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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人生长恨水长东(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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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6 01:32: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封神前后 第十三章 申誓结兄弟(下)

 

  但听得镜里一声清啸,杨戬潜运玄功,银芒斗然大盛,如长虹刺天般,疾愈电射入赤焰之内,但见云光杂沓,银赤相交,两两紧压,此盛彼衰,此衰彼盛,相持不下。

  哪吒知道到了最紧要的关头,下意识握住乾坤圈,只恨不能去助一臂之力。杨戬额上汗水渗出,身上光芒却是愈亮,渐渐银光一分分地向上挣出,直射入赤焰中心,挤轧对抗,尖锐的劈啪声不断。

  焰云似也知大难临头,欲散还聚,欲聚又散,银光在中心强抗挣出,蓦然如轻烟般四散开来,由内而外,将满天赤色齐齐裹住。焰云正欲挣开,惊天动地的巨震响起,银赤两层里外同时爆散,化为千万缕细丝,满空飞射,一闪即灭。

  清脆的啼啭传来,一只小鸟翔上屋脊,似被三尖两刃枪吸引,轻快地盘旋一阵,疾掠向已然云消焰散的明朗天际。

  杨戬脸色苍白,收起手中枪,就地盘膝坐下调息,众人知他虽不曾受伤,但这样硬抗天劫,势必损及真元,怕要三五月的时间才能完全恢复。三圣母神色怔忡,低声道:“原来是这样……可他为什么不说?说了,我怎么也不会缠着他比武了。”

  当晚显圣真君庙里热闹异常,梅山兄弟无惊无险地应了一次劫,兴奋得不知所以,强拉来回房静养的杨戬,说要大开酒宴应祝。众人看杨戬气色萎顿,知他元气未复,却又架不住六兄弟的纠缠,只得无可无不可地入了上席。镜外梅山老四有些后悔,道:“早知如此,那晚便该由着他好生休息去。也是我们高兴昏了头,竟一点也不曾注意到他的异状。”

  这六人素来好酒,曾是商室大将,口味自然也极考较。老六用搬运法将百余年前藏起的几坛美酒摄来,大呼小叫地为各人满上一碗。那酒注入碗中,色若琥珀,香醇绵长,看得旁边的沉香都食欲大动,向镜外笑道:“康大叔,你们的酒可真好得没话说。当年在天池山下如此,现在又是如此!”

  嫦娥却颇为担心,轻声道:“内息不顺时不宜饮酒,他自己该是知道的。”康老大看向镜中高谈阔论的自己,面沉如水,说:“二郎真君岂会做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一顿酒,便从此多了六个死心塌地的好助力,仙子,他的深谋远虑,终不是你我所能及的。”

  哪吒一边听见,气往上冲,怒道:“杨戬大哥才为你们拼的命,你便这样说他?”康老大冷冷地道:“我们兄弟欠他的命,出阵后自然会去当面还他,但要我心领这小人的人情,却终是休想!”龙八听得两人语气不对,插口道:“算了,三太子,康大哥,都是千余前的往事,何必为了这个伤了和气?”

  镜里康老大自不知以后的这些变故纠纷,此时笑容满面,扬碗向杨戬说道:“二爷,我兄弟都是粗人,不会说什么客套话。总之,当年若非你施以援手,响们这番成就,那是做梦也梦不见的。大恩不言谢,这一碗酒,康某便先干为敬了!”余下几人轰然作应,道:“是啊,我们先干为敬,然后再敬二爷!”

  杨戬淡然一笑,看着桌上酒碗,有些犯难。梅山兄弟修为虽远逊于己,但毕竟是应对六重天劫,法力耗去不少,内息也颇觉不顺,本不易碰这杯中之物。可这六人多年辛苦终得成就,兴趣正高,若拂了他们的意,却也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当下抢先开口道:“天劫一过,也就可以正式列入仙班了。康老大,你们以后有何打算?”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话题。

  康老大爽直地道:“打算?自然是二爷你如何安排,我们就如何遵从!”

  杨戬沉吟道:“既如此,过几日我便去趟天庭。当年的封神旧部,应还会卖我些面子,我且为你们谋个一官半职,也好过继续做小小的地仙厮混日子。”天庭官阶中,地仙只胜过地府的鬼隶之属,职低事繁,责任又大。他不愿飞升,却也不愿因为自己而误了六人的前途。

  梅山兄弟脸上变色,康老大放下酒碗,沉声道:“二爷,是不是我们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惹你不快,竟是要逐我们离开了?”杨戬一愣,说道:“你们已成功度劫,证得道果,我也该助你们去谋个好前程了,怎会是逐你们离开?”

  老六大声道:“二爷,你说这话,也未免太小看兄弟们了吧!当年大家发誓永奉你为兄长,不离不弃,岂能说过就算?漫说只是度了劫,就算玉皇大帝让给我们做,我们也只愿留在灌江口,留在二爷你身边生死相从!”

  杨戬心中微微一暖,叹道:“灌江口的岁月最然写意,但并非长久之计,会误你六人良多的。”六人对视一眼,康老大满了碗中酒,离席道:“二爷,你若当我们是兄弟,就再不要说出这种话来。来,大伙轮番来敬二爷一碗,从今后大家兄弟同心,九天十地,永不舍弃!”对着杨戬躬身为礼,一饮而尽。余下五人也站起身来,目视杨戬,神色恳切之至。

  杨戬低头去取桌上酒碗,掩住眼神中的感动之色。当初救了这六人,固然一时兴起,便是这次助他们度劫,也不过因为认识的时日已久,动了些恻隐之心罢了。但六人回报的这份情义,令他百感交集。兄弟……千年的寂寞,除了自己发誓要守护的小妹之外,这三界之中,竟还有人愿成为自己永不离弃的兄弟?

  抬起头,触上梅山兄弟充满了期待的目光,暖意在杨戬心中蔓延开来,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道:“好,我杨戬也是一样。从此大家兄弟同心,九天十地,永不舍弃!”抬手一饮而尽。

  康老大放声大笑,余下五人神采飞扬,杨戬这一句话,竟比成功度劫更令他们激动狂喜。杨戬不忍拂了他们的意,酒到杯干,与六人一一对饮。酒意涌将上来,内息忽然逆冲,他伸手按在桌上,不动声色地忍了过去。

  饶是如此,胸口已是烦闷异常,杨戬心中暗凛,知道自己真元受损,这酒是决计不能再碰了。六人却又满了酒过来,一迭声地还要再敬。

  镜外梅山兄弟也是各有感慨,老四低声道:“灌江口的日子,那时是何等的快活逍遥……若二爷没去做那司法天神多好,或许,我们直到现在,还可以……还可以是兄弟!”康老大盯着镜面出神,正想说话,却突然脸上变色,咦了一声。

  老三已抢道:“原来,原来我敬他的酒,他竟是暗里全倾在了地上!”老六喃喃道:“怎会这样?刚才还说了要兄弟同心,永不舍弃……可一转眼,连几碗酒,他都要和我们玩手腕,用心机?”

  哪吒怒道:“杨戬大哥不是这种人!”看向镜中,杨戬却正侧身将手中酒洒向案下,他不由哽了一下,又道,“就算如此,杨戬大哥也必有他的苦衷!”

  “苦衷?”康老大惨然一笑,道,“还能有什么苦衷?说什么兄弟同心,不离不弃?我康越石真是天字第一号傻瓜,累得众兄弟和这种人互称兄弟。同心?不弃?话犹在耳,却已是一场空,一场戏了。难怪千年之后他会绑了老六送给小狐狸,原来自一开始,在他心中,就从没当我们是兄弟过……”

  酒宴仍在继续,看着杨戬在席上虚与委蛇,将敬来的酒一碗碗倾入桌下,连沉香等人都有了啼笑皆非的感觉。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康老大重重地呸了一口,低声骂道:“真是无行的小人!”

  梅山兄弟高歌大笑,还要结伴去踏月夜游,杨戬唯有佯作不胜酒力,借故推脱了。众人见他匆匆行回房中,脚步越来越快,刚刚掩上门,身子一晃,竟是险些摔倒。

  扶着桌面坐下,调息着有些混乱的内息,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杨戬不禁苦笑,心道这六人好酒如命,今日拿出的陈酿固然美味酽正,却只怕要累得自己迟上不少日子复原了。

  镜外鸦雀无声,嫦娥不禁低声道:“康大哥,你们终还是误会他了。便是先前那六碗酒,他原也不该喝的,你看他现在……”

  其实不消她说,众人也都已看出来了。康老大茫然若失,愣愣地看着杨戬眉头皱起,全力压制酒气带动的内息逆冲。余下的三兄弟更是神情复杂,老六反手给了自己一掌,顿足道:“无论他日后如何,方才我都不该胡说。大哥,我们……我们的那些话,竟是全部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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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6 01:33: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封神前后 第十四章 惜者唯卉园(上)

 

  又过了月余,杨莲意犹未尽地被梅山兄弟接了回来。哥哥虽然宠她,但灌江口冷冷清清的真君庙,怎比得了名城大郡的繁华可爱。何况还有那么多言语投机的新朋友,龙四姐姐,织女姐姐,连哥哥几百年前提过的嫦娥姐姐都见到了。灌江口的日子,又哪有这般的丰富多彩,摇曳生姿?把玩着几位姐姐赠的仙饰灵物,杨莲的心思犹自留在百花园里,连杨戬进来都没有发觉。

  “这丫头回来后,便成天魂不守舍的,想是玩得尚未尽兴吧?”看着妹妹摆弄小玩意儿入神,杨戬暗叹了一声。或许,不该再一味地护着她在身边了,妹妹大了,多些交朋友,多增广些阅历,也始终是件好事。见她头上玉钗坠得有些斜,伸手帮她扶正,杨莲一回头,叫了一声:“二哥。”将一根明珠彩带系上腰间,又问,“好不好看,二哥?”

  杨戬坐下,笑道:“当然好看,只要是系在你的身上,再平凡的东西也自光彩夺目。”杨莲卟嗤笑出声来,叫道:“幸好没外人在,哥,这么夸自家的妹子,会笑死人的。”又拿起别的饰品,佩带了给他看。

  杨戬越看越奇。那彩带上嵌满拇指大的夜明珠,价值连城,但毕竟是凡物,倒也罢了。余下的珠花玉佩,却大多云霞流转,灵气逼人,虽不是法宝,却也决非等闲可得。一询之下,杨莲这才想起,将三个月的经历款款道来。

  “东海龙宫富丽堂皇,老龙王对我也好,让四姐姐带着我到处玩,还送了好多珍奇异宝给我。对了,还有月宫……”

  杨戬暗暗摇头,万没料到三个月里,百花居然带了妹妹去了龙宫,正皱眉间,月宫两字如惊雷般在他耳侧响起,他身子一震,目视杨莲,说道:“月宫?”

  杨莲自然不知道哥哥的心事,点头道:“是啊,我还见到了你很多年前提过的那位嫦娥姐姐。姐姐那里好多的玉树,晶莹剔透,美不胜收。可惜是古神遗物,太过贵重了,否则我真想带些回灌江口来!”

