯狂的角度,不过他很快发现这对他来说有点难度,不是他的技术问题,而是床上的男人实在......
  
  他的嘴巴被塞住了,眼角还有隐约的泪痕,他看上去狼狈而可怜,非但完全没有一个人们期望中杀人犯应该有的残暴样子,甚至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可怜的劫后者。
  
  不过......谁说这样的人不能杀人呢?
  
  挑了挑眉,对着沙发中沉睡中的男人,于思秦按下了相机的拍照键。
  
  似乎应该换个角度多拍一张,心里想着,于思秦离程旺更加接近了一些。
  
  「唔!」
  
  乍起的男声让他手一抖,正要按快门的手慌张按了下去。
  
  「我、我只是想......」毕竟是「杀人犯」,以为自己的行为被对方发现,于思秦慌张的解释着,他的解释在他抬头看到对方的时候慢慢弱了下去。
  
  「切......只是做梦么?」
  
  看着床上不断梦呓的程旺,于思秦撇了撇嘴,「杀人魔也会有恶梦么?」
  
  小心的放轻脚步,他离男人又近了些,这下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的表情了,连对方脸上细小的皱纹也可以看得到。
  
  刚开始没留意,离近了才发现,程旺睡得相当......呃,狰狞,就像是在梦里和人搏斗一般,于思秦甚至可以看到对方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他的肌肉也在鼓动着,可是身子却一动不动。
  
  那样的睡姿让于思秦联想起被压制住的猛兽,全身的肌肉准备待发,只要对手稍稍一个松动就可以跳起来将对手一口吞入!
  
  可是即使如此用力,程旺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嘴巴塞着东西,堵住了他的话语,他只能发出意图不明的「呜呜」声。总之,他身上呈现一种不协调的感觉,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是这样的睡姿看上去真的好生别扭--
  
  最后看了他一眼,于思秦坐到了床对面的书桌旁,那边有灯,他想整理一下再下楼。然而身后程旺的呓语,还是不受控制的传入他的耳中,他甚至小声叫了程旺几声试图将他唤醒,可是对方完全没有反应。
  
  「该死--」他在干什么?叫醒一个杀人犯?
  
  于思秦莫名的焦躁起来,眼睛努力盯着自己手里的相机,可是注意力却完全集中在了后背,手指挪移着,将相机调到浏览相片的功能,他决定找些事情做,比如看照片。
  
  如果刚才拍的照片没问题他就立刻下楼,那个警察虽然严肃了些,不过跟着他还是安全一些。心里想着,于思秦快速的浏览着自己相机里的照片,其实这是他今天第一次有机会看自己相机里的东西。
  
  相机一开始打不开,电子产品都比较娇弱,浸水或者碰撞都可能坏掉,原本他以为相机坏了,结果吃饭的时候不知谁把相机撞倒在了地上,摔了一下,闪光灯一闪,他这才发现相机居然意外的好了!
  
  当时没有时间让他看照片,吃完饭几个人就去睡觉,他很困,很快就睡着,所以现在还是他第一次查看自己相机里的东西:前面几十张照片没有一张和他有关,不过却让他基本上肯定了自己的身分。
  
  最前面几张是一对戴墨镜的男女刚从爱情宾馆出来的照片,后面的也是类似的秘密幽会照片。大部分照片很模糊,照片里的人看起来也偷偷摸摸,不过就是因为那种模糊反而让人有无限遐想。
  
  很明显,这些照片就是所谓的偷拍照片。
  
  「我果然是狗仔队么?」看着这些照片,于思秦挑了挑眉,反而轻松了下来。然而在看到第五十一张的时候,终于出现了一张「桃色新闻」以外的照片。
  
  是车祸的照片!好一个抢拍,简直就是车祸发生的一瞬间拍下的!
  
  于思秦几乎吹出一声口哨,他将照片放大,放到最大,通过移动按钮他可以清晰看到,车子右侧那个白影是如何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撞出去的,他甚至能看到开车人的大概轮廓还有车牌号,看到车身的时候于思秦咋了咋舌,居然是警车!
  
  心思一动,他将照片翻到下一张,这一张竟然是警车扬长而去的画面!
  
  不用再看下去,他知道:这两张照片要是发表一定是大新闻!不,不只是新闻,简直是丑闻!
  
  「人民公仆枉顾人命,撞人后居然逃逸--」
  
  于思秦想象着适合这两张照片的标题。
  
  「幸好相机没坏,这可是好东西呢......」
  
  报纸卖的就是实效性和临场性,新闻也好,丑闻也罢,这些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只关心自己拍下的东西可以给自己带来多少受益,报社关心的也只是有了这条新闻,报纸可以多卖多少份。
  
  而报纸发行后就该轮到警署担心这条新闻给他们带来的负面影响,唯一倒霉的应该就是照片上的警察,如果照片登报,最倒霉的人肯定就是他。
  
  几乎是有点幸灾乐祸的想着,于思秦反复看着两张照片,忽然--
  
  「不会吧......」仔细对比了一下,心里一个念头忽然上来的时候,于思秦张大了嘴巴。
  
  照片里那名警察是......宋鹏程?!
  
  第六章 她问他:「你说......我们是不是见鬼啦?」
  
  苏舒却已经将于思秦的上半边身体提起,浮出水面的于思秦的上半身让苏舒倒吸一口气!
  
  「天......」
  
  血,还在接连不断的从于思秦的脖子上慢慢淌下来,而那脖子上面......没有头!
  
  虽然人物很小,虽然图像有些模糊,可是他越看越觉得,照片中那名撞人逃逸的警察是现在楼下的宋鹏程!
  
  「这......我似乎拍到了不得的东西了......」喃喃自语着,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于思秦将图片看得越发仔细,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正确。
  
  现在只能是猜测,不过想要验证也非常容易,连车牌号都有了,他只要到时候去查一下车牌就OK,再不然更直截了当的,明天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时候去看一下车祸中的那几辆车。
  
  「这下发达了!」看着小小的屏幕,于思秦笑了起来,不是平时那种狐狸式的笑容,而是更加老谋深算的笑意。
  
  他很快把这张照片和今天的车祸联系了起来。那个邮差不是救了一名孕妇么?记得他说过那个女人似乎是躺在路中央,搞不好宋鹏程撞的就是她?
  
  撞人、车祸、杀人犯、凶杀夜......
  
  听起来糟糕透顶的事情,可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事情更加糟糕点也无所谓。
  
  「这张照片不发表也无所谓,可以找那个严肃的警官要点零用钱花花......」轻轻摸了一下屏幕,于思秦冷哼了一声。
  
  拍下的照片自然不会全部送报社的,有的时候送给当事人比送给报社更有好处,这点道理想一想就明白。想通了这一点,于思秦的心情忽然轻快起来,心思一动,他随即按下前进按钮,查看下一张。
  
  「嗯?相机坏了不成?」看到屏幕的瞬间,男人原本高高挑起的眉皱了一下,和刚才不同的,这次屏幕上的图像有一块相当的模糊。
  
  他接着往后翻,接下来的照片却又正常。然后最后两张的时候又出现了两块模糊。
  
  正常的是他刚刚在厕所附近拍下的照片,模糊的三张最后两张是程旺的照片,第一张......
  
  于思秦仔细辨认着:似乎......似乎是......餐桌?
  
  他想起了晚饭时相机掉在地上时忽然闪了一下的闪光灯,莫非是那时候不小心碰到快门照下来的?
  
  依稀可以看出照片拍到的是餐桌下面的情况,一堆人脚,然而中间的部分很是模糊。
  
  原本想过是滤镜的问题,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他否决,这张失败的照片和下一张失败照中间几张是正常的。
  
  而且模糊的地方也只是局部,就像......就像......
  
  于思秦的视线落在了现在屏幕上的照片--是他倒数第二张拍的程旺,照片里的程旺就那样姿势奇怪的躺在床里,他身上有一片模糊。因为刚才查看车祸照片的缘故,他的照片调到最大,那片模糊也就意外的夸张,好像打了一层马赛克一般。
  
  心思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手指一转,他试图将图片缩到最小,然而随着完整图片的出现,于思秦的眼睛越睁越大。
  
  他看到了什么?!
  
  摸着相机的手微微的颤抖着,图片终于缩不动了,固定在了一定尺寸。
  
  他终于看清了那片模糊的形状--
  
  是人。那片模糊是一个人的形状。
  
  他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人」的胳膊,腿......那个人压在床上的程旺身上!
  
  额头冒出薄薄的汗水,于思秦忽然想起了程旺别扭的睡姿--就好像和人搏斗一般......
  
  耳边,程旺含糊的梦呓越发鲜明起来,于思秦的视线小心的向床看去。
  
  床上的程旺果然还是那样痛苦的睡姿。
  
  原本让人觉得不协调的动作,如果想象成有人压在他身上制住了他的全部行为的话,就丝毫没有怪异之处。
  
  是了......就是这样。程旺睡觉的样子就好像有人压在他身上一般。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中生根,于思秦的眼皮忽然跳了跳,心跳随即加速起来。
  
  他把照片倒回第一张出现奇怪模糊的照片:那张疑似餐桌的地点拍下的那张。现在照片已经是最小观看尺寸,他可以清楚的看清那片模糊勾勒出的物体轮廓。
  
  是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人的腿。
  
  谁......是谁呢?吃饭的时候坐在那个地方。
  
  于思秦陷入了回忆。
  
  当时他坐在背对厨房的位置,他喜欢那个位置,因为那个位置靠墙,不用担心自己的背后不说,可以看到客厅、餐厅里的一切,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客厅里的那个邮差,还能看到更远处的窗帘,窗帘很厚......
  
  对了,他旁边坐的是谁来着?左边是宋鹏程,右边......对了,右边是那个程旺,他是左撇子来着,吃饭时一直打到自己的手。然后就是那个瞎子,桌上只有四个人,对,只有四个。
  
  那个邮差告诉自己晚了,他还多盛了一碗。
  
  那碗饭就放在他对面,因为那里有一把椅子,当时是他盛的饭,他把有椅子的桌面上都放了一副餐具。
  
  那个碗就放在他对面,他原本想吃完了自己的之后,如果还饿再吃的,不过吃完才发现那个碗已经空了......
  
  他没有多想。关于对面的椅子他也没有多想。
  
  相机落下来他捡起相机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想。
  
  可是相机是落在他脚下的、相机拍到的背景是那个客厅、客厅里他看到了那个邮差的腿......
  
  照片拍到的是他对面的情景!
  
  那双被模糊掉的腿的主人,当时在他的对面么?
  
  天......他的对面当时......
  
  是空的啊!
  
  瞪大眼睛,回忆完毕的于思秦陷入了更加慌乱的迷宫!
  
  正在发呆,前方忽然传来重物跌落的声音,身子颤了颤,于思秦抬头一看,这才发现那声音是程旺发出来的。
  
  这次可好,他居然整个人从床上跌下来了!
  
  「不会吧......这样还不醒......」喃喃自语着,于思秦仔细看着程旺的表情,越看越是胆战心惊。
  
  没错,他的眼睛确实是紧闭着的,可是与其说是紧闭,不如说是被人硬生生捂住!程旺的四肢还在挣扎着,然而挣扎越发越弱,最后几下抽搐,他不动了。
  
  「喂......你醒醒。」抓起旁边的水杯,于思秦迟疑着接近了程旺,接近了两步,然后慢慢的又接近了两步,在离男人尚距半米的时候,于思秦不肯再接近了。
  
  他看到程旺的脖子里有一道红痕,他的手腕也有......
  
  于思秦想也不想,便将手中水杯里的水向程旺脸上泼去。
  
  正要泼,忽然......
  
  他愣住了。
  
  水杯口边缘的那抹红色是......口红?!
  
  似曾相识的颜色,想起洗手间里的事情,于思秦愣了愣。
  
  透明的饮水杯,边缘的口红......真的是那个瞎女人的么?
  
  一楼的时候他还是那样以为的,可是......
  
  那个女人来过二楼么?她真的有用口红么?
  
  于思秦牢牢的盯着手中的水杯,忽然手一抖,手中的杯子就那样扔了出去,杯子里的水一半泼到了程旺身上,另一半泼到了他自己的手上。
  
  不敢相信似的,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刚才他看到了什么?
  
  隔着水杯,他看到了什么?
  
  一个人?
  
  手上的水不小心滴到了右眼里,那滋味并不好受,不过于思秦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向地上看去。
  
  然而,眼前像是有重影一般,他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影子,就像照片里那样,很模糊,像透过火炉上方被热力扭曲的空气看东西一般,只有那一片的景色是模糊的。
  
  「开什么玩笑......」手掌哆嗦着,于思秦笑了,他开始慢慢后退。
  
  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于思秦拼命回想着,他做了什么?
  
  他不是就把水泼到......等等--水?
  
  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思秦猛地转身奔进浴室,抄起水桶想要接水,洗手池的池子太浅了桶子不好塞......对了!浴缸!
  
  他四顾了一下找到浴缸的位置,迅速将浴缸的水龙头打开拧到最大,然后动作飞快的接了半桶水,拎着水桶重新站在程旺面前的时候,他咬了咬牙,用力将水桶里的水向前泼去--
  
  桶中的水瞬间铺了一地面。
  
  同样被冷水打了一身一脸的程旺却仍然没有醒来,于思秦几乎以为他已经没了呼吸。伸手想要试探一下,然而......
  
  「滴答--」
  
  盯着地面,于思秦的脸皮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他开始后退,几乎有些踉跄的后退。
  
  他看到了什么?
  
  目光直直盯着地板上的水泊,于思秦睁大了眼睛。
  
  水里面呈现的并不是他的倒影,就像和他照镜子一般,水影中的那个人和他接足而立。
  
  那个影子很模糊,看起来黑乎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那个不是他的影子。
  
  像是要证明什么,他弯下腰,水中的那个人也弯腰;他伸出了双手,水中的那个人亦做出同样的动作;而后他愣在了那里,而那个人却仍然在弯腰。
  
  惊恐的盯着那片水面,于思秦觉得自己看到了出生以来看过最荒谬的场面--那个人弯腰......弯腰......
  
  那个人的动作还在继续,于思秦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破水而出,然后就是十根洁白的手指,黑暗中那手指就和白笋一般,白皙,修长,那双手摸向了他的脚踝--
  
  「该死!」于思秦这个时候才想到逃跑,然而念头只在脑中闪了一下,室内却忽然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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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6 13:08:08 | 显示全部楼层
 正想开口呼救,谁知嘴巴却被用力捂住!他感觉自己被用力桎梏住,对方强有力的拖着他走,他的挣扎踢打在对方身上,墙上,门板上,然后洗手间的瓷砖地板上......
  
  他听到水流哗哗的声音,然后头部一凉,他的头重重砸在了硬硬的什么上。
  
  他的脖子被人狠狠卡住,他说不出话,大量的水通过不断开合的嘴巴进入他的食道。他努力睁开眼,头顶那是......水面?!
  
  这里是浴缸!他被人卡着脖子狠狠的压在了浴缸?
  
  于思秦努力睁着眼睛,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到,他只能感觉脖子被人紧紧钳住,他的手摸索着摸上对方钳制自己的手掌,他想呼救,张口却只能让更多的水灌进口中。
  
  会死--不行!要挣扎!这样下去会死!他......
  
  大量的水灌入了他的耳朵。
  
  谁......到底是谁......于思秦挣扎着,他想起了自己的相机。
  
  闪光灯!对!闪光灯!放弃了与桎梏自己脖子的手臂的争执,他吃力的拿起胸前的相机,隔着水面颤抖的按下快门......
  
  黑暗中那一瞬间的光亮几乎灼花了他的眼睛,于思秦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他看到了什么?
  
  一脸冷酷卡住他脖子的人固然让他意外,然而更加意外的、让他看到后彻底放弃挣扎的,却是那人旁边的......
  
  他终于看到了,他看到了一张脸,他终于看清了那道模糊的影子真正的样子,他看到那个人冷冷的看着自己,然后慢慢弯下身来--
  
  要逃!于思秦慌张的想要避开对方,然后,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快!这边!看到了么?快点啊!」
  
  隔水而来的声音听起来缥缈混沌,对他来说却是天籁。
  
  黑暗之中,他忽然看到了光,他将手艰难的向浴缸底部伸去......
  
  他感觉自己见到了光,温暖的,白色的光,光的对面似乎有人,冲他伸出手来--
  
  那双手将带他远离黑暗,他是在做梦么?这个夜晚是在做梦么?自己脖子上的手是梦中的杀手么?
  
  如果是那样,他要回去,他要脱离这该死的水底,他要到那有亮光的地方去......
  
  水面下,才是真正的水面,那里......有光。
  
  手掌伸出,他感觉到了破水一刻的温柔。白光刺目,来不及呼吸,来不及睁开眼睛,晕眩之后,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洗手间里,苏舒的视线忽然望向房顶。
  
  是错觉么?
  
  一瞬间似乎听到了脚步声。
  
  不慌不忙,他把手洗完,然后用旁边的干布擦手,然后出门。
  
  屋里的孕妇还在沉睡,刚才有过小幅度的挣扎,然而也仅仅挣扎了两下便重新陷入了昏迷。
  
  一旁的韦佳音低着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虽然一直坐在屋里没错,不过方位却总是对不准;她说话的时候也是那样,明明对着你说话,可是眼睛却看着空无一人的空气,那种场面看起来非常诡异,不过也没有办法,她看不到。
  
  苏舒慢慢走到窗边,揭开窗帘,就在这瞬间,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然后就是雷响。
  
  韦佳音忽然抬了一下头。
  
  「只是打雷而已,这雨还真的很大。」放下窗帘,以为对方被雷声惊动,苏舒解释道。
  
  「不......我......我只是......」韦佳音愣了愣,眨了眨眼睛,然后随即低下头,「我眼前刚才好像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
  
  苏舒怔了怔,「刚才确实有闪电来着。」
  
  「啊,是么?」韦佳音语气里有隐约的欣喜,「真的是那样的话,我刚刚......」
  
  「说不定你的眼睛很快会好。」知道对方想着什么,苏舒微微一笑。
  
  对方果然看起来高兴了些,不过很快又垂头丧气。
  
  「这里是室内,我看到的东西似乎和这里没什么关系,搞不好只是我的想象而已。」
  
  「你看到了什么?」苏舒偏过头,看向低着头的韦佳音。
  
  「雨水,天空,还有......白色的光......」
  
  「很奇怪的场景。」苏舒道,「别想太多。」
  
  韦佳音点点头,随即不再言语。
  
  楼顶再度传来了脚步声,苏舒望向屋顶,刚才是洗手间,现在又到屋里了么?
  
  「大概是唐......唐先生他们吧,楼上一直有声音。」习以为常的,韦佳音低着头道。
  
  苏舒却怔了怔,是了,韦佳音不知道,她不知道唐秉文已经死掉的事情。
  
  唐秉文的尸体现在在厨房,那么在楼上的是--
  
  「我出去一下。」
  
  和女人说了一声,苏舒再度出门,看向门口不远的楼梯,又看向客厅,然后推了推问沙发里坐着睡着的宋鹏程,「宋警官,醒醒。」
  
  冷不防被推醒,宋鹏程的身子抖了一下随即迅速的抓好配枪,然后看到眼前的苏舒,松了口气,「抱歉我睡着了。」
  
  「没关系,人不是铁打的。」看了眼宋鹏程,苏舒指了指餐厅,「于思秦呢?」
  
  「哎?他没下来么?」宋鹏程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餐厅,回想了一下,「他刚刚说去楼上取相机,一会儿就下来,糟糕!我睡着了......过了多久了......」
  
  他猛地站了起来,苏舒比了一个嘘声的姿势,拉住他,「楼上有声音,刚刚我在女人房间时听到的,有脚步声。」
  
  宋鹏程的视线瞄向了楼梯,和苏舒对视一眼,两人前后轻声上楼。
  
  他们首先在之前于思秦住过的房间门口探看了一下,一无所获之后,两人拉开了中间的房门。
  
  「程旺锁在这里。」解释了一句,宋鹏程率先迈了进去。
  
  苏舒正要随他进门,却发现前面的男人半晌一动不动,丝毫没有离开门口的意思。
  
  他愣住了。
  
  「宋......」苏舒的话只说了一半,随即越过对方的肩膀,他被地板上的大片水泊吸引了。一瞬间,他忽然想起唐秉文死时候的情景--水?
  
  「不好!」很明显宋鹏程也在第一时间做了这样的联想,他大步迈进去,奔到床头,然后蹲了下来。
  
  他把手里断了的手铐递给苏舒看,苏舒看了一眼,目光随即顺着地板上的水渍延伸到了洗手间--洗手间的门是关着的,借着灯光,门板上的「0013」闪着黯淡的光芒。
  
  他正盯着那个门牌看,门却忽然开了,他看到宋鹏程一脸严肃走进门去。进门有两道水渍,一行延伸到厕所,而另外一边......
  
