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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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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5-16 22:39:4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百鬼夜行一卷  

<一>雪 女  
  
妖狐鬼怪中,最令我羡慕的,莫过于雪女.  
腊月的森林里,寒风猛吹,皑皑的雪,既没边际,也没生命.天黑沉的快塌了.那些精致形状的冰花和冰玻璃是为生机大地而准备的纸钱.  
总会有个迷途者的身影迎面闯进这个世界来.脸上写满憔悴,疲惫,蹒跚,绝望.风雪迷眼,进而侵身,一点点的吸取着他的精气和热量,当他看见来时的脚印在风雪前渐渐淡去的时候,他开始嚎,撕拉头发,小便失禁,跪地求饶.男人非常怕死,这让他的脸犯青并抽搐.很丑.  
"啪"  
一阵枯枝败叶的断裂声.  
雪花本舞的巅狂,此刻却忽然睡着了.世界瞬间有种沉静的美.  
"啪"  
紧接着,树阴后踏出一双女子的赤足----月光碎裂在她河一般的银发上,她很高.很瘦.从她透明的冰冷瞳仁中直勾勾的俯视这个男子.  
远处似乎传来孩子的哭声.  
那背影很美.雪色的衣杉飞舞着挡住了男人的表情.所以我不知道那是赞叹,沉迷,还是恐惧.  
的确没人知道雪女长什么样.  
我只知道,她在说话,和男子有了个[约定].男子的声音带着嘶哑和激烈,很大声,他在发誓,信誓旦旦,他又磕头一千下.这时雪化了,路出现了,雪女也不知所踪.  
男人死里逃生.亲友喜庆不断.  
"怎么得救的啊?"好事者亦多.  
他足足泡了三次温泉,想把记忆洗涤干净.可他那时还记得雪女,所以他对所有的人说"忘了".  
就这样,半年里,男人每一口呼吸都渗透着不安的凉意.他艰难的保守着这个秘密  
可男人终究是男人.他想要官要财,想吃肉喝酒,想得到一切美丽的女人.并在她们怀中畅所欲言.  
半年后,他结识了雪肤玉肌,敏感多泪的缨子.男人们见到这样的素白女子无不垂蜒三尺.更何况她家产颇丰?  
她却独选中平庸的他.  
她说他是个英雄,闯进鬼怪的森林还能全身而退.  
婚礼那天,他很得意.一年后,孩子又出世了.此间生活一路顺风.他砍柴都能发现古代的钱币.莫非,这就是所谓大难不死的后福?  
邻居说:好一对如花美眷,若再能过的似水流年,便得圆满.  
面对顺畅至此的人生,他基本忘记大半,包括当初的恩人,和[约定].  
某夜,在极欢之后,在他倦极,将睡未睡之时,他怀中的可人笑问道.  
"你当初是怎么得救的啊?"  
如此水乳交融,甜蜜温柔的夜晚,又有财产,家丁和娇妻爱儿在旁,他还能记得当初和别人的话么?  
已经过去了,再没什么好害怕的了.他要让他心爱的妻子分享他当初的梦魇.  
于是男人添油加醋的描绘他当初看见的鬼怪.  
"那可是雪之夜叉啊!长的狰狞可怖,浑身结冰......她说如果我说出她的模样和行踪便会惨死,可我根本不怕......"  
他演说的那样投入,没看见六月的星空开始弥漫雪花,黑云追月.没看见他怀中美人的眼开始凝出冰冷的杀气.那层柔嫩的人皮如老松树皮般块块脱落,她喉咙干涸,牙齿锋利,肌肉坚硬且全烧变了形,因为愤怒羞辱以及胃的饥饿.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具备食物的条件----  
那些个只重色相的世俗男子,那些个不守承诺欺骗天真的胆大包天的人,只要他遇见雪女,他们都会得到被撕食的下场.  
[跟我约定,永远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  
雪女----世界上爱的最冷静,恨的最分明的妖魔----她用一辈子监视一句诺言,背叛者,杀无赦.  
她喜欢考验人性,因此爱情一直冰天雪地.她总将一个个亲生孩子轻放在路边,渴望他们被有路人收养.而后,她再赤着双脚,缓缓的向下一个男子走去......  
  