  时光蓦地倒流回去,往事在记忆深处激荡着,杨戬脸色奇异,有些怅然,又似有些喜悦,一现即隐。镜外嫦娥看在眼中,霎时间也感伤起来,低下头抱紧了玉兔。

  不欲妹妹再提到月宫,杨戬强迫自己转移开注意力,信手去翻那些珠佩:“这些都是东海送你的礼物了?三妹,龙宫与我们并无深交,怎么出手如此绰阔?”

  杨莲脸上闪过几分得色,道:“我本来不想要的,可百花姐姐和四姐姐都说,我帮了龙宫的大忙,不要就是瞧不起东海。”杨戬奇道:“你?你能帮他们什么大忙?”杨莲嗔道:“二哥,别老当我是小女孩啦。这次去东海时,正好有海妖作乱,闹得龙宫人仰马翻。你妹妹我神勇无敌,一出手就摆平了那妖物,帮了他们免去了不少麻烦!”

  她突然似想起了什么,浅笑从眉眼间逸出,说道:“二哥,我这趟出去多久了?”杨戬佯叹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上天入地的玩了三个月,就扔我一人呆在这灌江口。”杨莲拍手道:“好啊,二哥,原来没我陪着你也会闷。是不是因为没人练手?康大哥他们的功夫,和你差得也实在太远了些!”

  杨戬道:“丫头,又想要二哥给你喂招?”杨莲现出狭黠的笑意,说:“岂敢岂敢,不过,二哥,这一次我一定能赢你的!”曳了哥哥的手,便向外面花园行去。

  杨戬由她拉着,只是好笑。这个宝贝妹妹也不知在东海杀了什么小妖,竟如此意得志满了起来。也罢,调养了近一个月,陪她玩上会儿也该没什么大碍了,左右她经验不足,每次都败得干脆利落。

  杨莲在前面,满脸的兴奋。杨戬看不到,沉香却觉得好玩。百多年来,兄妹二人的比试,几乎成了花园里最常见的大剧。只是从来都是在小杨莲噘着嘴生气,旦旦发誓下次一定要赢中收场。这次变得如此有把握,人人都好奇起来。小玉问三圣母道:“娘,你这次输了还是赢了?杨戬虽然元气未复,但胜你好象还是绰绰有余的啊!”

  三圣母摇头道:“说不上输赢,他使了诈,差点吓死我。”沉香奇道:“使诈?”三圣母道:“是啊,百花姐姐知道我一直想赢二哥,便帮我出了个主意。谁知……谁知他竟也使诈,气得我和他发了好久的脾气!”

  说话间已到了平日练功的空地上,杨莲道:“今天不用兵刃,二哥,咱们比拳脚,怎么样?”杨戬笑道:“随你,只是输了后,别又说成二哥欺负你。”杨莲侧了头似在寻思什么,突然扬掌便击,十指间霞光闪动,疾若闪电地攻了过去。

  沉香笑道:“啊,娘,原来你是偷袭?”但杨戬千余年临战经验何等丰富,妹妹指尖微动时他便已觉出,摇头一笑,侧身避过。杨莲气道:“不好玩,你一次当也不上!”沉腕向他肩上抓落,杨戬听风辨形,负了双手只是闪躲,杨莲连连急攻,竟是连他衣角都碰不到一块。

  又缠斗了片刻,杨戬微笑道:“三妹,我要出手攻你左臂曲池了,你可斜退让开。后一式我攻你气舍穴,你抢攻我左胸空门才有望化解。”口中说话,手下一一施出,杨莲只觉他每式都将自己前后去路封得死死,除了按事前道出的招式应付外,竟是别无他法。斜退两步后,一掌抢攻杨戬左胸。

  杨戬在她脉门上一拂,迫她收手疾退,又道:“我现在击你前胸,暗藏了擒拿的后着,虚者实之,你也须以擒拿术相应。”几式拆过,倒变成授受技艺一般,杨莲每一招都随了他话语连消带打,全不能自行做主。

  她有些恼了,道:“二哥,你欺负人!”杨戬笑道:“是么?我现在侧身上前,肘击曲垣,你不可硬接,过巽位以退为进,反攻我巨阙。”横肘轻撞向她后背。不料杨莲不忿,不退反进,抢上一步迎了个正着,呯地一声,整个人顿被击飞了出去。

  杨戬吃了一惊,叫道:“三妹!”他方才未用法力,下手也是极轻,但杨莲飞出后摔在几棵兰花丛中,俯伏于地,竟是动也不动。他心中一凛,只想:“我下手太重,真的伤了三妹?”抢上前去,扶起她渡入法力查看,紧张之下,竟是连双手都有些发颤了。

  杨莲轻声呻吟,缓缓睁眼来,见哥哥正低头抱起自己,突然便现了笑意,大声道:“二哥,你输了!”话音未落,一抹明亮之至的光芒已从她左袖里迸出,状如青莲,直袭杨戬胸前。

  那光芒是沉香见惯了的,惊道:“宝……宝莲灯?”杨戬正全神检查妹妹伤势,斗然间劲风袭体,连呼吸都为之一窒。他本能地一掌击出,劲力未吐,已惊觉过来:“是三妹,我万不能伤她!”左掌疾翻,后发先至,将自己右手架开。掌力从杨莲鬓边擦过,将她身后的花树石山,无声无息地震成粉齑。

  只这霎间迟疑,退避势已不及,青莲重重印上了杨戬左胸。他低哼一声,身子倒飞出去,乓地撞上一株老柳,喇喇声中柳身四裂,余势不竭,又向下株撞去。只听得乱响之声不绝,百余棵柳树,竟全被撞得炸裂了开来,满园木屑乱飞。

  左胸锥心剧痛电传全身,杨戬运气护住心脉,勉力将青莲上的惊人力道卸向身后,轰地一声,园中山石也被崩起,这才重重砸在地上。他用最后一点清明将余力引向地面,顿时地面龟裂,泥土震上半空,整座花园转眼间夷为平地。

  杨莲也被震飞了出去,茫然起身,宝莲灯握在手里。她呆呆看着眼前狼藉一片的平地,泪水夺眶而出,叫道:“二哥,二哥!”发足向杨戬落地处奔去,半跪下拼命拨开泥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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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6 01:34: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旅行者 于 2010-6-6 01:38 编辑

第三卷 封神前后 第十五章 惜者唯卉园(下)

 

  三圣母看着自己忧急的样子,却不紧张。沉香不由道:“娘,你……你竟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向他用了宝莲灯?”镜外哪吒也叫道:“三圣母,你太过份了吧?这哪是过招,简直是想要杨戬大哥的命。百花仙子,你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三圣母摇头道:“三太子,你不必紧张。二哥他心计深沉,我哪能骗得了他?他只是恼我偷袭,故意诈伤吓我罢了。”

  说话间杨莲已推开泥石,将二哥抱了出来。小玉见杨戬脸色灰败,人事不知,迟疑道:“诈伤?娘,诈伤也能这么象吗?”三圣母心中一颤,凝神回想当年,道:“不,我没伤到他,他亲口承认是吓我的。你们看,二哥身上没有血迹,又怎会有伤?”

  杨莲不住摇着杨戬身子,见哥哥双目紧闭,一声不应,只吓得再没了半分气力。她不知所措地守在哥哥身边,抽抽噎噎地哭着,叫道:“我……我不是诚心的……二哥,你醒醒,别不理莲儿……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百花姐姐说这样才有机会赢你,我没想到会伤到你……是真的,莲儿从来没想过要去伤你……”

  百花在镜外道:“杨戬还真是狠心,妹妹哭成这样了,他还装得下去!”嫦娥仔细去看杨戬气色,总觉不对,说:“三妹妹,你二哥不象诈伤,他气息微弱至此,那是装也装不出来的。”三圣母心中茫然,只分辩道:“不是装的,那他为什么要向我认错?”

  杨莲的泪水一滴滴落在杨戬面颊上,杨戬手指微微一动,似有所感。杨莲握住他手掌,哭道:“不要再吓我了,二哥,莲儿知错了!宝莲灯……我以后再也不用宝莲灯了!我要还给女娲娘娘,我不要它,我只要你,二哥……”

  呼吸越发艰难,伴随着胸口剜肌剔骨般的抽痛。杨戬勉力想睁开双目,但每次努力,都会因难耐的剧痛,重新沉沦回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但隐隐地,似乎有谁在哭,女孩子的声音,无助惶恐。杨戬心中无由地为之一紧,“好熟悉……是谁?”他昏昏沉沉地想着。

  “二哥,二哥……莲儿不敢了,你醒醒……求你醒醒!”哭声杂了悲叫。莲儿……莲儿?杨戬一惊,是三妹。三妹怎么了?有水珠洒落下来,天气变了?三妹再留在屋外会淋着的。不,不象是雨,是三妹在哭?这丫头……这丫头受什么委屈了?

  手指无意识地扣住,抓住杨莲的手。不错,是三妹,可她的手怎么这么凉?杨戬一阵心疼,想问,却说不出话来。他挣扎着,想看清妹妹的脸,眼前黑暗慢慢褪去,剌目的阳光,映得他又是一阵眩晕。

  杨莲泣道:“我不要宝莲灯了,二哥,你应我一声,怎么罚我都成!”杨戬微愣,宝莲灯?神识慢慢清醒过来,忆起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顿时明了。

  他暗运内息,才至左胸,便痛得差点再昏迷过去,不禁暗暗一凛,千余年来,自己还不曾这般重伤过。想开口安慰妹妹,嘴角微动,一口气吸得急了,几乎剧咳出声。他深知自己肺腑重创,这一咳只怕再难止住,唯有拼命忍下,原本苍白的脸色斗然涨得通红。

  杨莲见他醒来了却不说话,只当他气得厉害,一边哭,一边将宝莲灯扔到了地上,叫道:“我发誓不用宝莲灯了,二哥,求求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

  杨戬慢慢调息,强行压制伤势,见妹妹哭得伤心,又是疼惜,又是不舍,强笑道:“没事了,傻丫头,二哥好端端地,你哭什么哭?”手臂撑在地上,半坐起身子,晃了一晃,才勉强稳住。

  目光到处,见了地上的宝莲灯,说道:“这是你的护身之宝,莲儿,先收起来吧,不要随手乱丢。”杨莲捡起,眼含着泪,道:“我不要它了,二哥,我……我怕它还会伤了你!”杨戬知道刚才委实是吓坏了妹妹,抬手抚着她沾了泥灰木屑的头发,低声道:“傻丫头,我没那么容易受伤。二哥只是想给你个教训,宝莲灯威力实在太大,以后除非生死关头,千万不可以再胡乱用它。”

  杨莲连连点头,但还是怕得厉害,偎在哥哥身边不住发抖。杨戬看着她怯生生的模样,心疼之至,安慰了几句,却收效不大。他苦笑一声,知道今日之事势必成了妹妹心头一块阴影,念头一转,缓缓站起身,伸手又将杨莲拉了起来。

  “丫头,”他正色道,“行了,不玩了,以后还敢偷袭二哥么?”