  「是于思秦。」看着右边的浴缸,苏舒忽然道。
  
  他牢牢盯着那个浴缸,浴缸外面一条男人的腿从里面跨出来。
  
  苏舒看了眼宋鹏程,慢慢走到浴缸前,然后回过头,「他死了。」
  
  宋鹏程的拳头紧紧握着,他在颤抖,苏舒看着他绷着脸回到床头,拿起着手铐重重的扔下去,手铐碰撞床头,发出清脆的声响,「那个混蛋!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挣开手铐逃跑了--」
  
  一向冷静的警察终于爆发了,他重重的踢着床。
  
  苏舒转过头,重新看向浴缸内。
  
  于思秦的前胸以下全部泡在被血染红的水里,右腿搭在浴缸边垂下来,而左腿则是直直向对面的墙踢去。他注意到浴缸外的帘子此刻是半挂在上面的钢管上的,上面隐约有湿痕--那是被人拽过的痕迹。
  
  于思秦死前挣扎过,可是......有点奇怪。
  
  死前挣扎没有什么奇怪,可是死者的手现在却是全部浸泡在浴缸内的,浴缸里红色的血水遮住了苏舒的视线,他看不到对方的手,心思一动,他向浴缸内的尸体伸出手去--
  
  「你要干什--」宋鹏程看到了他的举动,出声阻止他,然而苏舒却已经将于思秦的上半边身体提起,浮出水面的于思秦的上半身,让苏舒倒吸一口气!
  
  「天......」
  
  血,还在接连不断的从于思秦的脖子上慢慢淌下来,那脖子上面......没有头!
  
  「怎么会--」苏舒的话只说了一半,忽然的黑暗让他迅速收了声。
  
  「停电了?」
  
  不只洗手间,外面卧室的灯也熄了,走廊也黑暗。
  
  宋鹏程的声音里多了慌张。
  
  「糟糕!楼下的两个女人!」苏舒却忽然想到了这点,被他提醒了的宋鹏程随即跺了跺脚。
  
  「我们去楼下!」
  
  两人迅速向楼下跑去,说是迅速其实不快,苏舒感觉自己又陷入了黑暗,距离在屋外淮阳路上曾经经历过的彻骨的黑暗,其实时间没有过去很久,可是黑暗重新到来的时候却再次感到强烈的不适应。
  
  两个人摸索着扶手下楼。
  
  「你去抱床上的孕妇,我去拉韦佳音。」进房之前,宋鹏程低声对苏舒说道。
  
  苏舒应了他一声,同时听到机械的声音。
  
  那是宋鹏程手枪的声音。
  
  「尽量别说话,拉好人我们就出去。」宋鹏程说得很快,话语间他已经进房。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吗?」刚进门,他们就被女人抓住。
  
  「这个......」苏舒反手拉住女人的手,对于要不要向对方说出真相还有所迟疑。
  
  「脚步声?!楼上出什么事--」
  
  女人又叫了一声,她的话还没说完,苏舒感觉宋鹏程明显顿了一下,很快的,这位素来冷静的警官小声骂着向门外跑去,苏舒听到他上楼的声音。
  
  「刚才还说一起行动的......」苏舒喃喃了一句,想起之前宋鹏程的分配,他摸到床的位置,然后小心将床上的女人横抱起来。
  
  好重--
  
  正决定跟随宋鹏程出门,忽然--他发现自己被人拉住了。
  
  苏舒愣住了。
  
  怎么可能被拉住?那个孕妇醒了?
  
  不,没有,她还在昏睡。那么......
  
  「谁?」苏舒沉声道。
  
  「......那个......是邮差先生么?是我......」
  
  韦佳音迟疑的声音让苏舒怔了怔,宋鹏程不是说他负责韦佳音么?
  
  想起对方匆忙上楼的样子,苏舒想对方难不成竟是一个人上去的?
  
  不过这下可好,自己抱着一个,胳膊上还拖着一个,这下该怎么做才好?
  
  「是我,楼上出了点事,我们说话小声一些。」很快恢复了冷静,苏舒对韦佳音说道。
  
  他感到女人抓着自己手臂的手掌又用了些力,有点奇怪女人的行为,不过苏舒还是默认对方抓着自己。
  
  彷佛为了映衬现在的情况,窗外此刻是闪电雷雨大作!苏舒不得不弯下腰凑到女人耳边,才能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借着闪电的光亮,苏舒看到韦佳音慢慢把头抬起来--妆容花掉的脸看起来有点可怕,她的眼珠很黑,却不是冲着他的。
  
  那双看不到的眼睛没有看他,苏舒注意到,韦佳音已经看不到的眼睛是向上看去的。大大的眼白露出来,黑色的瞳仁翻起来,几乎是有点诡异的翻向上方。
  
  「出了什么大事?连病号也要移动么?」韦佳音忽然问。她自然看不到忽然的停电,因为她原本就身处黑暗之中,她的眼睛虽然瞎了,可是心却不瞎,明显的察觉事态有变,她本能的问向苏舒。
  
  苏舒犹豫了一下,决定对她说实话。
  
  「你听着,我们这里死了人。」
  
  「啊?!」韦佳音口中发出小声的惊诧,不过很好,她并没有像电视剧里那些女人那样夸张的大呼小叫。
  
  她用单手掩住了口,另一只手把苏舒的衣袖攥得又紧了些。
  
  「我们这些人里面有一个人是杀人犯,他杀了两个人,现在逃逸中。」苏舒实话实说。
  
  「这里忽然停电了,不知道是不是人为的,那个警察上楼去了。我们最好和他会合,你紧紧跟上我,如果遇上危险,我会尽量保护你们。」苏舒说着,感觉拉着自己的力道忽然小了。
  
  「怎么了?」韦佳音忽然的沉默,让苏舒转向她。
  
  韦佳音还是沉默。自己刚才的话至于让她这样......诧异么?
  
  这是诧异的反应么?苏舒面无表情的看着韦佳音诡异的神情,等她重新开口。
  
  她感觉韦佳音顺着自己的胳膊,慢慢摸了摸自己怀里的孕妇,她摸得很仔细,苏舒不太明白她的动作。
  
  「邮差先生......你说......今天一起来到这里到底有多少人?」等了很久,终于收回手的韦佳音怔了怔,忽然开口却是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七个人,我、你、那名孕妇、一名警察、一位公务员、一名记者、还有一个......通缉犯,怎么了?」
  
  韦佳音咬了咬嘴唇,表情更加奇怪了。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划过,苏舒看到她的瞳仁不再向上翻,而是眼眶里四下滚动,好像在看什么,可是漫无目的;她有一双大眼睛,那双眼睛在她还能看得见、妆容整齐的时候或许是好看的,可是现在看起来只会让人不寒而栗。
  
  韦佳音的眼珠终于不再四下闪看,她的瞳仁停在一个奇怪的位置,脑袋也是,她的视线和动作有一种微妙的不协调感。
  
  她在说话,可是好像说话的对象不是自己,苏舒顺着她头部的方向看去,看到空无一人的空气。这样的韦佳音让苏舒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心里告诉自己瞎子看人的方法本来就古怪,那没什么的。
  
  苏舒希望这道闪电快快过去--他不想看到她的脸。
  
  然后韦佳音又对他说话了,「邮差先生,你真的没搞错?真的没骗我?真的就七个人么?」
  
  如果说她的问题一开始只是让苏舒觉得奇怪的话,那么现在,她再一次重复提问的时候,苏舒开始觉得有点诡异了。
  
  「你为什么这么问?」苏舒开始反问她。
  
  看不见的韦佳音忽然缩了一下身子,然后向苏舒的方向挪了挪,压低声音再度开口:「这个屋子还有别人。」
  
  苏舒觉得自己的脊背忽然凉了凉。
  
  「我说的是真的,真的还有别人,虽然我看不见了......但是我现在很确定。」韦佳音说得异常肯定,刻意压低的声音加重了她说话的分量。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如果你一开始让我照顾的女人是现在床上这个的话,我确定这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嘴里说着,彷佛又回想起刚才那种感觉似的,苏舒感到韦佳音抓住自己的力量又大了些,她身上的颤抖通过手掌传到了他的身上,苏舒眼皮跳了跳。
  
  半晌,她开口:「因为,我一直照顾的女人,绝对不是她!」
  
  指着床上的孕妇,韦佳音的话像一道闪电,划破了苏舒的心!
  
  「你说你照顾的人不是她?」苏舒看着韦佳音,虽然明明知道她看不到,可是手指还是忍不住指了指床上的女人。
  
  「我照顾的女人,不是她,我确定。」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韦佳音继续说道。「我看不见了,你们说屋里有一个孕妇需要我照顾,我只好照顾。」
  
  她的话听起来简直匪夷所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苏舒信了。
  
  这个夜里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他都会相信。
  
  「晚饭的时候还一起出去吃饭来着。那个人不爱说话,感觉很沉静......」韦佳音说得很快。很明显,她现在精神紧张,看得出来她的神经已经绷到一个程度,如果不说出去会崩溃。
  
  苏舒忽然想到了韦佳音坐在房间里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来,发生在韦佳音身上的......奇妙的错位感。
  
  她明明坐在房间里看护孕妇,可是位置却离对方有一段距离;她偶尔会小声的说话,可是说话的对象却是空无一人的空气......
  
  她经常紧张的向四周看,时不时还小心的向周围碰触,当时他没有多想,作为一个忽然失去视力的人,他以为那种程度的紧张算是正常,可是现在她这样一说,他才感到完全不对!
  
  难道......如果......当时她在照顾一名其它人没有看到的伤号?
  
  如果这样想象的话,韦佳音身上的错位感,或许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正常的人是她才对。
  
  每当他多回忆一点,他就越相信韦佳音一分,然后,他忽然想起了最关键的一个证据--
  
  「我看不见了......」
  
  这是韦佳音从进屋后就开始反复重复的话,这是最关键的地方,而刚才呢?
  
  他忽然回想起了他和宋鹏程两人进房时候的事情,那个时候......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吗?」
  
  进门的时候,他立刻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当时他和宋鹏程本能的以为那是韦佳音--
  
  屋子里只有两个女人,孕妇在昏迷,能说话的只剩韦佳音一个人,然后宋鹏程拉着「韦佳音」上楼了,他都这么以为,宋鹏程自然也不例外。
  
  慌乱中他自然没有余力分辨那是不是韦佳音的声音,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那、是、不、可、能、的!
  
  试想看,一个瞎子面对突然的停电......她能发现停电么?
  
  多么荒谬的事情!
  
  眼睛看不见的韦佳音自然不会发现停电,她旁边的孕妇昏迷中,周围的一切对她来说毫无疑问是正常的,试问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问出「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这样一句话呢?
  
  苏舒终于相信了韦佳音的恐惧。
  
  「......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我一直照顾的人是......是谁?」韦佳音怔怔的,她忽然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苏舒感觉她的肩膀在剧烈的抖动。
  
  为了安抚,苏舒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了一眼黑暗的四周,他忽然问:「那个人......现在还在屋里?」
  
  韦佳音却没有立刻回答,紧紧抓住苏舒的衣袖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压低自己的声音,几乎是贴在苏舒耳边的距离,她轻轻道:「不,那人出去了。就在刚才......她被那个警察拉出去了。」
  
  感觉自己抓住的邮差身子也是一抖,韦佳音惨淡的笑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见鬼啦?」
  
  第七章 他将获得最终的安宁
  
  他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了,不是不说话而是不能说话。
  
  自己手里抓着的于思秦......
  
  脖子上根本没有头!
  
  宋鹏程摸着黑往楼上爬,习惯光明的眼睛对于突如其来的黑暗完全不适应,好几次差点滚下楼梯,这种狼狈让这名向来冷静自持的警察忍不住浮躁起来。
  
  原本是他拉着那个女人走的,不知什么时候却成了对方拉着他走,开始的时候他还纳闷,一个瞎子怎么可能走得这么顺利,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就是这样才对!
  
  对方是瞎子,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这样子和平时当然没有什么不同,对于黑暗的适应程度自然也是对方好些。
  
  不过那个邮差好像没有跟上来。他往后看了一眼--只看到一片漆黑。
  
  也难怪,一听到有人说楼上有动静他就本能的往上跑,他上来得太快,对方如果抱着一个伤号的话,根本不可能这么快跟上来。
  
  「好了,你跟在我后面。」被一个女人拉着到处走,方向完全被对方主导的经验是完全没有过的,宋鹏程轻轻一拉,将女人带到自己身后,他开始一间一间的查寻。
  
  二楼的房间很简单,三间卧室,一个洗手间,然后洗手间里面的两格厕所,还有浴缸......右手将手枪举在脸前,左手拉着那个女人,宋鹏程小心翼翼地用脚尖开着门。
  
  黑暗中,他的动作尽量的放轻,竖起耳朵,他警醒着周围的一切声音。那个女人倒也意外的乖巧,没给他添什么乱子,一路任由他牵着,也没有什么废话。
  
  能找的地方就那么多,二楼没有查的地方最后只剩下洗手间,犹豫了一下,宋鹏程还是进去。
  
  两间厕所也没有,然后就只剩下浴缸。
  
  于思秦的尸体所在的地方......老实说,他不太想在这样黑的时候查看那种地方,而且......有尸体的浴缸又怎么可能藏人?
  
  站在浴缸前,宋鹏程微微低头向里面看了一眼,黑黝黝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你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黑暗中,宋鹏程向那个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想当然的,他只看到一片黑暗,感觉被自己握住的女人的手微微的颤抖,他叹口气决定下楼,拉好对方便很快走到了门口,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
  
  宋鹏程顿住了,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然后他收住了原本已经踏出的脚步。
  
  「你等一下。」对身后的女人说了一声,宋鹏程重新折了回去,他向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如果他没有听错的话,刚才,只一瞬间的工夫,他似乎听到了声音,水声。
  
  似乎是浴缸传来的......
  
  虽然可以告诉自己是误听,不过向来谨慎的男人并不愿意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重新站在浴缸前,忍住恶心的本能,他向浴缸内探去,里面自然是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连于思秦的尸体也看不清楚,不过这下他也确定了这里并没有什么声音。
  
  可能刚才听错了--宋鹏程想。
  
  乍一失去视力,人们会本能的把多余的注意力分给其它感官--比如听力,而一开始这样做的时候,感官分布不匀很容易让人出现幻听之类的错觉。
  
  他转身向室外走去,然而没走几步便忽然撞上什么东西。
  
  饶是警察的多年历练让他没有失态的叫出声来,可是他终究还是被吓了一跳。抬起头,被对方拉住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对方是刚才被他丢在门口的女人。
  
  「你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虽然语气里有着轻微的恼火,宋鹏程还是重新拉住了对方的手。
  
  对方的手异常的凉,不过宋鹏程自己的手掌现在也是一手冷汗。
  
  「我们走吧......」既然什么也没查到,他就不打算在这个地方久留,拉好韦佳音的手,宋鹏程理所应当的准备下楼,然而这一次,一向配合的女人却没有动。
  
  对方停住了。
  
  「喂,我们要下楼,为什么站着不动?」宋鹏程回头,又扯了扯女人。
  
  对方还是站着不动,对方的脚没有动可是手指却灵活了起来,一阵冰凉的感觉包住了宋鹏程的手背,是那个女人的手......她摸自己的手背做什么?
  
  心里奇怪着,宋鹏程感觉一个冰冷的东西轻轻抵上自己的手背,然后慢慢的游移。
  
  那是对方的手指,冰冷的指头在自己的手背一笔一划的勾勒,半晌,宋鹏程终于明白,她是在自己的手背上写字!拧住眉头,对于女人突如其来的行为宋鹏程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只好细细的辨识着女人在他手背写的东西。
  
  一字一字的,宋鹏程反射性的读着女人写在他手背的字样,读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脸色大变。
  
  「你什么意思?」
  
  对方却轻轻移开了写字的手,只留下指头冰冷的感觉,彷佛对方还在他的手掌背面蠕动着写字。
  
  宋鹏程大力桎梏住了对方的另一只手,沉脸喝道:「为什么不说话?你写那句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话啊!」
  
  宛如映衬宋鹏程的内心世界一般,外面忽然一道闪电!原本一片漆黑的洗手间骤然一亮,宋鹏程趁机看清了自己手里抓着的人的样子。
  
  然后,原本怒目而视的男人的表情忽然变了,原本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了,原本紧绷的嘴角亦松开,一直一丝不苟的男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张大嘴巴,「怎么、怎么会......」
  
  闪电下宋鹏程的表情有些扭曲,他看得真切--自己一直抓住的人......那个穿着、那个身材......分明是于思秦!
  
  怎么可能?盯着眼前的男人,宋鹏程的脸变得苍白如纸。
  
  他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了,不是不说话,而是不能说话--
  
  自己手里抓着的于思秦......脖子上根本没有头!
  
  伴随着闷雷乍起,手一抖,宋鹏程飞快的扔开了抓住于思秦的手,黑暗中那具没有头的身体摇晃了几下,重重摔落到地面。
  
  顾不着屋子里的漆黑,顾不得屋子里还有逃逸的程旺,苍白着脸,宋鹏程跌跌撞撞冲出了房门,奔到走廊中央的时候他一头撞到了什么。
  
  坐在地上,宋鹏程第一个反应就是上膛举枪!
  
  「谁?谁在那里!」拿着枪在空中比划着,宋鹏程大喝!
  
  「是我!」对面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是苏舒。
  
  「我上来找你的,幸好我没倒,要不然我怀里这个可就......」苦笑着,苏舒庆幸自己是贴着墙壁走的,如果走在走廊正中,铁定会被宋鹏程撞个正着,若是他自己也就算了,他怀里抱着一名孕妇,身后跟着一个看不见的女人,一旦被撞倒一定会有人受伤!
  
  宋鹏程却仍是慌乱,他站了起来,连珠炮似的问着对面的男人:「你们刚才在哪儿?那个女人呢?」
  
  苏舒听到了男人语气里的一丝惊慌,他随即想到自己刚才和韦佳音的对话。
  
  「我们刚刚在一楼,发生什么事了么?」
  
  听到苏舒的回答,宋鹏程怔住了。
  
  不会的!他明明是从那个房间里抓了一个女人走不是么?
  
  那个房间里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孕妇一个瞎子,那个孕妇只能躺在床上而且还有大肚子,他怎么可能连这点都分不清?!太荒谬了吧?
  
  被他抓住衣领的苏舒却一直没有回答。
  
  「你说话啊!」
  
  又是不说话--宋鹏程猛地摇动对方,对方咳了咳然后轻轻挣开了自己的钳制。
  
  「冷静些,我们一直在这里,你说的是哪个女人?韦佳音?」
  
  「她在哪儿?」宋鹏程追问。
  
  「她?」苏舒顿了顿,视线一转,「她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刚刚从一楼上来......」
  
  得到了回答,宋鹏程一愣,松开了苏舒,然后重重的靠在了墙壁上,手掌深深插入自己的头发,他呆住了。
  
  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苏舒没有打扰他,任由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唔--手上的女人还真是有点沉。
  
  时有时无的闪电成了唯一能给屋里带来光明的光源,这种时隐时无的光亮打在屋里,平添几分战栗。
  
  苏舒注意到走廊里大开的窗户。他走过去,然后向下看。
  
  「那家伙从这里逃走了。」看着窗台上的脚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宋鹏程忽然说道。他将头探出去,看到旁边的排水管,「从这里爬下去的么?」
  
  冷风从窗户外面吹过来,夹杂着大颗的雨珠,说实话,那滋味很难受。鉴于自己怀里还有孕妇,苏舒很快退到了一旁,宋鹏程却站在那里好半天才离开。
  
  好不容易站够了的宋鹏程关上窗户,信手抹了抹脸上冰冷的雨水。
  
  「抱歉,我刚才失态了。」他耙着自己湿透的头发,抬起头对苏舒道歉。
  
  「没什么。」苏舒耸耸肩。
  
  「我想我刚才出现了幻觉,嗯,你知道的,这种地方忽然的停电容易让人精神紧张,我......我没想到自己的承压能力这样差......」像是想要说服某人,宋鹏程解释着。
  
  黑暗中苏舒偏了偏头,「没关系的。」
  
  宋鹏程似乎不愿意承认自己遇上的事情。
  
  「可以问你遇上什么事情了么?会让你这样的......嗯......紧张?」
  
  「哦!实在是很......现在想想真的是无稽之谈,怎么可能呢?」宋鹏程挥着手,彷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刚才看到的景象挥开似的,他深呼吸了几口,「我看到自己拉住于思秦的尸体,你相信么?他的头居然没了!天--」
  
  他第一次说话如此小声,第一次说得如此犹豫,楼上的事情确实让这个向来胆大谨慎的男人变得不再那样自信。
  
  苏舒半晌没有回答。
  
  彷佛受不了这样的安静似的,宋鹏程征求对方的响应,「是不是很像幻觉?」
  
  「不......」对方却迟疑的开口,「那个于思秦的尸体......确实是没有头的。」
  
  「啊?」听到对方的回话,宋鹏程愣了愣。
  
  「刚才没停电之前,我们不是来了一趟么?当时......那个......就是没有了的。怎么,你很诧异?」苏舒反问了他一句。
  
  宋鹏程慌忙摇头,怔了怔,干笑了两声,「啊?不,不......我是说我很诧异,刚刚我没有看到尸体的全貌,所以我才会诧异......」
  
  「嗯,也对,刚刚那场停电停的太是时候了,我正要告诉你那件事,结果......难怪你会诧异。」苏舒想了想,然后就不再说话。
  
  「停电的原因清楚了么?」换了一个话题,宋鹏程再度开口。
  
  「不,我不知道电闸在哪里。」
  
  「我知道,在一楼,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吧,那个凶手已经出去了,就算他又回来你们也大可放心,我现在还剩五颗子弹,要是发现他我会开枪,毫不犹豫的开枪,绝对不手软。」不知道是安慰苏舒还是安慰自己,宋鹏程说着。
  
  他站起身向外走去,摸索着走到了一楼电闸的位置,可是因为两人身上都没有能够照明的东西,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厨房里有炉子,既然能做饭所以应该能点着,你先留在这儿,我去趟厨房。」对苏舒说了一声,宋鹏程径自去厨房。
  
  到处都是一片黑暗。好不容易走进厨房,冷不防被绊了一下,怔了一下,宋鹏程很快的想到了地上可能绊倒自己的东西是什么。
  
  「该死--」那个人的尸体!
  
