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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绯衣公子

《冤鬼路》四部曲之 《魂祭》(申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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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9 21:13:13 | 显示全部楼层
星辰回来之后,并未向任何人提起过玉无颜的事情。智能大师显得心事重重,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静坐,也不出来跟其他人打招呼。吴刚英还在跟借宿的人家闲聊,从秦始皇已经聊到了近代。林鸢茵早就不见影了,反倒是杨淙跑了出来:“星辰,你回来了?”星辰道:“看起来你有事找我。”杨淙讪笑道:“哪有什么事?不过找你聊聊天。”话一出口,杨淙只觉僵硬无比,向来不善于转圜的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星辰看了她一眼,话中有话道:“恐怕不止是你本人想聊而已。说吧,你想跟我聊什么?”

杨淙松了一口气道:“聊聊你的进展,最近有点感觉没有?哪怕眼睛感觉有点潮湿也好。”星辰稳稳地摇了摇头:“没有任何进展。”杨淙道:“你估计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林鸢茵她教的不好吗?”星辰道:“她教的没有问题,我也没有问题,所有环节都没有问题。”杨淙忍不住道:“那怎么会一点进展都没有?”星辰道:“你们在听智能大师描绘那个希望的时候,难道都没有听清他第一句话?他说,那是一个记载在古籍上的神话,连观世音都出来了。既然是神话,哪怕所有环节都完美,实现不了也是正常的。”杨淙道:“可是堕落的女娲不也曾经只是神话?”星辰道:“问题就是这个,你永远不知道,哪个神话可能成为现实,哪个永远都不会。”

杨淙担心地道:“星辰,你已经打算放弃了是吗?可是林鸢茵怎么办?你怎么办?你们两个怎么办?那么艰难才走现在这一步,就这样放手了吗?”星辰默不作声,半晌,转了个话题道:“杨淙,你知道什么样的爱情才是幸福的?”杨淙努力想象道:“幸福的爱情……应该是两个人都心意相通,互相把对方当成最重要的人,都快乐,然后……”说到这里,杨淙觉得说不下去了,“爱情这个东西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描绘出来的,反正是种很奇妙的感觉。你应该已经体会到了,不是吗?”星辰道:“你说,都快乐,那如果维持爱情的延续,必然会使一个人长久地痛苦,这样的爱情会是幸福的吗?”杨淙登时语塞,半天才反应过来?:“可是如果不维系爱情,痛苦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双方!”星辰道:“所以为了维系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就在这个时候,杨淙终于见到了林鸢茵一直念念不忘时常跟她提起的星辰眸子里闪过的一丝蓝光,“不,杨淙,还有第三条路!”

“咔嚓”一声,手里的佛珠已经再次崩断,那些圆润的佛珠像是弹弓上的丸子,拼命地蹦出来,弹跳在墙上、桌子上和地上,发出“叮叮”清脆的响声,像碎玉落盘,煞是好看。但是智能大师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他拾起最近的一颗佛珠,长长地叹息一口气,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星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天命既不可违,大师何必还苦苦相强?”智能大师睁开了眼道:“你回来了?虽说天命不可违,但为人师父,焉有不疼爱自己徒弟的?老衲痛心,虽百般努力,终究猜不透这天机。”星辰道:“法术界大劫原本一百多年前就已经确定,既然是大劫,没有不牺牲的道理。你们佛家弟子,生死早已托付苍生,能为苍生而死,是功德,大师应该放宽心才是。”

智能大师道:“话是这么说,但是说实在的,这场劫数来势汹汹,声势浩大,能不能化解,老衲心中实在没有把握。怕就怕人都死光了,还是不能挽回败局。果然是自作孽,不可活,再加上这次一哄而上抢绝磐,更是加深罪过。这些话我只能放在心里,半反不敢跟他们说。越是憋闷,心中倒越是痛苦。”说着,突然看了星辰一眼道:“你们决定什么时候决战了?”星辰有点诧异:“你看见他了?”转眼就明白了,“对了,你有紫金钵,他虽无杀气,但是有妖气,紫金钵必然示警。没错,两天后决战。他也累了,我也累了,想尽快结束这场无意义的战斗。我们两个其中一个不死,这天道究竟没法恢复正常。”

智能大师道:“你与玉无颜都是绝世稀才,不知道几千年的灵气聚集才出这么个人物,只可惜你们同时存在,而玉无颜又错入魔道,同为天地所不容。同类相惜本是常理,如果没有人类和狐族这层因素,相信你和他必然是互为生死之交,也不知道能为这天下守护多少年的安宁。唉,可惜啊,仇恨误人,人心误天,虽然知晓仇恨的可怕,可是人还是会想去仇恨。很多纷争都是我们自己弄出来的,还不如冥界和神界,安安宁宁的,反而更好。”星辰忖度着他话里有话,答道:“大师只管放心,惺惺相惜是一回事,决战又是另一回事。我们都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不能回头,所以只能拼出个生死。”

智能大师道:“看来你已经下定主意了?”星辰道:“没错,我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的了。”智能大师道:“不……我是说那件事。”星辰眉头微微一紧,没有说话。智能大师道:“对于我的方法没能帮到你,我很抱歉。你们的事情也是我一路看过来的,任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辛酸。你既然已经立定主意,我也不好说什么了,但是走出去的路没有回头,请你再三思吧。”星辰道:“这未必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也不是最差的办法。鸢茵为我付出太多,我实在不想她再有不测。”智能大师道:“若是如此,老衲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星辰道:“天命难违,只怕我也未必能扭转乾坤。”智能大师道:“你也同样悟破天机,老衲不求你能够渡化危机,只是将来若有机缘,希望为居中人指点迷津,早日了结劫数。”星辰道:“我明白了。大师对我有恩,这点我自然不会推辞,就怕我未必能等到那一天了。五台为苍生着想,得道甚多,福气深重,应该不至于撑不过去。只是观音伶仃,那是必然的结果了,恐怕违逆不了。”智能大师长叹一声,眼中依稀有泪光闪动:“那是各人的命,也只得随天去罢了。其实我们这样做已经是逆天了……”“星辰果然是想放弃。”杨淙无奈地把她跟星辰一番云里雾里的对话原原本本转述给林鸢茵听了。“他后来去智能大师那儿了,我跟踪过去听了一阵,只听到说什么两天后,然后两人就刻意压低了声音,什么都听不到了。我怕被发现,就先回来了。”林鸢茵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半晌一言不发。杨淙道:“你别灰心,既然你打算生生世世轮回都要跟他在一起,那就坚定地做下去吧。”林鸢茵摇摇头,眼里满是忧虑:“不,杨淙,星辰很少这样,他只有要做重大决定的时候才会这样不断转移话题地跟人聊天。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我们完全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他这个人果敢勇决,做事向来不留后路,真要做了什么决计无法挽回的!”杨淙道:“你估计他会做什么?”林鸢茵脸色苍白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有不详的预感……两天后……”

