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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这样一间房,四周都是白色的墙,只有一扇高高的小窗,四四方方扎着铁网。一个女孩儿蜷缩在角落里,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也没人知道她在呢喃什么。
“你们好,我是何维娜的主治医师,很抱歉通知你们病人的病情突然恶化,除了有暴力倾向还有相当严重的自残情况。我们医院希望病人家属明白,我们会尽力找出问题所在,不会让以前的工作进展白白荒废,也希望家属能理解我们的工作,我们会竭尽全力将病人看护好的,希望你们不要担心。”
“恩,她在这里,我们很放心。”一个男人的声音,回应着医师的话。
“那好,我们这儿有份治疗计划意见书,需要家属签字,这是一份关于病人下阶段治疗计划和费用的使用授权……”
“我来签!”男人看着房间里的女孩,心想她到底在嘟囔什么。
……
女孩叫何维娜,她在不停的说着一句话:我有罪!我有罪!
我有罪,我是个罪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为什么不让我死去!
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我和温维婷当初是在怎样的情况下认识的,忘记是什么时候,甚至确切的说在什么地方相识的,这一切都被我忘记了。好像从我一出生,有了记忆那会,她就在我的生活里频频出现。我们俩是邻居,所以经常一起出入一起上学一起玩耍一起睡觉,我们的爱好有着惊人的相似,我们都喜欢吃酸酸的水果,我们也喜欢那首yesterdayoncemore,我们还喜欢比赛看谁头发长的快,结果输的人总是我。我依然不能忘却的便是维婷那超凡的学识、那娴雅的才气、那乌黑泛着光泽的长辫子以及她那轻柔悦耳的声音,这些在我心中留着深刻的印象,永远不曾褪色。
在我们15岁那年,维婷失踪了。警察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寻人启事也贴了好几个月,也始终没有消息。没多久,维婷的父母搬家了,离开了这个令他们伤心的地方,而我也因为大学的一张录取通知去了外地,并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很像我初恋的男人,他叫蒋宝富,我喜欢叫他虎子,以纪念一下我那青涩的初恋。
虎子决定跟我结婚,并坚持跟我回故乡发展。我的父母知道很高兴,愿意做上门女婿这让他们两老心里觉得欣慰,并且给了我五万块钱,帮我们买房子。虎子是个有上进心的人,不想动老人养老的钱,可是我们的积蓄连在城区买个小点的二手房都不够,于是他选择了郊外。
这一天,虎子说要给我个惊喜,于是蒙上我的眼睛,开着他的小奥拓带我去一个地方。我们下车,上楼,约莫到了二楼,我听见虎子拿钥匙开门的声音。当虎子给我解下蒙在眼上的布条时,我的心都在颤抖。
“这里是米扬路,离城区有点远,房主说这房子几年前翻新过,这里环境清幽,空气也很好,等我们结了婚有小孩的时候,很适合安胎呢,关键是这房子很便宜,过户之后余下的钱还够装修呢。你觉得怎么样?”
“米扬路26号3-201……”
“是啊,我已经办好过户了,想给你个惊喜,维娜你觉得好不好?咱们怎么装修都听你的,预算还有很多呢。”
“你已经买了,我还能说些什么……”
从结婚那天开始,虎子就让我辞去了原来那份工作,专心在家做家庭妇女。七月份的时候,房子就已经装修完了,我们空了一阵,等房间的装修味道没那么浓烈了才正式搬进去住。
住进去的第一天夜里我就看到了那个“黑茧”。它悬在卧室的左上角的天花板上,打开灯就会消失,关上灯就能借着明亮的月光清晰的看到它,它有着规律的呼吸,那些缠绕在一起的黑色丝线在不停的蠕动。
“虎子,虎子你快醒醒,你看天花板那里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什么呀?你不是不怕黑啊,怎么了今天,是不是认床啊?快睡吧,明天我还要开会。”
我关上灯,盯着那个黑茧,等着看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出来,盯着盯着我就睡着了。
我梦见了维婷,还是我们一起上学的时候,一起走在校园里,手里拿着语文课本佯装在背书,其实我们是在偷看打篮球的张哲,他的好朋友都叫他虎子。相处时间久了,我跟维婷看上去就像是双胞胎,不论身高体型背影,甚至是样貌都有些相似。不同的是维婷喜欢编辫子,我喜欢梳马尾。当我第一次见到虎子,我就喜欢上了他。随之而来的担忧也与日俱增,我的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在告诉我,维婷也会喜欢虎子。我必须做些什么。这一年,我们一起过了15岁的生日,生日那天我剪掉了续留多年的长发,理了一个有着整齐刘海的学生头。维婷跟我说,很喜欢我的发型,说我越来越漂亮。她说话的时候我全身的汗毛都在无序的叫嚣着,一种残忍而又恶毒的念头激荡着我每一根神经,生日蜡烛吹灭的一刹那,我用天使一般的笑容换下了刚才一闪而过的凶狠。
闹钟的声响将我的思绪打断,睁开眼我已经是蒋宝富的太太,不再是那个任性的学生妹,我爱我的老公,我老公也很爱我,每天早上我都会为他准备简单的早餐,然后等他晚上回来一起吃晚餐还有看新闻联播。