  这个屋子里目前已经有两具尸体,一个在楼下,一个在楼上,让人感觉真不好。
  
  嘴里骂着,宋鹏程摸到了炉子,炉子果然能点着,可是他总不能把炉子搬过去。手边没有什么可燃的东西,想了想,宋鹏程对外面喊了一声:「苏舒,麻烦你送张报纸之类的东西给我。」
  
  很快的,一张纸从旁边递过来,接过纸将它折了几迭做了一个简单的火折,宋鹏程随即将它点着,「好,我们出去--」
  
  和苏舒说了一句,宋鹏程转身正要离开,忽然......
  
  「抱歉,屋里太黑,纸不太好找。」借着自己手里的火光,宋鹏程看到忽然出现在门口的苏舒,怎么看......他都是一副刚刚来到的样子。
  
  眼皮跳了跳,宋鹏程猛地看向身后,然后四周--
  
  「嗯?你找到纸了啊......」对方的口气不像故意的样子,宋鹏程感觉自己的眼皮又跳了跳:如果这个家伙刚刚过来的话,那么......自己手上这张纸是谁递过来的?
  
  视线迟疑的挪向自己手中正在燃烧的火折--看清火折的瞬间,宋鹏程的心脏猛的一缩。
  
  又是那几个字!和刚才写在自己手背上同样的几个字!
  
  「啊......旁边忽然发现了几张废纸,对了,你把你拿来的也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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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6 13:08:33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接下来重新回到电闸那里,就着火折,宋鹏程小心翼翼的检查着。
  
  「不行,保险丝断了。」放弃的关上电闸的盖子,宋鹏程得出了结论。
  
  如果是平时,这个只是小问题,不过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这个却成了无法修复的问题。
  
  两人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宋鹏程手里的火折烧到了尽头,手指被火苗舔到,宋鹏程「呀」的叫了一声,他手里的火折随即跌到了地上,火星在地上溅了几星之后,火折终于灭了,室内于是再度陷入了黑暗。
  
  他们重新检查了二楼所有的门窗,确定所有的门窗都被锁好、绝对不会被外人闯入之后,苏舒和宋鹏程带着两个女人随即下楼,然而就在他们出了楼梯、进入客厅的时候,宋鹏程忽然愣住了--他看到客厅的地方有亮光,微弱的光。
  
  「那边......亮了。」
  
  他回过头,看到那名邮差脸上也是同样的惊异。
  
  他们选择走过去,拥有武器的宋鹏程理所应当走在前面,然后他看到了光源的所在:餐桌上的一根蜡烛。
  
  「你们点的?」他看向身后,身后的邮差摇头。
  
  皱着眉,宋鹏程小心翼翼的接近餐桌,然后,他们在蜡烛下面发现了一张纸。看到那张纸的瞬间,宋鹏程的心脏猛缩了一下,他以为又是那五个字,可是慌张拿起来一看,却是完全不相干的东西。不,说是不相干倒也不正确。
  
  「是一张名单。」那名邮差在看到纸上的内容后得出结论。
  
  他将怀里的孕妇放在沙发上,然后仔细的研究纸上的内容:
  
  韦佳音0002
  
  程旺0004
  
  于思秦0013
  
  唐秉文0034
  
  宋鹏程0043
  
  朱虹0059
  
  陶美琳0101
  
  七个名字,七个数字。
  
  看到的瞬间,苏舒的心忽然跳乱了一拍,那个0101引起了他的全部注意!
  
  他本能的联想起自己怀里揣着的那封信。
  
  可是名字不对啊!心里虽然震惊,不过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他看了看旁边的宋鹏程,发现对方的表情异常诡异。
  
  几乎可以用狰狞形容的诡异。
  
  「有什么发现么?宋警官。」不露声色的,苏舒询问着宋鹏程,观察对方的反应。
  
  听到问话,宋鹏程转过头,微微低头看向比自己略低的男人,「我不知道,你呢?」
  
  被反问的苏舒摸了摸下巴,目光在七个名字与七个房号之间游移,他指向第二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0013是厕所的门牌号,0004这个号码贴在冰箱上,唐秉文死在里面......对不上啊......」像是思考着什么,邮差的声音慢慢减弱。
  
  「真是......诡异的名单,和我们的名字一模一样......」僵硬的笑着,宋鹏程盯着对方手中的名单,在差点说出不该说的话之前收声,他庆幸现在拿着那张名单的人不是自己--他的手抖得实在厉害。没有人知道他在看到这份名单的时候有多么震撼!
  
  那个邮差当然看不出这份名单的意义,他却是一眼就明白了的!
  
  这份名单中某两行根本就是对号入座的!
  
  就在他控制不住自己表情的时候,蜡烛熄灭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谢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暗色掩盖住了他即将露出的狰狞表情,掩盖住了他的慌张。
  
  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宋鹏程不着痕迹的握紧了兜里的手枪。
  
  不过是两行而已,巧合的两行。没什么的,对吧?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可是无法制止一种异样感从自己内心生出。
  
  「蜡烛灭了--」
  
  宋鹏程听到那个邮差忽然说道,那名邮差现在就站在他身边,明明站在自己身旁的,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很遥远。宋鹏程发现自己无法掌握对方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这点让他有了强烈的不安全感。
  
  他听到对方拉开椅子入座的声音,他坐在自己哪边?该死--他怎么会完全分不出来?四周看去俱是黑暗,他才知道没有电灯的夜晚,屋子居然会这样黑,几乎是诡异的黑,伸出手去,他看不到自己的手指,更别提坐在他周围的人。
  
  他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那些呼吸声告诉他这里还有人在。
  
  此刻,他听到的呼吸声非常急促--那是他自己的呼吸声,他知道。除此之外,他还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在害怕。有人说黑暗之中只剩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真的是那样么?现在他就置身在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他旁边有别人,他并不是孤单一个人,可是他却觉得恐惧,非常的恐惧!
  
  这个夜晚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黑暗是一种会加深恐惧的颜色。因为黑暗蒙蔽了人们的视觉。
  
  其实并不是黑暗让他恐惧,而是黑暗中未知的东西让他恐惧。
  
  按照计划,现在他明明应该是所有人里最安心的一个人。
  
  可是现在,他却成了所有人里最提心吊胆的一个!
  
  黑暗中,宋鹏程抬起自己的左手,附在握着枪的自己的右手之上,这只曾经被人在上面划字的手背,至今还遗留一种冰冷的僵硬感觉。
  
  黑暗中,有个人在那上面写了一句足以让他胆战心惊的话:你--是--杀--人--犯。
  
  那是他第一次感觉事情不对劲。
  
  第二次还是在黑暗之中,有人递给了他一张纸,然而在燃起的时候,他才发现纸上写着同样的话:你是杀人犯。
  
  他没有看到在自己手背写字的人,他也不知道是谁将那张纸递给他的。
  
  可是那个人却准确的找到了他,写出了准确的话,那句话是他的真实身分。
  
  怎么会这样呢?到底是谁?
  
  黑暗中,宋鹏程彷佛看到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在冲自己狞笑!
  
  他们的角色完全互换,他觉得自己在按照别人的剧本演戏!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怀疑的话,那么在看到那张名单的瞬间,他终于肯定了!
  
  他的恐惧也在同一时间飙至最高点!
  
  该死!是谁?是这里的谁?这里的人全部都是陌生人,哪一个都是可以怀疑的对象。不知道谁才是可信任的,所以他只能信任自己。牢牢按住腰间的手枪,恐惧感在他心里不断的扩张......扩张,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不要紧的,是谁也无所谓,他的枪里面有足够的子弹对付屋里的人数,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一人给他们一颗,算是正当防卫。
  
  把所有的恐惧都消灭,他将获得最终的安宁。
  
  握着手枪,凝视着前方,宋鹏程重新恢复了冷静。
  
  看着旁边呼吸慢慢恢复正常的男人,苏舒不露声色的向椅背靠去。
  
  闭上眼睛,他的眼前出现的是刚刚那份名单。
  
  七个人......七个门牌号......一切只是巧合么?
  
  手指轻轻敲在餐桌上,他忽然想起了晚饭时候,在这里,在四人餐桌上被吃掉的第五份饭。
  
  或许,那里原本就有五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苏舒忽然想起了那些餐具,还有那些椅子。
  
  一开始的数字是七。他当时怎么没有想到呢?名单上的人数,正好也是七。
  
  如果那个看不见的女人真的存在的话,除了不在名单上且没有用餐的自己外,一同进来的这些人,人数加起来正好是七。或许这间房子就是为这七个人准备的。
  
  而关于那个人名旁边的数字......苏舒忽然想到了于思秦和唐秉文的死亡。
  
  于思秦的死亡地点恰好是0013。他是邮差,他对自己记忆门牌的能力有着特殊的自信。
  
  如果说,只是说如果......如果按照程旺的说法,把贴有门牌的门后当作一个房间的话,那么唐秉文的房间应该是0004,然而名单上0004旁边的人名却是程旺。
  
  是他在说谎?是程旺他记错了?还是自己一开始方向就错误......
  
  你究竟要告诉我们什么?陶美琳......或者朱虹......心里喃喃着,苏舒感觉自己脑中一团黑雾,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他想,他需要一点光亮,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第八章 刺身
  
  「打掉这颗还剩下四颗!」狰狞的笑着站起来,宋鹏程飞快的将枪口瞄准旁边的邮差,扳住对方脖颈的同时猛地开枪......
  
  「我想去找找那些门牌。」
  
  黑暗中静坐了很久,宋鹏程忽然听到有人开口--是那个邮差。
  
  「好吧,我也......」
  
  宋鹏程跟着对方站起来,两人随即开始在黑暗中摸索。邮差负责二楼,而他负责在一楼搜索,顺便看护两个女人。
  
  两个女人放在了不碍事的地方,他开始在屋里搜索。
  
  他知道那个邮差想干什么,他或许是想找到那些门牌号,然后看看能不能在那里发现忽然不见的那个人。然而,对于他这个行动的结果宋鹏程最清楚不过,他不可能找到那个人,那个人被他扔出去了,根本不在屋内。
  
  果然,那个邮差不久便下来,宋鹏程听到他拉开椅子的声音--他又坐回了餐桌旁。
  
  「发现什么了么?」宋鹏程装作很在意的问。
  
  「没,太黑了。」那个邮差的回答果然如此。
  
  「哦......」宋鹏程一边回答,一边假装搜索。他站在门口,忽然......
  
  「咚咚咚咚!」他听到了类似敲门的声音。
  
  错觉么?那声音并不大,因为外面的雷雨太大了,宋鹏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上的猫眼,他看到了一个绝对让他大吃一惊的人!
  
  那个家伙!被他扔出去的嫌疑犯?!
  
  那个人一脸惊恐敲打着房门。
  
  宋鹏程大惊之下关上了猫眼,心跳平复后重新向那里看去--那里没人了。
  
  那个家伙怎么会回来?心脏砰砰跳着,宋鹏程忽然看向旁边的窗户。
  
  不行!要把窗帘拉上!万一他真的回来,被那个邮差看到就糟糕了!顿了顿,他尽量自然的走到窗前,镇定的拉上了窗帘。
  
  「哎?为什么把窗帘拉上了?」邮差果然发问。
  
  「我觉得屋子里雨声有点大,反正开着也没什么作用,不如拉上。」宋鹏程说着。自己这句话听起来很自然吧?没错,那个邮差应该不会发现什么。
  
  他坐得很远,自己站在门口才听到的敲门声,他应该没有听到,应该!
  
  「刚才门外有什么?」
  
  邮差接下来的话让宋鹏程背脊猛地一缩,他怎么会这么问?
  
  「警官你在门口站了很久啊,我以为你看到了什么。」对方的口气很自然,看不出是发现了什么的样子。
  
  「......呵呵,外面那样黑,我能看到什么啊,你别开玩笑了......」假笑着,宋鹏程迅速离开窗边。那个邮差是在餐桌旁吧,嗯,应该是的,他们刚刚明明坐在一起的,而他没有听到对方移动的声音。
  
  「也对,这里真黑,稍不留意就会弄错对象。」那个邮差顿了顿,半晌说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
  
  宋鹏程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加速起来。
  
  「宋警官,你说......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很奇怪?」那个邮差却还在发问。
  
  该死--他不记得那家伙是个多话的人啊!自从进屋以来最沉默的人就是他!怎么忽然多话起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多话?抱歉,我......实在是这里太黑了,又碰到这种事,我有点紧张,你不会介意我和你聊聊吧?」
  
  介意!我非常介意!宋鹏程很想那样吼出来,他还没想好刚才那件事的解决方法,这家伙怎么老打断他的思路?!简直就像是故意的!
  
  宋鹏程摸到餐桌旁,路过的时候他故意贴着椅子走,感觉碰到一个人的时候,他假装不小心的喊了一声抱歉,然后坐在那个人身旁。
  
  餐桌旁坐着的只有一个人--那个邮差,他要坐得离他近些,这样万一出现什么变故也要先发制人!心里盘算好,宋鹏程拉开椅子,重新入座。
  
  这里还是黑的吓人。
  
  「外面的路灯一直没有亮呢......」彷佛自言自语一般,那个邮差道。
  
  附和着那家伙,宋鹏程不在意的做着无关紧要的回答。
  
  那家伙要聊天就陪他聊好了,随便应付一下就好。
  
  嘴里敷衍着,宋鹏程的心思又回到刚才猫眼里看到的男人身上。
  
  那个家伙为什么会回来?还一脸惶恐......而且他怎么会忽然消失?他去哪里了?他能去哪里?该不会是......该不会是进来了吧?不、不会的,刚才他们已经检查过,一楼二楼的门窗都锁的死死,连只蟑螂都进不来。
  
  他正想着,那个邮差却再度打断了他。该死--宋鹏程一脸铁青抬起头,听到那个邮差不紧不慢的声音,「......的事,我觉得有点怪......」
  
  刚刚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他没有听到对方的前半句话,宋鹏程不得不重新发问:「抱歉,我一时走神,你刚刚说的话能再说一遍么?」
  
  「嗯?好啊,我说关于那份名单的事情,我觉得有些怪。」
  
  「怪?嗯,你有什么发现么?」他不指望对方真的能说出什么见地,因为唯一略微了解那份名单涵义的,目前看来只有他,不......
  
  宋鹏程忽然怔住了,不对,光顾想刚才的事情,他怎么把更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那个人......那个在他手背写字的人,那个将名单放在桌上的人......难道......
  
  精神猛地收紧,宋鹏程沉下心思,开始专注于和邮差的闲聊。
  
  「宋警官,你还记得我们在外面时候发生的事情么?」
  
  谁知完全不迎合自己的期待,那个家伙话题一转,竟又跑到别的地方去。他是故意的,还是真的白痴?
  
  宋鹏程沉声道:「那场车祸么?真是太可怕了......」
  
  虽然那样说,不过他的心里却并不真的讨厌那场车祸。
  
  甚至,他在心里感谢老天爷,让他遇上了这场车祸。
  
  「是的,我虽然没有遇上那场车祸,可是看到那副场景的时候还是吓坏了,车子压得就像汉堡一样,呃......你会觉得这样的形容怪么?我是说你们的车子......连环车祸真是可怕。」邮差这样说着,他的口气也很平常。
  
  哼......吓坏了?我可没有觉得,你当时的反应有哪一点可以称得上「吓坏了」这三个字。
  
  顺着苏舒的话题,宋鹏程的思路也回到了那场车祸,冰冷的雨夜里,被挤压成「汉堡」一样的汽车残骸,汉堡?这个邮差的形容还真是......
  
  作为一个忽然遇难的人,那个邮差的反应他可以给满分。
  
  他的反应够冷静,冷静的救人,然后冷静的询问,发现所有人都失忆的时候也只是微微诧异了一下,随即做出了冷静的判断--要寻找躲雨的地方。
  
  说句实在话,他冷静的有点不对头。
  
  想到这一点时,宋鹏程的眼皮忽然跳了跳。
  
  是他么?不......不对啊,他没有那个可能啊,不过也不一定......
  
  「你的表现很不错,就我这名警官来看,你的临场反应可以给满分,你真的是邮差么?」笑着,宋鹏程轻轻把试探的句子问出来。
  
  「谢谢夸奖,我就是邮差啊,大雨天还要骑着摩托车送信的可怜邮差......临场反应?呵呵,在你们那场车祸之前我已经碰到两场事故,惊吓到了第三次也就没有什么余力反应了。」
  
  他的回答倒也没有破绽,宋鹏程知道他说的车祸之前的两场事故,指的是那两个女人。他的回答听起来很正常。
  
  「倒是宋警官你才不愧是警察。」对方却将话题再度转回了他身上,「我记得当时在还不知道你是警察的时候,第一个站出来救人的就是你呢,然后带着我们找到这栋房子,进门后还仔细的查看,我当时就猜那个人会不会是警察。」
  
  邮差的话语却很诚恳,在那种情况下还能把当时发生的事情记忆的那样详细,果然不是简单的人物。
  
  指头轻轻敲着桌子,宋鹏程笑了笑,「你记性真好,大概就是职业本能,不过你记错了一点,当时找到这栋房子的人并不是我。我当时还拉着一个女人,怎么可能那么留意路边?」
  
  「啊?」对方却呆了呆,半晌没吭声。
  
  宋鹏程说的是真的,那么黑的晚上,又下着雨,天知道他什么也没看见,实际上那种情况下,他也不认为有人可以看到遥远对面的房子,可是确实有人看到了,看到那几乎融在黑暗里的一栋房子,那是什么眼力?!简直就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等等!忽然,宋鹏程也发现了什么,他不说话了,那个邮差也忽然沉默,一时之间,宋鹏程只听到对面那人均匀的呼吸声。
  
  「啊?不是宋警官发现的么......」半晌,对方忽然长长叹出一口气。
  
  对方果然对自己有怀疑!宋鹏程这下肯定了!
  
  不过他的问题却当真给宋鹏程提了个醒--谁?究竟是谁看到这栋房子?
  
  怎么当时就没有想起来呢?那样黑的雨夜中,真的有人眼力好到能看到这么一栋室内完全漆黑的房子么?绞尽脑汁,宋鹏程拼命回想当时的情景。
  
  「前面有房子!」
  
  他记得当时有人这样喊了一句,那句话来得太及时,在那样的夜里,所有人脑子里想的都是快点发现一个可以躲雨的地方,欣喜之下,究竟是谁发现的房子倒不重要了。
  
  当时觉得很正常而且很高兴的事,现在看来却完全不对。
  
  就像一个甜美的陷阱,早早的有人放下了诱饵,只等一个契机,只等他们来踩......
  
  事情真的是一切尽在掌握么?宋鹏程这回当真不确定了,如果说在看到那份名单的时候,他就对自己的事情产生了极大动摇的话,那么现在......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一个傀儡,一开始就上了某个人的当!
  
