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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11 20:5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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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关村位于冀水以北,落星山以南。人口约有四百户,千余人。
冀水一条不知名的小支流东西向穿越村庄,名为“摘星”的石拱桥横跨其上。
正是当年古轻远走过的桥。桥下依旧水声玲珑,清澈见底。
一个没梳头的姑娘站在桥洞下,望着水面发呆,细软的发丝随着春风起舞。
“碎月,快回来,开饭了!”龙邱氏的唤声飞过黄昏的红霞。
正值酉时,日沉大地,村里炊烟袅袅。
又到三月初三,龙碎月九岁了。龙师傅家做了一桌好菜,为碎月庆生。
两夫妻虽然绝口不提古轻远的事,但随着碎月的成长,越来越多的闲言开始漫布:
碎月不是龙家孩子吧。
为什么?
长得不像啊。
而且眉目有股邪气。
对,打更的蒲老说,看见她经常深夜在桥边徘徊,怕是有河妖上身了。
哎,龙师傅的铁铺一年不如一年,不是手艺生了,而是他家姑娘让人害怕了。
……如是云云。
碎月一脚踏进家门,便看见桌上放满了自己爱吃的菜,灶头上的大锅还在焖着红烧肉,她从来不知道其实自己也曾经是锅中肉。
龙邱氏一把拉过她,心疼地拂了拂女儿散落的头发。
“怎么不梳头呢?这样多丑。碎月九岁了,该爱美了。”
“他说只要我梳头,就要扯我的小辫。”
“他?”龙邱氏没太在意,”是村里哪个捣蛋的孩子吧?”
“不是村里的。”
“外村的孩子也跑来欺负你?”
“没欺负我,就是跟我玩。我故意不梳,偏不给他扯。”
龙师傅把最后一道菜——红烧肉端过来,招呼二人上桌。
一家人坐到一起,一人举杯酒。
“祝我们家碎月越长越大。”龙师傅笑呵呵地一饮而尽。
“本来人就会越长越大,这还用你祝福么!”龙邱氏嗔笑道:“来,祝我们家碎月将来找个好婆家。”
碎月笑嘻嘻地看着爹娘:“他说不准我嫁人哩。”
老夫妻盯着女儿白皙的脸,忽地感到一阵寒战。
“是谁家的孩子,跟你说这些下流话?”龙师傅预备去找那孩子家长说个明白。
碎月低下头,有些委屈:“不是村里的……是……是河里的。”
河里的。
龙师傅感到红烧肉呛在喉咙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龙邱氏则嘤嘤哭起来。
这么说村里的谣言不是空穴来风。
“那个河里的孩子,长什么样。”
“看不太清楚。比我小,是男孩。”
“你们怎么认识的?”
“好像是我过桥时,他叫住我的。”碎月努力地回想,”我往桥底下一看,水里有个小小的孩子,隔着水面跟我打招呼。他说‘妹妹,妹妹,跟我玩儿吧’。我说‘你比我小多了,该叫我姐姐。’他不肯,说我是‘妹妹’。我觉得挺有趣的,后来,就……就跟他玩儿了起来。”
“荒唐!水里怎么可能有孩子!八成是你自己的影子吧。”龙师傅一掌拍在桌上,竹筷骨碌碌滚下地。
碎月吓得一哆嗦,泪珠簌簌地落下,一头扑进娘的怀抱。
龙邱氏赶紧搂住她,又是亲又是拍地哄了半天。
九岁寿宴就这么不欢而散。
醒过来时,已是亥时,也就是我们说的夜深人静时。
碎月眼角还挂着几滴湿润的水花。她随手抓了一件薄衫罩在肩上,然后就出门了。
来到摘星桥,水面波光粼粼,月在波动中裂成碎片。
“你来了?” 幽幽的桥底下,传出一个声音。
来了啊,我说话算话的。”
“哎呀,今天的风可真冷啊。水里的月亮都乱了,就像你的名字。”
“你呢,你从来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阿满。”
“你家住水里?”
“附近。”
“水的附近?”
“水的附近。”
“为什么总是在水里呢?是喜欢游泳吗?”
“可能吧。”
“今天爹生我气了。”
“为什么?”
“好像不喜欢我跟你玩。”
阿满的脸慢慢从水深处浮上来,在离水面大约只有一公分处停下了,因为光线折射的原因,显得面容扭曲:“这个臭老头!我要他知道我的厉害。”
“你别骂我爹。”
“你娘也不许吗?”
“没说不许,也没说许。”
“哦。”
“喂!阿满。”
“嗯?”
“别骂我爹,也别给他厉害看,好吗?他只是不想让我遭白眼。”
“谁给你白眼了。”
……
啊——!
突然,一声苍老、颤抖、歇斯底里的狂叫震动水面,是打更的蒲老。一瞬间,那个叫阿满的孩子沉回了水深处,再也看不到他的踪影。
老人家蹒跚而匆忙地朝村头跑去,一路上,许多人家拉开门,不满地叫道:“喊什么喊!”
“鬼呀……鬼……!”蒲老手里的灯火掉了:“龙家姑娘鬼上身了……”
桥边的碎月茫然地回头,丝毫不知自己的脸像纸般惨白,衣衫在月光下,也显得僵硬单薄,如同那丧葬中即将焚烧的纸童。
肆
深圳是一条狭长的走廊,东西并排四个区,南北走向很短。这是指的特区。
从西起依次是:南山、福田、罗湖、盐田。
南山聚集着全国著名的主题公园,支撑着深圳的旅游产业。
福田是新兴的政治文化商业中心,豪华写字楼与居住区连成一片,商业区热闹非凡。
罗湖是旧区,从前被港人带动的繁华散落在一片萧瑟旧楼中。
盐田人口少,再往东走,就是海边了。
海边的别墅区价格昂贵,其中有几处就是庄士朝的集团开发的。
他自己那栋别墅修建在半山,面朝大海。就是这栋房子里,养着一只厉害的小鬼。
古轻远站在门廊前,按响门铃。应门的是一个老妇,背驼成一张弓,头皮上几乎没有头发了,肌肤上布满斑点,连走路都有些困难。
一定是舍不得打发的老佣人吧。古轻远理所当然地想。
他在客厅坐下不到三分钟,庄士朝就踏进大门,手里握着车钥匙。
“古先生。”看到古轻远,他紧蹦的脸颊终于略微松弛了一下,“你果真来了。”
“支票收到,我当然要来了。”
庄先生不自觉地抬眼朝楼上看了一眼。
古轻远看看天花板:“在楼上吗?”
“就在二楼左手最后一间房。”顿了一下,庄先生补充道,“我的卧房。”
古轻远看了他一眼:“养在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你胆子真大。”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那旋转向上的欧式螺旋梯,走入左手尽头的圆形卧室。
华丽而古怪的房间。
地板上铺着中东运来的地毯,天花板上吊着水晶灯,巨大的落地窗垂着白色丝绸,一束金色百合放在床尾的矮几上。这是它华丽的一面。
墙角放着一个檀香木雕刻的木马,一些橡胶制玩具散落在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有小手枪、小皮球,还有几个绒毛公仔。沙发边上的杂物筐里不仅装着金融杂志,还有几本童话书。这是它古怪的一面。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古轻远一边环视这个房间,一边问。
没听见回答,他回头看向庄士朝。只见这个男人哆嗦着站在门边,像是在为是否要再向前踏一步而犹豫:“我……没问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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