  杨莲一呆,抹去脸上泪,道:“什么?”杨戬身上冷汗不住渗出,却绝不外显,淡淡地笑道:“和你闹着玩的呢,傻丫头。你以为凭你的功夫,真能偷袭到二哥?我不过闭气一会,居然引得你这般大哭,也还真是值得呢。”

  杨莲侧头细想哥哥的话,回过味来,只气得一顿足,叫道:“好啊,二哥,刚才是你在骗我,故意装晕了过去,对不对?”杨戬微笑道:“那可怨不得我,是你太粗心了,莲丫头。”

  三圣母无由地松了一口气,这一幕,和她记忆里完全契合,不由道:“他自己承认了,嫦娥姐姐,三太子。你们听,我没记错,是二哥在诈伤骗我!”哪吒仍觉不对,说:“三圣母,你想为当年开解,那也是人之常情。但杨戬大哥现在的情形,实在不象诈伤那么简单,你不是看不出,只是不敢承认。”

  杨莲刚才吓得狠了,又自责,又愧疚。现在听了哥哥如此说话,心头一轻,却有些生气起来,捉拳在杨戬胸口连打了几下,叫道:“你好坏,二哥,刚才差点吓死我了!不行,你骗我,我不依。”几拳击上,杨戬身子一弓,脸色惨白,再没了半分血色。

  杨莲犹自生气,觉得二哥这玩笑开得也实在大了。退了一步,脚下喇地一声,踏到几根残花断茎。她方才心绪不属,没注意到四下景物,此时回过神来,险些又哭出声来,指着自己照料了百余年的花园,叫道:“你……你……二哥,你太过分了!我再不对,你吓我一次也就够了,为什么连这些花儿都不放过?”

  杨戬提气强撑着不致晕倒,道:“什么花……啊,是了,二哥没留意毁了你的花园。”杨莲气道:“过些时候,百花姐姐、四公主他们还要来园子里玩呢,现在怎么办?二哥,不行,你赔我花园!”

  杨戬低声道:“好,我赔,但我不知你园里有哪些花木。你先回房……回房去列个清单来。二哥就算走遍九天十地,也要帮你找全,成不成?”他左胸的痛楚越来越甚,只盼尽快将妹妹支开,否则当真是支撑不住了。

  杨莲大喜,急道:“真的?”杨戬苦笑一声,点了点头。杨莲不禁欢呼一声,转身便向自己房中奔去,犹不忘回头叮嘱:“百花姐姐说了,蔷薇花开时要在园子里大开酒宴,将所有交好的姐妹都邀来。二哥,你要误了这件事,哼,以后休想我再理你!”

  杨莲的背影刚刚没在转角处,杨戬身子一倾,栽倒在地上,三圣母颤声道:“怎么会这样?不是,不可能的,他后来还帮我找了好多花,重整了园子!”哪吒怒道:“三圣母,你是真看不出还是装的?杨戬大哥他分明是怕吓着了你!你居然还让他带着伤,去找那些花花草草?”三圣母脸色发白,看着二哥挣了几次才又站起身来,怔怔地无话可说。

  杨戬挣起身后,踉踉跄跄地腾云离开真君庙。众人不知他要做什么,都盯紧了镜面变幻的景物细看。却见他寻了处荒凉的山头落下,匆匆解开了衣襟,左手光芒一烁,三尖两刃枪已取在手中,倒持了枪尖,便向自己左胸划落。

  三圣母啊了一声,沉香看得真切,惊道:“娘,他果然有伤,你看他胸口!”

  杨戬左胸心脏附近,一道长长的炙伤,高高涨起,色若青紫,看上去极为可怖。他用枪尖挑破,伤口下的淤血标出老远,在地上晕出剌目的殷红,只看得百花都不禁骇然,叫出声来:“三妹妹,你……刚才你若向左多偏上一分,当场就会要了他的命!”

  裹好伤口,调息了良久,杨戬才藉了三尖两刃枪站起,轻轻叹息了一声。众人默不作声,看着他施法清去身上血迹,步履艰难地返回真君庙里。杨莲却已列好清单在等着他,不依不饶地要二哥立刻履约。三圣母不敢再看杨戬强装出来的笑容,低下头去,泪水无声地滑过脸颊。

  五个月后的盛夏时节,蔷薇盛开。修茸一新的花园里,但听得仙佩叮咚,琴萧悦耳,百花等人玩花行令,间或品论起园中的各色新卉。杨莲浅笑着,风姿绰约,周旋在姐妹们之间,优雅可人。

  杨戬便驻足在围墙边的侧门外,似笑非笑地看着园里,神情间全是满足。三圣母犹豫着走近他身边,伸手抚在他削瘦了许多的肩上,心头闪过刘府那间孤寂破败的小屋,和中秋前那次无缘无故的重伤。

  “毕竟你也曾全心全意地待我好过,或许,我不该只记着你做过的恶。”她黯然地想着,“二哥,那些事就当从没发生过吧,等我回去后,我们再重新做回灌江口时的兄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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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6 01:39: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司法天神 第一章 石猴隐辛秘

 

  灌江口的岁月,看着杨戬守卫一方太平,日子一天天过来,虽有些无聊,但众人心里不禁浮起感概,如果杨戬一直留在灌江口,没有去任什么司法天神,后来的事,还会不会发生?嫦娥想起了什么,问道:‘杨戬封神战后不是不肯入天庭吗,他是为了什么又去当了司法天神?‘哪吒皱眉回想:‘好像是……就在不久,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后,他捉了孙悟空,后来玉帝就封了他做司法天神。‘龙八摇头道:‘待了这么些年,还是耐不住,父母之仇也忘了。‘嫦娥却觉有些不对,抱着玉兔不说话,只是注意看着。

  转眼又是千年,算时日,已是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当口了,却不见杨戬有何动静,照样每日里练功、理事,三界这场大动静似乎与他没半点关系。哪吒想想,告诉众人:‘好像是观音菩萨还是谁来着,提起他,玉帝派人去宣他到花果山的。‘百花不屑地道:‘不是听调不听宣吗?这一宣就去,也太耐不得了吧。‘哪吒也不明白,不好驳她,静心看事态发展。

  梅山兄弟也在回想,有些事当时不觉着,现在想来却有些怪。老四问康老大:‘大哥,你记得当时的事吗?好像仙官来传旨时,他没有答应。‘康老大想了想:‘不错,可是回房不久,忽然出来,淡淡地吩咐我们准备,要去花果山。真是想不明白。‘他们议论时,灌江口已来了传旨的仙官。

  镜中,康老大正在禀报,杨戬翻看手上公文,眼都不曾抬起过,只在嘴角挂了一丝冷笑:‘宣?我说过的话看来都忘了。让他走,闹天宫与我何干,只要不闹到灌江口,休想我去管这闲事。‘丢下文书自行回房。

  下面呢,下面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去了花果山,让他做了司法天神?三圣母有些伤心地想,究竟是什么让他改变这么大,要是他没改变主意,留在灌江口,她也不会和丈夫分别二十年,看不到儿子的成长。

  不只是她,所有人都奇怪,都在看着杨戬在房中默坐,是不是就这样想着想着,后悔了呢?却见杨戬走到窗前,冷冷一笑:‘老君既来了,何不现身。‘老君?他又来做什么?众人的目光望向梅山兄弟,但他们也不知此事,只是摇头。自封神中得知老君底细,众人心中崇敬已变,此时看他来,只想到他是否又有何阴谋。

  老君本是来找杨戬,被他看破行藏,也不着恼,现了形看着他捻须笑道:‘玉帝知你不肯前来,请老道悄悄来说些好话。毕竟三界之主,若当真低声下气来请外甥助阵,传出去也太不好听了。‘杨戬侧眼打量了他一眼,冷笑道:‘玉帝被那猴子闹得大失面子,岂不正合你意?你道法高深,藏丹之处岂能无所禁制,就这么容易让只莽撞猴子盗去了,你敢说不是有意为之?今日来此,只怕是借玉帝之名,另有他事吧。‘老君哈哈大笑,坦然道:‘与聪明人说话无需拐弯抹角。杨戬,丹药确是我有意送于那猴子的,让他闹一闹,让三界看看玉帝这三界主宰的本领如何。不过,也不能真让他闹得不得安宁。这个烂摊子,还得你去收拾。玉帝托老道带话,你若降了那猴子,天庭之位任你选取。‘杨戬转回脸背对着他,只听见如刀锋般锐利的话语:‘你是想让我入天庭,日后好助你一臂之力,所以才会来跑这一趟。我若要入天庭,千年前就去了,何必待今日!‘语声转恨,‘若不是怕连累三妹,两千年前桃山上我便学了那孙猴子,杀上九重天,纵是粉身碎骨,也要搅个天翻地覆,方出我胸中这口恶气!‘老君来前已知他非轻易能说服之辈,不过他来前早有准备,此时胸有成竹地一笑,悠然坐在椅上:‘若我告诉你,瑶姬未死呢?‘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杨戬霍地转身,眼中光芒大盛,热切得直欲烧尽眼前一切。众人也是大惊,不想他早已知道瑶姬之事。

  ‘老君休要拿此事玩笑!‘就见杨戬按着心中激动,一字一顿地向太上老君说道。老君却神情安然:‘我怎会拿此事玩笑。当年是老道求情,玉帝却不过面子,将瑶姬秘密囚禁,只告诉世人瑶姬已死。倒让你耿耿于怀这些年。‘杨戬知他以此市恩,也不多管,只盯住问道:‘你不会说出我母在何处,说吧,要我如何助你?‘老君此时才放下心来,捏住瑶姬,就等于掌握住了杨戬,真正放松地微笑道:‘只要你降了孙悟空,入天庭,日后助我掌控三界,到时放不放瑶姬,还不是我一句话。‘杨戬默然低头,踱到床边坐下,沉思良久。老君也不催他。

  哪吒恍然道:‘不能怪他,你们不能怪他……他只想救出瑶姬仙子。沉香,你想救出你娘,他也想。所以他不能失去那个位置……‘众人自道已明白他的心思,心说瑶姬乃是他无法开解的心结,三圣母之事碍了他救母,难怪他行为如此极端,不免也有了些谅解。

  只见杨戬抬起头来,沉声道:‘好,我去花果山。你去向玉帝说,我入天庭,非司法天神不做。‘老君有些为难,这司法天神之位何其高贵,玉帝可否轻许?但想到杨戬的性子,让他屈居人下自是休想,倒不如去逼玉帝答应的容易。当下点头,径直去了。

  老君走后,杨戬招来人去通知梅山兄弟,准备花果山一行。手下准备当口,他却仍坐于床沿静思,半晌才抬头,唇角微微勾出一个冷笑:‘你当我会任你摆布吗?我自能救出母亲,不需你的许诺!‘