  是谁?
  
  「我想不起来了,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那个邮差沉思片刻道。
  
  「第一个进门的人是唐秉文,他踹门进去的。」想了一下,宋鹏程说道。不过这个答案是毫无意义的,那个人死了,他的尸体现在就在厨房的地板上。
  
  他是第一个死去的。
  
  「可能是我想多了......」邮差平淡的声音又起,「抱歉,我刚才其实是试探你来着。」
  
  对方居然承认了?宋鹏程忽然想大笑,这个家伙居然亲口对自己的怀疑对象说自己在怀疑他?他脑子有问题么?居然还为这个和自己说抱歉?不过他怎么怀疑自己的,还真的......
  
  宋鹏程心里有点想称呼他为天才!不管怎么说,虽然现在停止了这种怀疑,不过能怀疑到他身上,这小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无所谓,碰到这种事,每个人都会有些想法。」笑了笑,宋鹏程安慰似的对男子说。他开始好奇对方怎么会怀疑到自己身上的。
  
  是因为现在只剩下自己和他两个人有作案能力的缘故么?
  
  也对,目前剩下的四个人里,昏迷中的孕妇完全不考虑,瞎子想要做出这些也有些技术难度,排除自己以外唯一能怀疑的只剩他了吧?
  
  「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为什么怀疑我呢?只是出于身体健康度的考虑么?」装作毫不在意的,宋鹏程提出自己的问题。
  
  「呃......当然不是,我其实怀疑过每一个人,你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对方出人意料的老实,连这种话也和他说。他想起了警官学校的课程,那个时候经常会有一些模拟案情,然后教官会询问学生:怀疑犯人是谁?然后怀疑理由。接着学生就老老实实的作答。
  
  然而只有课堂上是那样,现实中人们不会对任何人说出自己在怀疑他,那样只会引起怀疑对象的注意,引起对方提防。任何一个有常识的警察都不会那样做。
  
  啊......他忘记了,这个人只是邮差。
  
  「其实,是因为那张名单。」对方却完全不介意,天真的说着自己的怀疑理由,「那份名单......其实我很在意。在意那个人名和号码的关系。」
  
  「哦?」看不出这个家伙居然也会为那个在意么?他怎么会在意的?对那份名单怀疑是很正常的,可是他说对人名和号码的关系在意......
  
  「那份名单会出现我很诧异,不过更加让我在意的却是,名单上的人名以及它们旁边的门牌号。」
  
  「门牌号?」宋鹏程语调轻扬。
  
  「是的,请不要介意,和你的警察本能一样,这个算是我们邮差的职业病,我第一眼看到那些数字的时候,直觉认为它们是门牌号码。」
  
  邮差不慌不忙的解释着,宋鹏程可以想象的到对方在黑暗中微微一笑的样子。
  
  「继续。」他鼓励道。
  
  「名单的第一个人是韦佳音,她旁边的数字则是0002,关于这一组我完全想不透;然后第二个是程旺,他的对应门牌号是0004,然后第三个是于思秦还有0013;他后面则是唐秉文以及他的对应门牌0034。」
  
  「你的记性真的很好。」宋鹏程夸奖着,他对对方记性的夸奖倒是真心真意。
  
  「只是职业习惯,你知道的,我们送信往往要记忆许多的路牌、门牌,时间久了就会对这些数字敏感。」邮差谦和的说。
  
  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对于别人的夸奖只是礼貌性的感谢,没有什么高兴的感觉。
  
  「不过名单上那些数字确实是门牌来着,当然,和名单上面的有一些出入。于思秦那里是没有问题的,他的尸体在楼上的洗手间被发现,洗手间的门牌号确实是0013,这个和名单上的对应完全相符。
  
  「实际上,就是这一点让我很在意。然后就是程旺以及他的对应号码0004,那个门牌是我一开始就注意到的,它出现在冰箱门上,然后唐秉文死在那里面。」
  
  「这个有什么关系么?听起来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有一个人和他旁边的号码正确对应起来了,不是么?」宋鹏程皱皱眉。
  
  「是这样子的,听起来确实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邮差顿了顿,像是犹豫了一下,他再度开口:「程旺被抓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那句话我一直很在意。」
  
  「嗯?」
  
  「他说唐秉文告诉他,他要回房间......回他的房间--」
  
  「那句话有什么可在意的?那是他的幻觉好不好?搞不好是谎话!」宋鹏程不屑一顾的说着,眼皮却又跳了跳。
  
  「不过那句话我却一直很在意,然后看到那个名单时,我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说说看?」
  
  「我想......你说会不会程旺才是唐秉文,而唐秉文才是程旺呢?」
  
  一句话,宋鹏程呆住了。
  
  很久他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干笑着,「你这个想法真的太......太......荒谬了吧?」
  
  「所以我说我的这个想法有一点大胆,不过只是想法而已,大胆些也无妨,对吧?」对方还是平平淡淡的口吻,浑然不觉此话带来怎样的震撼!
  
  「那个花衬衫的男子对程旺说,那是他的房间,『他的』这两个字让我很在意,我就想,如果这是一条思路的话,那么那张名单上的人名和门牌号,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所属关系呢?
  
  「当然,现在看起来可以理解成死亡关系。如果程旺才是唐秉文,而唐秉文才是程旺的话,那张名单看起来就稍微有点道理了不是?」
  
  「简直是一派胡言!怎么可能!怎么......」
  
  「为什么不可能呢?」
  
  面对宋鹏程忽然高了一度的语调,邮差的声音却还是保持在一条水平线上。
  
  「其实在大家都失忆的情况下,能证明他们身分的也只有他们身上的物品而已,当时我们之所以认定唐秉文是唐秉文,只是因为他身上带的一盒名片,不是么?
  
  「而我们之所以认定程旺是那个通缉犯,也正是因为唐秉文身上发现了半张撕扯过的通缉令,不是么?
  
  「其实稍微想想看的话,那些东西根本不能成为身分象征!名片上没有照片,通缉令上照片的部分被撕去了,能将人对号入座的证据完全没有,我们当时认定那就是他们的身分--我觉得这种认定才是有些可笑的。」
  
  一口气把话说完,邮差顿了顿。
  
  「可是......可是那些东西明明就带在他们身上,那些东西都在他们的衣服里啊!车祸之后他们并没有换衣服......」宋鹏程想到了反驳的理由。
  
  「那个就更薄弱了,衣服确实没有穿错,可是换身分不一定要换衣服啊,只要把东西换掉不就好了么?
  
  「大家进门之后为了烘干衣服,不是将衣服脱下过一次么?我记得当时有人将衣服拿去烘烤,那个时候,完全可以将衣服里面的东西调一下包,对吧?而当时主动将衣服抱走烘烤的人,你不应该最清楚么,宋警官?」
  
  说完,彷佛等待对方响应似的,邮差停住了。
  
  宋鹏程愣了愣,哑然笑了,「你的记性还真好......我想起来了,当时那些衣服确实是我拿去烘烤的,可是这样就能说明我把他们的东西换掉了么?如果是那样,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这就是我想知道却不知道的问题了不是?不过,那个只是我大胆的猜测而已,只是猜测。」
  
  邮差笑了笑,但气氛却并没有因为他语气的轻松而变得缓和一些。
  
  笑罢,他继续开口:「另外一件让我在意的事情,那件事其实发生得不算太早,就在刚才的时候,宋警官你的『惊异』。」
  
  「嗯?」
  
  「刚才停电的时候,我带着两个伤号去找你,你表现得非常惊异,惊异于于思秦的尸体没有头。」邮差说着,脑子里回想着宋鹏程当时明显慌张的反应。
  
  「那个反应让我觉得很惊异。」
  
  「看到没有头的尸体会惊异,有什么不对?要我看,当时扶着尸体也一脸镇定的你,才真的让人『在意』。」冷哼一声,宋鹏程对邮差反将一军。
  
  「嗯,我知道我的表情变化不多这一点确实很可疑,不过当时其实我是惊异了的。」
  
  有点无可奈何,邮差叹了口气,「你说得对,那种场面确实应该惊异,可是恰好就是这点让我在意。宋警官,你有没有发现?我们惊异的地方似乎不太一样?」
  
  对方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宋鹏程忽然想到了什么,感觉大滴的冷汗从自己额头冒出。
  
  他忽然明白了,他忽然明白了那个该死的邮差在意的地方!
  
  「我惊异,因为在原本认为没有尸体的地方看到了尸体,我认为那里不应该有人死去的,这种惊异无可厚非,可是宋警官你却是因为看到了『没有头』的尸体而惊异,这样的惊异......我只能有一种猜测......
  
  「莫非你原本就知道那里有尸体,而且认为尸体上有头?所以在看到了没有头的尸体之后,才会对尸体『没有头』这一点那样的恐惧?」
  
  「你只是在玩文字游戏而已!一派胡言!你以为你是警察?还是侦探?」宋鹏程重重的冷哼一声。
  
  「不,我只是一名邮差,邮差而已,我很有自知之明。」
  
  自称邮差的男人笑了笑。原本觉得平常的笑声,此刻在宋鹏程听来充满了恶毒,充满了窥视!
  
  「宋警官说的没错,上面那些除了我的猜测就是文字游戏,做不得准的。不过除了那些之外,其实我还有一件事很在意。」
  
  「你在意的事情还真多。」宋鹏程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你索性一次说完好了!」
  
  「呵呵,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一向有些龟毛,容易胡思乱想,请不要介意。相信我,这是我倒数第二件在意的事情。」
  
  「哼!」
  
  「是那块肉。晚餐的时候,由那个可能是唐秉文的程旺烹制的那块肉。」
  
  黑暗中,宋鹏程的身子颤了颤,不过没人能看到他的轻微动摇。
  
  「我并没有吃饭,那个时候我坐在外面,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然后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我感觉更加不对了。」
  
  「你是当时清醒的人中唯一没有吃那块肉的,按照你的说法,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宋鹏程继续抨击。
  
  「嗯,这样想也是有道理的,我确实看起来有嫌疑,不过你不妨先听完我的话。」非但没有急于洗清自己的嫌疑,邮差反而默认了自己有嫌疑。
  
  「我当时就想,如果我是杀人犯,为什么杀了人之后要将尸体上的某块肉切下来,还要吃掉?对于找到食物并且烹调的程旺来说,做这个其实有点多此一举啊。
  
  「如果我是凶手,将对手杀死之后抛尸就好,为什么还要将尸体切开做成饭菜?这个方法除了看起来残忍恶心以外,似乎没有什么其它的功能,相反,还更容易暴露自己的所在。站在凶手的角度想,我怎么也想不出我杀人还要食身的动机。」
  
  「你想的还真周全,看起来颇为专业。」听着男子认真的分析,宋鹏程恶意的赞美了一句。
  
  「谢谢,我只是随便想想而已。」邮差却还是保持自己的步调,不愠不火继续自己的话题:「正着想很麻烦,所以我想干脆倒着想:那个杀人犯为什么一定要将那个人的肉切下,而且吃掉......
  
  「因为不得不这样做。为什么不得不这样做?因为那里有东西?有能让他暴露身分的东西?
  
  「是了,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凶手会将死者的肉切掉,很有可能是因为那里有不得不让他这样做的原因。」
  
  黑暗中,宋鹏程的嘴角微微颤抖着,他的语气还是坚决,可是他的表情已经渐渐不能维持冷静。摸上自己的手枪,他摸向对方的椅子......
  
  「接下来就是我最后一件在意的事情了,我保证,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不知死活的邮差却还在说话。
  
  「你说吧。」好吧,就让你把最后一句话好好说完,算是给你的最后仁慈--
  
  「我最后一件在意的事情是......」邮差说着,忽然顿了顿,话锋一转,问了一个问题:「宋警官,你的手枪里还有几颗子弹?」
  
  「打掉这颗还剩四颗!」狰狞的笑着站起,宋鹏程飞快的将枪口瞄准旁边的邮差,扳住对方脖颈的同时猛地开枪,熟悉的闷响--那是子弹射中皮肉的声音,冷哼一声,宋鹏程收枪入怀。
  
  「你知道的太多了......」
  
  将手中男人沉重的身体推开,宋鹏程冷着脸孔,直到听到对方倒下的一声钝响,他面无表情的拉开椅子准备转身,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冷淡的声音--
  
  「抱歉,其实,直到刚刚你开枪前,我还是在试探你来着。」
  
  第九章 那个人......
  
  如果整栋屋子的「门」上挂着门牌号码的话,是不是说明全部都是「房间」?
  
  唐秉文的尸体确实是出现在餐厅里。
  
  就那样无声无息的出现,又或者说......
  
  他根本就是一直在那里?
  
  那个平坦的声线......那个邮差?!怎么可能?!
  
  宋鹏程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收紧了,屏住呼吸,他听着冷淡的声音再度传来......
  
  「照现在这种情形来看,我的怀疑成真了,那三个人果然是你杀的。」
  
  什么?正在震惊,宋鹏程忽然发现前方亮了,举着一根火柴,那名邮差的脸赫然出现在他的......对面!
  
  怎么可能?他不是坐在自己旁边么?
  
  微弱的火光照着邮差的脸,细长眉眼的男人看起来高深莫测,他面无表情的看着......
  
  自己的对面?
  
  颤抖着,宋鹏程僵硬的将脖子转向自己旁边--他刚刚射击的地方。
  
  地上果然倒了一人,借着邮差手中微弱的火光,他看到一个男人,他用脚把男人趴着的身子踢正,然后他看到的赫然是--
  
  「唐秉文?!」
  
  宋鹏程彻底呆住了。
  
  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醒过味来,忽然火光一灭,惊恐于突如其来的黑暗的同时,他感觉头部一阵钝痛,随即,宋鹏程高大的身子向地面直直栽了下去。
  
  宋鹏程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他们还在餐桌附近,那名邮差坐在他的对面,餐桌上点了一根不知哪里弄来的蜡烛。火光中邮差的脸还是那样面无表情,彷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人果然是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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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6 13:09:03 | 显示全部楼层
 连说出别人杀人的话都那样镇定,宋鹏程双眼圆睁,狠狠瞪着对面的男人。
  
  「把肉切下来果然是因为枪伤么?」像是没有看到宋鹏程的恨意,苏舒发呆一样看着天花板。「嗯,因为胸口有了子弹孔,尸体一旦被人发现,唯一有枪的自己自然会被第一个怀疑,所以索性把肉剁碎,放在冰箱里让人吃掉,这样子就不会有人发现了......」
  
  「你怎么发现的?」用力挣了挣双臂的绳子--妈的!这家伙真是邮差?居然绑得这么有绑匪水平?
  
  「其实只是猜测加上一点回忆。一开始的时候,程旺拿过你的枪,他说了一句话我记住了,他说你的子弹满匣,有六颗子弹。」
  
  看着宋鹏程挣扎,像是完全不担心束缚会被对方挣脱,苏舒的表情还是很平静。
  
  「另外一个提示则是你说的,还是在二楼的时候,你说了一句话:『我知道,在一楼,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吧,那个凶手已经出去了,就算他又回来你们也大可放心,我现在还剩五颗子弹,要是发现他我会开枪,毫不犹豫的开枪,绝对不手软......』
  
  「你说你还剩五颗子弹......」像是回想当时的情景一般,苏舒微微偏了偏头,「六减五等于一,这个减法幼儿园小孩儿都会。屋子里你完全没有开过枪,怎么会少了一颗子弹?然后我就开始在意......只是在意而已......」
  
  听着对方的解释,宋鹏程咬了咬牙,然后重重低下了头。
  
  「干--你真的是邮差?」
  
  「嗯,我是邮差,千真万确的邮差。」苏舒看着他,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简直是欺诈......」低着头,宋鹏程盯着地板。
  
  「你为什么要杀人?如果我没有搞错......你应该有记忆吧?」宋鹏程的行动很正常,像是个一开始就掌握一切的人,苏舒猜想他应该没有失忆。
  
  果然,宋鹏程先是愣了愣,然后脸上明显浮现了厌恶的神色。
  
  「那两个人该死。」
  
  第一句就是毅然的口气。苏舒看着宋鹏程:虽然手臂被缚宛如囚犯,可是男人的脸上已经恢复平静。
  
  挺了挺脊背,宋鹏程啐了一口,「那个姓于的一直勒索我,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勒索我一天。如果我不接受他的条件,他就要把那天的照片公布出去。
  
  「该死--那天的事情明明不是我的错,可是为什么所有的后果都让我承担了?那天的事情毁了我一辈子,一辈子啊!」说这句话的宋鹏程表情再度变得狰狞,脸上充满了恨意--他是真的对于思秦充满了恨意。
  
  「照片?」终于听到了「记忆」,像是找到了拼图里重要的遗失碎片,苏舒微微挺了挺身子,他感觉,他终于开始触摸事情的真相了......
  
  「我是警察,这个身分是千真万确的没错,我是第一名从警校毕业的,入行以来,我可以很自豪的说:没有我抓不到的犯人!没有我破不了的案子!我喜欢我的职业!我在这一行可以做得很优秀!」说这些的宋鹏程挺着胸膛,他的口气充满了自豪。
  
  苏舒知道他说的没错,从他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苏舒可以感觉到他有着优秀警察特有的感觉。
  
  「那一天,我去抓犯人,就是那个程旺!那个家伙是个抢劫杀人犯!接到犯人逃跑的通知,我当下参加了抓人的队伍,到了最后就剩我没被他甩掉,我本来可以抓到他的,结果......」说到这里,宋鹏程的脸上充满了懊恼。
  
  「前面忽然晃过来一个人,我不小心撞到了他,我忙着抓人没有在意,谁知道......那一幕被后面那个混蛋记者拍下来了,他用照片勒索我,为此我只能放掉本来已经抓到的那个杀人犯,万一他被抓到,他一定会供出我撞了人的!我的......我就全完了!」
  
  宋鹏程的表情狰狞着,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而不自知,些许红色从他嘴角淌出,这样的宋鹏程看起来有些吓人,他的话很快且多,他继续说着。
  
  「于思秦一直在勒索我,我没有办法甩开他,我的前途就那样被他毁了......我每天晚上都会做梦,每天都会回到那条公路,每天我都会想:要是那天我动手就好了......要是那天我把那两个人都杀掉,事后找个理由......不就什么也没有了么?
  
  「可是每次的梦都是当时情景的重现,每次醒过来我就多懊恼一分!对那两个人的厌恶也就多了一分!不过......」
  
  语气一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宋鹏程脸上的恼怒忽然变成了梦幻般的开心,他居然笑了,「今天......我又回到那一天了,不过这一次......事情的发展是按照我的愿望进行的,那两个人死了,我解脱了......真的......真好......」
  
  看着宋鹏程忽然变得开心的表情,苏舒脸上浮现一丝不可思议。
  
  不会吧?
  
  这个人......难不成以为自己在做梦?他以为一切都是做梦?可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好吧,就算是那样,你为什么会杀唐秉文?唐秉文听起来和你没有什么联系。」换个角度,苏舒继续问道。
  
  宋鹏程眼中却出现一丝疑惑,苏舒没有忽略,他身子同时瑟缩了一下--他在害怕。
  
  听到唐秉文名字的一瞬间,宋鹏程害怕了。
  
  「我没有杀他。」他的声音很低,表情也重新恢复了正常,低下的头慢慢抬起来,宋鹏程正色对苏舒说:「我没有杀那个人。相信我,我只是想嫁祸而已,当时我把他从窗户扔出去了,对于一个想要嫁祸别人的人来说,与其杀掉对方,不如让对方跑掉。
  
  「他消失得越干净,我的嫌疑也就越小,我没杀他,而且我当时也没时间杀他。我确信我把他从窗户扔出去了,那种高度......死不了人。而且......」
  
  忽然想到了什么,宋鹏程的表情迟疑了一下。
  
  「我刚才看到他了......」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诡异,声音压到最低,轻的接近耳语,「刚才......你问我为什么拉窗帘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看到他啦......」
  
  脑中回放着在门外看到唐秉文的那一幕,宋鹏程的身子僵了僵,「他当时在敲门,非常用力的敲门,我很怕你们会听见,还好雨很大......
  
  「我当时很紧张,那个家伙怎么会回来?他怎么会又跑回来?我没敢开门......然后......等我再向门外看去的时候,他就不见了。」
  
  他说完,在自己的回忆里沉浸了一会儿,打了个寒颤之后慢慢抬头,看到苏舒的时候,他忽然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笑容,「你这个混蛋又在试探我是不是?你为了验证你那些该死的『在意』,所以和那家伙联合起来骗我对不对?
  