梦魇原来就在身边.  
不知你,可有见过她么?
 楼主| 发表于 2010-5-16 22:40:17 | 显示全部楼层
百鬼夜行二卷  

<二>飞缘魔  
  
  
飞缘魔是很香艳的鬼,她们面容娇媚,却由活生生的尸体生成---全是女囚犯.  
因为出身腐朽,所以比着野外长大的狐女,自又低着一等.  
那是间黑暗潮湿,永无天日的禁室.老鼠和蟑螂的天堂.一条长不见底的通道,只点着一盏老旧昏黄的灯.一阵钥匙声.一重二重三重的铁门一扇扇的开.千夏戴着脚镣被推进囚室.  
锒铛入狱.  
她背后被人狠狠一扔.顺势摔进一堆蠕动的生物体中间.腐肉的味道登时充满肺部.  
那天是月圆之夜,再加之她有双很明亮的眼睛.才好不容易看清这一屋子或爬或倒的肉,黄白的脂肪和骨头---竟全是女人.她们没有头发,衣不蔽体.眼睛几乎全瞎.身上到处是红肿和伤疮,有些人手足残废.另一些像化石.角落里堆满了秽物和得了传染病将死的躯体.  
千夏今年才20岁.  
她失手误杀了意图强奸她的柏木大将,可是没有人能证明她的话,也不用证明.  
大将夫人请求说,不要让那么年轻的女孩承受残酷的死刑.旁边的侍女都流泪了.  
她只在千夏耳根旁疯狂低笑道:"你抢走了他.你得要生不如死."  
  
从今后,她要一直在这里.一直一直住下去,直到她受不了死去的那一刻为止.再看不见星星了,再接不着樱花了,多可怕啊!千夏越想越害怕,开始呜呜的哭出来.满屋的女人似乎这才发现她的存在.她们像发现奇珍异宝一样.于是那些得病的自动往远处挪,那些稍微健康的慢慢聚集团坐在她身边.  
  
她似乎成了她们的首领.  
  
  
好几只有些脏的手向她的脸上伸来,揩去了千夏脸上的泪,将其放进嘴里吮吸.有一个还看的出形状的女人在对她凄然一笑.她说,咸的.像盐.真好,泪水,外面那些看守的男人一定会想要你.这些女人分明露出某种羡慕的目光.像将死的兽,混沌,饥渴,嗜血,又哀伤.  
  
有一双黄瘦干枯的手在背后帮她挽头发.千夏被吓呆了.被这些女囚犯---这些才20出头就已经腐朽在这个坟墓里,泥都不如的年轻女子的生活一角,给吓呆了.  
她根本不知道,她从今后会遭遇什么样的对待,会得多少病受多少苦,最后变成哪种行尸走肉.  
缺盐.缺食物.缺空气.缺生命.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她们早已不算是人.  
  
她们唯一的要求,就是死在那些肥丑凶恶的守卫给她们带来的偶尔的性爱高潮中---强奸,这是她们都得到过的.然而当她们迅速腐朽时,她们便被再次抛弃了.连当工具都不合格?  
  
想带着那些男人一起死,不管是爱的,还是不爱的.恨啊!恨啊!多少年也要恨!  
若不是为了他们,我怎会在这里?!  
20岁的处子,被这样深而无尽的绝望和怨恨埋着---最后一只手也被埋了起来----于是,从此再没人知道她.  
百年后,这附近经常出没着许许多多的香艳妓女,她们一人一夜便可接待千人.当她们钟情于哪个俊秀男人时,那男人必死无疑.她们贪食精血,可以把男人用成骷髅.  
  
她们没有血性.人性和灵性.只有永久的填不满的饥渴和欲.  
看见没?那个吧台旁享受烈酒.酥胸半露的妖媚摩登的女子,她身旁有多少男人,知道她曾经叫做千夏?  
  
这就是飞缘魔.盛开在黑夜的欲望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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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6 22:49:02 | 显示全部楼层
占楼,我去找下三卷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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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6 22:49:12 | 显示全部楼层
百鬼夜行四卷  


(四)桥 姬  


桥姬,多为年轻女子的亡灵。只因痴恋某人而不得,便冲动地跃桥跳水,全然忘记自杀者不得轮回的因果.  
她会用幽深的语调对你说:“你,可否愿意,替我住到那里去......"  
  
  
那天,天边尚未亮尽。八重樱已经开到第六日,还剩一日的寿命。  
“伊豫介大人的长相似乎比樱花还纤柔俊美啊。”  
几个侍女嬉笑着从阿槿身边匆匆而过。侍女阿槿赶紧埋头擦起前厅的地板来。眼泪,不断落下,又不断被抹去。最终痕迹无存。  
为何,不能像擦地板一样,抹杀掉这种心情?  
  