  谁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看得他与孙悟空一场大战,惊心动魄,却在末了,让太上老君一个金钢圈给破坏了。哪吒咂着嘴只道可惜,难怪孙悟空这么多年来耿耿于怀,这一场痛快好战,就此收场,确实可惜。

  杨戬收了兵回灌江口,拖枪入庙。哮天犬自恃立了功,在他腿边哼哼唧唧讨好,却被他一脚踢开。康老大哼了一声:‘他对哮天犬也太没心没肺了,好歹方才也助了他,回来就丢在一边。亏哮天犬如此忠心于他。‘杨戬回了自己房中,也不说话,只是反复细细擦拭兵刃。三圣母看见自己走了进来,坐在杨戬身边好奇地看着他反复摩拭。终于忍不住问道:‘二哥,又没沾血,你老擦什么?‘杨戬再擦一遍,丢下布,又拿起一块,再擦。口中答道:‘那孙猴子,金箍棒放哪不好,却放耳中。与他交手,不得不兵刃相交,太脏了!‘又沾了点水,从头擦洗。再没人想到他是烦这个,忍不住好笑,哪吒笑了一阵,想到听沉香说起过,发现他时正与哮天犬流落街头,不知他如何度过的,一时又有些愣怔。

  过了几日,梅山兄弟来报打听来的孙悟空消息,杨戬只听着,不作声,摆手让他们下去。在案前踱了几步,杨戬交待一声,出去几日,不带从人,自己离了灌江口,直向天界飞去。梅山兄弟只知他与孙悟空一战后心绪不好,出去了些时日,也不知他去何处,此时见他往天庭飞去,都是惊讶,不免询问哪吒。哪吒又哪里得知,从没听说杨戬在此之后去过天庭,只能静观后事。

  杨戬隐了形,直来到关押孙悟空所在,看了一阵,回身飞向。原来他又是去找老君。‘去看圣佛干什么?看自己的成果吗‘龙八不由嘀咕了一声。进了兜率宫,杨戬来到老君炼丹的丹室,在他耳低语:‘我有事找你。‘老君惊觉,让童儿退下,等他显形。

  看左右无人,杨戬这才现了形,老君怪道:‘你只在灌江口等消息就好,来此作甚?‘杨戬负手道:‘你们准备如何处置孙悟空?‘老君更奇怪,道:‘你关心这事做什么?他服不不少仙丹,如今雷劈斧斫都奈何不了他。既然杀不了,玉帝准备干脆废了他经脉法力,永远关押于天牢。‘众人心一提,圣佛危险了。杨戬冷道:‘我要你救他。‘老君摇头不肯:‘我救他做什么,这猴头天性顽劣,非我池中之物,我又何必为他违逆玉帝之意。你呢,他与你有何干系?‘杨戬一声哼:‘没什么关系,他是我的敌手,我怎能见此英雄遭你们所辱!你乃道祖,只要你说将他放入炉中炼化出仙丹,谁能驳你。到时你只要在炉上稍做手脚,轻易便可放得他出去。‘见老君仍在犹豫,又抛出一句,‘你若不放他,我也不会来助你。既知我母未死,我自会想办法救她出来。哼,若逼得我急了,我和那猴子联手,看有几人能拦!‘老君权衡半日,终觉为那猴子得罪了一个助力划不来,再想若放了孙悟空,日后没准也能将这心思单纯的猴头收为己用,还是允了。

  原来是他救得孙悟空,众人一阵迷惘,看到此处,真不知是否该将他恨下去,哪吒不由道:‘只怕胜佛自己也不知道此事。否则他的性子,必是要先报了此恩,再来寻他算帐。‘沉香不解地道:‘我真怀疑这个杨戬是不是别人变的,要不就是后来的杨戬是别人变的……他后来自己却将胜佛伤得那么重!‘

  下面的事他们虽跟着杨戬回灌江口,看不见,但都知道,孙悟空踢翻了八卦炉,再闹天宫。杨戬却不管,仙官再次来请,他只擦着三尖两刃枪,踢了踢最近夹着尾巴不敢作声的哮天犬,轻描淡写地说:‘让老君用金钢圈对付好了。要不,让它也去。‘众人这才明白,他是恼哮天犬坏了他的尽兴一战。

  太上老君却又来了,有些气急败坏地道:“杨戬,我放了那猴头,他却仍不悔改,还在闹事,你如何不肯再去降伏?”杨戬抬眼闲闲地道:“老君允我放人,只怕也抱着收他为己用的心思吧。”老君哼了一声也不否认。“可是这猴子虽然心思单纯,却也是个聪明人,他日若看出你目的,可肯服你?他这般毛躁,你当真敢托事于他?”杨戬又问,看老君低头沉思,高深莫测地一笑:“老君不如告诉玉帝,让佛祖来降伏他,这样玉帝自然是大丢面子,孙悟空也有了去处。佛界据说正安排人手,日后护送金蝉子去西土取经回华夏,孙悟空正是好人选。老君日后可助他行事,他必感激于心,虽不能为你用,但若有人,他也不会置身事外。如何?”老君想来想去,确是如此对自己最有利,不由看着杨戬感叹道:“你确是聪明人,日后同殿为臣,当互相提携才是。”杨戬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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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6 01:39: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司法天神 第二章 来日大艰难

 

  两月之后,太白金星前来降谕,着杨戬即刻飞升,出任司法天神一职。但见夺目的晶光从半空中倒垂下来,宛如亿万光粒聚成的长虹匹练,杨戬将灌江口诸事安排安毕,以法力略一牵引,金华流漾,长虹迸散,幻化出层层云霞,五光十色。瞬时间瑞相纷呈,众人目不暇接,杨戬举步踏上云霞,直升天际。

  哪吒好生羡慕,脱口道:“杨戬大哥好精湛的修为,这种七彩云霞接引,坐地冲举,古往今来,整个天界也不过一两人而已!”百花也看得咋舌,却又不服,嗤道:“修为越高,做坏事便也是越易!”哪吒有些生气,横了她一眼,说:“他为了救母,行为纵然极端,却也值得谅解。”百花冷哼道:“就算现在是为了瑶姬仙子,可后来呢?三太子,他飞升后八百年里做的那些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敢说他不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和地位?”哪吒被她哽住,气呼呼地不再说话。

  天庭风光果然不同凡间,处处玉树琼林,香光浮泛。无数琼楼玉宇,夹在瑶草琪花之间,金光银霞,气象万千。众人虽见惯了这些景物,但坐困阵中,忽然重睹,却也觉到无比亲切。

  杨戬凌霄殿谢恩谒圣,正式赴职。众人看他毕恭毕敬地跪拜如仪,想起他这一路行来的傲然独立,都泛起奇异的感触来。玉帝温言勉励,王母却蕴了高深莫测的笑意,不时看向阶下半合了双眼,神态超然的太上老君。

  待玉帝言毕,王母敛去了笑容,目视杨戬,说道:“杨戬,你在灌江口千年,尽职尽责,地仙之中,也算颇为难得了。但天条至高无上,乃是三界繁盛的根本,纵有老君力保,但本宫对你的能力,却仍有所怀疑。”声音虽不甚大,却显出无比的尊贵与威严来。

  杨戬微微躬身,道:“娘娘教训的是,小神初升天庭便领此要职,不胜惶恐之至。”

  王母反倒是掩口轻笑,说道:“不错,很谦恭,可仅有谦恭,也不足以荷此重责。杨戬,你平定石猴之乱,功在天庭,本宫才格外施恩,赐给了你这个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就全看你自己的了。”

  王母的声音在高旷的大殿上回荡着,群仙冠带巍峨,祥云缭绕,庄重静穆,肃立于崇墀之下。新任司法天神的银铠黑袍在仙班中分外醒目,而投向他的眼光也是各异,或惊奇,或不屑,或诧异,或嘲讽。

  杨戬却不在意,只静静地等着王母的下文。王母抬手示意,两名星官各捧了一堆宗卷过来,她轻拈起一份,淡淡地道:“天庭司法天神之职空缺已久,本宫事务烦忙,无暇一一过问。杨戬,这便是近年积压下来的一些要案,你且试着去办上一办。”

  当值星官授了杨戬玉册金文,正式登入仙藉,玉帝又议了一些事后,钟磬和鸣,早朝终于散了。王母临去前别有深意地看了老君一眼,微微一笑,才跨鹤飞天而去。

  两名星官捧了宗卷,领路前往新筑的真君神殿。这神殿孤零零地悬在九天之外,幽暗阴郁。静谧中带着深切的寂寞,透出彻骨的寒意,大异无数隐在异卉卿云中的贝阙琼阆。

  康老大叹了口气,道:“他先去的天庭,过段日子便召我们去相助。就在这神殿里,兄弟们虚掷了整整八百年的大好时光!”

  众人随杨戬入了正殿,送走星官后,便见他摈退左右,伏案去看那两叠积得高高的宗卷。沉香百般无聊地站在他身后,浏览了几桩,顿被案情绕得头晕目眩,说道:“麻烦死了,这些旧案一件比一件复杂,王母莫不是存心在整他?”

  杨戬看了会宗卷,又取过本司小吏呈来的天规文本来详读。通读一遍后,眉头锁起,似遇上了什么意外的难事。半晌,目光下垂,又盯了那天条重看,轻轻叹息了一声。

  不知不觉中日影西移,玉兔东升,殿内也掌起了银烛。杨戬只细读着天条,时而提笔勾划,圈下些重点,竟一步不曾离开书案。三圣母想起日后发生的事,不禁叹道:“第一天就如此上心,二哥,难怪你会变了性子,忘了几千年的兄妹情谊,只对这冷冰冰的天条奉如圭旨。”

  好容易合上天条的文本,杨戬却又继续去理那些旧案,淡然中带着笃定,下笔如飞,一桩桩地判将下去。沉香越看越惊,叫道:“他好狠,竟全是重判,一点余地都不留!”复述了几件,果然严厉刻薄之至。

  哪吒虽下定决心要维护杨戬,但想起当时种种,也感慨万分地摇头道:“还记得杨戬大哥才上天时,我好不高兴,以为又可以象在封神之战中那样无话不谈,彼此照拂。可他就象换了个人似的,头几天闭门谢客,谁也不见。第五天上殿复命结案,当场便处置了四十多位仙家。轻的禁闭百年,重的,竟是被散去法力,打入轮回……就算是为了瑶姬仙子吧,可杨戬大哥的这等做法,也委实过了。”

  果然余下的五天里杨戬足不出户,专心研理天条,分析宗卷,第五日袖了奏章,在凌霄殿侃侃而谈,百余件陈年旧案一一剖析得入木三分,只听得玉帝不住点头,王母目露讶意,群仙相顾失色。杨戬只当未见,每析完一案,便请旨缉出罪仙处罚,严酷无情,偏又极合于律法。

  散朝后杨戬将自己关在真君神殿里,却不理公务,只彻了两杯茶。他坐在榻上,好整以瑕地品着其中一盏,略带了些笑意,看着垂幔无风自动,太上老君气冲冲地现身进来。

  “上好的碧云春,用九重天的万年雪精化水冲泡而成,最能明心败火。老君,不妨先品茗,再论事,如何?”他淡定地说道。

  老君哼了一声,浑没了平日的和蔼与亲切,目光如刀,森然道:“今日御前处置的四十多位仙家,你是有意为之的,对不对?”杨戬微笑道:“那个当然,若非有意,杨戬岂敢一口气折了你如此多门人?”