远处,一个闷雷狠狠地劈破了棉棉的雨夜,惨白的月光露出了一小边脸庞,无神地望着下面的灯火。

“雨一直在下。”林鸢茵疲倦地合上了双眼,在她的身边,静静地躺着那个发黄的铜牌。

林鸢茵的身子愈发不好,她也就愈不愿意出来,杨淙一直在她的身边搀扶着她。现在连吃饭林鸢茵也是说没胃口不吃了。星辰和智能大师是心知肚明,自然不说,但连驽钝的吴刚英都瞧出有点不对劲了:“怎么回事?是不是她身体有什么事?”杨淙对他的后知后感深感气愤,白了他一眼,道:“准备生孩子啦!”“啊……”吴刚英瞠目结舌,半天才回头对星辰道,:“天啊……这么快,老兄你还真强啊,恭喜恭喜,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发现星辰的眼神足可以杀死一片人,赶紧把后半句话吞了下去。

智能大师道:“明天就可以到落迦山了,也是时候该结束了。”星辰道:“没错。天道轮回,也是一个奇妙的理。原本是由落迦山的人下去找我麻烦引发这整个事件的,最终也是回到了落迦山结束。”吴刚英道:“等等,我怎么发现听不懂你们的话啊。结束什么了?人家妖狐还没找上门来哪。”智能大师话中有话道:“就算妖狐找来了,也不代表事情就完结了啊。真正的劫数也许并不是玉无颜。”吴刚英还是没听懂,刚想再问,智能大师已经转了个话题道:“明天就可以到落迦山脚下了。大家今晚还是早点休息吧。”说着长叹一声,回房间去了。

事实上,林鸢茵一直等星辰来找她。而星辰果然在众人吃完饭后来了。两人相对无语,半晌,躺在床上的林鸢茵想支起腰来,最终因为气力不支“哎哟”一声又躺回去了。星辰轻轻叹息一声道:“不用起来了,你躺着吧。”林鸢茵倔强地说:“不,我要起来。”星辰只好走上前去,把她轻轻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你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了。”林鸢茵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我知道瞒你不过,我也不打算瞒你。的确,我没有几天好活了,但是我并不伤心,死不是终结,我还能转世,还能轮回,我生生世世都跟着你。”

星辰只觉得自己的心有种剧痛的感觉,像是被什么撕裂开来一样,闷在胸口,向四肢百骸扩散,难受至极。他明白,那种感觉就是人类所说的悲痛,他是真的深爱眼前的这个女子,真的可以为了跟她在一起付出一切,可是天终究不容他这个异类,哪怕悲痛欲绝,眼睛却始终是干涸的,那种恸要比身体碎成肉酱还要难以忍受。可是从他一出生到现在,他就注定不能崩溃,不能倒塌,哪怕再艰难再辛酸,因为他都倒了,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立起来。星辰轻轻地抱住林鸢茵道:“我看见你这样很难受,我哭不出来,只好在心理流泪。我常想,如果那天我不是一时兴起决定自己潜入学校打探,就不会认识你,也不会有今天两个人都难受的日子。”

林鸢茵喘着气道:“不,星辰,你只看到了难受,却没有看到快乐。我们一直在逆天,可是我们自己本身的相遇却肯定是天命注定,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逆天也许就是天命。还记得我们一起查探第就间课室的时候吗?你老是气我,老是暗地里冷嘲热讽我笨,我们老是吵架,互相指责,还差一点打架,那时候我总想着什么时候气不过来找把刀晚上偷偷把你捅了算了。”想到这里,林鸢茵不禁笑了起来,“可是现在想起来,那却是最值得回味的日子,最快乐的日子。开心和悲伤的判定需要时间的沉淀,你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幸福吗?幸福就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日子。”

林鸢茵闭上眼睛呢喃道:“你今晚别走了。就让我这样好好地睡一场吧。”窗外月色明亮,这是难得一天没有下雨的夜晚,窗外也没有虫子的鸣叫声,显得格外的寂静。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些微的泪滴,林鸢茵早已沉沉地睡去。星辰看向窗外的月色,疲倦地向后靠倒在床的栏杆上,只有在夜深无人的时候,他才能检查自己的伤口,流露自己的软弱。

“鸢茵,我不想你再欠我。”星辰在林鸢茵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自己也沉沉睡去。因为吴刚英口中总说落迦山早已破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杨淙却反吓了一跳。落迦山自古就是观世音的修行之地,灵气自非凡山可比,到处都郁郁葱葱,尤其是那挺拔的竹林,节节青翠,嫩绿喜人,纵然已经是秋天,但是到处依旧春意盎然。半山腰不时有云雾飘出,仿若仙境。拾级走来,原本烦躁的心却得以逐渐安宁。智能大师感慨道:“果然是一座好山啊。相传观世音在这里传道布经,山中一草一木,就连石头也有了灵气,自古都不敢有外敌入侵。”杨淙道:“吴刚英还骗我说什么烂山,据我看来,若这也是烂山,这世界上就没什么好山了。身在福中不知福!”吴刚英苦笑道:“你听错了好不好,我是说门派落败,你非要跟山扯一起。”

一边说,一边便来到了落迦山门。因为空明大师久不在山,山中群龙无首,有些弟子在已耐不住还俗,有些直接卷了些财物跑路,有些甚至投到了别的门派之下,细细数来,竟只剩下吴刚英一个弟子了。寺门紧锁着,一把生锈的大铁锁栓着锁链锁住了落迦山的振兴之路。墙上因为无人清理,生了很多藤蔓,那些嫩绿的枝干弯曲下来,覆盖住了半边的大门,纵是春意无比,却反衬出了无以言对的悲凉。

吴刚英抚摸着那把锁长叹道:“最近一次回来,还是熙熙攘攘,转眼变成这样,这真是‘蛛丝儿结满雕梁’了,还锁着何用?”用剑一鼓捣,铁锁“哐当”一声掉了下来。林鸢茵自幼便是在落迦山脚长大,天天枕着这青山睡觉,眼见凄凉败落如此,也不由感伤得落下泪来:“落迦山时运不济,怨不得人了……”

后山也长满了杂草,吴刚英费了好大劲才找到那个古老的石碑。智能大师上去细细辨认道:“是这里了,星施主如果要下冥界,只需将绝磐之光照着这石碑就可以了。”话音刚落,远远的山那边就传来玉无颜清晰的声音,在山谷久久地回荡:“妖狐玉无颜率狐族全体请战。”林鸢茵、杨淙还有吴刚英同时大惊失色道:“怎么他们跟着来了?这下子可怎么办才?!”星辰和智能大师却显得颇为平静,星辰提高声音道:“已知。请进入后山决战。”智能大师道:“阿弥陀佛,如果绝磐实在不行,还是丢入冥界,万勿伤害到陆界。”

林鸢茵急道:“星辰你伤势还没好……”星辰打断道:“已经好了,再说也不能老躲着,我等得绝磐等不得,早结束早好,反正迟早要打的。”林鸢茵道:“那你能必胜吗?”星辰道:“没有一场战斗能事先说必胜,我跟他这一场战是注定的,胜与不胜恐怕也是注定的。”话语之间却颇为苍凉,林鸢茵一怔,正待问个明白,玉无颜等人却已经进来了。

今天的玉无颜给林鸢茵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没有以往的傲气逼人、高高在上,没有了以往的飞扬跋扈、冷嘲热讽,相反他的笑容却很温和,给人一种很温暖的感觉。“我喜欢你淡淡地笑着的样子。”不知为什么,林鸢茵不知不觉想起了燕子的这句话。“没想到你这么早起。”玉无颜笑着跟星辰打招呼。星辰道:“你也不晚,我们刚到。”玉无颜道:“我带了狐族最名贵的酒来,你要不要尝一下?”星辰道:“好啊,是不是跟我以前喝过的那种?”玉无颜道:“那种差远了,这是我当年小时候自己埋的,都两百多年了,恐怕连神仙都想喝了。”