  「那个家伙刚才假装是你,然后坐在那里,我以为他是你才开枪,你想把你的罪全部推给我对不对?妈的......你们这些混蛋!全都想勒索我!你们这些狗娘养的混蛋--」
  
  摸着下巴,任由宋鹏程在那里骂骂咧咧,苏舒看着窗外很久,像是呆住了。
  
  很久很久,他回过头,认真的对宋鹏程道:「你确定你没看错?你没骗我?」
  
  「妈的!老子都被你绑住了!老子骗你做什么?!」宋鹏程却像给自己看到的事物找到了合理的理由,再也不害怕,只是大吼大叫。
  
  半晌,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思考,苏舒低下头忽然开口:「你听着,我相信你没骗我,不过我也没骗你--那个唐秉文坐在那里,在你去门口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他的尸体坐在那里。
  
  「他不是你刚才开枪打死的,他早就死了。」
  
  一句话,不只宋鹏程,连说出这句话本身的苏舒也忽然僵住。
  
  室内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安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苏舒忽然从桌上拿起那张名单,然后抓着名单向大门走去。
  
  「喂!你要干什么?你想一个人逃么?喂!」被丢下的宋鹏程大叫起来。
  
  彷佛没有听到他的吼叫,苏舒只是维持一定的步速,走到门口,他开门。
  
  不过并没有像宋鹏程担心的独自离开,他只是点着了一根火柴,然后在对面的门板上看着什么,接着关上门,又看了看门板;重新回来的苏舒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然而宋鹏程却还是感到了邮差忽然的心神不宁。
  
  「喂!你刚才那是干什么?」
  
  那家伙不会做毫无理由的事情,经过刚才的问答,宋鹏程对这一点很肯定,而他现在心事重重,也一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门板上的号码是0034。」他忽然开口。
  
  宋鹏程愣了一下。
  
  「那扇门的门板上果然有号码:0034。」看宋鹏程还是不很明白的样子,苏舒继续补充,「0034是和唐秉文对应的门牌号码!」
  
  一下子,宋鹏程呆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心里慢慢爬了一层毛毛的感觉,宋鹏程感觉自己的心跳慢慢加速起来,可是却又不明白为什么。
  
  「说明那个门牌号和人名确实是死亡对照关系。」
  
  一句话,苏舒看到屋里的宋鹏程和韦佳音顿时面如死灰--
  
  如果把每一个门牌后面的空间当作一个房间,那样,挂着0004的冰箱门后面是程旺的「房间」,程旺的尸体藏在冰箱里;0013的厕所里死去的人是和那个号码对应的于思秦;然后就是唐秉文。
  
  如果整栋屋子的大门上挂着门牌号的话,是不是说明全部都是「房间」?
  
  唐秉文的尸体确实出现在餐厅里。
  
  就那样无声无息的出现,又或者......他根本就是一直在那里?
  
  这下,连苏舒都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遇上的究竟是怎样一回儿事?没有思路!他完全没有思路!他完全想不透!
  
  可是名单上的人还在陆续死去!
  
  「是你吧!一定是你!」韦佳音却忽然叫了出来,「那张名单上唯一没有的就是你的名字!对不对!是你把我们弄进来的,是你把我拉过来的,能猜出那么多......一定是你!
  
  「我的号码牌是多少?0002对么?我......我要离开这里!」
  
  一直安静的韦佳音终于大吼了,苏舒这才发现她一直的安静不是因为她有些恐慌,而是因为她「太过」恐慌,她一直在害怕!
  
  韦佳音本来就站在离门很近的沙发附近,大概是这段时间一直在屋里摸熟了方位的缘故,她竟然真的找到了大门闯了出去!临走前,她还将沙发上昏睡的女人推了下去。
  
  「该死--」向着韦佳音的方向猛跑一步,盯着对方消失的方向许久,苏舒转身看到身后被韦佳音推倒的孕妇,苏舒随即往回走。
  
  「不会真的是你吧?果然是你!是你装神弄鬼吓唬我是不是?我明白了!那份名单压根就是你弄出来的对不对?」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宋鹏程忽然怪笑起来。
  
  「你居然真的相信那女人说的话!」毫不理会宋鹏程的怪声,走到沙发前将那孕妇重新抱到沙发上放好,苏舒心里也忍不住骂人了。
  
  他的脑中现在很是混乱。
  
  冷静--冷静--
  
  深呼吸,他需要冷静下来,将已知的事情慢慢整理一下......
  
  「......是你在我手背写字对不对?当时递那张纸条给我的也是你对不对?」
  
  宋鹏程还在大骂,不过忽然听到他的话,苏舒忽然将头转向宋鹏程。
  
  「你说我对你做了什么?」
  
  「在浴室的时候!你不是在我手背上写字么?」
  
  「写字?写了什么?」
  
  「你这个混蛋!假装不知道么?我知道了......你的试探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对不对?你居然问我你在我手背写了什么,不就是『你是杀人犯』么!」
  
  宋鹏程的话越说越快,苏舒听得一愣一愣的。
  
  「然后我找你要纸做火折的时候,你又递给我一张纸,又写了同样的话,你装神弄鬼吓唬人做什么!」
  
  等等--
  
  「你说有人曾经在你手背写字?还给你纸条?」苏舒忽然想到了什么,一片漆黑的脑中燃起了微微一道光。
  
  「什么『有人』!分明就是你做的!」宋鹏程却没留意苏舒的反应,还在大骂。
  
  对啊......他怎么这么白痴?
  
  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件事!他怎么这么的......
  
  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的太混乱,他居然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是她......」喃喃的,苏舒猛地抓起那张名单,视线狠狠的盯住了名单最下端的两个名字。
  
  是女人!
  
  他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女人的声音......」嘴里喃喃着,苏舒猛地站了起来,他向四处张望着,漫无目的,充满迷惘。
  
  看着这样的邮差,宋鹏程一时也不骂了。
  
  「你又在装神弄鬼了么?告诉你,我是无神论者,我不吃你那一套!」
  
  「我不是聋子,你不要大嚷大叫。」皱了皱眉,苏舒蹲下身,蹲到双眼与宋鹏程平视的水平,他忽然问向男人:「你冷静一下,回忆......那个时候......在外面的时候,对我们喊那边有房子的声音,是不是一个女人的?」
  
  苏舒格外认真的脸色让宋鹏程停止了咒骂,他呆了呆,忽然--
  
  「你......你这么一说还真的......」
  
  「前面有房子!」
  
  大雨之中,有个声音那样喊,一开始真的没有印象了,可是仔细仔细的回想却忽然想起来......
  
  「对,是个女人喊出那句话的!」
  
  明明是肯定句,可是宋鹏程说得异常踌躇。
  
  那个忽然为众人指明方向,引领众人来到这间大屋的人......原来是个女子。
  
  她有计划的把人引到这里,然后......
  
  宋鹏程忽然想到,拉自己上楼的人......那双手细腻的感觉......好像也是女子。
  
  「是那个瞎子!」宋鹏程忽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是那个瞎子!她是装的!」
  
  她弄出来那些事情,然后借口害怕冲出门去。多聪明的主意?
  
  她就那样逃之夭夭......心里咒骂着,宋鹏程苦于自己双臂被缚无法行动,要是能动,他第一个要杀了这个邮差,然后孕妇,最后出去慢慢追那个假瞎子!
  
  可是,苏舒却摇了摇头。
  
  「不是她,那个女人是真的瞎了。她的名字也是我看到的,应该没有错。」
  
  「啊?」宋鹏程愣了愣。
  
  「你刚才和我说......楼上浴室有人在你的手背写字,对么?」苏舒的话题却忽然跑到了另一个地方。
  
  「啊?是啊。」
  
  「......是停电那个时候么?你冲上去我们还没上楼前发生的是么?」
  
  苏舒的声音不高不低,平时听起来觉得冷淡乏味,可是这种情况下配上他这样的语调,不知道为什么,宋鹏程觉得气氛有点诡异。
  
  「是......那个时候。」
  
  「你......当时是不是拉了一个人上去?一个女人,你想一想再说。」
  
  循循善诱的口气,却激起了宋鹏程内心一直埋起来的恐惧。
  
  他愣住了。
  
  「我......我说过那是幻觉!要么就是你们在装神弄鬼!」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邮差却半晌没吭声,他看着那个邮差低下头,然后半晌抬起头,认真的盯上了自己的眼睛。
  
  「你那个时候确实拉了一个人上去的,我没骗你,当时孕妇和韦佳音都和我在一起,而你确实是拉了一个人上去的。」
  
  他的眼睛眨也没眨,「你想想看,那个时候和我们在外面的情形其实是一样的,你以为问我们发生什么事情的人是韦佳音吧?你以为自己拉上去的人是韦佳音吧?可是......瞎子是不可能因为停电而问我们发生什么事情的。她看不见!」
  
  这下,换宋鹏程呆住了。
  
  半晌--
  
  「那、那么说......在我手背写字的......的人是......是......」
  
  他的声音开始结结巴巴,眼睛惊恐的向四周看去,最后停在了对面的苏舒身上。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除了我以外,进入房子的第七个人。」抬起眼睛迎上宋鹏程畏惧的目光,苏舒拿出了那张名单。
  
  「是这张名单上,我们不知道的某个人。」
  
  是那个看不见的女人在黑暗中指给了他们这栋房子,是她要他们来这里的。
  
  他们的到来本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计划下的必然。
  
  「那个人......那个人想要做什么?她、她为什么要在我手上写那几个字?她、她......想做什么?」
  
  人就是这样,一旦开始意识到某件事的存在,心中原本关于这件事的模糊记忆就会越来越清晰,伴随着逐渐清晰的回忆,恐惧感随即油然而生。
  
  「......这个问题问得好。」垂眼看向手中的名单,苏舒摸住自己的下巴。
  
  回想看看,如果这里真的有另外一个女人存在,她至今都做了些什么?
  
  她把他们引到这间大屋来,她原本就是知道这间大屋的,她看到了宋鹏程的所作所为,她看到了程旺的死,看到了于思秦......
  
  「等一下,你会对于思秦的尸体感到惊讶,难道......」忽然想到了一个不合理的地方,苏舒重新转向宋鹏程。
  
  宋鹏程愣了愣,脸上忽然出现了惧色,「对!是我把那家伙按到浴缸里的,我承认!可是我绝对没有把那家伙的头切下来!那个绝对不是我干的!对了!而且唐秉文的死也和我没关系......」
  
  可是于思秦的头确确实实没有了,苏舒记得,在浴缸发现他的时候,对方的头就没有了,而且当时于思秦的动作有些奇怪......除了外面的浴帘代表他曾经挣扎过以外,其它的居然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当时苏舒注意到,于思秦的手是努力向浴缸底部伸的,上半身也微微侧着,似乎想向浴缸底部逃去的样子,可是正常人在被人卡住脖子的时候,会有那样的动作么?
  
  「搞不好......唐秉文真的不是你杀的。」摸着下巴,苏舒忽然道。
  
  「他本来就不是我杀的!」宋鹏程大吼,吼完后脸上的惧色更甚。
  
  「于思秦的头也不是你弄掉的......」苏舒的话加深了他的恐惧。
  
  是的,他只是想要杀死他,第一次逼不得已切下了程旺留下枪伤的肉,第二次他也不愿意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当时怎么做的呢?
  
  在于思秦上楼不久,他慢慢尾随对方上去,一直站在门口,他听到那个家伙拍照的声音,听到那家伙在相机里发现了自己的照片,怒火随即席卷了他的脑袋,他把屋里的灯关掉,然后桎梏了于思秦......
  
  当时一片漆黑,屋里站着的人肯定就是于思秦,所以他桎梏了那个人,可是现在忽然想起来......
  
  自己掐住的人真的是于思秦?或许自己掐着的对方,原本就是没有头的?
  
  他不知道!
  
  对方不挣扎之后,他把唐秉文扔出去,简单伪装了一下现场之后就立刻离开了;第一次为了引唐秉文去发现尸体,他故意制造了水渍,而这一次地上原本就......
  
  「于思秦那家伙死前......往地上泼了一桶水来着......」
  
  事情一旦开始往诡异的方向想,原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看起来竟然都不合理起来。
  
  「他的表情似乎也很奇怪......他......」宋鹏程呆住了。
  
  「于思秦那个时候一定发现了什么!」一击掌,苏舒的视线随即向楼上望去,宋鹏程看到他站起来,似乎是想要上楼。
  
  「不!求求你不要把我留在这里!拜托你不要把我留在这里!」高大的男人身子不住颤抖着,他充满了胆怯。
  
  苏舒犹豫了一下,他把绑住宋鹏程双脚的绳子解开,双臂的束缚仍然留着。
  
  「抱歉,我不想给你完全松绑,蜡烛麻烦你叼着好了。」看了一眼宋鹏程,苏舒将桌上的蜡烛塞到了男人嘴里,然后自己抱起孕妇,三个人一起上楼。
  
  苏舒的目标是洗手间,确切地说是洗手间里的浴缸。
  
  将孕妇放在一旁,蜡烛摆在合适的地方,苏舒犹豫了一下,重新捞起水中的男人。把男人的尸体放在洗手间的瓷砖上,苏舒将手再度伸入浴缸,摸了半天捞出一台相机来。
  
  拿着相机,苏舒偏着头呆了呆。对面的宋鹏程看到他发呆,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你又怎么了?哪里不对么?」
  
  虽然这样问,可是他真的不希望对方再有什么发现了!
  
  谁知苏舒却点了点头,然后忽然压低了声音:「浴缸里没有头。」
  
  「啊?」
  
  「你也不知道么?于思秦的头......哪去了......」
  
  宋鹏程感觉自己身后忽然凉了凉,他看到那个邮差开始研究手中的相机。
  
  「居然还能打开。」苏舒诧异了一下,心思一动,他调出已拍摄的照片,在一堆绯闻照片中看到了一张关于车祸的照片,应该就是宋鹏程口里于思秦用来勒索他的照片。
  
  拍的很是时候,撞人的剎那,然后逃逸的瞬间。
  
  看到那道被撞飞的白影的瞬间,苏舒心脏忽然一缩--
  
  「宋警官,你杀过人么?」
  
  「嗯?你在开玩笑么?你不是明明知道......」宋鹏程愣了愣,随即大吼。
  
  「不,我是说除了今天这两个,你的警察生涯中,甚至你没有当警察之前......你杀过人么?」苏舒的声音还是原来的样子,但自己却清楚内心的焦躁:他好像要碰到什么关键的东西了!
  
  「怎么可能?!我是警察,我今天虽然这样,可是我原来绝对没有杀过人!我是秉公执法的--」
  
  「可是,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个人不就是被你杀害的么?」
  
  不等他说完,苏舒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并把相机翻过来,将屏幕一角被警车撞飞的白影让宋鹏程看,「你在执行公务的途中撞死了人,这一幕被于思秦拍下来,这不就是他勒索你的原因么?」
  
  苏舒的话语犀利,就像一根针,狠狠的扎在了宋鹏程心上!
  
  「你的视线只是注意在你前后的两辆车子上,而最重要的,你当时撞死人的事你却一直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对你来说这样微不足道么?」
  
  那个邮差的言语却越发狠厉!宋鹏程这个时候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梦,那个反反复复出现的梦......
  
  梦里他在追赶犯人,然后被人拍照......
  
  他的注意力一直被自己的怨恨对象所吸引,他竟然忘了自己也可以成为被怨恨的对象。
  
  他,杀了人!
  
  「你是杀人犯。那句话......果然是写给你的吧。」
  
  伴随着那个邮差冷冷的声音,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宋鹏程猛地挣脱了手臂上的束缚,一个手刀便将苏舒狠狠砸晕在地,宋鹏程夺下了他手里的相机。
  
  宋鹏程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里相机的方寸屏幕。
  
  那个屏幕上清楚的记录着他的罪行,他的眼睛被自己的怨恨说蒙蔽,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当时他撞倒的人是谁?
  
  他当时逃跑了,那个时候还没有道路监控,没有人出来指证,事情在他的彷徨中就不了了之了,那个人好像很惨,自己之后也没有一辆车肯停......
  
  那个人到底是谁?
  
  是......手中的屏幕却忽然自动的前进了,他看到了之后的几张照片,看清屏幕的瞬间,宋鹏程几乎差点丢掉手中的相机!
  
  他看到一个人,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一直都在这里!
  
  她和他们一起用餐!她在楼上压在唐秉文身上,捂住了他的眼鼻!
  
  还有就是最后一张--
  
  有些模糊的,来自水下的讯息......最后一张照片上他看到了掐着于思秦的脖子,透过水面居高临下俯视对方的自己的脸!
  
  然后自己的脸旁边,他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
  
  那张脸就在自己旁边,无机质的眼珠、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谋杀另一个人的场面。
  
  她一直都在这里!那个人一直都在这里!
  
  大吼一声,宋鹏程终于扔掉了手中的相机,惶恐的后退着,他在寻找出去的路,然而--
  
  「你终于看到我了......」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他没有转身,宋鹏程感觉自己开始不断的颤抖,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一下子根根竖起,那种冰冷的感觉......
  
  那个人就在他的身后。
  
  「你现在转过身来,就可以看到我。」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
  
  「你为什么不转身呢?不是已经能够看到我了么?」
  
  那个声音有着淡淡的嘲讽。
  
  「我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我甚至和你们说话......只要有心,你们可以看到我的。」
  
  那个声音平淡,没有波折。
  
  「可是你们没有人看到我,你们到死也想不起来。
  
  「其实只要你们想起我是谁,就可以看到我的......
  
  「你们全部都是杀人犯。」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双腿不停的颤抖,宋鹏程哆嗦着问向身后。
  
  回答他的却是轻叹一声。
  
  「宋鹏程,你的门要开了,你该走啦......」
  
  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一般,宋鹏程猛地转过身,他看到了身后,身后却哪里有人在?
  
  「你这个混蛋!不是说我能看到你么?又躲起来做什么?什么该走了?你想杀我对不对?我知道你想杀我!你给我滚出来!你不要逃!」
  
  慌乱中,他碰翻了蜡烛,火星在地上跳了一跳消失不见,重新陷入黑暗的宋鹏程更加焦躁,忽然想起那个人说的话,他冲下了楼。
  
  逃开!就像那个瞎子说的--逃开不就好了?
  
  心意既定,宋鹏程飞快的跑下了楼,什么邮差!什么孕妇!什么杀人犯......他不管了!
  
  这是梦!他自己的梦!哪有人在自己的梦里被杀死的?哈!
  
  跌跌撞撞的男人最后摸到了大屋正门,窗外冷不防的闪电让他摸门的手抖了一抖,他忽然看到自己正要开的门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迟疑着,他打开门,让外面闪电的些许光亮打在门板上,然后他看清了上面的东西。
  
  宋鹏程瞬间苍白了脸。
  
  0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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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6 13:09:50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看到了最致命的东西!
  
  他看到了他现在最畏惧的东西--名单上,和他名字对应的那个门牌号码!
  
  时候到了......你的门要开了......
  
  是这扇门么?门牌号码怎么会出现在门板的内侧?
  
  这扇门的外头不是有号码么?
  
  是的,因为门外有号码,所以唐秉文死在了门内。
  
  而因为门内也有号码,所以你的死亡地点注定是......
  
  门外?!
  
  彷佛恶魔的呓语,他听到自己脑中忽然浮现了这样一句话,脸色大变,他的视线倏的落在了他开门的手上。
  
  你的门要开了......
  
  怎么会?这门明明是他自己打开的,他......关上!关上不就好了?
  
  这门不能开!绝对不能开!
  
  心里一急,宋鹏程就要将门重新关上,然而他却发现门不动了。
  
  怎么会?双手用力,他试图暴力关门,却发现掌下的门纹丝不动,不......不是不动,门在打开!
  
  宋鹏程吃惊的发现,一股和他相反的力道正在试图将门完全打开!
  
  怎么会这样的!
  
  大量的冷汗从宋鹏程的额头冒出来,他感觉自己的汗出得很多,他的后背湿了,冷风从门缝吹进来,冰冷刺骨!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什么更加冰冷的东西摸住了。
  
  身子一颤,宋鹏程的视线向自己握着门把手的手掌看去,然后他看到了......另一只手掌?!
  
  有一只手掌,不知何时附住了他的。
  
  而且......看到什么的瞬间,宋鹏程的眸子瞪到最大!
  
  门板上,他又看到了第三只手!然后第四只手!
  
  三只手掌一齐用力要将门打开,他发现自己渐渐控制不了手中门板的方向,门板正在被拉开
  
  你的门要开了......
  
  「不!」
  
  宋鹏程大吼着,随着门板的大开,他终于看到了那三只和自己用力方向相反的手掌的主人,他看到了三个人。
  
  三个男人:程旺,于思秦,还有......唐秉文?!
  