  老君冷冷地看着他,许久,坐下来拿起杯盏,颇有些莫名其妙地开了口:“看来,比起三尖两刃枪,你的手更合适拿起刀笔。”

  杨戬扬盏示意,老君用盖撇着水面的浮沤,又道:“用枪杀人,与用刀笔杀人,原便是一回事,是我失算,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杨戬道:“同样道理,老君,用家奴还是用走狗,原也没有太大区别。”

  老君哼了一声,道:“你看出来了?”杨戬点了点头,老君怒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该轻易毁我多年心血。王母那女人明摆着要给我难堪,你便让她如此简单地称心如意?”

  杨戬冷笑道:“你既费尽心事地引我上天,我自不会令你失望。不过,若只是做些伏首贴耳守夜司晨的勾当,你的家奴走狗早已足够了,何必多我一人?我杨戬,又岂会如此自甘轻贱?”

  沉香听这两人如打哑谜一般,好生不耐,道:“什么家奴走狗,他们什么意思?”哪吒毕竟对天廷熟悉些,想了一想,顿时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王母旧案中,涉及的都是老君门下。但老君不是省油的灯,去顶那些缺的,仍全是他的人。”

  老君皱着眉头,问:“你是聪明人,我也不兜圈子了。实话说了罢,既引你上天,我也不怕你反过来给我难堪。王母这女人心机深沉,对仙家血统极为看重。你若想着借助她的力量,无异于与虎谋皮。”

  杨戬道:“老君,本以为你我会是难得的知己。看来,我终还是走眼了。”老君目光又凌厉起来,半晌,突然一震,说道:“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杨戬道:“明白就好,老君,斧钺操在我手,是不是比在王母娘娘那里安全得多?”

  老君道:“若你一时兴起,砍尽了所有的林木呢?”杨戬道:“没有林木,斧钺如何存在?无木可砍,就是废铁了。”老君冷哼道:“知道便好,你还要砍下去么?”杨戬道:“当然要砍,可妙就妙在材与不材之间的取舍。”

  老君又是一震,道:“取舍岂是斧头能够决定的!”杨戬悠然道:“如果我说能呢?有一把可以交流共存的斧头,岂不非常有趣?”

  老君便不再说话,低了头去品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噙得尽了,缓缓放下,如来时一般,悄然隐身而去。

  应付走了老君,杨戬难得地蕴了些笑意,却又坐回案边,一字字去研究天条,只看得沉香等人烦闷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过了十来日,梅山兄弟被召上天来,杨莲也跟来玩了一趟,嫌真君神殿阴森森地没有一点生气,才住两天,就闹着去广寒宫看望嫦娥姐姐。杨戬目送她向月宫飞去,一霎间,竟似有些走神。

  其实,上朝第一天,他便又见到了这个一直藏在记忆深处的女子。

  比起远古的岁月来,独守广寒紧闭心扉的漫长坚持,令这女子清幽得有如初弦的月色,洗尽繁华,在人多的地方守着岑寂,似水般晶莹又不可捉摸,在才见他时闪过几分讶意,现出追忆的样子,带着淡淡的喜悦。

  匆匆一瞥后,他心中竟是无由地一酸。因为他明白,自己的出现,对她而言,只是意味着又多了一个故人,可供她追寻那个珍藏了太久的身影。

  但这身影的主人,二千多年前就已选择了背叛。

  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呢?琴萧合奏时的倩言笑语,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可那声音的主人,却清冷得再不可触及。

  于是,从那一天起,他公务之余,便习惯了站在殿外,默对远方的一轮皎月,若有所思,带着不言自喻的柔和与关切。

  镜外嫦娥轻轻低下了头。近千年……他便这么看了自己近千年吗?等回去后,该怎么办?那冰一般的广寒宫,若少了这千年的守望,会不会冷得更加让人心碎?

  杨莲不喜欢真君神殿,梅山兄弟一如灌江口的粗豪,杨戬独对月色的时间也就越来越多。而白日里,是忙不完的公务,小到下界妖魔作乱,大到哪路神仙失职闯祸,全是司法天神份内之事。众人又一次见识了杨戬封神之战时的心机才略,件件桩桩,纤毫不乱。

  哪吒那时虽在天廷,却只在父亲帐下挂了个虚名,对各处的仙部星宿了解不多。这一段日子看下来,不禁大摇其头:“原来天廷的天规,曾松懈到了这种程度?也难怪,司法天神之职空缺好多年了,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可松也有松的好处,起码不会成天战战兢兢的,如履薄冰一般!”

  朝会奏对时,王母赞许的笑意越来越常见,终于有一天,她单独将杨戬召去了瑶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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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6 01:40: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司法天神 第三章 构罪弄刀笔(上)

 

  瑶池之水清沏见底,倒映着清贵富丽的巨大水榭。王母款款移步,走到躬身行礼的司法天神前,亲自劝止了他,道:“这段日子,见你办事井井有条,细致周详,本宫格外欣慰。算起来,本宫与你也称得上一家人,就不必如此拘礼了。”

  杨戬垂了头,显出恭敬之意,聆听着王母的褒奖。整个天庭,或许,只有这女人才堪与老君分庭抗距吧?想到老君说起王母时咬牙切齿般的不屑,杨戬神色间的恭敬便又着意增加了几分。

  王母询了几句闲话,忽道:“本宫久处天界,对民生疾苦已颇为陌生了。杨戬,你可将凡间的情况,直接向我进言,好让本宫不致塞兑了视听。”

  杨戬目光一凝,揣摩着王母言下之意,脸上却掩示得滴水不漏,应了个是字,精简扼要地述了些飞升前的人间乱相。千余年中,自周室东迁势衰之后,由春秋而战国,一统于秦,续之以楚汉,再乱于王莽,眼下战祸连绵,赤地千里,异子而炊,苦不堪言。王母静静地听着,面沉如水。

  “你是司法天神,”她道,“维护三界,造福众生,是你的职责所在。那么,该如何了却凡间这乱世呢?没有了人间世,天庭的存在,也迟早会化作了虚无的。”

  “王母又在给他出难题了。”镜外龙八听见,有些幸灾乐祸地笑道,“万事皆有定数,扭转乱局?那堆旧案已差点惹翻了老君,若再来一次,且看他如何收场。”

  但镜中杨戬却是成竹在胸般的安然,禀道:“要了却人间的乱相,难自不难,但说易,却也绝非易事。”王母嗯了一声,道:“说下去,杨戬,不在朝堂之上,你与本宫说话不用太过拘束。”杨戬道:“所谓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人间接二连三的乱局,无非是因为天界乱在前头。只要先安定了天庭,人人勤于事笃于行,少些消怠自利,岂止人间世?整个三界都能一片祥和,欣欣向荣。”

  王母颔首,对杨戬的话颇为中意,口中却道:“我天庭自封神战后,几千年来君慈臣贤,群仙奉命,何乱之有?”杨戬道:“君则慈矣,然慈悲出祸害,千古皆然。有律不行,竞相耽于安逸,终非上策。”

  王母眼中一亮,道:“说下去。”杨戬退了几步,躬身道:“娘娘,小神斗胆,为了三界的将来,希望能请到娘娘懿旨,整饬天规,庄严法纪,以教化众仙。否则长此以往,各司松散怠事,玩乎职守,只怕受影响的,就决不只是人间世而已了!”

  王母只盯着杨戬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点头赞道:“才做了几个月的司法天神,便能说出这番话,证明你已明了身上的责任。很好,本宫终于可以真正放心了。”

  拈指轻弹,仙婢呈过一只小小的檀木盒儿。王母接过,亲手递给了杨戬,道:“放手去做吧,天条是三界的根本,根本坚固,万物才能繁荣不息。这其中的利害,相信你很久前就已了然于胸。”顿了顿,她指向那檀木盒儿,微笑着又道,“三界之中,只有本宫才知道,这东西的主人,最后见的一个人便是你。也正因如此,纵便老君在推荐你,本宫仍然照用不误。老君低估了你,而本宫,却不会犯这种错误。”

  杨戬施礼退下,握着木盒返回真君神殿,径直去了后殿的密室。沉香好奇,与小玉乱猜一通,全不得要领。杨戬却似已知道了什么,神色复杂,半晌,打开盒儿,取出半块玉符。哪吒一眼认出,啊了一声,叫道:“是兵符,姜元帅的兵符!”

  杨戬轻抚着,封神之战的日子从心中一一掠过。在这老人的帐下,他曾有过难得的轻松与明朗。但如今,仍是因了这老人,他选定的那种路,那条分外艰难的路,终于砌上了第一块砖石。

  天条,还有那美妙的平衡。他冷笑了一声,手中法力运出,将玉符捏成细细的玉屑,洒落地上,了无痕迹。

  此后便是雷霆万钧的霹雳手段,天条就象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天廷包裹得密不透风,只看得众人都喘不过气来。渐渐地,朝会上,宴席间,无时无刻,群仙们诚惶诚恐地避开这个冷漠酷烈的司法天神,将真君神殿,视为三十二重天上最阴森恐怖的所在。

  避无可避时,他们便用畏惧得近于媚谀的目光,去迎合这权力的新贵。而一转身,如潮的怨恨,开始弥漫在三界的每一个角落。

  每日例行的朝会,也渐渐充盈了太多的火药味。玉帝干脆钳紧了口装聋作哑,被逼急了时,最多来一句:“娘娘,你看呢?”后来,就连最不熟悉天庭派系势力的沉香,都看出王母在步步紧逼老君。至于她不住褒奖杨戬革除弊政,匡扶天道,更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在里。

  “镇星真皇君,主四时广育万类,下界灾年不断,失职之处,显而易见。着削去顶上三花,贬为地仙,所掌司部另觅贤能。”

  “东华慈救皇君天医大圣,以大药医垂治之功,燮理五行,升降二气,解滞去窒,破暗除邪。两百年来,下界五行紊乱,疾病连连,全系该罪仙耽于游乐,疏于职守所至。着即日夺去其全部封秩,打入天牢,以警效尤。”

  “上茅上卿圣佑真应真君,中茅真定禄冲妙应真君,下茅至真三官神应真君,以司命、保命、定禄为本务。今沉迷于道术,玩乎职守,着即移交本司职权,打入轮回,重积善行以应天劫。”