两人这么一往一拉,狐族高层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林鸢茵、吴刚英、杨淙三人也是呆若木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 眼睛。杨淙揉了好几遍眼睛道:“怎么这梦这么真实?”吴刚英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两个什么时候结拜兄弟了?”智能大师含蓄地道:“他们两个原本就是兄弟了。”“我主今天是要来决战的啊。”狐族高层纷纷摸不着头脑。玉无颜不耐烦地瞪了他们一眼:“我说过不决战吗?不能喝酒了再来决战吗?再说这酒放太久了,我一人又喝不完,再不喝就要酸了。”

玉无颜四周看了一眼,突然出手,那截古老的石碑立刻断为两截,玉无颜单掌吸石,横卧在地,笑道:“这个当桌子倒好。”吴刚英红了眼地往上冲道:“王八!谁让你动我……”智能大师死死地按住了他:“别去,好汉不吃眼前亏。”玉无颜道:“没有杯子,我们轮流喝吧。”说着已自顾自揭开坛子,畅饮一口,大赞道,“好酒!不枉费这二百年工夫。”说着将坛子抛给星辰。星辰接住,只浅浅地尝了一口:“太烈了,早五十年拿出就好了。”玉无颜一笑:“若不是靖河血难被反噬出不来,就可以品尝到好的了。那时我在冥界,见到冥界使者那家伙,我还以为一界之主起码长得英勇威武,再没想到这么矮小猥琐,我一下子没忍住笑了出来。谁知道惹恼了那个家伙,送了我一句诗,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星辰道:“这是套的,‘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他被你笑,还夸你,是有点儿奇怪。”

玉无颜道:“他哪里是夸我?是说我这样的人只能在神界存在,可是我没这么好的命,连人都没混上,只做了个妖狐,人家老天不敢欺压神界,可是我这个死狐狸还是能欺压一下的。先来个凄清悱恻的爱恋,然后拆开,然后再重聚,然后再拆开,如此反反复复,足可以将你折磨得连想做梦都做不了。像我这等人,就该早早死了,要不人间哪能‘难得几回见’啊。所以说,老天最大,我们这些小兵只能在这里喝喝酒罢了。当然,你也别开心,你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星辰接过酒来,满满地喝了一口道:“不见得,你坏就坏在你出生比我早,看了你走的老路,我说不定还能避过一点。这坛子小,酒也不多。”玉无颜道:“小才好,若是坛子大了,藏久了,酒会有点儿酸,好东西本来就不多,酒能到口就好。一大坛子的话,我估计两边看猴戏的人也都急了。我看这坛子里也差不多只有两口酒了,我先喝一口,喝完后,情义断绝,再无同类相惜之说,彼此之间只有你死我活、你存我亡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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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9 21:13:32 | 显示全部楼层
杨淙道:“为什么我心中明明恨极玉无颜,听了这话却倍感凄凉?”吴刚英怒道:“凄凉什么?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星辰什么时候成了玉无颜他兄弟了?两人不是死敌吗?”智能大师道:“他们本来就是兄弟。”吴刚英一怔道:“什么?”林鸢茵道:“同类相惜,玉无颜和星辰一样,是个旷世的奇才,只可惜……”吴刚英苦恼道:“我还是没听懂,一个狐狸,一个不是狐狸,怎么可能是同类呢?”
  
   那边,星辰也已经不发一言地喝完了最后一口酒,发功将坛子震碎。玉无颜起身哈哈长笑道:“好,好!痛快!狐族首领玉无颜请战。”星辰道:“迎战。请各位退开二十米,划出战圈。”他这么一说,原本以为玉无颜叛变的狐族终于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纷纷退下。智能大师也按着吴刚英等人退下。星辰道:“这场战,是生死之战,两人同生,战斗未完,一人独生或两人同死,战斗结束。”
  
   玉无颜静静一笑:“好极。”眸子却轻轻地泛起蓝光。林鸢茵忍不住惊呼道:“蓝色!快看,是一模一样的蓝色眸子!”还没来得及惊呼完,星辰这边的眼睛却也开始变了颜色,同样是那种纯净到不染一丝风尘的蔚蓝,透出不容分说的杀气和霸气。林鸢茵屏住了呼吸,几乎不能说话,那个朝思暮想的蓝色,那个一眼就不能忘记的蓝色,星辰再也没有显露过。想不到第二次见到居然是在最后的决战场上!吴刚英道:“怎么会有两个蓝色?”智能大师在一边淡淡地道:“听说神界的人眼睛也是蓝色的。”神界的人?众人立即窒息住了,这岂不是说,这两人都已经有了神界的能力?“此人只应天上有”,不知怎么,林鸢茵蓦然想起了玉无颜刚才所说的那句诗,难道天命真的不容这两人存在于世?玉无颜不就是星辰的镜子么?
  
   玉无颜道:“你手中有绝磐,我恐怕不是你敌手。但是既然是决战,我玉无颜好歹是个人物,该有一点儿公平的权利,你得空手跟我斗我才心服。”吴刚英骂道:“放屁!当我们是傻瓜啊,就是要拿绝磐照死你!”星辰却稳稳当当地道:“好!”从怀里掏出镜子抛到一边。“星辰!”众人异口同声惊呼出声,这下子连智能大师也傻眼了:“星辰,相惜归相惜,不能拿天下开玩笑啊!”玉无颜一笑:“多谢。那么就开始吧。”
  
   只见玉无颜轻轻一挥,白光一闪,已是一个圆形结界布在他的面前:“燕子没留给我什么,就只有这个结界。”那边星辰也是手一挥,同样一道白光掠过,也是一个结界,却是三角形的,且没有玉无颜的那么晶莹透彻:“我战斗从来不注重结界,因为敌人的死亡就是我的生存。攻击就是防守。”吴刚英喃喃道:“星辰真的疯了!三角形是攻击结界,他居然一点防御都不做,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想寻死吗?”
  
   寻死?不知道为什么,林鸢茵的心中忽然一凉,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星辰那忧郁的双眼,那几番稀奇古怪的说话,那个可怕的迄今不知的决定。“什么是幸福?”星辰的眼神中迷茫却带有一种不详的坚定,“一点进展都没有……我如果没有遇见你就好了……”只言片语纷纷闪过,如那些细细的雨丝,划过心田,又如尖锐的冰雹,砸得心中满是大坑,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难受。不可能?!莫非……林鸢茵猛然惊醒:“不——星辰——”厉声的呼喊中,玉无颜和星辰早已斗在一起。
  
   只见两道白光剧烈撞击,周围起了一阵强大无比的冲击波,顿时后山被炸开一个五米深的大坑,硕大如横粱的石块四下乱飞,众人都受不住,纷纷卧倒在地。紫金钵早释出万道金光,罩住智能大师等人。狐族高层也纷纷退避到殿内躲藏,有来不及躲避的,被刮到一点,立马血流如注,倒地身亡。狂风四起,就连尸体也刮得不见了。一时间乌云遮日,沙尘漫天,天地剧烈抖动,地面裂开一道道大得能同时吞噬两座佛像的缝隙,瀑布倒流,江河截断,更有那天上飞的百鸟,地上跑的走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狂飞乱跳,不过顷刻,已经化为焦灰。冲击波所到之处,树木枯萎,生命消亡,甚至连完整一点的石块,也被掀翻至半空,以迅雷之势疾飞,摧枯拉朽纵横数里间,竟活生生将原本春意盎然的落迦山变成了一个死灰遍地的人间地狱!两人的功力居然高至如此,不仅智能大师等人预料不及,连狐族高层也预料不及。
  
