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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悲音，是白狐修化而成的妖。我生活在一座叫莫離的山峰中。
莫離山位於一系列連綿的群山中。這裏的山峰遍覆勁拔的青松，站在峰頂可以看到蔥郁的綠色一直向四周鋪展著。山脈的盡頭是綿延的平原，那裏居住著善良而勤勞的人類。
我從沒有去過那片平原，我從出生起就在莫離山上修煉，已經快六百年了。在這漫長的修煉中我只接觸過一名人類的少年，他叫北淩，後來他去了遙遠的仙山修煉道術。
我在莫離山修煉了滿五百年時，我可以化成女子的容貌了，但我和人類的女子不同，我的眼睛是微紅色的，這是白狐的特徵。
我穿白色的長袍，留過腰的黑髮，清晨時汲取草葉的露水，夜晚則對月盤坐，吸取著青輝的光華。
而在白日，我踏著碎石穿過青松，去蜿蜒穿過山腳的溪水旁休息。這條山溪是從別的山峰中流來的，是清澈而甘甜，偶爾有漂浮的綠葉和跳躍的小青魚。
傍晚時我返回居住的山洞，那時遼闊的天空中會有一隻美麗的孔雀劃過，飛到另一座山峰頂端化作一名男子落下。這名男子叫沉歌，是孔雀族的妖，他喜歡在每個黃昏坐在高處看夕陽沉落。
關於沉歌的傳說一直在四周流傳著，他是遠古時的妖，修為已近神的境界。本來他這樣的修為是可以受封與極樂仙境的，但他生性驕傲而桀驁不馴，喜歡過無拘無束的生活，所以一直在塵世間遊蕩著。
沉歌似乎不喜歡和任何人說話，偶爾他會收斂翅膀落在我的面前，微笑不語。看著沉歌的笑容時我會想起北淩，他們的笑容都有著漫不經心的慵懶。
北淩離開這裏已經七年了，我已開始記不清他的容顏了。
遇到北淩是七年前的事了。那時北淩十六歲，每隔兩三天就要來深山砍柴。
我是以白狐的形象見到北淩的，我不敢以幻化的樣子見他，那樣他會認出我是妖。以前曾有別的妖冒犯過人類，所以他們對妖族大多抱著敵視的態度。我不想讓這名少年敵視我。
是在一個陽光晴朗的中午。我奔過草叢躍上青岩看著這個少年，他正很悠閒地砍著柴。注意到我時他停下手中的斧頭，久久地看著我，他的眼眸漆黑明澈，似乎有幽靜的溪水在流淌，他的嘴角不自覺上挑，笑容溫暖地綻放。
他走近我，說：多可愛的小白狐啊，你竟然不懂得躲避，如果遇到壞人怎麼辦呢？
他的手掌撫過我柔軟的毛，掌心潮濕溫暖。我安靜地伏著，一動不動，任那股暖流在身上滑過。
我和北淩迅速地熟知了，以後他再來這裏砍柴時就會吹起嘹亮的口哨，然後我就歡騰地奔到他的身旁。
砍完柴後北淩就懶懶地斜倚在樹幹上，嘴裏含著草莖望著遠方。陽光班駁地灑在他的身上，細碎的黑髮遮住了額頭，他眼中流出嚮往，他說總有一天他要離開這裏，去遙遠的仙山學道。說完後嘴角綻放出笑容。
聽到這時我心裏忽然有莫名的哀傷，可這是北淩所無法得知的。他伸出手指點觸我的耳朵，他說我的小白狐，我離開後你要好好的啊，等我學道成功，會回來看你的。
天空中大片的雲朵無聲地劃過天壁。班駁的葉影在青岩上晃動。
北淩最終為了自己的夢想去了遠方，我又開始了自己靜 而寂寞的生活。
北淩離開後的一段時間，我每隔兩三天都要去他曾經砍柴的地方，坐在旁邊的青岩上，想起他溫暖的眼神。後來的一個下午，沉歌從空中落下，落在我的對面，他看著我說，悲音你在想念那個人類的少年嗎？你不要過於憂傷，七年會一名黑衣女子來到這裏，那名女子會帶個你一個預言，然後你就可以再次見到北淩了。沉歌說完後笑，笑容中有莫名的詭異。
我忽然就相信了沉歌的話，似乎我心裏早也隱隱地認定還可以再見到北淩。我開始等待沉歌所說的那名黑衣女子的到來。
沉歌說的那名黑衣女子叫夕顏，她在北淩離開這裏的第七年來到莫離山。