  王母懿旨道道催下,司法天神追查司职松懈造成人间祸乱的力度也就更大。一连串的清洗,虽然明知杨戬已尽量压缩影响,无伤大局,但老君的脸色终是越来越难看。于是,两大势力相互告状的文书,雪片般地蜂涌向真君神殿,堆积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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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6 01:41: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司法天神 第四章 构罪弄刀笔(下)

 

  “东岳泰山天仙玉女碧霞元君,应护佑一切农耕、商贾、旅行和婚姻,下界大乱,元君罪在不赦。”

  “查普济天妃亦不安本职,游乐过度,理应严惩。”

  “查九天玄女私泄天机,惑乱人间,当削去仙藉,永不录用。”

  除了朝会之外,杨戬足不出户,只阴沉了脸一件件地去看这些文书。正常的公务全放给了梅山兄弟去处理,却仍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奉欠。“真是美妙的平衡啊。”他意味深长地想着,苦笑了一声。

  僵持的局面并没有延续太久,在将整个天庭的部司仙府都一一卷入这场文书大战后,老君突然亲自上奏玉帝,言道天规松懈多年,以致人间大乱,罪过非轻。如今纵然重铸律法尊严,然不纠首恶,终不能挽天威于既倒。是以,玉帝须当下旨严申,着司法天神彻查首恶元凶复命。

  “终是忍不住了?”杨戬在仙班中冷冷地想着,目光斜眄过去,老君慈和后是掩不住的恼怒。他移开目光,暗暗向上看去,太真圣冠之下,那个灵飞大绶,天姿掩蔼的女人仍一如既往地安稳如山,仿佛老君的这一奏,早就在她意料之中。

  “原来是这样,她也在等着这一奏?”电念电转,他已明白过来,暗中皱了皱眉。“老君,你终是输了她半筹。做大事却如此沉不住气,难怪经营多年,一无所获。”但随即,心中为之一紧,王母等的,只是老君这一奏这么简单?

  果然,王母优雅得近乎造作的声音从鸾座上淡淡地飘下:“既然老君有奏,本宫自不能不准。何况,彻查元凶,也正是本宫日夜寻思的大事。杨戬何在?”

  缓缓上前几步,行了礼,要来的终究还是要来。起身时杨戬用余光扫了眼老君,见他隐隐现出意外的神情,不禁又暗皱了下眉头。

  “诚如老君所言,天规松懈已久,非重刑不足以肃法纪。然军伍大败,责将不责兵,政事大失,责官不责吏。众仙家因人成事,罚不胜罚,唯有纠出元恶,始堪重膺天命。杨戬,你身为司法天神,此责非你莫属。本宫给你三日时间,你若推托不办,或查处不力,本宫来日定将你与元恶同罪论处。”

  王母的话森然决绝,玉帝吃了一惊,道:“娘娘,这不太好吧?”被她冷看了一眼,顿时将余下的话吞了回去,只道,“杨戬,娘娘的旨意你照办就是。这些日子,众卿相互攻击,闹得也委实不象话了。你尽快查明,将此案了结,也算为我天庭再立新功。”

  “是,小神遵旨。”

  低头领旨,再不向老君看上一眼。等朝会例行的繁文琐礼完结之后,他直接返回神殿,将自己锁入了密室之中。

  老君来了一趟,又是好一番语言交锋。才被打发走,却有仙娥送来瑶池独有的玉液琼浆,道是娘娘特旨温问存安。杨戬跪谢如仪,一转身,脸色便越发阴冷了。

  余下的时间,众人便看着他在密室的榻上坐着,垂着双目,翻着着厚厚的仙藉金册,一坐便是一天。待第二天早朝归来,又是对着金册,默默然终日。

  哪吒却不知想起了什么,一直盯着杨戬看,脸色也有些阴沉了下去。龙八离他最近,听他极低地冒出了一句:“一定有原因,杨戬大哥不会是那种人……”

  但三日时间转眼即过,杨戬独坐密室之中,除了那本仙藉金册外,再没读过半纸公文。第三日早朝,黑氅银铠,漠然得冰封了一般的神情,他缓缓取出了袖中的奏折。

  “天地有常数,阴阳有常度,当进退盈虚之际,两适均等则气和,气和则万物育矣。今天地失和,常数半失,所责者宜矣。或者圣心未加意于执要乎?为政之要,在辨邪正之实也。邪正相攻,上惑主听,乱之始也。谕小神以稽元恶,故知主上能知邪正之实也,三界之幸,莫过此焉。

  查东岳泰山大齐仁圣大帝,隆恩深重,总管人间吉凶祸福,凡一应生死转化人神仙鬼,俱从东岳勘对,方许施行。然罔顾厥典,缓公急私,外阳为忠直,内阴怀奸曲,自谓介特而其实朋党也,自谓纯一而其实三四其德也,贪禄竞进,猜忍倾夺,不惮不耻,以肆其毒。以至聪明眩惑,内外大恐,祸延天地,忍令朗朗升平,坐沦此两百载乱世。以是故,小神以司法之职,伏请阙前,着夺罪仙黄飞虎一应尊号,付有司会审。唯惩此元凶,始昭明乾坤之正气,复廊清天地之清明。”

  嗡地一声,向来静寂严肃的凌霄殿上,炸锅般地惊声四起,杨戬恍如未闻,沉稳地念完,双手呈了上去。

  玉帝几疑自己听错了折子,拿在手里又读了一遍,才不确定地问:“杨戬,你参的是东岳大帝黄飞虎?”杨戬沉声道:“小神前日奉旨,纠查元恶,今日复命,参的确是东岳的仁圣大帝。”

  将内容又在心里默了一遍,滴水不漏,理由没一条能驳得了。但是,二百年的乱世,又岂是一个东岳山神力所能及的?玉帝将目光暗暗投向王母,多年的习惯了,反正自己惧内已是天廷上公开的秘密。

  也只有玉帝才看出,身边的妻子,神情竟也有些意外。看着杨戬半晌,她终于道:“黄飞虎千余年前,曾是周室大将,杨戬,如果本宫没有记错的话,他与你私交不错。”

  “是,但举不避仇,惩不避亲,原本便是臣子应铭守的份内之事。小神不敢以私谊而害公义。”

  漠然地答完,他退回了自己在朝班的原位。与黄天化交好的仙人们一个又一个地出列抗疏分辩,但老君与王母却都就此沉默,不置可否。没有了这二人的表态,抗辩的声音也就慢慢稀疏了下去。

  “就依了司法天神的主张吧。”等高旷的大殿恢复平素的肃穆后,王母的声音波澜不惊地响起,“太上老君,你看呢?”

  老君躬身,“全凭娘娘做主。”凌宵殿上也就更加静寂了。死一般的静寂里,玉帝草就诏书,当值星官带了天将往东岳而去,退朝。

  “就……就这么将黄飞虎入了狱?”沉香还记得封神之战中的那个雍容大度的武成王,不能置信地问。镜外的哪吒沉着脸,喃喃地只道:“怎么会这样?他真的是……是用武成王在为自己解围?”轻叹了一声,当年的一些往事,又浮现于脑海之中。

  记得那日自己正在百般无聊在南天门发呆,让匆匆赶上来的黄天化撞了个正着。二话不说,他拉了自己便向真君神殿去,言道:“老弟,你和杨戬不是一向交好吗?无论如何,今天要帮我一个忙!”

  当时的自己,对天廷的倾轧毫无兴趣,早朝上的这等大事,也一点不知情。直到进了神殿,看着黄天化一脸的悲愤,先软语相求,继而放声痛斥时,才知道司法天神一纸奏章呈上,东岳大帝竟成了造成人间乱世的元凶,褫职下狱,就快被廷议惩处了。

  想到当年并肩作战的袍泽之情,自己也帮着求了几句。想不到那个在军中对自己关怀备至、在灌江口带着笑陪自己谈天散心的故人,居然立刻板起面孔,冷冷地打上了官腔,语气生硬得如同那真君神殿一样的阴森。

  正因天庭的压抑淡漠而满怀不忿的自己,一怒之下,一句句地帮着黄天化和他争辩。末了,在真君神殿大闹一场后,从此,便与他成了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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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6 01:41:5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司法天神 第五章 谀阿忍周旋(上)

 

  镜中按着记忆里的情形,一幕幕地上演着,看着杨戬带着冷笑的神情,哪吒不由低下头去。虽然,一路行来,看着这个人承受的那些重负,和往昔对自己的关切与温和,自己早已选择了原谅。但又重对这一幕时,心中却仍阵阵隐痛。

  就为了那个位子吗?为了那个位子所能掌控的权力?杨戬大哥,你竟真的从此改变了去,一步步地,心甘情愿地变成了那个分外陌生,分外刻薄寡恩的司法天神?

  “杨戬大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镜里的神殿,哪吒紧紧攒住身上的乾坤圈,眼里如同要喷出火来,大声叫道,“武成王是魂魄封神,又只是一个区区的下界山神,他能管得了什么大事?又如何敢管什么大事?”

  杨戬提笔批阅着公文,将这二人冷在一边,森然道:“东岳的责职就是勘对人间祸福果报,正是因他勘对不力,错乱因果,颠倒报应,才使得凡间大乱。他不是元恶,谁人又是?”

  黄天化怒道:“杨戬,你明知故问。那些事都是司职的上仙失职在失,我爹爹如何勘对?哪个上仙,又会去卖一个山神头儿的帐?有的倒是上奏了天庭,但根本无人过问,我爹爹总不能强压着不让施行吧?”

  杨戬冷笑道:“不打自招了罢?明知是错,却将错就错,更是罪加一等!行了,我手中事务繁杂,没有空来陪两位闲聊。”

  见黄天化气冲冲地还要争辩,杨戬更显出不耐烦的神情来:“丙灵公,尤其是你,你是三山正神,非宣调不得擅入天庭,今日已是违了天条。姑念你是初犯,我可以免予追究。但你若执迷不悟,我便要公事公办了。”

  “公事公办?我倒要看你如何公事公办!”

  哪吒盯着杨戬,只觉这个高踞在桌后的人突然便陌生了起来。西歧的岁月里,那些同歌同哭的生死交情哪去了?与子同袍的兄弟之义哪去了?真君神殿冷气逼人,心中,更是冷得没有了一分温暖。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大步冲上前去,一抬手,案上的公文已被尽数扫落在地上。

  杨戬移目看向哪吒气得铁青的脸,心中微微一软,但眼角余光,落在诸仙相互攻击的文书上,心肠顿时又刚硬了起来。封神恍若过眼云烟,今时早已不同往昔!杨戬,你还有留恋之情吗?

  他冷冷地对自己说,目光也随之变得更加冷漠,神色阴沉地开了口:“三太子,你最好自重,不要以为自己是李靖之子就可以任性胡为,大闹司法天神的居所。这罪状若真呈到玉帝面前,就算你爹是天王也保不了你!”

  “我爹?你居然对我说这些话?你……我什么时候靠过那个人的庇佑来!杨戬,有种你给我说清楚!”