   可惜沙尘蔽目,到处都是可以致命的石块,众人连稍微抬头都不敢,仗着紫金钵庇佑的智能大师等人,虽然可以抬头瞭望,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只在隐隐约约间,听得大坑中有呼喝之声,还有两道光芒互相撞击的声音,每一次撞击,就带来一次强烈无比的冲击波,继续毁坏着落迦山的周围一切。可见两人实力不相伯仲,已过招多次,不知不觉间过了十几分钟,即便没有被石块砸到,众人的耳膜也因为忍受不了那狂风呼啸的尖锐声而感觉刺痛无比。智能大师道:“我们撑不了多久了,必须要下山暂避。就算紫金钵能挡住那些石块,我们本身的身体也受不住这种狂风的肆虐,再不走,身体要被撕成碎片的。”“不行,我看不到星辰我不走!”最虚弱的林鸢茵是最不想离开的人。智能大师道:“你留在这里,反而会让他分心的。若是你有什么不测,他也不想独活了,反而便宜了玉无颜。”杨淙道:“大师说得对,我们还是先走吧。”林鸢茵大声道:“不,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燕子说过,玉无颜的功力之强超乎我们想象,即便有了绝磐都不能轻敌。星辰为什么要丢掉绝磐?为什么?!”这个问题无人能答,也无人敢答。一时间,众人都静默下来,林鸢茵喃喃道:“他一直学不会哭,可是他心里很难受。他知道我要死了,所以他也不想独活……其实……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抱有必死的决心是不是?只有他死了,我才没有羁绊,我才不会苦苦地等着转世,是不是,星辰?!”林鸢茵凄厉的叫喊回荡在落迦山的每一个角落,回答她的依旧只有那肆虐的风声。“可是我会想着你,记着你,永世痛苦,永世不得解脱,永世……不会再有爱情!”林鸢茵早已哭倒在地,泣不成声。
  
   风声停止了,石块落下,枯树倒地了,沙尘散去了。一切的一切,仿佛随着林鸢茵那毒咒般的誓言而归于静止,归于安详。就在那个大坑的中央,两个众目所望的人影再度显现,只是,比最开始的决战有了一点稍微的不同—— 一个人立着,一个人半跪在地上。“星辰……”林鸢茵遽然抬头。蓝色的眸子终于慢慢变回平凡的黑色,黑,也是黑得不见一丝风尘污染的纯净,星辰满脸是脏黑的痕迹,左边脸颊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正滴答地往外流着血,半跪在地上,微微地喘气。玉无颜挺立在地上,双眼望着远方,嘴角边有一丝很奇怪的笑容。清醒过来的狐族纷纷击掌相庆,欢呼不已,只有智能大师等人失落地看着远方。吴刚英不可置信道:“输了?怎么会?怎么会……”而林鸢茵早已双泪成行:“星辰,你若决意死去,我便放弃这永世的轮回,随你魂消魄散。这是我——灵媒介质向天所做的约定!”
  
   天际划过一丝电光,随即是滚滚的雷声,仿佛照应着林鸢茵话语。智能大师大惊失色道:“你怎么可以随便发誓?!要知道灵媒介质所发誓言是不能反悔,必将成真的啊!”林鸢茵凄然落泪道:“我不如此,星辰难活。总归我的命是跟他一起的了。”“鸢茵……”杨淙抱住她哭了出来,他不知道说什么话。听到林鸢茵的誓言,星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上天,既然不让我有爱的资格,为什么要让我去抉择一段如此难以割舍的感情?
  
   “君陌斜阳归,山篱不知摧。掬酒几回清,妾如莲天蕊。”玉无颜的口中忽然喃喃地道出几句奇怪的诗句,他那奇怪的微笑更加明显起来,“燕子,不用等到斜阳,我就可以归来了。你高兴吗?”随着话语,他那一直如同神一般傲立的身躯缓缓地倒下,最终在地上激扬起一片尘土。“怎么回事?”狐族众人无不瞠目结舌。智能大师也呆若木鸡地看了半晌,才道:“是不是我眼睛花了?好象我们赢了?!”吴刚英激动道:“没看花!是赢了,星辰好样的!星辰万岁!”杨淙喜极而泣:“鸢茵你看到没有?我们赢了,你不用死了,你可以和他在一起!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就知道错不了的!”
  
   “我好久没这样好好地看看天。”玉无颜的双眼迷离起来,看着那乌云散去碧蓝的天空,他的脸上满是向往之情,“夜晚的天会更好看一点,有很多星星镶嵌在上面,好像碎玉落满了黑色的幕布,好看得不得了。星辰,这场战……是生死之战,是不?既然是生死之战,允许不择手段的吧?”星辰道:“允许。”众人立时又僵住了,吴刚英急道:“玉无颜都成这样了,又想干什么?”“我们两个,其实都是寂寞的,所以死的那个反而是解脱,而留在世上的那个,才是无边无际的折磨,你说对不,星辰?”一道异样的光芒一闪,林鸢茵只觉得自己的呼吸早已停止了数千年,而身体和心脏要比那万年寒冰还要冰凉,不止是她,几乎所有的人都清楚地看见了,玉无颜的胸口上躺着一个几乎被众人忘却的物事——绝磐!
  
   吴刚英愤怒地吼道:“你这个卑鄙的小人!快把镜子还回来!一代妖狐好意思这样取胜吗?”狐族全部面现喜色:“快,快用绝磐杀了星辰!”玉无颜安详地看着星辰:“对不起。”绝磐发出一道强烈到让所有人不敢正视的光芒,“不——星辰……”林鸢茵凄厉的叫喊声划破了上空,也划破了星辰的心,在这个时候,星辰做了一个谁也意想不到的举动,他双手突然伸出,抓住了玉无颜手中的绝磐。玉无颜没想到星辰这样的举动,不由一怔,绝磐早已落入四手的争持中。一时间,绝磐被剧烈地争夺,白光掠过玉无颜和星辰的身体,无论哪个人都感到难以忍受的巨痛,可是为了各自的使命,两人依旧咬牙互相忍着抢夺绝磐。
  