  他们还是没受伤的样子,站在雨雾之中,那三个人冷冷的看着门内的自己。
  
  他看到那三个人嘴角浮现了一丝诡异的微笑,他的手被他们拉起来,他感觉自己被硬生生从屋内拖了出去!
  
  「不--」
  
  宋鹏程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啪嗒」一声,他的身后,属于他的0043号房间关上了。
  
  紧紧的关上了。
  
  第十章 truth
  
  暴雨中的小屋,他们被看不到的杀手杀害。
  
  朱虹看着他们互相残杀,看着他们遭遇和她当年一样的遭遇。
  
  他们自己扼杀了自己出生的机会!
  
  苏舒在剧痛中醒来,他揉着自己的脖子,再度感慨这次送信旅程的倒霉。
  
  醒来前他似乎听到了男人的惨叫。
  
  等等--惨叫?他一下子想到了把自己砸晕的宋鹏程!
  
  「不好......」想到就开始行动,苏舒迅速从地板上爬起来,然后把之前放好的孕妇重新抱起来!
  
  「好重......」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热爱运动的男人,整个晚上抱着一名孕妇跑来跑去,今天对他来说运动量实在过大了,他的体力开始渐渐不支。
  
  把女人抱好,苏舒咬了咬牙,向楼下走去,他在楼下寻找,然而却没有发现宋鹏程的尸体。
  
  门口的湿漉引起了他的注意。门刚才被打开过?
  
  心里想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念头,他摸了摸门板,然后在摸到那是个数字的时候,骂了一声。
  
  「shit!」
  
  宋鹏程死了。
  
  现在整个屋子只剩下他和一名孕妇,其它人基本上都死了,可笑的是他还是一头雾水。
  
  虽然,他知道今晚的事情和多年前的某场车祸有联系,可是......
  
  唐秉文呢?韦佳音呢?还有这名孕妇......他们和那场事件有什么联系?
  
  可是唐秉文也死了。韦佳音有了一个门牌号。怀里的孕妇也有。
  
  还有......
  
  「我该怎么出去?」
  
  就算他的名字没有出现在那张名单上,可是他怎么出去?
  
  心里纠结着,苏舒紧了紧怀中的女人,却忽然听到低低一声呻吟......
  
  「好......好痛......」
  
  女人的声音?!苏舒不敢相信的看向怀里,虽然屋里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他敏锐的感觉怀里的身子又动了动。
  
  这是天意么?这个女人竟然在这种时候醒来?
  
  苏舒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份名单上,宋鹏程下面的名字是一个女人的。
  
  「救救我......好痛......」
  
  那个女人抓住了他的衣服,细长的手指没有什么力气,苏舒听出她声音的痛苦。
  
  「放心,我在这里,我会带你出去,你会没事的!」
  
  苏舒又紧了紧怀里的女人,他知道这样可以让她感觉安全。
  
  受伤的人最害怕的或许不是伤痛,而是伤痛中害怕被遗弃的恐惧。
  
  「我会带你去医院。」苏舒喃喃着,他看向四周,室内一片漆黑,室外亦然。
  
  女人缩在他的怀里,半晌没有说话。苏舒忍不住又紧了紧她。
  
  「喂!别再睡着,说点话,尽量说话。」不是苏舒自己害怕,而是他害怕女人再陷入睡眠就会一睡不醒,为了她好,他必须让她保持清醒,尽量说话。
  
  「你还记得么?」一边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苏舒试图引怀里的女人说话。
  
  「我......我怀孕了......」那个女人低低的回答。
  
  「是的,你怀孕了,你要当妈妈了。」
  
  「然后我遇到了抢劫......」
  
  女人接下来的话却让苏舒大吃一惊!
  
  「抢劫?」
  
  「我去检查,然后路边......一个女孩......向我求救......我想要帮助她,结果她......她骗了我......」孕妇说的停停顿顿,她说话很艰难,不过似乎明白苏舒让她说话的本意,她还是慢慢的说着。
  
  「你是说你在路边看到一个女孩子向你求救,你停下来去帮助她,结果没想到对方是装的,你被对方打劫了是么?」整理了一下对方的话,苏舒将自己的整理说给对方听。
  
  「是、是那样的......我......去公路上拦车......我要生产了......」女人的喘息越来越粗重,不过她还在说话。
  
  「没有车子停......有一辆车子......撞......撞到了我......」
  
  「那就是你趴在路边的原因么?」苏舒一下子想到了第一次发现女人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就是那样狼狈的躺在路中央。
  
  「我躺在那里......没有一辆车停下来......」
  
  女人幽幽的声音,苏舒感觉胸前一阵湿漉感,她在哭么?
  
  「他们......都看到我的......可是......都装作没看到......明明看到了的......」
  
  「别哭,我看到你了,我看到你了!」又紧了紧女人,苏舒知道这个时候她需要安慰。
  
  「谢......谢谢......要是你当时在就好了......」
  
  却有更多的热流淌到苏舒胸前。女人还在哭,为什么哭得更加厉害了?
  
  「要是......要是你当时在就好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抓住苏舒的手指力气也越发小。
  
  「我一直......躺在那里......等着你这样的人......看到我......看到......可是......没有一个人停......没有一个人『看到』我......
  
  「好冷啊......最后......那个女人终于停车了......可是......她不是因为我停的......
  
  「她......我的头发卷住了她的车轮......她不得不停下来......」
  
  女人的话越来越弱,开始只是为女人话语里冷漠的路人痛心,到了最后,苏舒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头发?车轮?这......听起来就好像怀里的女人已经......
  
  「死」这个字太冰冷,可是苏舒无法阻止自己这样想。他颤抖的伸出手去,想要给那个女人擦泪,可是却......
  
  怀里的女人没有头!
  
  可是那个没有头的女人却还是说着......
  
  「我......和谢雨云从小在孤儿院认识......我们青梅竹马......结婚,然后终于有了孩子......我们是孤儿,没有父母......我是他唯一的家人,我知道他一直想要个孩子......他想要更多的家人......我身体不好,生产可能会......有危险......他就当了妇产科医生......
  
  「亲手迎接自己孩子的到来......是他的梦想......我们的孩子会在七月出世,我们会有彼此以外第二个家人......可以的话......我会给他第三个......第四个家人......我......不想只留下他一个......
  
  「他那个人......最怕孤独的......我......想给他一个家人......马上......我......就可以给他一个家人......了......」
  
  黑暗中,女人的声音越发幽怨,几近叹息,到了后面几乎细若游丝。那只冰凉的手掌顺着他的手臂慢慢滑下,滑入了他的胸口,那只手把什么东西放在了那里。
  
  苏舒愣住了。
  
  窗外闪电劈入,他向自己的手臂看去:空空如也!
  
  什么孕妇!什么女人......统统没有,他的怀中空空如也!
  
  想起女人最后一个动作,他忽然向自己怀里摸去,在那里他摸到了一封信。
  
  信?!
  
  淮阳路八段三号
  
  谢雨云
  
  是他要送的最后一封信?!
  
  闪电消失,屋内再度恢复黑暗。
  
  耳边,苏舒再度听到女人幽幽的声音......
  
  「谢谢......谢谢你......信......请帮我......最后一个忙......送信给......」
  
  伴随着女人幽叹的,是缠绵的婴啼。
  
  婴儿?苏舒感觉自己脚下的地板开始扭曲,他面前的黑暗开始扭曲,眼前一黑,苏舒感觉自己被漩涡一样的东西吸了进去......
  
  苏舒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站在大雨中,借着夜色中不知何时亮起的路灯,他看到了前方写着「淮阳路」的路牌。
  
  心脏的鼓动微微加快了些,苏舒看了看自己的胸口,胸口没有血迹,衣料上只有淡淡的像是被什么攥过的褶皱,心跳漏了一拍,他摸了摸自己衣服内的东西--信?!
  
  什么时候放到这里来了?
  
  「谢谢......谢谢你......信......请帮我......最后一个忙......送信给......」
  
  那个女人最后的声音却越发鲜明起来。
  
  信?!他明白了!
  
  苏舒发动摩托车,开始向写着淮阳路的路牌指示的方向骑去!
  
  韦佳音不顾一切的跑了起来,她用尽全力的奔跑,淋在身上的大雨告诉她,她现在成功的逃到了室外,随便哪个方向也好,她一定要逃,逃开那栋屋子!那栋恶梦一般的屋子!一步也不能停--
  
  忽然,她感觉自己猛地撞到了什么,坐在地上重重的喘着粗气,冰冷的雨水不断降落,那种刺骨的寒冷让她稍微冷静了一些,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犹豫了一下随即伸出手,她想知道自己撞到的是什么。
  
  金属的质感......玻璃......这是......
  
  车子?
  
  她惊讶的愣住了,然后便是狂喜!
  
  手掌的动作变得灵活,她试图找到车门,那个不难找,正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那个......刚才......那个......好像摸到了什么......什么很熟悉的东西......
  
  某个她曾经摸到过的,并且代表了深刻恐惧的东西......
  
  颤抖着,她朝那个方向细细摸去,她读着上面写着的东西:「0......0......0......2......」
  
  那上面只写了四个数字,四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
  
  「不......不......我明明......明明已经逃开了啊......我不是早就离开那栋该死的房子了么?我明明已经......」双手触电似的离开那四个数字,掩住自己的脸,她喃喃出声。
  
  难道她又回到开始的地方?
  
  难道......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
  
  「不......」手重新向前摸去,透过车窗她向驾驶座前的操作台摸去,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忽然眼前一亮。
  
  她惊呆了。没错,她眼前一亮!
  
  已经失明许久的眼睛忽然看到了东西,她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可是她看到的东西却很是奇怪。
  
  她看到一双脚,那双脚上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虽然鞋子染了黑色的泥,不过她还是很快辨出了那是她的鞋子,前几天她花五千元在商场打折时候买下的鞋子。
  
  她蹲下来,然后她看到那双腿蹲下来,黑色的丝袜,红色的套裙,也是她的品味,然后,她闭上眼,颤抖着,摸索着,在车轮附近拿起一个什么东西,圆圆的,有着她喜欢的资生堂洗发水味道的东西,她睁开眼,然后......
  
  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带着她的项链,穿着她喜欢的套装,然而脖子以上......
  
  她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她看到了半张脸:只有嘴巴,鼻子,耳朵......
  
  再往上的部位,空空如也,被齐齐削去了。
  
  「啊--」
  
  她惊声尖叫,手里的东西沿着完美的抛物线弧度扔了出去。
  
  「那是你,记起来了么?」
  
  是那个邮差的声音,他在对她说话。
  
  她真的没有逃出来?那个邮差不是留在那栋房子里么?
  
  不顾她的惶恐,韦佳音听到那个邮差还在说话。
  
  「你早就死了。」
  
  什么?那个人在说什么?他居然说自己已经死了?!
  
  「我拦下你的时候你就死了,你正在赴约,赴一场轮回的约。」
  
  那个邮差仍在说话,大雨里,他的声音似乎也染上了大雨的冰冷温度。
  
  「可惜你失败了,你即将攀附的肉体提前死亡,没有肉体可以附着,你继续仓皇的往前走,然后被我拦住了。」
  
  大雨哗哗的下着,那个邮差的声音却奇异的清晰。
  
  「然后我们碰上了和你一样赴约的人,不过他们也失败了,你们都失败了。等待下一场轮回吧。
  
  「下次不要做错事,然后......找个好人家......」
  
  苏舒看着眼前的女人不敢相信的抱住了脸,然后雨幕中,她的身子慢慢变浅,她在消失!
  
  消失到无影无踪的时候,这里就剩下了一些碎片。
  
  是汽车的残骸,苏舒忽然想到了早前的时候,那个老者告诉过他的,傍晚的时候,这里发生了车祸。
  
  他想起了刚才在路边打听来的消息:这里确实发生了一场小车祸,一名正在送往医院的孕妇在车上小产了,一名胎儿从她体内滑落,间接造成了一场小小的事故。她很快被送去了前方的医院,那间位于淮阳路八段三号的医院。
  
  那个时候他大概就走进了不该去的地方--死者的黄昏,应该是生者的黎明。
  
  苏舒忽然明白了,他全部都明白了!
  
  那是一个轮回的夜晚,狂风暴雨中的小屋,给那些疲惫的旅人母体般的保护。人们在这里休憩,等待破水的日子,等待新生。
  
  大家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属于自己的时间,等待一扇为自己打开的门,穿过门,穿透那黑色的水面,等待重新降临人世的时刻。
  
  苏舒忽然明白了那张名单的真实涵义,人名和人名对应的数字,那个门牌号实际上是时间:0004等于00:04,0013则是00:13......他原本以为那是代表死神来临的时间,然而他错了!大错特错!
  
  那是诞生的时间!
  
  雨中的大屋是母体,屋中的旅人是胎儿,他们进入房间,灵魂获得自己的肉体,每个人有属于自己的门牌,属于自己的房间,属于自己的出生时间。时候到了就消失,那是他们获得了以另一种姿态降世的权利。
  
  苏舒忽然明白了那场诡异的失忆,那并不是诡异事件的开始,而是更加美妙的,新生的开始。
  
  陈旧的记忆伴随陈旧的身体死亡,人们在转世前会遗忘,忘记自己曾经的姓名,忘记自己曾经的职业,忘记自己曾经的一切;新的躯体在等待,他们将拥有新的身体、新的姓名,还有新的生活。
  
  然而罪过却不能被抹杀。
  
  获得新生之前,他们要先将这一世的罪过偿还。
  
  人们终将为自己做过的一切负责!
  
  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出生亦不例外。
  
  只是多年前一场事故而已,几个人合力「谋杀」了一个人。回忆着那个女人最后卧在自己怀中说过的话,苏舒看到了那名老者给他的报纸,那张报纸上的车祸是发生在淮阳路的,旁边有之前同样地段发生过的车祸的附加信息。
  
  引起苏舒注意的是最早的那条信息,那个在公路上被轧成肉泥,最后才被发现的可怜女人。
  
  因为不清楚凶手,她的报导只能含糊的出现在报纸不起眼的角落。那个车祸中死去的女人叫「朱虹」。
  
  装病抢劫的人认为自己只是从朱虹身上夺去了一点点钱财而已,她逃之夭夭,以为这样就结束。
  
  逃亡中的通缉犯自顾不暇,撞倒了朱虹之后亦逃之夭夭。
  
  紧随他后的是缉拿犯人的警察宋鹏程,眼中只有犯人的他,终于给了到路边向警察求助的朱虹最后致命的一撞!他看到她了么?他没看到她么?总之,他也离开。
  
  然后就是于思秦,他有机会和条件救下朱虹的,可是他只是拍照,他拍下了罪孽的照片,全然没发现自己做着同样罪孽的事情。他把这张照片作为日后勒索钱财的工具。
  
  很久很久,唐秉文开着车子下班回家,他应该看到了路边的女人的,那个女人或许已经死了,已经无力求救,这个时候他停下车子或许对女人的生命无从帮助,不过至少可以拯救她的身体不再被轮胎无情践踏。
  
  然而,他没有,胆小和顾虑让他假装什么也没有看到,男人胆怯的离开。
  
  最后结束这场酷刑的人是韦佳音,并不是她想要停下来,她不得不停,她的车子卷下了朱虹的头颅,长长的头发缠绕在她的车轮上,她不得不停,她尖叫着,惊恐着,以一个好心加害者的姿态被迫中止了这场酷刑。
  
  他们杀了人,却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是「谋杀」。
  
  只是没看见而已,只是胆小而已,只是--
  
  没有人愿意吃自己不想吃的东西;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
  
  不喜欢吃的东西可以不吃,可是不希望看到的东西就可以真的不存在么?
  
  这个世界上本没有什么「存在」和「不存在」的问题,有的只是「希望看到」和「不希望看到」的事物。
  
  起码,对于苏舒来说,这个世界确实如此。
  
  对于所有人,其实都是如此。
  
  那几个人明明看到路边痛苦挣扎的朱虹,可是都假装没有看到,对于他们来说,他们没有看到,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们不认为自己有错。
  
  然而看不到并不等于不存在,他们的罪过老天爷看着,朱虹看着。
  
  朱虹当年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死去的呢?
  
  孤零零的公路旁,车子一辆辆驶过,她呼救着,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大声的呼救,声音越来越小,生命伴着血液慢慢流失,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公路,没了力气呼救的她只能等待有人看到她,可怜的女人只能在等待有人为她停下来。
  
  她一直都在那里,等待有人为她到来。
  
  然而,没有一个人为她停留。
  
  期待渐渐从她的瞳孔冷却,就像她逐渐冰冷的身体。
  
  她的眼睛一直瞪着,直到最后一辆车子卷下了她的头颅,她最后的视野是什么?
  
  他们看不到她,所以,最后还是看不到她。
  
  暴雨中的小屋中,他们被看不到的杀手杀害。
  
  朱虹看着他们互相残杀,看着他们遭遇和她当年一样的遭遇。
  
  他们自己扼杀了自己出生的机会!
  
  被宋鹏程杀掉的程旺的身体被供上餐桌,这是胎儿蚕食弱者的营养。
  
  于思秦原本是有机会出生的,然而在同一时间,他被计划好的宋鹏程卡住了脖子,他的头颅破水而出,而他的身体被宋鹏程桎梏在了那片黑水之中!
  
  出生前身体就死亡的他们,失掉了轮回的机遇。
  
  房子是母体,房子里的身体是胎儿,投胎的则是他们的灵魂。
  
  其实「尸体」并不是因为他们进入才存在的,其实那些本来就存在在那里,他们的进入只是为本来存在那里的肉胎注入了灵魂。
  
  唐秉文的肉体完整无缺,只是等待着出生的时间,然而在那个时间以前他的灵魂却被宋鹏程扔了出去,被踢出母体的灵魂在门外苦苦敲打着,可是宋鹏程没有开门。
  
  时候到了,灵魂存在而肉体死亡的胎儿固然无法活着诞生;而到了出生的时间,灵魂无法进入肉体的话,生下来的就是死胎。
  
  而更加可悲的,韦佳音即将出生的身体在她的灵魂赶到前就从母体流出,没有可以附着的肉体,她根本没有出生的可能!
  
  苏舒忽然想起了名单上韦佳音名字的位置和门牌:0002......
  
  是了,她在车祸发生的瞬间就已经死了,自己拦下的原本就是没有肉体附着的灵魂!因为自己,原本应该去奔赴下一场投胎的她,和其它人一起进入了原本的轮回!
  
  苏舒奔入医院,询问到了凌晨送医的孕妇所在的产房。
  
  他一边跑一边看表:现在的时间是00:57。
  
  快要到00:59!
  
  屏住呼吸,苏舒进入休息室等待,他的旁边有一个男人,那个人低着头,苏舒坐在他旁边,他在等待对面产房婴儿啼哭响起的那一刻!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最后一个出生的人应该是朱虹!
  
  那是老天爷给她的补偿!
  
  00:59分的时候,她将作为新的个体重新回到这个世界!
  
  气喘吁吁站在门口,他跑得太快了,撑住自己的膝盖,苏舒盯着自己的脚尖,汗水从他额头不断的滴落,他怀里揣着那封信。
  
  既然朱虹的地址是这样写的,那样那个叫谢雨云的人一定就在产房里面,他在为那个叫陶美琳的孕妇接生,他将会在下一秒接到一个婴儿,那是他的妻子。
  
  改变了形象,经历了出生前的艰难,她将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为他。
  
  他们将重新相逢。
  
  而他手里这封他妻子写给他的信,将告诉他原委。
  
  呼吸慢慢平复,抹着汗水正要直起身子,忽然--
  
  一阵凉风从苏舒身侧经过,苏舒的身子忽然一僵,他抬起头......笑了。
  
  「谢谢。」
  
  他看到了那个女人。
  
  是......朱虹......吧?他看到的只是模糊的影子,不过苏舒想她拥有甜蜜的笑容。
  
  和情人即将见面前的女人,笑容总是甜蜜的,她应该也是吧。
  
  那个模糊的影子倏的穿过了产房的门板,不见了。
  
  苏舒看了看门外的挂表:00:58......
  
  他屏住呼吸,闭上眼睛,等待那声属于朱虹的婴啼响起。
  
  然而--
  
  怎么这么久?
  
  苏舒忽然睁开眼,挂表上的时间已经是01:00。
  
  怎么可能?
  
  心里莫名不安起来,苏舒忍不住向产房门口走了几步。他注意到门口的灯光忽然一变,产房内随即有人鱼贯而出,他们推着一辆车子出来,上面的人脸上盖着白布。
  
  苏舒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他看向产房内:没有!什么也没有!
  
  没有婴儿!没有朱虹!
  