  额头上青筋暴起,哪吒恨不得用乾坤圈砸碎眼前的一切,大声咆哮着,“你有种,杨戬,明知我那些过往,竟还在我面提什么庇佑!你有恃无恐是不是,算准了我不敢对你这新贵怎么样是不是!”

  杨戬唇边漾起淡淡的笑意。千余年了,还是没长大啊,还在牢牢记恨着剔骨还亲的惨痛么?多年交往的情形浮现眼前,口中却说出了更加讽剌的话语:“司法天神虽然位高权显,但的确比不了李天王持掌十万天兵。三太子,你若执意要大闹我真君神殿,我无计可施。不过,那只是因为你有了个好父亲,才能如此地肆无忌惮地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我耀什么武,扬什么威了?”哪吒大喝一声,乾坤圈上光芒一闪,险些便发了出去。反是黄天化死死拉住了他,不让他闯下大祸来。

  “杨戬,我知道你的兵法称得上西歧第一,但是,没想到千余年不见,你竟是用在了自己的兄弟身上!”黄天化厉声喝着,“你是故意激怒三太子的。你要让我们犯错在先,无力为我父奔走吁冤,对不对?三太子,不要中了这个无行小人的计。我们先走,去找老君,去直接觐见玉帝,总要为我父讨个公道来才好!”

  哪吒看着镜中怒气冲天的自己被黄天化强拉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真君神殿,只觉出了难以言说的茫然。因为他记得,从此之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踏进过那里半步。那句杨戬大哥,此后的八百余年里,更是再也不曾叫出口过。

  只是,这一切,又要怪谁呢?杨戬大哥,就算有再多的苦衷,就算再看重司法天神之职,你也不该为保全自己,去出卖这同生共死过的好兄弟啊!

  目送哪吒与黄天化离开,杨戬离座去整理被打翻了的公文,神色淡定中带着自嘲。众人看不出,只道他在嘲笑黄天化二人。百花忍不住抱起不平来,哪吒低了头,自封神以来,头一次没有开口反驳她对杨戬的唾骂。

  整理好公文,却不再批阅,他抽出两本空白的奏折,凝神细想着,慢慢研着墨。许久,摊开其中一本,提笔疾书。

  “天道仁也,仁者宽也,是以有罪之司,宥之者三,始伏其刑……”沉香站在他身后,一字字念出来,意外地道:“奇怪了,刚才不肯松口,怎么现在写折子时,却一个尽地帮武成王说好话?居然拟的只是闭门思过的处罚。三太子,是不是被你骂清醒了?”想想又知绝无可能,以杨戬后来的心性为人,怎么也不象会悬崖勒马的样子。

  写完这一本,用法力烘干了墨汁,笼入左袖中。杨戬沉思一阵,将另一本奏折也摊了开来。沉香好奇,仍站着看他落笔,念道:“天纲松驰,非峻法不足以绝奸诡,仁圣之君,也必有雷霆之怒。欲有司不敢轻厥于刑,欲吏守不敢谩怠于事,舍此而何以适之……”

  杨戬笔走如飞,沉香也念得极快。念完,人人相顾失色,这一本中,他竟奏请将黄飞虎消去仙籍,打入轮回永不续用。龙八惊道:“一本请求从轻发落,一本却又要重重严惩。杨戬这是什么意思?”哪吒却神情奇特,只怔怔地看着。

  墨汁干了后,杨戬合上折子,小心地放入右袖内,便又开始去忙那些忙不完的公务。龙八犹自在猜杨戬的用心,哪吒一声轻叹,低声道:“不用猜了。他是真变了……为方便见风使舵,竟如此的挖空心思!”

  又是例行的朝会。玉帝听完当日的奏事后,王母突然取出一纸表文,微带冷笑,环视众仙,说道:“昨日午后,老君匆匆谒见,将这张陈情表转交到了御前。此表有多名神职联署,言语颇为愤懑,言道天廷司法不公,东岳大帝无过受罚,真正的罪臣,却无人过问。各位仙卿,且说说你们如何看待此事?”

  整个大殿上,诸仙眼观鼻,鼻观口,更无一人开言。王母的目光从两列仙班间一一扫过,终于落在了杨戬身上。杨戬一震,松开了左袖里的奏折,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正思付间,王母已发下话来:“杨戬,你是司法天神,也是主参之人,你先说吧。”

  缓缓出列施礼,杨戬淡淡地道:“回禀娘娘,有关东岳大帝之事,小神的本意,是由诸司会审稽实,以免小神忙中有失。但现在,小神却以为东岳之罪已确切明显,无须再审再问了。”

  王母道:“众神职以爵位担保东岳无罪,下界之乱另有委因,何以你敢如此肯定?”转头扫了老君一眼,又道,“老君,你德高望重,不知有何卓见?”

  老君手捋银须,八风不动,说道:“老臣也以为此表未必是空穴来风。正如娘娘当日所言,政事大失,责官不责吏,黄飞虎既是天庭委命的下吏,那么首恶元凶,无疑当在天庭中枢里寻找了。”

  王母冷笑道:“不错,中枢也是查找的了。老君,你是朝中老臣,惯于代上分忧,不妨就从你开始,以证清白,如何?”老君躬身道:“老臣清静无为,素来不涉俗务。不过,依老臣愚见,天心只在圣意,若要证实清白,倒不如效法凡间帝王,以罪己之心求之,或许,更易于有所得。”

  王母神色愈冷,道:“以罪己之心求之?很好,今日本宫便来求之一番。杨戬,你是司法天神,现在就由你来当廷彻查吧,从本宫开始,免得有人背里施压为罪臣开脱,却将责任尽数归之于中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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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6 01:42: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司法天神 第六章 谀阿忍周旋(下)

 

  杨戬脸色凝重,他自然明白王母的意思。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轻轻巧巧地,便逼得自己再难敷衍应付。老君,这个老君只有小智,全然无视于大局,居然想借助神职请命来打击王母。纵然得逞又如何呢,他背后纠集的力量再大,正面冲突时,又如何比得了中枢的权威?徒然令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一个不慎就万劫不复。

  但当众逼急老君,也决不会是明智的选择。他在心盘算着,暗暗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么,只有最后一步棋可走了。

  “娘娘,小神以为再行彻查之举,非但不必行,更是不可行!”他一字一顿地沉声禀道。

  王母眉头一挑,道:“杨戬,你也想为罪臣开脱么?”

  “小神不敢。只因小神认为东岳之罪确切明显,而那纸陈情表,便是铁一般的佐证。”

  决心下定,右手缩入袖里,缓缓握住早就备下的奏章,杨戬续道,“从来朋党相护,才能勾陷忠良,蒙敝圣听。是以小神斗胆,欲请娘娘明示,那份呈情表,是否黄飞虎之子,三山正神黄天化带头签署发动的?”

  王母目视老君,老君道:“不错,确是黄天化交给老臣,要代父吁冤。老臣以为兼听则明,所以才不辞冒犯天颜,呈上了御前。”杨戬道:“那便是了,想来娘娘与老君都不知道,那黄天化在呈上表文之前,便已在小神的居所大闹过一通了!”

  王母神色微动。她在天庭耳目众多,黄天化之事自然早已知晓,只是想不到杨戬会罔顾旧谊,公然挑明了上奏。她目光闪动着,看向司法天神,她要看透此人的真实心思。刚才的公正无私,仿佛是一张面具,面具下,王母看到的是一个恭顺的臣子。

  王母又斜眼看看老君,道祖的脸色很不好看。王母在心中冷嘲,老君,看来你自诩的徒孙,人家并没有认你这个帐。想到此处,王母微微浅笑起来,静待杨戬后面的说辞。反倒是玉帝显得有些震惊,喝道:“一个三山正神,非宣调上天本已不合法度,如何还敢在司法天神的居所胡闹?”

  杨戬道:“黄天化出于私心,公然要小神为黄飞虎开脱罪名。小神言道此事尚须经有司会审,他便怀恨在心,依仗自己朋党众多,巧言欺骗李靖李天王的三殿下,对小神极尽威逼利诱之能事。小神因黄飞虎之事关系重大,不敢遵从,他便对小神横加污辱,又鼓动旧部为自己父亲说项开脱,分化众仙,心机之深之狠,实不在其父之下。”

  老君也没料到他将黄天化牵进来后,会借题发挥地绕出这等重罪。暗骂黄天化做事鲁莽之余,唯有抢先道:“真君,你所言属实?若是属实,老道我代他呈情,确是不妥。想不到一时不慎,竟被这大胆小儿给逛了!”先撇清自己再作打算。

  杨戬沉声道:“东岳大帝不过天下山神首领,三山正神也不过地仙之守。其子居然敢大闹上界仙府,口出狂言,又复串连旧部,以下压上,强辞夺理,若非平素朋党为奸惯了,岂能如此?所以,小神才认定东岳罪失,已非常确切明显。若只因一纸呈表便有罪不罚,反而去彻查贤良,岂非正中了奸党的下怀?”

  右手从袖袍中伸出,呈上了奏折,东岳仁圣大帝父子二人的悲惨命运,从这一刻起,便终于成了定局。

  哪吒眼泛泪光,侧过头去不忍再看。百花气不过,冷笑着道:“好个杨戬大哥啊……三太子,总算他对你还留了些情义在。巧言欺骗?真是一言杀人,一言也可活人!没有这四字,只怕你也和黄氏父子一样,早被囚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数日之后,正式的旨意颁了下来,准杨戬先前的一应奏请。又过了一日,杨戬亲自监刑,将黄飞虎父子破去法力,打入绝地囚禁,永不开释。

  此后王母召见他的次数越发频繁,恩赐给真君神殿的物品也越来越珍奇贵重。瑶池水榭中,司法天神隐在银纹黑氅里的阴森背影,成了天庭上最令人侧目心寒的风景之一。

  “你的能力,本宫非常信任,所以,对天庭的现状,你不必有太多的顾虑。有什么对治之法,可尽管说来听听。”

  王母的声音慵散地响起,杂在瑶池长年不断的丝弦舞乐中,只有站在近前的杨戬才堪堪能听清楚。

  “天庭一直律法松懈,执法不力是一个方面,而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因为人浮于事。小神这些日子一直在斟琢此事,草拟了一些设想,正欲请娘娘过目。”

  王母已不是第一次提到这个话题,此前杨戬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今天回答得如此干脆,王母也有些意外,见他从容地取出一叠文稿呈过来,便接过细阅了起来。

  越看,她神色间越是欣喜,说道:“你是想重新划定仙阶,每一甲子稽核一次,以甲乙丙丁等八等评定优劣?唔,这个主意不错,每次最劣等的仙家,便打入凡间贬为地仙,而另行提点该甲子中,累积功德最多的地仙升天膺职。杨戬,你回去写个正式的折子递上来吧,本宫会全力支持于你。”