   就在这个时候,紫金钵忽然起了异动,猛然间已经迸发万道强烈的金光,将周围之物纷纷击了个粉碎,狐族死伤更多。吴刚英吃惊道:“紫金钵在发什么疯?”智能大师早已脸色大变:“不好!绝磐要……”接下来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玉无颜和星辰已经感觉手中的绝磐微微一震,随即,一道前所未有的强烈的白光猛然轰了出来。“卧倒!”智能大师死死地擎住紫金钵,劈天盖地的白光袭来,顿时眼前一片都陷入难以忍受的空白中,只听得周围轰隆隆地震天响成一片,却是落迦山的山体发生分裂,正纷纷倒塌下陷,巨响中传来星辰始终淡然的声音:“绝磐忍受不了这争执,终于太过兴奋爆发了。你应该记得,我是四界之外的,绝磐虽然能伤我,却反噬不了我。”随即便是玉无颜一声慨然的长叹:“我输了。”一阵剧烈的抖动之后,白光倏然不见,玉无颜已经不见踪影,只剩星辰手持绝磐立在平地——原本的落迦山瞬间被绝磐的白光夷为平地!狐族被绝磐白光扫射,又没有紫金钵庇佑,死伤得只剩几个高层和一两只狐狸,见得此状,早已被吓呆了,见星辰手持绝磐,杀气腾腾,早忍不住脚一软,跪倒在地,哭道:“主上,我们有眼不识主上!请主上饶命啊,请主上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放狐族一条生路吧……主上……我们错了,从此狐族千秋万代只听主上的吩咐……主上!”星辰眼露杀气:“这个世界上没有狐族,日月还是可以照样升落,没有我这个主上,你们还是可以千秋万代。”狐族吓得魂飞魄散。智能大师赶紧死死拉住星辰:“老长老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他曾经亲自委托于我保全狐族,反正狐族也就剩这么几个了,就当留下一点儿血脉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啊。”星辰道:“不是他们,不会出我,也不会出玉无颜,罪魁祸首都是他们,靖河血难的血债他们也要背!老长老的事待我亲自去冥界跟他说明就是了。”
  
   智能大师见星辰杀意已定,暗暗叫苦,急中生智道:“就算不为老长老,也要为你和林施主着想啊。灭绝族类,太过狠绝,恐怕天怒遭谴,况且留下他们,也是积阴德,对你和林施主之间的事情未必不是一个转机。”智能大师抬出林鸢茵这面大旗果然有用,星辰皱眉想了片刻,狠狠对狐族道:“还不快滚?若让我知道你们再干坏事,绝不轻饶!你们从今夹着尾巴过活吧!”狐族纷纷感激流涕道:“谢主上不杀之恩……主上将永为我狐族之主。”一边说着,一边坯滚尿流地去了。
  
   没想到这场一开始处于劣势的决战居然以大团圆作为结局,杨淙的嘴巴登时都快合不拢了,转眼一看,却再也笑不出了。吴刚英跪在地上,毫无喜悦之情,热泪滚滚而下:“落迦山……没了……”智能大师长叹一声,无言以对,百年基业,终毁于一旦。派傍名山,派之衰落,尚可振兴,可是如果山之灭亡,派无所依,恐怕这才是最彻底的灭绝了。这也意味着,从此世上再无落迦山,再无落迦派,再无这观世音的立足修行之地,再无这人心的镜子了!
  
   正在这时,手中的绝磐却再度起了异动,连带周围的空气都有了异常,智能大师变色道:“不好,绝磐反噬了妖狐之后,怨念更强了,恐怕就快爆裂了。事不宜迟,星辰,你得立即下冥界去。”正说着,那边林鸢茵忽然“哎哟”一声晕倒了,脸若死灰,不省人事。原来她身体本来就濒临死亡边缘,为了看到两人决战的结局,受冲击波肆虐这么久,撑到现在却再也撑不下去了。杨淙惊慌失色喊道:“大师,快来看看……”智能大师抢上几步把住林鸢茵的脉搏,心上一凉:完了,林鸢茵再中尸毒。这下子只有几个小时的命了,怎么办?要不要告诉星辰?还是让他先下去还掉绝磐?不好,这样太自私,但是万一他得知这个消息伤痛过度怎么办?说不定还要和冥界使者打一场呢。
  
   吴刚英看着智能大师脸上阴晴不定,却只是嘴唇蠕动不说话,也心中一紧:“大师,到底怎么样?你倒是先说两句啊,你这样一言不发,会把我们都吓坏的。”智能大师强忍心中悲痛,暗道:对不起,林鸢茵,老衲不能拿天下作赌注。你损命一刻,星辰未能陪伴你,有什么怨气你都朝我发吧。主意打定,正待说话,星辰却已经开口了:“时间紧急,我先下冥界了。”说罢,也不管智能大师有什么表示,转身飘飘然就找到通道处下去了。
  
   “星辰!”吴刚英的脸黑得像个暴雨天,“你什么意思?林鸢茵还晕在这里,你难道不闻不问一句?!”话音刚落,星辰的人影消失得早就不见了。“大师,你能否个跟下冥界一看?”却是杨淙满面泪痕地发问。智能大师诧异道:“为什么?”杨淙道:“因为我总觉得,他去冥界要做的不是归还绝磐——而是另外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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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9 21:13:48 | 显示全部楼层
“来往冤魂桥上过,洗去冤屈投轮回。善恶原本分明账,何怨老天命不公?”苍老的声音飘荡在这一孤零零而又阴气森森的桥上。桥面很窄,却不挤,那些急着要投胎的灵体们拼命地往前涌着,到了桥头却畏惧地温顺起来,低着头,垂着手,不敢抬头看一眼,只匆匆完成自己该做的之后,静待桥上的鬼使发布过桥的命令。
  
   “‘磔磔’……尊贵的主上居然亲自屈尊到这里来,了不得了哟。”一阵怪笑声过后,一个奇形怪状的老人从拥挤的灵体中分开一条路走了出来,“我知道,你是来找我们使者的。我们使者让我在这里等你跟你说,这绝磐在人间厉经劫难已经五百年,吸收了太多的怨气,见过了太多的人心丑恶,野性过重,也不是他所能把持的了。这绝磐体还是冥界的体,而魄却非冥界的魄了,所以不再是冥界的至宝了,谁爱要就要去吧。只是如果没有主上这福气,不仅消受不了绝磐,反而会弄的魂飞魄散哦。”
  
   “你错了,我不是来找他的。”星辰的话语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重和压抑,“我是来找你借一样东西的。”那老人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穷人一个,哪有什么宝物能让主上看得上呢?”星辰道:“我找你借的,是我没有而于你却是最普通的一样东西。听说有一种用曼珠沙华的花瓣做成的神奇食物,能让这俗世中人忘却该忘记的记忆,犹如还原回一张白纸,冥界常常用它来洗去最顽固的仇恨、嫉妒之情。这应该是你发明的杰作,对吗,孟婆?”
  
   孟婆背身过去,喃喃道:“原来你来冥界是为了借孟婆汤……是的,孟婆汤可以抹却记忆,可以回避痛苦,但是也可以颠倒黑白,可以六亲不认。孟婆汤本来是不允许用在凡人身上的,只能用在灵体,可是主上亲自屈尊来借,叫我这老婆子拒绝不了。不知道要用多少,又是抹去什么记忆呢?”星辰道:“这你不用管,我只用三小碗,分量不用太多,我只抹去其中一小段记忆就够了。”
  
   孟婆颤颤巍巍地斟满了三个大碗,递给星辰道:“孟婆汤无关分量,用一次就必须满满一大碗。因为记忆无价,哪怕只是其中的一小段,也不知道聚合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忘记是最好的回避,可是忘记却也是最难的成功,呵呵,老婆子多嘴了。这冥界我看破的东西太多,这世间我看破的东西却太少。只上,在用孟婆汤之前,能不能容老身问你一句话?”星辰道:“什么话?”
  
