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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爱？”这是我一千年前问佛的一个问题，那时的我还是一条寺庙里的小白蛇。每天清晨都会去聆听僧人诵经理佛。 渐渐的，我有了灵性。 每晚我都会游到佛像的脚边，问他很多问题，佛也总是不厌其烦的回答我，因为在他眼里世间万物皆是平等的。
有一天，我溜出了寺庙，去外面玩耍。 我见到一个男人，形容枯槁的坐在他夫人的坟冢上，一边流着泪，一边倾诉他的相思与悲伤。 我听见他吟了一首词：“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晚上回去以后，我把这事告诉了佛。 “他真傻”，我说“世间万物皆是幻想，瞬息即变。 今世的夫妻不过是前世种下的因，今世还报的果。缘尽了，夫妻的份也断了。 既已是生死两相隔，又何苦紧紧抓着过去不放。” “那叫做爱，只有人才有的感情。”佛说。 “什么叫爱？”我一脸迷茫的问，佛没有回答。 第一次，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想也许他也不知道吧，因为那种感情只有人才有。 也许混沌初开以后，女娲娘娘造人的时候，也没有想到，这种叫做人的动物会有那么多她自己都不明白的感情。 那一夜，佛默然，我也无语，直到晨曦微亮，僧人照常进入佛堂诵经念佛，才打破了这一夜的寂静。 而那一幕，那一景，那个关于爱的问题却深深种入了我的心里。
我修炼了千年，可以随意的幻化成人。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变成人， 也许是因为人对于我来说是陌生而又令我好奇的。 因为他们有着那么多的七情六欲，而这些恰是我不理解的。 在决定去人的世界走一回之前，我遇到了小青。 我这么叫她，是因为她是一条小青蛇，只修炼了五百年，却已是一身的傲气。 我和她斗了一回法，千年的道行自然胜过了五百年的修炼。 她认输了，叫我姐姐，其实我心里知道，她才不服气呢。
“你要去哪？”她问我。 “我要去做人。” “做人干吗？做蛇不是挺好么？” “不，做人才好玩呢！” “有什么好玩的？” “做人可以吃好多好吃的东西，玩好多好吃的东西，还有……，还有……，我也说不清了，反正等你做了人就知道了。”于是我变成了人的模样，如花的容颜，婀娜的身姿，用我还不娴熟的步伐学着人的样子一摇一摆的走着，天生的一股妖娆，这样一来，又添了几分娇媚。
我和小青来到了杭州，那时，正值烟花三月，温暖而湿润的空气里流动着一股暧昧的气息。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做汴州。” 当时的杭州似乎全然忘了亡国的悲恨，依然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表面的繁华粉饰了暂时的太平。
在西湖的断桥上，我第一次见到了他。 我没有想到我和他的以后恰如这桥的名字一样，那么悲哀。 忘不了，他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脸上那惊艳的表情。 他失神的盯着我，莫名的，我的脸上居然感到有些发烫，我垂下了头。 “怎么了，姐姐？” “没什么，阳光太刺眼了，我们走吧。” 我从他的身边经过，却感到身后有两道目光紧紧相随。
我知道，人与人是有缘分的，但是我不知道人和妖是不是也有缘分。 那天，不知何故，原本晴朗的天空却忽然下起了小雨，绵绵不绝。 我和小青赶到码头准备搭船的时候，唯一一艘小船已驶出几米许，我和小青在岸上呼，那船又驶了回来。上了船，居然发现，那船上唯一的乘客居然是他。我看见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显露着欣喜。 我娇滴滴，温言款款的道了声：“多谢官人。”
再往后，我成了他的妻，他成了我的夫君。 小青总是对我嗤之以鼻，“你是蛇，他是人。 你们两个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他贪的不过是你的容貌，假如我告诉他你是蛇妖，你认为他还会对你好么？”第一次，我动了怒，又和她打了一架。 这是我们以姐妹相称以来打的第一架，但是我又赢了。小青答应我，她不会向他透露我们是妖。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的短暂，却是那么的快乐。 我开始真正的像个为人妇的样子，为他烧他喜欢吃的菜，专注的听他说我不懂的儒学，用心的去为他制造一个又一个惊喜，经意不经意的在乎他说过的每句话。 而小青只是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我从不理会小青的冷淡，总以为我和他会这样一直快乐下去，直到有一天他回来告诉我，路上碰到一个和尚，说他气色不好，印堂发黑，必有妖孽缠着他，还给了他一串佛珠，说可以防止妖孽近他的身，他说那和尚一定是疯了，说些无稽之谈，一边说一边却把那串佛珠递给我。 我知道，以我千年的道行，这一串佛珠奈我不得，但是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怀疑却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我一手接过佛珠，一边夸佛珠的精致，假意的说了句笑话，说可惜了这串佛珠，只是充当了绣花枕头，因为没有妖孽让它降服。 他见我接过了佛珠而无碍，一脸释然的将我拥入怀中，紧紧的贴在他的身上，却感到一丝的陌生。