  “原来那个稽核众仙的主意,也是杨戬出的?才上天多久,为了权力,他竟如此挖空了心事钻营?”连镜外的嫦娥都暗暗摇起了头。龙八年轻,问:“什么稽核?是不是每甲子一次的考评功过啊?”龙四气冲冲地道:“就是那个,几百年来都由他一手操办,王母最后裁决的。已不知有多少仙家因此被贬入了凡间,又不知有多少攀龙附凤之徒,在他的褒举下扶摇直上。司法天神后来的势倾天庭,与这个甲子稽核,实在难脱关系。”

  三圣母脸上发红,看着二哥在王母面前小心翼翼地周旋着,忆起自己不久之后,就被策封为三圣母了。当时隐约听过传言,说是二哥司法有功,王母大悦,泽及亲人。想不到,王母的大悦,竟是这么来的。“二哥,你是变了。用无辜者来铺平自己的权力之路,就真的一点也不愧疚么?”她惆怅地想着。

  稽核之制正式在三界实行之后,又是一番的天怒人怨,却没有任何神仙敢公开反抗,只因他们都已看出,这个冷漠淡定的司法天神的背后,隐藏的是王母那高高在上的意志。

  天条的持行者匍伏在天条的拥有者足下。但一转身,更多的人匍伏了下去,一如他最初设想的那般。

  杨莲被策封出乎杨戬的意料,他只希望三妹留在灌江口,在自己的羽翼下快乐地生活。但王母的旨意是他无法抗拒的,盘算了一通得失之后,唯一的请求,便是让这妹妹长驻华山,庇护生灵。王母似是看出他心思一般,带着得逞了的微笑,顺水推舟地允了下来。

  “也好,就各取所需了吧。三妹被征入仙班,王母的羁绊固然深了一层,但这封号却也是上好的护身符呢。反正,只要三妹仍留在凡间,自己在天庭做过的恶,就不会对她有太大的影响。”

  恭敬退下后,杨戬苦笑了一声,现出隐隐的倦意。但目光扫过天界氤氲的云霞,眉宇间,转霎便恢复了所有的阴鹫与深沉。

  天庭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连哮天犬都修成了人形。习惯了几千年的黑狗,突然看到他那张熟悉的带着谄笑的脸,人人都有忍俊不禁的感觉。这狗儿能否幻化人形,其实也没有多少区别。依旧是紧跟着亦步亦趋,心神领会地将脑袋凑过去讨好,在主人的抚摸下显出一脸的沉醉。

  但他练就的万里追踪之术,却成了杨戬莫大的助力。天庭中对司法天神的畏惧,便又深了一层。九天十地,谁又能躲得过哮天犬的鼻子呢?天下,已没有杨戬抓不到的人,违反天规,除了接受处罚外别无选择。

  日子一天天去,忙碌的公务,处心积虑地效命王母,司法天神的时间总不够用。处置大小案子,平定下界作乱妖魔,他尽职尽责地完成着本司的职守。但同时,为了确保在天庭的地位,他排除威胁的手法也越来越高明冷酷。可这样一来,固然没人敢与他正面冲突,却也再没有任何朋友,形成了一个恶性的死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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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6-6 01:43: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卷 司法天神 第七章 碎玉判光影(上)

 

  黑色的真君神殿,一如既往的威严肃穆。但在杨戬不近人情地整饬天规、清理旧案,贬斥大批神仙后,这里已成了仙界最阴森恐怖的所在。许多关于神殿的传闻,在天界悄悄散布。传闻中,真君神殿私设牢房,将犯仙私刑拷打,每到夜深,就会传出鬼哭神号。

  传闻已越发离奇,可惜终归是无人敢在漏夜潜入,一探究竟。

  又是深夜了,哮天犬悄悄走进内殿,满肚子都是牢骚。他抬眼看看主人,主人黑衣长氅,站在内殿的空地上,任皎洁月光,洒了一身一地,只管对月出神。哮天犬怎也想不出,谣言是从何而起。

  “主人……”哮天犬正要禀告主人,却被一只纤纤素手,按住了肩。“哮天犬,你下去吧。”

  哮天犬退下后,杨莲站在殿下,她看着那个对月伤怀之人,轻轻叹了一口气。

  “娘,你怎么找杨戬来了?”沉香疑惑的问三圣母,三圣母看着杨戬,“我当时分封三圣母,听到了许多对他不利之词,心中疑惑,便想来问他究竟。正巧,还有一事,也想问个明白。唉,谁知道,后面却惹出了事端,以至于连累了百花姐姐。”

  三圣母已经许久没有认真看过二哥了。自从二哥上天当了司法天神,兄妹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这种距离感,不是天庭和华山造成的,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疏。只有此刻对月伤怀的二哥,才是她所熟悉的二哥。

  在灌江口的岁月,杨莲无数次看到,二哥的身影,默立于那片清冷银辉之下,伴着玉蟾东升西坠。

  而此刻的二哥的神情,与往日有所不同。眉峰蹙着,似乎有极难决择之事。他的手中,有一物闪着月白的光芒。杨莲眼尖,认出了那物,不禁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杨戬一惊,忙收起掌中之物,“三妹,你怎会到此?”杨莲笑道,“二哥,我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她冷不防捉住杨戬的手,笑着强要掰开,“二哥,我都看到了,你别藏了。”杨戬的脸,微微一红,在杨莲的笑靥,他几乎很难再藏住什么了。此时,杨莲已经掰开他的手,果然看到了那枚月白色的耳环。

  “这不是嫦娥姐姐去年丢的耳环吗?怎会在你这里?”杨莲的眼中,满是戏谑之情,“莫非二哥……”

  “这,我不知道是谁丢的。”杨戬掩饰着,收起了耳环。杨莲趴在二哥的耳边,轻声说,“灌江口,你曾经说起,愿意为一个人竖旗为妖,莫非就是嫦娥姐姐?”

  “灌江口?……我忘了……”

  身子突然一震,杨戬一霎间有些失神。灌江口的岁月么,多久之前的事了?那天,姜丞相在自己的眼前魂飞魄散。自己满腔的悲忿阴霾,在月夜独酌。是这宁静柔和的月色,抚平了自己的心境。后来,三妹也来相陪,她戏问自己,是否有心上人,为何如此狂饮。酒不醉人人自醉,在如许的月影相伴之下,自己是如何答的?

  “若能得到她的真心,我宁愿反下天去,竖旗为妖。天庭又能奈我何?”这句话,三妹记的,我,又怎么会忘了呢?杨戬对自己苦笑一下,千余年的岁月匆匆而过,却再难觅那晚之月,那般明媚动人,恰如那人脉脉的眼眸。一想到那人的温柔浅笑,杨戬的心中一痛,还是割舍不下吗?

  杨莲见二哥眼中闪过一丝落寞之情,不禁有些可怜二哥。当初,兄妹两个人好好的在灌江口生活,为什么二哥要上天庭当劳舍子司法天神?如今,兄妹两个,天上地下,聚少离多。她的小花园的花草,少了二哥悉心的照料,已经枯损了大半了。而二哥在天庭孤单单的一个人,无人陪他说话解闷,看起来一点也不快活。

  虽然已经成仙,杨莲仍然爱像儿时那般与二哥撒娇。她亲昵地揽住了杨戬的脖子,将嘴贴在二哥的耳边,轻轻道:

  “二哥,你的心事,莲儿已经明白了。你在这里长嘘短叹,又有什么用?人家也不能明白你的心意。你且等我的好消息。”说完,格格一笑,一朵祥云升起,托着杨莲向东飞去。

  “三妹,胡闹。”杨戬心思灵动,立刻知道三妹要做什么,一把没有拉住,杨莲已经走了。他一跺脚,也忙驾云追去,终究慢了一步。等他到了广寒宫,见嫦娥仙子已经和三圣母把臂私语,忙隐身藏在玉树之后。

  杨莲见了嫦娥,故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一番打量,直弄得嫦娥莫名其妙,“莲儿在做什么呢?”

  杨莲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噗哧一笑,“我在想,未来的嫂子,有没有嫦娥姐姐那样标致。”她和嫦娥早就是熟得可以乱开玩笑的闺中密友,却不料嫦娥仙子的脸色,居然现出几分不悦,“你胡说什么?”

  杨莲继续笑道,“姐姐,你可知道,有个人,痴痴的望了月亮千年。”嫦娥的脸,忽然阴沉下来,“他看他的,关我何事?”杨莲嘻嘻笑道,“当然相关了,那个痴情人看着广寒宫,心里想的,自然是月宫仙子,却不敢表白。”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关于这个人的任何事。”嫦娥打断了杨莲,三圣母这才发现,嫦娥是真的恼了。杨莲呆了一下,嫦娥姐姐一向温婉柔顺,从来未见她生气发火。

  “嫦娥姐姐,你大概误会了。那个人,是我的二哥。你......”杨莲的声音,有些讷讷。

  “莲儿。”嫦娥叹了口气,她轻拉杨莲坐在月桂树下,沏了一杯桂花茶,“对不起,姐姐吓着你了吧。不过,你在我这里,再也不要提起此人。”

  “嫦娥姐姐,但是,那个人,是我二哥啊?嫦娥姐姐,究竟为了什么?不要瞒我了。我虽然极少上天庭,但是每次上天,都听到许多对二哥不满的言语。因为我是他妹妹,所以,无人和我说详细。姐姐如果也隐瞒我,那我真的便没有半个朋友了......”说到此处,想着连日来的委屈,杨莲泪光涟涟。

  “好莲儿,你哥是你哥,莲儿是莲儿。大家真的都喜欢可爱爽直的莲儿,只是你哥......也罢,都与你说了吧,只此一次。”

  停了一下,嫦娥似在想着措词,“我从来不愿意在人后说事非短长,但是司法天神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齿寒。”

  “嫦娥姐姐,我最近也觉得,二哥变了好多。以前,他很关心我,许多事,我还没有想到,他已经为我办的妥妥贴贴。在灌江口,二哥的心肠总是最慈悲的,如果有孝子为老人祈寿,有相爱的男女求姻缘,二哥总是有求必应。他在天庭,究竟作了些什么?”

  “莲儿,人心是会变的。至高的权力,会将人的心腐化。杨戬一上天庭,就掀起了腥风血雨,他用无数牺牲的白骨,铺就了自己凌云之路。如今,他的权势,炙热熏天,真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说到这里,嫦娥冷笑连连。

  “嫦娥姐姐,你和二哥千年前就认识,也算他的旧友,你能否劝劝他?”

  “小仙才不敢高攀上仙。”嫦娥淡淡道,嘴角却有一丝嘲讽,“你二哥胸有大志,游走在瑶池灵霄兜率之间。似我等微末小仙,本不配和他那等身份高贵之人结交。

  “什么,二哥上天庭,从来都没有来广寒宫看过姐姐?”杨莲惊讶至极,“那么,嫦娥姐姐,你的耳环,怎么会在二哥这里?二哥将你的耳环,贴身收藏,视若珍宝……”

  玉树之后,杨戬看见嫦娥的眼眸中,蒙了一层薄雾,心中忐忑不安,莫非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心中,蓦然有了一些欢喜,又有了一些不知所措。恍惚间,那条暗黑之路,悄然闪过一线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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