   孟婆道:“你觉得孟婆汤真的能彻底抹去人世间任何的记忆吗?”星辰微微一怔:“为什么问这个?当然是能的,我时间不多了。”说着,匆匆接过三碗汤,转身大踏步离去。
  
   孟婆看着星渐行渐远的身影,绽开满面皱纹的脸庞,若有若无地道:“主上,你要明白,人在这四界之中是最奇怪的生物。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都回避不了;有些记忆,是无论如何抹却都只会记得更牢的。”
  
   只可惜星辰已经快步出了冥界,再也没能听清孟婆的话。
  
   外面下起了小雨,很小,却能让人肉眼看见,凉冰冰的,落在地上,落在衣服上,落在头发上,是让人说不出的累赘感,拼命地摇头,妄想甩去那些水珠,它却沾得你更紧更密,让你逃不掉跑不了。
林鸢茵刚刚悠悠醒转过来,智能大师正踌躇要不要对她说实话,忽地地上迸发光芒万丈,星辰稳稳当当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只这一刹那,神采飞扬,飘逸夺目,几乎疑为仙人下凡。杨淙眼间,一眼看到了星辰手中的绝磐:“怎么没还给冥界?”智能大师道:“难道冥界使者不收?”话音刚落,忽然闻到一股怪味,这个味道好熟悉,似乎是……啊!难道是那个……这一悟让智能大师脸上变色,“你……”星辰却丝毫不惊慌之意,轻轻地朝智能大师点头道:“大师,谢你这么久跟着我们一起奔波。现今玉无颜回到了冥界,使者跟我说,如果绝磐不落入狐族手中,玉无颜是不可能再回来的了。事情既然已经告一段落了,大师还是赶紧回五台山看看吧。我们这里,也要了结一些事情了。”
  
   这是公然对智能大师下逐客令了,吴刚英怒道:“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跟大师说话?好歹人家救了你好多次了。”智能大师却心中明白星辰要做什么,眼中不由落下泪来,仰头长叹道:“苍天,你无眼啊,错毁了一个因果,误拆了一个轮回啊……千红姹紫都看遍,回落寥院伴浮萍。从此慈悲伶仃度,樱花异象起波粼。”说毕,也不跟众人说话,自顾自转身飘然而去。
  
   杨淙诧异道:“大师生气了,都不跟我们道别了。”吴刚英强压怒气地看了一眼星辰道:“碰上这么个木头人,就算是佛祖都会生气。杨淙,我们看林鸢茵面子上走吧,让他了结自己的事情”转身刚欲走时,星辰身形一晃,已经飘然落在他的身边,挡住了他的去路:“不好意思,你也是我要了结的事情之一。”
  
   “什么?”吴刚英还没反应过来,星辰已经出手,只见一道快如闪电的光芒掠过,吴刚英已经“哎哟”一声倒在地上,破口大骂道:“你要干什么?为什么要封住我的穴道?你要杀我吗,星辰?”星辰扬眉道:“闭嘴!”捏住他的嘴巴,转眼便是一碗汤灌了下去。因为灌得太猛了,可怜吴刚英两眼一翻,口吐白沫,当即昏迷在地上。
  
   “你给他喝了什么东西?”林鸢茵立时警觉,星辰却已经转向杨淙。杨淙忽然地掩嘴尖叫一声:“不——我不喝孟婆汤!”“孟婆汤?!”林鸢茵全身剧烈一震,呆若木鸡,面如死灰,此刻竟想不到说什么话才好。星辰却颇为诧异:“咦?你怎么认得?”杨淙用颤抖的手拾起吴刚英旁边的一个干枯的物体:“这是刚从碗里掉出来的。我听说,孟婆汤是用曼珠沙华熬制的,而这个,就是传说中曼珠沙华的花瓣,是细长条的,上面有一个小分岔,人间没有这种花,只有冥界有。”星辰看着自己手中的碗,不由微微一笑:“杨淙,跟在学校的时候一样,你总是能够不经意地让人吓一跳。”
  
   林鸢茵眉头紧蹙:“你要给我们喝孟婆汤?你要我忘了……你……”说到最后,泪早已不自觉地流下,如同小溪,止不住阻不断。星辰回过头来,林鸢茵蓦然发现,他那原本纯净的眸子里此刻竟然混浊得深不见底,就如同他的心事,不愿意给任何一个人窥破。星辰道:“这件事我想了很久很久,从你第一中尸毒我就一直在想。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我想你也同样明白我的心。轮回是人生命得以延续的最重要形式,我不想你为了追逐我这么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而去浪费你的人生,你的命运。你是一个极聪慧的女孩子,有着悲天悯人的心肠,有着为苍生着想的善良,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你会是幸福最先眷顾的人。但是,现在跟着我颠沛流离,随时与死亡做伴的生活对你而言不是幸福,是灾难,是折磨,不仅折磨你,也折磨我。我承认我不是那种心怀苍生的伟人,我的心愿只是想你快乐地、单纯地、幸福地活下去——你的真命天子不是我!”
  
   星辰每说一句,林鸢茵的心就要碎裂剥落一点,那种难以耳闻的沉痛,那种无以名状的辛酸,那种令人心碎的离别,让她瞬间坠入了一个不容挣扎的恐惧深渊。她惶恐地看着星辰端着那晚冒着古怪热气的汤朝她一步步逼来,泪早已忍不住,“刷”地一下冲垮闸门,如同咆哮的洪水奔腾着、流泻着:“不……我不要喝……求求你……不要……星辰……不要让我喝。我不能忘记你,绝对不能……我还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为什么要放弃?星辰……我们那么艰难,突破生死走到这一步……为什么你要放弃……我是你的人……不要把我推给别人……求求你,星……”林鸢茵泣不成声。
  
   原来,心痛到极致就会感到胸口憋闷到窒息,会让全身的毛孔都在不经意中绽开,会看见所有无法割舍的回忆,如同碎片一样在自己眼前飞舞,那么的飘渺却清晰,那么的虚无却真实,触手即碎,瞬间再弥合。雨丝飘飘地散发着泥土的香气,漫天滑落,清凉的细线中,已折射出太多太多的恩怨爱恨,然后再连同最初心动的那一刹那,蓦然凝固。
  
   空气。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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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7-9 21:15:2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个……请问,你是三班的吗?”蓝色的光一闪而过,然后是妄图掩饰失言的尴尬,“啊,不,我的意思是,怎么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你好,我叫林鸢茵。能不能告诉你叫什么名字呢?”“星辰。”“姓什么呢?”“姓星名辰。”“……”拥挤的教室里,仿佛听得见背后
  
  传来同学们的窃窃笑语。
  
   “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风中消逝的,是牵挂不已的身影,伴随着的,是自己气得发红的脸蛋。“答案。”
  
  “在你知道我身份之后,如果你还愿意像现在这样在我怀里,那么我也不会辜负你。”两句问完,依旧没能得到明确的回答,能够咀嚼的只是
  
  那永远不想离开的温暖的怀抱,还有那点点滴滴清凉的感觉落在自己的脖颈上。是他流泪了?不……是天下雨了……
  
   记忆。流动。
  
   虚虚幻幻,分分合合,模糊的得以清晰,咫尺的却开始远去,眼前那一双微微泛着蓝光的眸子中,凝聚着如许一份让人无法承受的深情:
  
  “你一直想知道我的心意。我顾虑着始终没有说出口,可是今天,我终于可以淡然地跟你说:鸢茵,我爱你,永世。”
  
   一股热热的夹杂着奇怪清香味道的液体像是狞笑的猛兽,只那么一秒间,已经张牙舞爪地冲进了喉咙。“求求你……不要……放弃……”
  
  手无力地在半空中抓了一下,那么的漫无目的,却那么的青筋尽凸,上面是澄清而蔚蓝的空气。
  
   手最终软绵绵地坠落下来,自由落体,搁在地上,溅起满地的水珠,那是冷的。热的水珠最后一滴从眼角滚出,椭圆莹润,缓缓而下,不
  
  容争辩地落入那冰冷的同伴行列中。
  
   既然是天晴,为什么会下雨?
  