  产房内还剩一个医生,对方呆愣着,然后摘下口罩。
  
  「怎么回事?孩子呢?」
  
  再也忍不住,苏舒闯进了产房。刚才生产的痕迹已经被护士清理掉,这里完全没有任何新生命诞生的喜悦!
  
  「抱歉,产妇坚持不住了,我们很遗憾......」产房内仅剩的医生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很疲劳的样子。
  
  苏舒愣住了,怎么会?
  
  他看的真切,医生手上拿着的产妇资料写着产妇姓名是陶美琳,之前的接生记录也和那份名单相同,说明事情确实按照朱虹给自己的名单进行的没错!
  
  按照名单,接下来的顺序应该是:
  
  朱虹0059
  
  陶美琳0101
  
  朱虹应该在00:59分出生,然后陶美琳会在01:01因为难产去世。
  
  这是原本的安排,可是......
  
  00:59死亡的是产妇本人,那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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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6 13:10:13 | 显示全部楼层
 医生摇了摇头,脱掉手术服正要出门,忽然--
  
  苏舒愣住了。
  
  他盯着医生胸前的标牌,愣住了。
  
  「你就是谢雨云?」
  
  那个标牌上面是这样写着的。
  
  表情有点扭曲的,苏舒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想到那个可能性的瞬间,苏舒苍白了脸孔!
  
  谢雨云为陶美琳接生是巧合的么?
  
  真的是巧合么?
  
  经过那样一个精心设计过的意外夜晚,他能相信这只是巧合么?
  
  他光想到朱虹对于当年那些人的怨恨,却忘了留在世上的死者的丈夫可能会有的反应!
  
  妻子那样死去,正常人会接受么?
  
  何况是朱虹口里那样一个热爱自己妻子的男人!
  
  盯着对面冷漠的男人,滴着冷汗,苏舒慢慢开口:「是你......是你在产程中把陶美琳杀死的。」
  
  陶美琳会死,不过不是在00:59,老天爷为她安排了另外的死亡时间。而她却死在了天定的时间之前,这样的话只能说明她的死亡不是天定,而是人为!
  
  这间房里谁能做出这种事?这间房里能因为仇恨改变陶美琳死亡时间的能有谁?只有--
  
  「你怎么会有那么荒唐的想法?我为什么要杀......」医生却只是笑着,他将外套放在椅子上。
  
  「就凭你是朱虹的丈夫!就凭陶美琳是当年导致你妻子死亡的人员之一!」
  
  伴随着苏舒的一句话,谢雨云放外套的手停住了,他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向苏舒。
  
  苏舒同样面无表情着,对着对面男子一句一字的说出自己的结论,然后,他看到那原本一脸悔恨的男人眉毛皱起,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我知道你或许很伤心,可是她是难产死的,关我什么事?大家都知道多胞胎产妇本来生产就有危险......」那个男人无奈的说。
  
  「她是多年前造成你太太死亡的原因之一,当然关你的事!」盯着男人,苏舒还是一字一字的说。
  
  男人愣了愣,脸上原本的无奈表情忽然消失,两眼犀利,直盯着苏舒,「我太太很多年前确实是死了,可是警方完全找不到凶手......我很伤心,可是也很无奈,何况时间过得那么久了,我也忘了......」
  
  「忘了?」盯着男人,苏舒忽然笑了,「你真的忘了么?忘了的人会每天在太太出事的路上放花束么?」
  
  他忽然想起来了,一开始他看到在公路电线杆上绑花束的男人,不就是他么?
  
  「你没忘,一直没有忘!警察都不再插手只能让你更加怨恨而已,你一直独自在寻找当年的人,然后......被你发现了陶美琳,对么?」
  
  苏舒说着,诚然,他说的只是自己的猜测,他在心里祈祷自己的推测不要成真!如果是真的,那这件事就太......
  
  然而,他却看到眼前的男子原本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慢慢的,男人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是又怎样?」
  
  他承认了。
  
  「我恨他们,你知道么?我恨他们,恨死当年害死小虹的人了!」男人忽然说。
  
  「当年的事情发生后,我很伤心,虽然痛恨那些人,可是什么证据也没有,只能算小虹运气不好。直到有一天......」
  
  陷入了自己的思绪,男人愣了半天,才重新继续开口说道:「那天,我见到一个女人戴小虹的戒指,是我做给她的,世界上就那一个,我不会认错!顺着那个戒指找下去,我找到了陶美琳。
  
  「结果她只承认了抢劫,其它的她说她一概不知道!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所以小虹好心的陪她坐出租车去医院,然后她和串通好的开出租车的同伴一起打劫了小虹!除了打劫他们什么也没做,把小虹放在路边就走了。
  
  「她的年纪还小,她道歉了,她说她不知道那样一件小事情会导致那样严重的事故。
  
  「她根本什么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小错!错误就是错误!多小的错误也是错误!
  
  「我才知道那天的车祸根本不是巧合!她居然以为把小虹丢到那条路上是『什么也没做』?小虹就是死在那条路上!如果不是她,小虹根本不会被孤零零的抛弃在那条路上!她根本不会死在那里!」
  
  提到仇人的名字,男人的表情不断的扭曲,然后就是悲痛。
  
  「小虹是个好心肠的女人,我喜欢她的好心肠:她在路边碰到乞丐一定会给钱,碰到别人有困难也会主动去帮忙,可是没想到有人居然利用别人的好心肠做坏事,更没想到世界上有那么多坏心肠的人......
  
  「我不知道......居然有人利用别人的好心抢劫--我也不知道,居然有那么多人敢从活人身上轧过去!
  
  「你知道我去认尸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么?你知道我看到小虹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么?
  
  「她的身子完全没了呀!连同我们没出世的孩子,连同我们的希望......小虹身上唯一完整的部分是她的头,你知道我看到的心情么?你知道小虹最后的表情么?
  
  「小虹是个好女人,她从来没有怨恨过别人,她的脸上总是笑容,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她的脸上唯一一次出现怨恨是在这个时候!
  
  「你知道么......那种赤裸裸的怨恨,就是她最后的表情!」
  
  说到这里,男人低下了头,苏舒几乎以为他在哭泣,可是突然抬起头的男人脸上却只是憎恶,淡淡的。
  
  「从那一刻,我就决定要杀了那个女人,杀了陶美琳。其它见死不救的人我找不到,可是我至少可以杀了她!小虹说过,女人在成为母亲的那一刻,是她最幸福的时候,当时我就想,我一定会在陶美琳最幸福的时候杀了她。
  
  「然后......然后呢......我就这么做了。杀人远比接生容易,你看,对么?」说完,男人竟然淡淡笑了。
  
  「可是就算这样,我也再也看不到她了,我再也看不到她了......」
  
  苏舒盯着谢雨云,「你错了,你本来有机会见到她的。」
  
  听到苏舒的话,男人慢慢的回过头,麻木的脸上微微一丝不解的松动。
  
  「你太太给你的信。」苏舒把怀里的信递给男人。
  
  男人脸上浮现一丝不敢相信的神色,他颤抖的接过信,然后颤抖的展开......
  
  他的脸上先是一丝震惊,然后欣喜若狂,然后......
  
  眼泪忽然从狂喜的男人眼中涌出,滴答滴答砸在男人展开的信上,男人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
  
  「是小虹......小虹告诉我今天可以见到她......在00:59分的时候,在这里......」
  
  男人的表情开始扭曲,拿信的手掌颤抖的厉害,他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信纸。
  
  「可是我......我......」
  
  他杀了可以让他妻子重新现世的人!就差一点点!他扼杀了自己的妻子!
  
  「人,真的是不能犯错的。任何错误最后都会投射到自己身上。邮差先生,你说对不对?」
  
  拿着信的手不断颤抖着,那个板着脸的男人肆意的流着眼泪,他的肩膀耸动着,开始只是无声的掉泪,最后变成大声的哭嚎。
  
  男人难听的哭声和不远处的婴儿尖锐的啼哭慢慢和在了一起,看着窗外,苏舒扶了扶眼镜。
  
  医院里人人忙碌,死亡的肉体被推出去,新生儿被抱出来。
  
  死者的家属在哭,新出世的婴儿也在哭。
  
  人类真奇怪不是?死的时候要别人哭,出生的时候会自己哭。
  
  婴儿为什么一出生就哭泣呢?最后的记忆消失前的缅怀么?
  
  他们为谁哭泣?
  
  苏舒慢慢的走着,慢慢的,他走出了医院。
  
  他从怀里掏出那张自制的单子,在最后一个空白的空格后面打了一个勾,至此,那一天的送信任务圆满完成。
  
  尾声 
  
  很久都没有车子经过,她等啊等啊......等到几乎都要绝望,这个时候,她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为她而来的脚步声。
  
  那个晚上苏舒做了一个梦,梦里看到了那条公路,太阳很大,许久没有人经过的公路上,自然没有人注意到路边一个可怜的孕妇正在呼救,她蹲在路边,痛苦的捧住自己即将临盆的肚子呻吟,她在等待别人发现自己,她只能等待被人发现。
  
  很久没有车子经过,她等啊等啊......等到几乎都要绝望,这个时候,她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为她而来的脚步声。
  
  「坚持住!我这就去拦一辆车子,马上送你去医院!你要坚持住!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那个女人的声音匆忙却温柔,她跑到路边去拦车子,路边的车子停下了,第一辆,第二辆,然后是第三辆......
  
  第一辆停车的车主是一名在逃中的嫌犯,看到路边痛苦的女人,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剎车;第二名车主是捉拿逃犯的警察,他暂时放下了追击的工作,警车为他们开路。
  
  第三辆车上的记者拍下了这感人的一幕;第四辆车子上的公务员也停下来,他提前给医院打了电话;第五辆车的女司机用自己宽敞的房车送他们去医院......
  
  然后,女人在医院里由自己的丈夫顺利接产。
  
  然后,由那名记者拍下的那张照片登报,成为感人一时的新闻。
  
  然后,那名逃犯事后自首,监狱中获得了缓刑。
  
  然后,因为这件事相遇的几个人成了很好的朋友。
  
  然后,几个好朋友会一起去监狱探望改造中的逃犯。
  
  然后,他们会时不时聚会,他们的孩子也成了朋友。
  
  然后......
  
  没有然后了。
  
  梦,结束了。
  
  这个世界永远脚步匆匆;这个世界永远是--逝者不再来。
  
  全文完
  
  后记
  
  大家好,我是月下桑。新系列见面,请多多指教。〈鞠躬〉
  
  关于这个系列的名字,其实来自于我喜欢的一首歌《7 truths 7 lies》,日剧《女婿大人》〈第一部〉的片头曲的样子,很好听。
  
  明明是很欢快的曲子,不过当时我就想,以后有机会要用它作小说的名字--多有感觉啊?
  
  truth 可数名词意思为:真理。不可数形式意思:真相,事实&真实性。
  
  所以这个系列名字里的truth 是「真实」。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大家慢慢会明白。
  
  7是我很喜欢的数字,算是有点偏执。
  
  第一个故事其实......公路上没人停车,被轧成肉泥才被发现的事情确实发生过的,不过发生地点是美国,很久很久以前我小时候看过的新闻。
  
  当时觉得很可惜,然后慢慢的,发现了很多类似的事情。
  
  然后就想写一个这样的故事。
  
  任何事情的发展都取决于当时的决断,不同的选择会导致极端不同的两个后果。
  
  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的。
  
  有的时候看起来和自己无关的事情,最终会对自己产生极端的影响,所以最好慎重的对待每一件事,慎重的对待每一个人,就是慎重的对待自己。
  
  这是这个故事的中心思想。〈汗〉
  
  第一本写完那天是十三号黑色星期五,我的生日+交稿日。
  
  赶稿中度过生日,算是特殊的庆生方式么?
  
  生日愿望就是希望大家会喜欢这本书,能不能实现,就看大家的反应了^^。
  
  新系列开跑,老实说我不自信,故事好看不好看要看大家的反应,我期待大家的反应,为了得到夸奖,我会不断努力。
  
  当然,我也喜欢看到批评,批评是好事,知道自己的缺点才能有进步,所以不好看也请大家告诉我。
  
  总之,希望大家阅读愉快。
  
  月下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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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16 13: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7 truth系列之二] 引路娘 BY 月下桑

  苏舒:故事主人公,冷静,腹黑(?)是他的性格特征。

  田里:苏舒的同事,是个一口怪腔调的帅哥邮差。

  季芸香:苏舒邮局楼上一家美容公司的老板,能干又漂亮的女人,爱好是收集蝴蝶。

  谢如香:季芸香的女儿。

  阿姜:季家帮佣的女人。

  叶衡基:大学教授,离异,目前和儿子过着二人生活。

  叶田夕:叶衡基的儿子,是典型的早慧儿童,因为父亲太过严厉的教育而苦恼,似乎交到了神秘的好友......

  X:守林人,因为故事里完全没有出现他的名字而被迫用代号称呼。

  第一章 半空中的邮局

  一只非常漂亮的蝴蝶,有着非常大的翅膀以及红色的锤状触角,它的翅膀一面是近乎血般的红,而另一面则是纯色黑暗的黑,在黑暗中红与黑交替,那蝴蝶时隐时现。

  有人说:邮差是最应该被废除的垃圾职业之一,它所创造的价值还不如娼妓。

  有了更加快捷的快递公司,有了网路,有了电话......传统邮差的存在价值看起来越来越微不足道,一旦进入邮差这个职业,原本再怎么对前途充满憧憬的人,都会在大环境趋势下变成摸鱼一族,工作效率低下。总而言之:这是个没前途、混吃等死的职业。

  以上是昨天某份报纸上被访者关于垃圾职业评选的议论,身为现役邮差的自己看到这份评论,原则上应该生气的,然而......

  看看自己手里的报纸,又看看自己桌上明明堆得高高却完全没有被处理的信件,田里想:自己现在做的事情难道不是「摸鱼」么?

  不只自己,自己右边的何珍鬼鬼祟祟看的肯定不是业绩记录,右边老张甚至明目张胆的在下班前半小时整理自己的物品,下班前的几分钟,没有人想要认真工作,现在屋子里唯一认真工作的人就是自己对面的苏舒。

  这样看来,那份报纸上面恶毒的评论倒也算是事实。

  毕业之前,老实说田里对于邮差没什么印象,毕业的时候,算是小开的他凭着年轻人的任性,放弃了父亲为他安排好的职务。

  上学时光顾着交往朋友和女人的田里,成绩并不出色,拒绝了父亲的安排之后,过了一段相当游手好闲的米虫生活。

  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什么工作看起来都没有兴趣,应该是每个青年都会经历的过程,直到某一天他无聊整理自己幼时的物品时,在一个箱子里翻出了一页破旧的作文纸。

  作文题目是老的掉渣的万年经典题目--《我的志愿》作文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着:邮差叔叔看起来很帅气,又很厉害,不管多远的信都能送到,不认识的人的信也能送到,就好像超人一样!

  我长大一定要当邮差!

  真是孩子气的话!看着那张错别字一堆的作文纸,田里笑了很久,不管多远的信都能送到?不认识的人也能找到?那还是邮差么?

  那种事情在小孩子眼里似乎真的很神奇,然而长大的田里已经知道:「不管多远的信都能送到」是因为信封上面有写地址;「不认识的人的信也能送到」是因为信封上面有写收信人,邮差只是跑腿的人而已,根本没有那么神奇。

  小孩子的作文很容易跑题,剩下的内容很快跑到了别人的愿望身上:某某的愿望是当有钱人,某某的愿望是当木工,甚至某某某的愿望是想要当某种不知名的昆虫。

  那篇作文很明显的娱乐了十几年后的田里,这样天真烂漫的愿望只有小孩子才会有,不涉及任何利益,不涉及任何压力,只是单纯的由于喜爱产生的愿望。

  这样一篇作文勾起了田里对童年的缅怀,然而不知怎地,那段时期的回忆在他脑中异常模糊,他问过母亲,甚至问过母亲作文里提到的人名是谁。

  结果母亲也是一团迷惘:「那么久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我怎么可能记得?那些孩子大概是当时周围住的小孩吧?你这孩子,那时候每天都出去混到很晚......」

  母亲说了一句之后又开始煲她的电话粥,专职家庭主妇的母亲正在用一口奇怪的方言,和她的姐妹淘约下次一起打麻将的时间。

  没有得到任何有用情报的田里也不在意,不过那篇作文倒是让他,对自己未来的职业有了一个大概的想法:反正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干脆就当邮差吧,日后如果有人问起来,还可以说类似「这是我小时候的第一志愿」这样的浪漫理由。

  田里就这样当了一名邮差,每天的日子很平淡,偶尔有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情发生的机率和开心事情发生的机率一样高,同事虽然都是些怪人,不过也有有趣的地方,他对这样的生活虽然没有什么不满,但也没有激情。

  他早晚是要继承祖业的,这份工作只是过渡时期的备胎,这种捅不出什么大纰漏的工作非常适合他。对于这份工作他只要随便混混就好,算是学生时期的延伸吧?

  这样平淡的生活中,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惬意的地方,大概就是他最近经常会做一些怪梦。

  大概是前几天开始的,每天做的似乎都是同一个梦,梦里他不是在奔跑就是在躲藏,身后像有怪物在追赶,到处都是黑暗,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气声,对了,还有混乱无章的脚步声,梦里的他怎么跑也跑不快,步子小的可怜。

  这个梦一天天似乎在进化,直到前天他梦到一棵树,光秃秃的树,树下松软的黑土中,伸出一只手,手里有一封信,那只手似乎在诱导他去接信。

  田里知道那封信肯定有诡异,傻瓜也知道不能拿!可是梦里的他却完全不受恐惧心和理性的控制,颤抖的接近,然后接下那封信。

  理性的田里在梦里大呼不好的时候,梦中手里的那封信却在瞬间飞散,变成了一只蝴蝶,幽幽的飞离。

  是非常漂亮的蝴蝶,有着非常大的翅膀以及红色的锤状触角,它的翅膀一面是近乎血般的红,而另一面则是纯色黑暗的黑,黑暗中红与黑交替,那蝴蝶时隐时现。

  对蝴蝶完全没有研究的田里在梦醒后,甚至查过蝴蝶图监,然而图监上完全没有自己梦中见过的那只蝴蝶,连类似的也没有。

  田里失望之余却是大大松了口气:找不到,就是说明那只是梦,那只是自己梦里虚构出来的蝴蝶,那样漂亮的蝴蝶是假的,自己被追赶的事情是假的,同理可得--梦里那种刻骨铭心的恐惧和悲伤也应该是假的。

  只是「梦」而已。

  田里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即便如此,那个梦却压在田里心里,渐渐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心事,那个梦也没有停止,地底下每天还是会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手上拿着会变成赤色蝴蝶的诡异信件,就像按了重复键一样的场景让田里莫名的浮躁。

  这几天已经到了连和美女约会时都会时不时走神的程度,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茧,那个梦正是要告诉自己:有什么事情,马上就要来临。

  梦里的田里惊恐而忧郁,梦外的田里还是过着往常开朗青年的日子。

  甩了甩头,企图甩掉刚才想到的事情,田里拿起一份市井小报看起来,一边看一边读,每天读一些杂闻给自己那些媲美山顶洞人的同事们听,帮助他们增长正常人应有的常识,已经成了田里生活的一部分。

  「你们看!「违令进入图伦森林的旅人一行五人失踪!这是该森林内发生的第六起旅客失踪事件,警方再度警告市民不要违令进入,图伦森林为本市现存珍贵原始生态保护区,在没有专业人员引导下贸然进入有相当的危险性......」」

  一边读报一边加上自己的感慨,读报时候的田里,觉得自己似乎摆脱了那个梦的困扰。然而读到失踪的时候,他愣了愣,不明白自己为何发愣,甩甩头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没有反应,这点让田里很是不满。

  翻到下一份报纸,像是忽然看到了什么,田里开始再度报导:「啧!

  你们再听这条新闻:「五胞胎的母亲预产期将至,让我们祝福她......」

  天!一口气生五个?真难得耶!她住哪家医院?我要送花祝贺!好想看看怀了五个孩子的肚子啊......」

  明明是他自己读的,可田里的表情却比任何一个听他读报的人显得更加惊讶。

  「唉......年轻人,有什么可祝贺的?五个孩子五张嘴,所有开销都是五份,学费也是五份,你们知道现在养一个学生要多少钱?可是又不能不让孩子读书,教育不好给自己添麻烦不说,搞不好还会成为社会的害虫......