夕顏是沿著溪水而來，她穿著黑色的長袍，長髮在風中微楊，她在走近我後注視著我微紅的眼角，他說你是白狐修煉而成的妖對嗎？你的名字叫悲音，對嗎？你見過一個叫北淩的男子，對嗎？她接連地問道。她的眼神疲倦而悲傷。
夕顏不是人類，也不是妖族，她是神族的女子。她是從蒼穹之上的仙境來到這裏的，為了找尋北淩。
她說她已經六百年沒有見過北淩了，甚至已經忘記了他的樣子，而更加令她悲傷的是，北淩甚至都不知道她對他這種絕望的等待。
這是上天的一個詛咒，夕顏說：我們誰都無法逃脫。
她的這些話讓我感到茫然，我說北淩只有二十幾歲，你怎麼會有六百年沒有見到他了呢？
夕顏看著我，說：等北淩再次來到這裏的時候，一切都將得到昭然。罪孽都是以愛為名的，北淩再次來到這裏時他會殺掉你，只有殺掉你他才能認出我，我不知道對此應該悲傷還是快樂。
夕顏說完後眼色平淡，但我看到了她眼眸中暗含著洶湧的淚。而剛才她所說的，就是帶給我的預言吧。
北淩要殺掉我嗎？那個有著明澈眼眸的北淩要殺掉我嗎？這是真的嗎？我搖著頭問自己。
夕顏久久沉默著，她美麗的容顏中沉積著久遠的滄桑。
夕顏同樣喜歡登上高高的峰頂，看西邊的落日，風楊起黑髮，黑色的長袍獵獵作響。她說她站在高處望著遠方時，會產生一種幻覺，似乎北淩正向這裏趕來著，這種幻覺讓她痛苦地甜美。
夕顏到來後沉歌也來過這裏，他在大大的落日前收起翅膀落下，落到夕顏的面前，然後他們對視著，彼此露出神秘的笑容，似乎他們都洞悉著一個秘密。
這一切讓我莫名地不安，當夜色濃郁時我獨自對著明月，開始喃喃念著一個名字，北淩，北淩，然後心中夾雜著莫名的溫暖和悲傷。我想起北淩潮濕的掌心撫過我柔軟的毛，他曾要我好好的，他說他學道成功後會回來看我的，可是，夕顏又怎麼會帶來一個北淩要殺掉我的預言呢？
我把夕顏的預言告訴了沉歌，沉歌竟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訝，他稍稍沉默，然後說：悲音，冥冥中該到來的總會到來，六百年都已過去了，你還懼怕這最後的等待嗎？
罪孽都是以愛為名的，北淩再次來到這裏時他會殺掉你。夕顏的預言像利刃一樣貫穿我的身體。
一切該來的都要來到，悲音你只要安心地等待。沉歌微笑著說，舒展著翅膀離開。
莫離山的上空，開始有大片散亂的雲以詭異的姿態翻轉。我平靜地站在峰頂，等待著未知的劫難。終於在一天的傍晚，夕顏轉過身眼神悲傷地看著遠方，她說：北淩要來了。
北淩是在第二天的下午來到的。
此時的北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吹著口哨砍柴的少年了，他的身型變得偉岸，他穿著黑色的勁裝，臉龐冷俊，眼眸中也沒有了明瀅的清澈，而是深邃的冷漠。
北淩見到我的第一反應是抽出腰間的寶劍對準了我的喉嚨，他說我終於找到你這只狐妖了，我要用你的血祭我的寶劍，這樣我就可以修煉成仙道了。
北淩持劍對我的時候，夕顏就站在我的身旁，她什麼也沒說，只是眼神悲戚地看著突然間發生的這一切。
我的喉嚨輕動著，眼前這些是我從未想過的，我忽然感到了自己在命運面前的卑微和無力。我想起北淩是不認識我幻化的樣子的。
北淩的沒有刺下來，他看著我的眼睛，略皺眉頭地說：奇怪，你的眉角，怎麼會有淡淡的熟悉感呢？
北淩轉身看著從天而落的沉歌，語氣冷淡地說：我知道你的，你是孔雀族的妖，向來高傲而玩世不恭。你的力量很強大，可是，如果你要阻止我，即使死去我也要你受到重創。
這是我所相信的，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的要殺掉這只白狐修化的妖嗎？你忘記了你們曾在一起時的快樂了羅馬？沉歌說道。