   “怎么会这样?”吓傻了的杨淙背靠断壁,未语泪先流。星辰轻轻地放下林鸢茵的身躯,小心翼翼犹如放下稀世珍宝:“你也要喝,杨淙
  
  。不会抹掉你所有的记忆,你只是记不起来这个学校以后的事情。”“不,我不要喝。”杨淙惶恐地后退,“你没有权利剥夺我的记忆。我跟
  
  他们不同,我的记忆里都是姐姐的惨死,都是姐姐的仇恨。现在好容易……好容易她仇报了,谜底解开了,我能放下压迫我心灵的包袱了,你
  
  却要一棒将我打回从前,让我过回暗无天日的日子,让我继续奔波流离张罗报仇的生活,那种痛苦我不要过!你不能这么残忍……”杨淙的身
  
  子蜷缩在地上,不住地颤抖。
  
   星辰看着她那哀痛的样子,眼里的坚定终于慢慢地放松了:“……好吧,看在你姐姐的分儿上,我不逼你喝。但是你要发誓,你终生不得
  
  向他们两个透露我的存在,不得向他们提起一丝一毫的就是,以免他们回忆起来,如果你违反誓言,我必要你的命。”杨淙道:“我……我答
  
  应……只是,我觉得这对林鸢茵不公平……”星辰斩钉截铁打断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讨论的必要了。从今以后,她就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子
  
  ,她有她自己的丈夫,有她自己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她从来没意见到我,从来不知道有什么妖狐绝磐,从来不知道今天的这一场雨。”
  
   杨淙颤声道:“可是你呢?你能忍住不来看她?能忍住不来关注她?你能忘记她?”星辰怅然地看着天空,眼神里盛满了令人心碎的哀伤
  
  :“我不能……但是她不能得知我的存在。所以,我只会远远地看着她,从现在起,我活在这世上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受到
  
  任何伤害。我还是幸福的,我还可以躲在她窗前的树上看她的影子,听她的声音,我还能觉得她就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以前她跟我说
  
  ,她会轮回每世每世地找我,我也会等着她轮回每世每世地守着她,哪怕她变成最低贱的生物,我都会让她幸福地走完生命的全程。”
  
   说到最后,星辰顿了一顿,仰头看着天道:“杨淙,我说不下去了……我好想哭……可是我是个不会哭的怪物。”一滴温润的水珠静悄悄
  
  地从眼角渗出,如黑夜里最明亮的一颗星星,倏然跌落,流萤四散。星辰张开手掌,看着掉落在手中的温润的痕迹:“雨越来越大了饿……”
  
   没有人发现,那滴水珠并非天上的雨滴,而是从星辰眼里流出的第一滴泪水……
  
   瞬间,大雨倾盆。远处,传来星辰若有若无的吟诵声:
  
   曾经发誓要永远爱你,
   就算天崩也不放弃,
   最后所有的颜色,
   都幻灭在那一场地裂的小雨。
  
  
   曾经为了你的笑颜,
   任它狂澜顿起众叛亲离,
   终于熟悉的身影,
   全迷蒙在最出人意料的夜里。
  
  
   往昔的回忆,
   总想一点一点地遗忘,
   却总是一天一天地清晰;
   如今的温芜,
   总想一口一口地占有,
   却总是一次一次地远去。
   梦里回首,
   灯火阑珊处依旧是你的影迹。
   于是,
   挥洒对着天说,
   我已选择了,
   痛楚地放弃。
  
  
   杨淙瘫坐在地上,心口痛得根本无法睁开眼睛,头脑像是被什么重击了一样,混混沌沌,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不敢去想,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记得,抬起头来看到的天是灰蒙蒙的,完全没有了太阳。
  
   一年后,佛道第一弟子盛会在九华山拉开了它盛大的帷幕。各派均派出强大阵容,俗家弟子悉数登场,使尽浑身解数。只除了落迦山因为湮没无人参加,最终五台山智能大师的入室弟子何健飞夺得“佛家第一弟子”称号,终南山天机道长入室弟子孤星寒夺得“道家第一弟子”称号。何健飞时间比孤星寒多出一分四十秒,使得孤星寒大为郁闷,不由得怀念起那位憨厚好欺负的落迦山大弟子来了。“智能师伯,怎么不见吴师兄来呢?”孤星寒不甘心地发问。智能大师脸色微微一变,勉强笑着:“来不来都是缘。”孤星寒听得不解,正要发问,那边何健飞已经跑了过来了:“喂,手下败将,输了就输了,别缠着我师父啊。”孤星寒咬牙切齿道:“谁是手下败将?”何健飞诧异道:“咦?刚打了一场,这么快的记性,转眼就忘了?要不要再打?”孤星寒已经饿虎扑羊冲了上去:“打就打!”
  
   远处传来田音榛的高八度的娇斥声:“那个姓何的家伙,我数到三,没到的今天中午没有饭吃了!一……”“我来了!”“三!没有到位,自己另外找饭吃去!”“等一下,冤枉啊,田大小姐你没有数二啊。”“我说过一后面必定跟着二的吗?”
  
   “天生异象,观音伶仃。”智能大师看着眼前“佛家第一弟子”的奖牌,眼睛一闭,任由热泪滚滚而下,“劫数终于开始了。”
  
   又一年后,智能大师在五台山坐化,终年八十九岁。留偈道:“七道轮回,樱花厉魂”,闭目而逝。五台山举山传丧,禅月大师继任方丈之位。
  
   两年后,冤鬼路事发。田音榛死,冤鬼路得以平复。
  
   次年,樱花路事发。何健飞、孤星寒等俗家弟子奉命降伏。
  
   樱花漫漫扬扬地飞满了全天,是最粉红的浪漫,是最浪漫的杀机。道德经、佛骨、紫金葫芦无一不透着骇人的光芒,包围圈的中央,田音榛长发披面,等待着被打至魂魄分离的一刻,这些她都已经不在乎,在乎的唯有眼前那个看不清的面孔,熟悉的身影,自己用了一辈子来等的人。
  
   再此危难时刻,一道微弱的蓝光一闪,田音榛眼前一花,身边已经多了一人。田音榛惶恐地看着他:“你是谁?你怎么进得了这天罗地网?”来人只微微一笑:“不必多问。我几年前受智能大师所托,来解救你的危难。”田音榛惊呼出声:“师父……怎么会……”佛骨道德经等已经铺天盖地地打来,最强大的法术界力量已经汇聚,光芒耀眼地快要让人发狂。田音榛知道这次绝对避无可避:“你快走,除非你是佛祖亲来,否则根本敌不过。我不想再连累人。”
  
   来人不再说什么,只是从怀中掏出一面古铜色的镜子,只微微一转,更强烈的白光奔袭而来。“哎哟”,只听连连叫唤,却是佛骨和道德经等众宝物皆被反弹回去,孤星寒被打了一个跟头。田音榛骇然道:“你……你到底是谁?怎么会……”来人浅浅一笑,身影一晃,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语声还弥留在田音榛的耳边:“放下仇恨……你已有真爱,你很幸福。”“真爱……”田音榛回过头去,雾气消散,何健飞正战立在她的眼前,而田音榛早已泪落双行。
  