米扬路的24.26.28这一排房子是紧靠着青山的,打开窗户就能看得到山中的青翠,闻得见花草的芬芳。很久以前这里只是些废弃的公寓,没想到改建之后,别有一番风光。我也终于怀孕了。虎子很高兴,说要更加努力工作,于是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在这个房子里我不止一次觉得还有其他人跟我一起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我确信是那个黑茧里的生命在搞怪。客厅的相框也会被人移动过,桌子上会突然多些我爱吃的酸酸的水果,洗手间的牙刷也会摆错位置,卧室里我的内衣也会无缘无故被放着其他的抽屉里,我很害怕,我想回家跟爸妈一起住,但是就这样回去,不但会让爸妈担心而且两位老人还可能会以为是虎子欺负了我,会以为我们之间的婚姻出了问题,这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想来想去我只能跟虎子商量搬家的事。
虎子非常不喜欢我提起这样的事,他说我疑神疑鬼,说我可能是怀孕的一些反应,比较健忘什么的,最重要的是,虎子说他还没有赚到足够的钱来买新的房子,何况现在住的这个房子除了离市区远点,其他条件都非常不错,再加上我们刚刚搬进来没几个月,马上搬走的话就太不值了。
虎子的态度很坚决,我也不再说别的什么。我总不能这样告诉虎子:米扬路我来过,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情,我只记得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却忘记了到底发生了什么。虎子不会信的,他那么爱我,会认为这是我自己的想象,是自己吓自己,这样他会更担心的,会不能专心工作,我是他的妻子,我不能这样做。我开始拿出电话本,想要找我的朋友过来陪陪我,却发现,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于是我每天默默的坐在房间里,等待丈夫的归来。两个礼拜之后,虎子告诉我他要出差,要离开十多天。我希望他留下,可是又没有理由可以说出口,只能眼看着虎子拉着行李走下楼,开车走了。
到了晚上,我打开屋子里所有的灯,却依然觉得昏暗。我缩在床上用被子裹着全身,盯着那一关灯就能看到黑茧的地方。这时客厅里的音响突然自己播放起音乐,是卡朋特的yesterdayoncemore。我不敢下床走过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甚至不敢转头看会有什么东西出现,只能攥着被角,用力的包着自己。这歌不是卡朋特唱的,是另外一个清脆的女声在吟唱,像合唱团里孩子般清澈的歌喉,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接近,没有脚步声,只有歌声。感觉她快要来到我身边的时候,我飞快的钻进被子里,让被子隔绝了这不安全的灯光。身体在不自觉的颤抖,有一只手从被子外面冲我拍了下来。
我昏了过去。昏迷之中我又见到了维婷。我跟她并排站着,就站在这米扬路的山林里。
“维婷,昨天你跟虎子出去约会了?”
“没有啊,他说有事跟我说,我去了才知道,原来是他朋友的生日。”
“他朋友生日干嘛带你去?你跟他是不是……”
“维娜,你不相信我?我说了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是我先喜欢他的!我告诉过你,虎子是我的,你最好别打他主意!”
“我不喜欢他,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我!”
“因为我看见你们接吻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是他强吻我的,不是我要……”
“够了,我不要再听你跟我编瞎话!你就是个荡妇,整天心里想的就是怎么勾引男人!你明明知道我多么喜欢虎子,你还去勾引他,你这样背叛我,我们不再是朋友,你滚,你现在就滚!”
“维娜,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好不好,你……啊!”
我推倒了维婷,我把她推倒在一块有犄角的石头上,有血流出来,湿透了的头发,变得一条一条的,还把尘土弄成了血泥巴,维婷躺在那里呼吸,她依然看着我,希望我走过去。
我心里在打鼓,不停的想,要不要救她?要不要救她?
我不要救她,只有她消失了,虎子才会注意到我,我才能跟虎子好。
不行,我得救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希望她不再纠缠虎子,并不希望她死掉。
“维婷,对不起,对不起,你躺着别动,我去找人来帮忙,我自己背不动你!你等着,我马上就回来,等着我啊!”
这个米扬路周围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荒凉的除了青草树木花鸟鱼虫竟然连个过路的车也没有。
那我该怎么办,维婷还在流血,流血?!我应该先给她止血的。
一想到这里我就拼命往回跑,等回到那里的时候,除了地上一大滩血迹和那块染红了石头竟然什么也没有了。
我心想,维婷不可能自己站起来走了吧?难道她刚才吓唬我?可是她流了那么多血,这是假不了的啊,她去哪里了?