我記得那只可愛的白狐的，可她畢竟是妖，而且在我下山的時候，師傅讓我一定要趕到這裏殺掉這只狐妖，只有這樣我才可以真正的修煉成仙道。北淩說道。
沉歌的眼中忽然蒙上了悲傷，他看著北淩，說：北淩，輪回的消磨真的已經把你的記憶完全泯滅了嗎？
北淩的表情忽然現出了紊亂。
你在之前沒有做過一些雜亂而奇怪的夢嗎？沉歌一步步逼近北淩說道，如果你真的想不起來的話，就讓我來提示一下那些夢境反復出現的東西吧——六百年前一個神族的戰士、一個白狐化作的女子、因違抗命令而遭受的懲罰…………
不！不要告訴他！一直靜靜站在身旁的夕顏忽然嘶喊起來，然後伏下身痛苦地哭泣起來。
六百年前，有一隻狐妖修化的女子偷竊了神族的仙草，為此神族派出一個戰士追殺她。可這個戰士卻在第一眼看到狐妖時就愛上了她，為此他放過了她，並幫助她逃離了險境。
神族的大神得知這件事後異常氣憤，為此另外派遣了戰士追殺狐妖。最終，那個狐妖女子還是被誅殺了，並在輪回中再次成為白狐。而之前那個違抗命令的戰士也受到了嚴厲的懲罰—他被貶入塵世，要經歷九世的輪回，然後再次找到那只白狐將其殺掉，才可以重新被招回仙境。
而在那個戰士被貶落之前，神族中有個女子默默地愛著他，即使在他落入輪回後依舊對他念念不忘。
於是，六百年後，遺忘了記憶的神族戰士和白狐修化的妖，以及被思念折磨著的神族女子，在命運的牽引下再次相遇了。
沉歌把這個故事講述完後掃了北淩一眼，然後接著說：白狐修化的妖是悲音，神族的女子是夕顏，而那個神族戰士，就是你，北淩！
你騙我！你怎麼會知道這一切？北淩搖著頭，嘶啞地喊道。
當時悲音偷竊仙草，是因為她偶然遇到了一隻負了重傷的孔雀，她為了救活那只孔雀才鋌而走險的，而那只孔雀，就是我。沉歌面色堅定地看著北淩，說道。
北淩轉過頭看著夕顏，問她這；是不是真的。夕顏痛苦地點著頭，她已淚滿衣襟。北淩的表情變的沮喪，他低下頭，久久沉默著。
當夕陽落下的時候，北淩抬頭笑了起來，笑容中含著深深的悲傷，他對沉歌說：我是曾反復做過你所描述的那種不可捉摸而奇怪的夢。原來面對命運我們的力量這麼渺小，可即使渺小，我們也不要被牽引地活著。
北淩最終沒有殺掉我，他看著我說：不管前世我是怎樣愛上了你，現在我都無力承受這些了，就讓我們彼此相忘，即使這是讓人難以承受的哀傷。
夕陽沉落後北淩離開了，他是帶著夕顏離開了，夕顏說即使北淩無法重回仙境，她也要永遠陪伴著他。我想總有一天，北淩也會把所有的愛都傾注到夕顏身上的。
沉歌也離開了，他說他已經看慣了塵世的情愛和糾纏，他的心已如水一樣的淡，不會為任何人傾情了，他只是在這世間逍遙地遊蕩著，等待神話時代結束後被記載到傳說中。
我又回到了孤獨之中。所有的事情都像清晨籠起的清霧，在陽光下消失殆盡。我站在瀅澈的溪水旁，班駁的影灑到眉間時我微笑著仰頭，閉上眼睛，寂寞地等待著下一場輪回。我想，來世我或許會是真正的人類女子，要再去經歷一段刻骨的愛情；或許只是角落的一棵青草，在風吹過的每個瞬間，安靜地搖曳著自己。
就讓我在風中把這一切遺忘了吧！
[ 本帖最后由 旱魃白狐 于 2007-6-14 15:39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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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14 15:3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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