   樱花路事完。何健飞出家,五台元气大伤。 “恭喜啊,恭喜啊,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哎呀,姑妈,你太坏了,刚结婚就跟我说这个。”白色婚沙的女子脸色含羞,瞬间又笑 靥如花。是的,今天的快乐和幸福都洋溢在她和她的新婚丈夫身上。“再喝一杯,刚英,我们多年的老朋友了,你居然这么不给面子。你看你娶到这么漂亮的老婆,林鸢茵可是我们那里数一数二的美女啊。”吴刚英狼狈地在人群中妄想找到一条突破的路,可每次都给拉了回来:“我真的喝不了了……大哥,饶过我吧。还喝?直接拿刀捅了我好了。”“咦,你不肯喝,是不是记挂着洞房啊?”一阵暖昧的笑声响起,吴刚英苦笑道:“我怕了你们了,我喝我喝,你们这帮流氓。”说着,一饮而尽,然后是满堂的喝彩声。
  
   鼎沸的人群中,满是欢天喜地的气氛,大家举杯庆祝,用羡慕和祝福的眼光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共结百年之好。蜡烛点起了长长的两排,照耀得这厅堂犹如白昼,各色各样的酒杯在传递着,交错着,各种各样的礼花在绽放着,洒落着,到处是热闹不堪的人间盛景。独有一个女子,素装淡颜,始终不发一语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中,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林鸢茵注意到了她,觉得很奇怪,端了一杯酒过去递给她笑道:“请问你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想我们不认识。可是我总觉得我对你很熟悉,好像是很久的朋友了一样。”来人犹豫片刻,终于端起了酒杯:“我叫杨淙。是的,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可是我相信我们一定曾是朋友。祝你们幸福。”杨淙一饮而尽,没有酒的甘甜,只有黄连的苦味,顺着喉咙滑下,再在胃里翻腾。
  
   林鸢茵诧异地看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还有那与众不同的回答,她心中总有种奇怪的冲动,想跟这叫杨淙的女子多说说话,她说不清楚为什么。然而她是今天这场盛会的主角,很多人在叫她,她不得不匆匆地过去了,重新绽开笑脸接受他们的祝福。趁这当口,杨淙默默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任凭里面如何的热闹繁华,外面的空气依旧是冷清的,呼吸一口就能让人立刻忘记梦想,回到现实。
  
   “你看得下去吗?”杨淙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背后茂密的花丛中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咦?你居然能发现我。”杨淙道:“这没什么。你不是说过,我总能不经意间让你吓一跳吗?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星辰?”“我完成了智能大师所托,特地赶过来看看今天的情况。”杨淙苦涩一笑:“是吗?你觉得现在的她幸福吗?”花丛那边静默了片刻,才答道:“幸福的。当日她教过我,人如果感到幸福开心,就会笑。她不是一直都在笑的吗?如果不幸福,她为什么要笑?”杨淙轻轻地抿了抿嘴角,抬头望着天,感叹道:“天上好久没下过雨了。”
  
  
   华贵的轿车缓缓驶过崭新的路面,已经是春天到来了,到处吐新纳绿,生机盎然。“停!这里是什么地方?”林鸢茵突然指着远处一个建筑群问道。司机辨认半天道:“哦,那里啊,是鎏海大学的旧址了,那大学早废了,现在就一堆烂楼房,没什么好看的。”林鸢茵毅然道:“开去那里,我要去看。”坐在副驾驶位的老人惊恐地转过身来:“鸢儿,你们是在度蜜月,不应该去那种废弃的地方,不吉利的。”吴刚英也不解地看着林鸢茵:“老婆,你今天怎么了?”林鸢茵着急道:“不,我一定要去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那里有什么在等着我。我一定要去看看!”
  
   众人拗不过林鸢茵,只好去了。那边早已荒废多年,到处是遍地重生的杂草,各种说不出名字的飞虫嗡嗡地穿插着,一股难闻的恶臭立马袭来。司机掩着鼻子赶紧开了内循环抽风系统,道:“太太,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走吧。”林鸢茵道:“不,我要下去,开车门。”吴刚英诧异道:“老婆,你到底怎么了?”林鸢茵急道:“刚英,相信我,我真的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我来过这里,快放我下去看看。”吴刚英道:“不可能,我们根本没来过这座城市。”林鸢茵道:“总之你放我下去就是了。”
  
   吴刚英无奈,只好开了车门。林鸢茵下了车,像是深知这里面布局似的,尽管那杂草长得已经有半人高了,可是她轻松地就找到了当年的校道,左兜右转,立刻就没影了。吴刚英大惊失色道:“哎呀,你回来,谁许你跑这么远的?”喊着,也追上去了。
  
   来到一栋残败的高层建筑面前,林鸢茵停下了。她抬起头,痴痴地看着这栋已经裂缝四开的大楼,一步一步地上了台阶。吴刚英在后面喊得气喘吁吁:“别上去,快下来,那是危楼,要倒的!”“不,”林鸢茵颤抖着声音道:“我总觉得……我来过这里,我在这里生活过……在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非常非常重要,是谁呢?为什么我想不起来?”吴刚英骇异道:“你没事吧?不要吓我,我们根本没来过这一带啊。”见林鸢茵转眼已经爬上了二楼,吴刚英急了,也顾不得许多,忙追了上去。
  
   这走廊……这扶手……还有这剥落的花纹……每走一步,林鸢茵的心中就更坚定一分,自己真的认识这里。可是为什么会认识?为什么自己的脚步停不下来,只会向前走?不多时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一转弯,过了一个死角,后面赫然又出现了一个教室的门。“是这里了。”有个声音在林鸢茵的心里这样说道。林鸢茵用手握住门的把手,只觉得心里像有个小鹿在不停地跳,脸上发烧,像是要做什么大事一般心绪不宁。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味扑面而来。在推开门的刹那,林鸢茵的眼睛模糊了,什么都看不到。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又突然慢慢清晰起来,同样的走廊,同样的扶手,同样的花纹,只不过锦簇一新,只不过熙熙攘攘,那些女学生们捧着书,笑着说着悄悄话,那些男生们呼哨着,相约去踢球,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生走着她刚走过的路,一直在询问着别人:“请问三班在哪里啊?”然后景象又开始模糊,然后是那个死角,还有就是那个刚刚粉刷过的教室的大门。辫子女生在门前停住了,抬头仔细端详上面的牌子,良久才确定了一般,轻轻推门进去。
  
   “那个……请问,你是三班的吗?”那是独属青春的笑语飞扬,紧接着是一道澄净得仿若仙界圣池的蓝色光芒闪过,所有的景象都归于终结,眼前只有空荡荡的封尘的桌椅。林鸢茵却早已瘫靠在墙上,热泪滚滚而下,喃喃地念着:“蓝色……”吴刚英夺门进来,骇异地抱住她道:“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林鸢茵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尽所有力气挣脱了吴刚英的怀抱,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刚刚转过死角,到得走廊上,就猛地停住了疯狂奔跑的脚步,呆呆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前面,泪不受控制地倾泻而下,难以自抑地哭喊道:“蓝色……蓝色……”
  
   在林鸢茵的对面,杨淙静静地站着,看着她,早已泪流满面……(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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