就在这时我听到附近草丛里有人在呻吟,是个男人的呻吟声。我扒开草丛一看,眼前的景象让我呆住了。
维婷的内裤挂在一个枯树枝上,她的裙子被高高掀起,一个男人正下身光光的撞击着维婷的两腿之间,另外还有两个男人用腿压着她的胳膊,让她无法动弹,其中一个男人还用他恶心的手捂着维婷的嘴,让她无法叫喊。
此刻我已是泪流满面,这就是新闻里播报的那种轮奸,这样的罪恶竟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想冲过去,推开这三个男人把维婷救出来,可是心中另一个声音在喊:别过去,已经救不了维婷了,你冲过去只不过是白白送死,除了让自己也变成受害者,不会有其他结果。
我又蹲了下来,因为害怕被那三个男人看到,我蹲的更低了。那个撞击维婷的男人终于停了下来,另外一个用手捂着维婷嘴巴的男人站了起来,开始解皮带。维婷的头无力的偏向一边,她看见了我,看见草丛里躲着的我,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除了那乞求我呼救的眼神,再也看不到任何表情。
我不敢动,生怕一点风吹草动被他们发现我,我还怕自己的哭声会引来他们注意,用手紧紧的捂着鼻子跟嘴巴,然后继续泪流满面的看着维婷被轮奸。最后,维婷的眼光凝滞了,那双美丽的大眼里再也没有了光彩。三个男人把维婷抬了起来,一溜烟的往废弃的小楼那边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也不知道自己又是怎么旁若无事的睡着的。一觉醒来,我还是我,那个欢蹦乱跳的学生,那个喜欢虎子的女孩,那个帮着维婷家人一起寻找她的好朋友。可怕的事情睡了一觉竟然就忘记了。
我是冷血的,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在遭受这样的罪恶时候,我除了躲着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我是自私的,我不敢呼救不敢制止他们,是害怕自己也遭受同样的罪恶。
我有罪,我是个罪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为什么不让我死去!
我有罪,我是个罪人,我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为什么不让我死去!
……
“你们好,我是何维娜的主治医师,很抱歉通知你们病人的病情突然恶化,除了有暴力倾向还有相当严重的自残情况。我们医院希望病人家属明白,我们会尽力找出问题所在,不会让以前的工作进展白白荒废,也希望家属能理解我们的工作,我们会竭尽全力将病人看护好的,希望你们不要担心。”
“恩,她在这里,我们很放心。”一个男人的声音,回应着医师的话。
“那好,我们这儿有份治疗计划意见书,需要家属签字,这是一份关于病人下阶段治疗计划和费用的授权……”
“我来签!”
“呃,我们需要她的直系亲属来签字!”
“那好,我来签吧!”一个秀丽的身影来到医师身边,长长的秀发随风飘舞,丝丝缕缕欢乐的飘荡在空气里。
“你们这对双胞胎姐妹长的真像,我们院里的好多大夫都分不出来呢,还好你们一个跟母亲姓一个跟父亲姓,不然真不知道你们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呢!”医师故意套近乎的说着。
“呵呵,小时候连爸妈都容易搞错呢,就让我们一个扎辫子一个梳马尾。现在我们的父母都不在了,我就剩下这一个妹妹,偏偏就坏事连连,她变成了这样,我跟我的丈夫都很担心她,希望您替我们好好照顾她。”
“哦,没事了,你们尽管放心,在这里我们都很照顾维娜,也希望有一天她能康复,回到家里人的怀抱。”
“那现在我们签完字就可以走了对吧?”
“是的,维娜如果有什么异状,我们医院也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那就谢谢你了医师,帮我们好好照顾她吧。”
“好,好,好,没问题。”
一男一女起身离开病房,在走廊上,男人跟女人在说话。
“为了那笔什么远房叔叔的遗产,你真是煞费苦心啊,其实你们姐妹俩平分这份遗产,也足够你逍遥快活的了,何必……”
“哟,虎子,你心疼她啊?还是看着她现在可怜兮兮的模样,你忍不住旧情复燃啊?”
“维婷,我只是这样说说,你又何必跟我较真呢。对了,你给了那个医师多少钱,让他给维娜做催眠啊?”
女人伸了伸三根手指说:“他说他用的药都是国外高强度的致幻药物,禁药呢,很贵,不过效果出奇的好。现在我这妹妹不缺吃不缺喝,还有这么多医生护士的伺候着,够享福的了,你说是不是啊?”
“你说是就是吧!”男人搂着女人的水蛇腰,边走边问。“也不知道那医师怎么把维娜弄成这样的?”
“还不是我跟他说,在我们九岁那年维娜害我撞破头的事。他说要找个切入点什么的,就随便利用了维娜的愧疚心理。反正他啰里巴嗦的说了很多,我也没弄明白,总之我很高兴现在呆在疯人院里的不是我,呵呵……”
“你还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承让了,你也是无毒不丈夫啊,没你从旁协助,我也办不成这事儿,亲爱的!”
“你少学着维娜的口气叫我亲爱的,我听了心里就过意不去。”
“哦?你怎么知道我是维婷不是维娜?你分得清么?别再跟我讨论我们姐妹俩的不同之处,还是好好跟我过日子吧,谁让我们姐妹俩都爱上你这个男人了呢,我们去法国旅行吧,我现在就订机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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