  「唉,死人反而是好事情,现在人口太多了,土地压力、住房压力、就业压力......还是多死一点的好。死了也不清闲,现在的墓地费用高的出奇,我已经和妹妹们说好了:以后我死了的话一定要火化,这样可以省钱,可是现在连骨灰盒也很贵......」

  这回总算有人理会,嘟嘟囔囔一边念叨、一边慢慢整理桌面的张谨,算是局里的老人员,明明只是三十岁的壮年男子,却有着六十多岁老太婆的唠叨。

  预感到他似乎又要长篇大论感慨半天,田里不禁僵硬了一张脸,他开始后悔自己读了这条新闻,就在此时--

  「死了。」

  忽然冒出来的女声打断了张谨的抱怨,大伙儿齐转向发声的方向,却在看到发话人的瞬间,纷纷僵硬的转过了脸。

  说话的人是局里唯一的年轻女性--何珍,田里曾经在第一眼看到她长相的时候惊为天人,以追求美女为乐的田里立即起了好逑之心,却在第一时间见识到对方媲美贞子的阴沉程度之后,当下成了霜打的茄子,从此对何珍避而远之。

  何珍不仅造型贞子,性格也贞子,以吓唬别人为乐,这个「别人」,往往由局里最胆小的田里担纲主演。

  好比前几天,闲聊的时候自己不小心说出了困扰自己的那个梦,结果那个女人就阴森森的开始了,什么「你的八字太阴容易招鬼」啦,「怨灵有事相求」啦......诸如此类的话何珍说了好久。

  虽然知道那个女人只是爱吓唬人而已,可是田里还是心惊胆颤,偶然知道了自己住的地方附近不远处有座公墓的时候,几乎跳了起来,「怨灵有事相求」这个荒谬的言论田里居然真的信了,当天就抱着枕头,搬家到了另外的公寓。

  因为一句迷信的话就这样,想到自己几乎是夹着尾巴搬家的样子,田里也知道自己那样很可笑,可是那个时候却是有种「真的有鬼有事找我」、「这个地方再也不能住下去」的想法!

  不过即使搬了家,那个梦还在继续,田里从此告诉自己,再也不要相信那个叫何珍的女人嘴里说出的任何一句话。

  就像现在,明明知道那个女人又是在吓唬自己,可是耳朵偏偏竖着,听着对方把恐怖的话说下去。

  「那五个失踪的旅人一定是死了。」何珍的声音很小,可是恰好能让屋里的所有人听得清楚,「同一天,同一个时刻,同样数目的人。很有趣的巧合不是?」

  微微抬起头来,看到众人青到开始发黑的脸色,何珍弯起了淡无血色的薄唇,微微一笑,说出让众人脸色更黑的内容来。

  「或者......根本不是巧合:只有当那五个失踪的人死掉了,他们才能转世成五胞胎出生......」说到这儿,何珍阴阴笑了,那样的的语气配上那样的内容,让人情不自禁有点头皮发麻。

  一直安安静静的女人像是终于找到了感兴趣的话题,阴恻恻说了很久,虽然和张仅罗唆的内容不同,然而一样让人难以忍受。田里僵硬的表情,明显反应出,他已经开始严重后悔,自己为什么挑那两段新闻读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同事,何珍吃吃笑了,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只有笑声从那头发下面溢出来。

  「你们知道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什么?知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要不要我告诉你们......」女人小声的话语有着轻微的金属质感,听上去,就好像一个什么尖尖的东西在心里挠啊挠,就在这时--

  「我不知道你们上辈子是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上辈子是怎么死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在这辈子是什么,还有这辈子是怎么死的,你们有没有兴趣知道?」

  比何珍的声音更有威慑力的男声忽然插了进来,发话的人正是这个破旧邮局的最高权力--局长大人。

  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老头子,上班时间聊天打屁,人赃俱获的众人立刻停止交谈,彷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乖乖回去做事。

  「现在装乖,晚了!你、你、还有你--留下来整理仓库,否则我就立刻告诉你们这辈子是怎么死的。」局长大手一挥,指点人头,一下子,连何珍也成了霜打的茄子。

  果然,比「贞子」更厉害的,就是「贞子」的顶头上司。

  「啊!局长大人!我要和女朋友约会,刚刚换的女友,第一次约会绝对不能迟到......」田里一脸可怜的央求道。

  「局长......我要去幼稚园接小妹,去小学接二妹,还要去国中接......」老张唉声叹气。

  「我要遛猫。」贞子果然是贞子,连理由都说得这么......呃--有个性。

  听着三人各自的歪理,老局长的印堂开始隐隐发青,看了看三人,局长勾了勾嘴角,再度发话:「算了,老张和贞子、呃......何珍回去,田里必须留下!」

  「为什么?」田里立刻草容失色,大抱不平!

  「老张确实要接妹妹,何珍是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怎么,你有意见?」瞪了一眼田里,局长哼了一声。

  「......」看到局长的脸色越来越不友善,田里当即不敢说出后续意见,只是嘴里兀自嘟囔,「贞子会不安全?我看局长你是怕晚上路人看到她被吓坏才是真的!」

  似乎是听到了田里的嘟囔,对面的何珍阴恻恻对他笑了笑,田里脸色一青,随即低下头,开始老老实实分发自己桌上的信件。

  「最后告诉你们一件事:田里那个笨蛋第二份读的是过期的报纸,那个孕妇早生了,六胞胎,一个没活。」局长大人也阴阴的笑了笑,「好了,除了留下来整理邮件的「某人」,其他的人可以下班了。」放话完毕局长随即大步离开。

  他前脚关门,后面张谨和何珍随即背起包包站起,齐步走出了办公室,工作效率不高的两人,下班速度可谓天下第一。

  过期的报纸,那么那个什么转世云云,果然又是「贞子」用来吓唬自己的无稽之谈,唉,自己怎么又差点上当了呢?

  心里感慨着,不过局长的话,确实让因为听到何珍的话之后起的鸡皮疙瘩平复了下去,叹着气,田里认命的打开手机,拨通一个号码之后开始道歉连连,最后不耐烦的关了手机。

  「女人真麻烦......」正在感慨,田里忽然发现办公室内除了自己,居然还有一人。

  「哎?「叔叔」你没走?」他的话是对苏舒说的。

  「反正回去也没事。」苏舒挑挑眉喝了口茶水,田里对他这样的称呼不是一两天,发音问题。

  苏轼的苏,舒服的舒,连在一起是苏舒,看起来就舒服的名字,然而对于「某个人」来说发音却有点小问题:稍微念差一点就是「叔叔」。纠正了两次对方改不过来之后也就由得他去,结果搞得全局上下现在都知道他是田里的「叔叔」。

  「你再叫我叔叔我也不会给你压岁钱的,抽时间改改吧。」苏舒一脸平静道。

  「唉,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占我便宜啊?都说了这是口音问题,都怪你!怎么叫这么占人便宜的名字?」

  被纠正的田里也是一脸悲怆:自己明明是个美青年,长相好身材佳,配上这种可怜的口气理应让人心生同情。

  可惜,一开口那口不知道来自哪里的走音国语,硬是让人把刚冒出来的同情心变成了好笑,发色淡、轮廓深这点曾经让人怀疑过他是不是混血来着,不过田里却记得自己有记忆以来一直生在本市。

  可是本市人却绝对没有那样的怪腔调。

  田里心里知道,自己的口音是家人的缘故:老爸老妈的口音比自己还怪,那种环境绝对是造成自己怪腔调的罪魁祸首。

  田里曾经问过父母自己老家是哪里,不过老妈却严重申明她是城里人--典型乡下暴发户的爱面子心理,问不出来的田里也只好任由父母继续装糊涂下去。

  不过开朗的青年倒也没因为这点,变得个性灰暗,反而还常常利用自己的口音在办公室耍宝,田里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当然,唯一不好的就是,自己不得不管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人叫「叔叔」这件事。

  「对不起,占你便宜了,「乖侄儿」,和「叔叔」一起整理仓库去吧!」没有诚意的道着歉,苏舒把喝干的空杯子放在桌上,然后向仓库走去,开始最后的整理工作,他的身后,一脸哀痛的田里随即跟上。

  仓库就在这间办公室后面,除去外面每天接收邮件的柜台,这里大部分的空间都被用作仓储,没办法,地方太小。

  这间经常让需要寄东西给亲友的市民遍寻不见的邮局,位于某间大厦的五楼,名不见经传的小邮局被同事们起了个绰号--

  「空中邮局」,听起来很浪漫,其实有点小讽刺在里面:这是一家小到甚至连自己的独立建筑也没有的可怜邮局。

  邮局原本是有自己独立的办公楼的,然而天灾难防,一场意外忽然袭来,本来就弱不禁风的邮局彻底寿终正寝。

  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灾难之后,市里拨了一笔款,作为修整费用,就在全局大大小小开开心心搬出来,等着一年后搬进宽敞明亮的新邮局的时候,又是一场横祸:那笔款项出了问题,修到一半的邮局便被扔在那里,餐风露宿在T市的风雨里一放就是好多年。

  就在邮局的大家都绝望的时候,终于,一家资本雄厚的房地产公司收购了那片土地,不多时,原本属于邮局的土地上起了一座大楼,那家房地产公司将大楼的五楼送给邮局作为补偿。于是有了这家空中邮局。

  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后来邮局的工作地点却也因为各种原因固定在此。

  可能是寒酸了一点,但就办公地点来说,应该是世界唯一一家在大楼内营业的邮局吧?这点是田里他们唯一可以小自豪一下的地方了。

  就是这样一家地处偏僻,人员少,地方小,寒酸的邮局,不过同事之间感情却很好,在这里工作很愉快。虽然很少有新员工愿意进来,可是一旦进来,人员流动也很少发生。

  田里喜欢这里。

  他想他的同事们也喜欢这里,否则大家不会一边抱怨薪水少,一边开心的每天按时上班--田里虽然还是一脸哀怨,不过手上整理信件的动作倒是平稳迅速。

  工作其实很简单--把头一天没有投递出去,以及明后天将要投递的信件、包裹归档。

  他们这里的规矩是这样的:挂号信件和包裹送件上门,如果当时收信人不在,邮递员就会签一张单子放入信箱,等到收信人回家后,拿着单子凭本人身分证明领取。

  按照一般的规矩,信件会保存十五天,十五天以后,原则上这些无人认领的信件、包裹将由邮局负责处理掉。

  此外因为收信地址、收信人写不清而导致送不出去的信件也很多,加上这里办公地点的特殊,局里无人认领的信件远比其他局多。

  一方面大家懒得整理,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被处理掉的信件太可怜,所以对于那些按照规矩应该被处理掉的逾期邮件,局里的大家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它们留下来。久而久之,不大的邮局便有相当一大半被陈旧的无人认领信件占据了。

  这样虽然算是资源浪费,可是信件终于被人领走时候的心情是无法形容的,好比前天从田里手上处理出去一封三年之久的信的时候,全局举起茶杯,小小欢呼了一下。

  无人认领的信还是很多,难怪大家不愿意整理仓库,这确实是份麻烦的苦差。

  按照地区路、段、时间长短,将信件分好,田里一边整理,一边顺手将信件上的尘土掸掉--他希望每封信到达主人手里的时候,都可以尽量保持整洁的状态。

  这算是对寄信人的尊重,也是对收信人的尊重。那是最早来到邮局的时候,苏舒告诉他的。

  「这封信是你送的吧?」冷不防被打断,田里抬头,看到苏舒拿着一封信问他。

  看了一眼对方手里的信,田里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皱起了眉。

  「是那个收信人是「王语岚」的信吧?这封信我印象深的很!

  「因为这段时间里,同样的信我收到三次!三次耶!收信人是一个人,可是地点却不同,这一封是我前天中午送信时候退回来的,正好碰到那家的主人取信,对方告诉我那里根本没有叫那个名字的人,就把信给我了。」

  田里抓了抓头,表情颇有些为难,然后忽然贼贼一笑,耍帅的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家的主人是个美人来着,虽然年纪比我大了一点,不过......」

  看着又开始跑题的田里,苏舒抽回他手里的信,将那封信放到了收信人不详的一栏。不理会田里,苏舒兀自进行手里的工作,还剩最后一兜信件就整理完了,拿起一封信,正要将它按照区域归类,忽然--

  苏舒愣了愣,然后把刚放入的信件抽出来,两封信对比了一下,居然一模一样!

  「喂!你看,又是同样的收信人。」

  听到他的话,田里凑过来,在看清楚苏舒所指的地方时,立刻变成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不同的地址,又是同样的收信人--王语岚。

  「这个收信地址好熟悉呢!」视线向上一斜,]扫到上方的收信地址,熟悉的地址让田里怔了怔。

  「当然熟悉,不就是咱们现在待的这栋楼么!」斜了他一眼,苏舒将信捡出来,「九楼的118号信箱,离咱们这里蛮近的。」

  「啊!九楼啊!我知道知道!」

  田里却笑了,半晌神秘兮兮的对苏舒说道,「一会儿我们一起去送信吧,那是一家美容美体公司啦,职员一个个漂亮的不得了!很水哟!要不要一会儿一起过去看看?她们下班时间似乎还没到,说不定可以看到美女,然后约对方一起吃晚饭哟!」

  苏舒看了田里一眼,半晌点了点头。

  「不会吧!叔叔你居然同意了?天!我一直以为你对这些不感兴趣呢!」看到苏舒点头,田里却大呼小叫起来,「你这个家伙看起来年轻,爱好却完全像是老头子,没想到原来是闷骚啊!」

  原本打算对田里的大呼小叫置之不理的,不过对方的反应越来越夸张,终于不耐烦的苏舒于是将信贴到对方脑门,「不好意思,这栋楼属于我的送信区域,这封信本来就该我送的好不好?」

  听到男人无趣的回答,田里咋了咋舌,抱着早点下班说不定可以碰到九楼没下班的美女的想法,田里的工作速度不由得加快,两人合力之下,工作很快的完成了,一切完成之后,田里拿起之前就放在桌上的那封信,贼笑着拉着苏舒下班。

  第二章 见不得人的女儿

  她只能每天祈祷生下的孩子像自己的丈夫,千万不要像自己,千万不要......

  可是十个月后,她真的生了一个「怪物」,代表过去的她的怪物。

  坐着电梯没过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这栋商用楼的九楼到十一楼全部属于一家名叫「蝴蝶」的公司,美容美发、色彩顾问等等一应俱全。

  原本以为设立在商用楼不利于美容院发展生意,可是这家公司打破了这个常识,生意非常好,九楼是她们刚刚买下并且装潢的,听说她们的老板最近还在进一步和八楼、十二楼的楼主交涉,希望再买下一层楼作为男士美容院。

  「如果真的开了男人的美容院,我绝对去捧场。」田里对苏舒说着。

  看着他,苏舒耸耸肩,田里的脸上就差没写「本人动机不纯」几个大字了,这个人心里想什么就完全表露在脸上,果然是从小被呵护长大的温室少爷性格。

  心里评价着自己这位孩子似的同事,苏舒找着邮箱的位置,这栋大厦的邮箱原本是统一设立在一楼的,不过看来这家美容院生意不错,居然自己单独设立了邮箱,自己有必要将这个变动修改到自己的记事本上。

  满眼看去都是淡淡的粉色,墙壁是淡粉色,空无一人接待处的柜子则是浓浓的粉,这种女性味浓重的空间让苏舒有些不自在。

  大概是刚刚装修完的缘故,空气里有着一股特有的油漆味道,虽然称不上难闻,可是闻久了也很是难受。于是他加快了寻找邮箱的速度,和他相反的,田里却是悠哉的打量着。

  「唉!怎么一个美女都没有?下班了么?灯明明还没关啊......」田里说着,忽然听到了脚步声,精神一振,向脚步声的方向转身,和对方视线相撞的瞬间,两个人异口同声叫了出来。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来人是一位女性,穿着白色的套装,薄薄妆容打理的很精致,她拿着钥匙,看样子正要锁门。

  看到对方对自己露出一朵温雅的笑容,田里也笑了出来,叫过还在找寻邮箱的苏舒,他为苏舒介绍,「这是我刚才和你提到的那个退我信的美女屋主。」

  「这是「叔叔」。」可怜的田里一说出苏舒的名字就后悔了,该死的咬字不清,居然在美女面前犯了这种错误!

  不过女人看起来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掩着嘴笑了,「邮差先生,您的叔叔看起来真年轻,有什么保养秘方?我可是非常感兴趣的说!」

  「不!他不是我叔叔,他是「叔叔」......」可怜的田里,解释了半天,只能越解释越慌乱。

  这样的田里看起来很是好笑,半晌看够了他的独角戏,苏舒轻咳一声为他解围。

  「我是苏舒,苏轼的苏,舒服的舒。」简单明了的解释,对方很快恍然大悟的点头,然后好笑的看着还在慌乱中的田里,田里打了两个大喷嚏。

  「啊......抱歉!油漆的味道还是很大是不是?」女人递过一方手帕,那是一张带着蕾丝的布质手帕,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携带手帕了。

  田里没有接过那张带着淡淡香味的手帕,朝苏舒伸出手,苏舒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田里不好意思的擦了擦鼻涕。

  「您的手帕太漂亮了,舍不得用作这种羞愧的用途,现在还在使用布质手帕,真是优雅的爱好,布质手帕好,环保......」

  花花公子的本能开始发作,听到田里的话,苏舒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这个人......前阵子还对随身携带布质手帕的自己说那是老头子的爱好。

  真是两面派。

  对于田里的谄媚,女人只是合宜的笑了笑,递给两人一人一张名片,「田先生不必这样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女人的名片上写着她的名字:季芸香。

  名片和她本人有着统一的优雅感觉,淡淡的粉色,上面干干净净,不同于别人留下电子邮箱的方式,她留下的赫然是真实的个人邮箱。

  看到那个邮箱的时候,苏舒挑了挑眉。正要说什么,却被田里打断了思路--

  「哇!季小姐是「蝴蝶」的董事长?女强人喔!真是看不出来!

  啊!不!不是看不起您的意思,不过您长得这样漂亮,居然这样能干......」

  田里的慌张明显博得了季芸香的好感,女人俏皮的笑了笑,「怎么?

  田先生心里的女强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穿着死板的套装,然后戴着严肃的黑框眼镜,每天和一群男人厮杀?」

  漂亮的女人是花瓶,能干的女人则是男人婆--这是大部分人对于「女强人」的看法。

  田里心虚的笑了笑。

  对于这样诚实的表达自己看法的田里,季芸香体贴的笑了,「我可是完全不那样认为,女人应该能干,可是能干并不代表她要忽略自己的女性本能。向往美丽应该是每个女人的本能,没有人规定漂亮的女人一定不能干,能干的女人一定邋邋遢遢吧?

  「或许,专注于事业的女性可能因为比其他女性忙碌,而减少站在镜子前的时间,不过现代化的美容手段则给她们提供了便利。

  「美好的外表是女人展现给他人的第一印象,现在越来越多的职业妇女愿意花费时间精力,投资在自己的外表上,美好的外表不仅是给他人看的,更是愉悦自己的资本哩!美丽的外表可以让女人更加自信......」

  「就像季小姐这样?」看着侃侃而谈的季芸香,田里笑了。

  听到田里的问题,季芸香愣了愣,然后自信的点了点头。

  「美丽不一定是天生的,气质也不是,透过修养,透过学习,每个女人都可以发现自己美丽的部分,就好像蝴蝶慢慢蜕变一样......」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季芸香笑了。

  「哦!所以季小姐的公司才叫「蝴蝶」?」田里恍然大悟。

  季芸香点了点头,她的心情似乎很好,打开身后的门,季芸香引两人进去,门后的别有洞天让田里感叹不已。

  「哇!好多蝴蝶......」

  门内就像一个蝴蝶展示厅,隔过透明的玻璃展台,里面有各种各样美丽的蝴蝶。

  「我的收藏--蝴蝶标本。」看到客人对自己收藏的感叹,季芸香表情里有着满意的得色,纤细的手指顺着水晶一样透澈的玻璃表面滑过。

  「发明标本的人真是厉害,留住了它们最美的瞬间。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人可以找到方法,把女人最美好的时间留住。」忽然想到了什么,季芸香显得有些苦恼,然后抱歉的笑了,「年纪一大就开始胡思乱想,呀!你看我在说什么?」

  「季小姐看起来很年轻啊。」田里困惑的笑着,那种困惑愉悦了季芸香,挥挥手,季芸香笑了。

  「只是保养的结果,唉......最近忙着公司扩建,连带心态都有些苍老,呀......」嘴里虽然说着忙碌,不过季芸香的脸上却暗藏得色,不显山露水的骄傲让女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季芸香正说着,田里忽然打了两个大喷嚏,然后接下来就是接连的喷嚏。

  「抱、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想打喷嚏,哈啾!

  抱歉!忍不住......哈啾!」拿着苏舒的手帕胡乱擦着鼻子,动作间旁人可以清楚看到田里通红的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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