我以为他对我的怀疑就此就停止了，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卿卿我我，但是我错了。 几天以后，他回来的时候，眼中又布满了怀疑，我知道一定是那个多事的和尚又去找他了。 我想和他亲近，而他却总是借温习功课之故躲在书房，有意避开我。 这时候，最得意的要数小青，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看好这段人妖之恋。 如她所说，迟早都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早料到了。 她劝我和她一起回紫竹林，跟以前一样过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做回真正的自己，尽管只是一条蛇，却是快乐的，做人一点都不是那么好玩的。 我告诉她，我回不去了。 她不解，我也没让她明白， 因为我知道她没有人的感情。 我又和她吵了一架，她一气之下走了，走了也好，不会再有人把我的梦惊醒了。
如我所料，端午节的那天，他拎了一壶雄黄酒回来，一反往日的冷淡，他说今天是端午，每家每户都喝雄黄酒，前段日子他忙于功课冷落了我，今天我们两个好好说说话。 他斟了满满一杯酒递到我的面前，我的心开始流泪，难道他这么在乎我是人是妖么？ 难道我平日对他的好他感觉不到我的真心么？ 我接过了杯，幽幽的看着他问“你爱我么？” “当然”， 他说“你先喝了这杯酒我们再叙情吧。” 望着他满脸的疑惑，我的心里一阵紧缩的疼。 我含着泪，一昂头，饮下了这杯致命的雄黄酒。 看见我饮下了酒，他的表情开始变的焦急， 我知道他在等待结果。雄黄在我腹中像火燎般的作痛，我痛苦的皱着眉头，看到我痛苦的表情，他害怕的向后退去，口中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怎么了？你是，是人，还是，是妖，妖？” 我苦笑，看着他说：“我是蛇妖。” 他恐惧的连退数步，撞倒了后面的桌子，打碎了桌上的一只花瓶。 那曾是多么清雅素美的花瓶，精致不带一点瑕疵，而今，却成了洒落满地的磁片，成了一堆无用的垃圾，那么触目。
那个多管闲事的叫法海的和尚来了，摆出一副大义凛然，斩妖除魔的架式。 然而，在我眼中，他不过是个小丑，一个小人，见不得别人的好，想尽办法去破坏别人的幸福，去慰藉自己的不平。 我和法海斗了起来， 雄黄酒的药力让我的法力大大减退，我终于体力不支， 倒在了地上。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了起来，四周密不透风，我正不清楚自己在哪的时候，听到小青在外面嘤嘤的哭。 我叫她，她应了我。 她告诉我，我被法海压在了雷锋塔下，而他却跟着法海出了家，顿时，我所有的感情从我的心里被抽空了，他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爱。 也许是我的错，我不该爱上人。 小青哭着说我好傻，她说要救我出去。 我告诉她不用了， 只要她好好活下去。 对于我来说，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他的爱，在哪都是一样的。 我让小青回紫竹林，不要再回到人的世界，更不要像我一样，去爱上一个人，因为爱一个人是痛苦的。 但是我不曾后悔，因为我明白了什么是爱，忽然我觉得那个男人和他死去的妻子是多么的幸福，因为他们虽然两世相隔，却真正的拥有彼此的真心。
几千年来，我没有想过会走出这座雷锋塔，每天我都诵经参佛，但是我知道我的心却未曾平静过。 雷锋塔倒下的那一天，佛问我，几千年前我问的那个关于爱的问题，知道答案了吗？ 我说知道了。 他说我的劫难已过，我可以休成正果了。 我问佛，我能否用这个正果换做一个真正的人，并且在这一世等待与他的再次相遇。 佛叹了口气，却答应了我的要求。
现在，我是一个真正的人，只是没有了如花的容颜，没有了婀娜的身姿，平凡的一名人间的女子。 我知道，美丽的容颜有时候会蒙蔽爱情的双眼，我只想等待一个真正爱我的他。 我开了一间酒吧，叫waitingpub。 其实，每个人的一生都在等待一个真正爱他的人的出现。 有些人能够等到，因为他们幸运，有些人则不能，因为他们不幸。 而我，等待的人只有他一个。 每天晚上，我都为客人调制各种各样的酒，帮助他们忘却这俗世的烦恼，同时也为他们调制希望。 正如我自己一样，每天都希望有一天，他那熟悉的面容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今天，空气似乎有些不同，霓虹灯虽然如往常一般闪烁，为何在我眼中却是在欢快的眨眼？ 我的心已许久没有激动了， 为何今晚它却分明的怦，怦的激动着， 一如我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 我抬起头，望向门口……是他！是他！是他那熟悉的面颊， 他正笑意盈盈的向我走来。 只是在这一世，我只是一个有着平凡容貌的女子，你会爱上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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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15 13: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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