此时绿子很神秘的从背后靠近她耳畔,  
“阿槿,我今天胃疼呢,大人屋里的活,你就帮我做了吧。”  
绿子的声音十分谄媚。这女孩平常就最懒最爱占这种小便宜了,阿槿清楚的很,可她今天却非常高兴绿子能提出这样的建议.  
  
是的.我们都爱过,我们也都有这样的心情.当穿过回廊,走过拱桥时,便会感觉早春其实并不冷。当闻到他内室飘出袅袅的熏香时,心中那根琴弦就会颤动不已。当绕过屏障,掀起幕帘那一刻,假如那散披着红色罗汉衫的背影忽然转过身来,对她露出从容而温柔的笑意的话......  
  
为了他,饮鸩止渴,又何妨?  
  
于是他大胆抓住她的手。按在胸膛上,他将她嵌进怀里,心跳声似乎在说:你明白吗?  
她便微笑着顺从了,绽放了。她怎会不明白?她已是他的人了,她怎么能够不明白呢?  
阿槿甜甜睡去。窗外,忽然大雨.那绚烂的樱雨,哀怨的,落地死去。  
  
  
第二天只剩光秃的枝干,于是他便要走了.走之前,他将衣服盖在她肩上说,再等两月,我回来接你,就温泉后面的那座石桥上等。  
阿槿狠狠点头。幸福的当场哑住。从此,过桥成了她生命中最快乐的事情,她总想着,她会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在草叶的颗颗露珠的映衬中,扑进她心上人的怀里。而后被他背着,回家去。  
到第二年春天时,伊豫介仍没来接她。而且,转眼,第三年秋天也将尽了。  
她仍穿着那件红衫,仍每日守侯在桥头。岸边支长的几棵枫树,叶子红的如同沾血的手,一阵风过,便一巴掌一巴掌的打在阿瑾苍白的脸上。她仍疑惑。他怎么不来呢?  
但这天,也是他的生日。所以她决定为他念经祈祷。为了保他平安,她念的很长久,很专注,甚至没感觉到夜露已湿遍衣襟。月亮也早失去踪影。  
开眼时已到丑时三刻。夜的黑让她心悸发抖。她要过桥回家。可这时,迎面已走来某个美丽却苍白的青衣女子。  
她拦住了她。浑身湿辘辘。  
阿瑾踌躇着问:“您,迷路了吗?”  
女子摇头。  
她又关心道:“你这样不冷吗?”  
女子仍摇头。  
那种眼神......阿槿忽觉诡异.她开始跑,但无论跑多远,她仍在这座桥上.....  
  
女子忽然到她面前,紧紧箍住她细弱的手。紧紧的,将她直拉到桥边.  
  
下一秒.水面开始她看见水面上浮现出那场蓄谋勾引来的“爱情”。  
原来,绿子真是他的另一个露水情人。  
原来,绿子偷看她的日记,并当做玩笑告诉了他。他则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  
原来,当她梦幻的走近他房间时,另一个妓女正从他后门溜走。她只是他清晨的第二场游戏。  
原来,他早有官宦娇妻,如花美妾,却仍沾花惹草,直将真爱化做"调戏".  
......  
原来她们说的是真的.原来阿槿的心早已经碎到完全没有知觉--------可她只是不信。除非他亲口-------得找他问个透彻才能死心。  
她仍对他有希望.而现在,是的,他就在下面.他隔她那么近,容貌那么真实,她可以将一切问的清楚透彻的。  
  
只要跳下去......  
  
于是,青衣女子她遗容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怪异的微笑.她说:“他就在我家里。你现在看到的地方便是我的家。只要你成了我,你就可以一直住在那里了。那么===”  
你,可否愿意,替我住到那里去?”  
下一秒,她的脚,被好多好多双苍白干枯的女人的手纠缠着,硬拖着,整个身体往下沉。  
  
他的影子也不见了。梦一般的------就像她爱上他的过程。而她忽然觉悟,自己将永堕魔道.  
  
她想,这真的太迟。我的生命,已将化做烟尘。但当你听到这消息时,你会后悔吗?  
  
明明已经看透的人,仍是不想醒,不想承认。因为心早已驷马难追。  
  
一道血红抛物线被潭水吞没.山间空留余音.  
  
"你一定会后悔的。因为除了我,还有谁能拿生命爱你?......"  
  
这,便是阿槿的故事。她现在是一位桥姬。数百年,数千年过去了,犹如夜间的一声叹息。她们往往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参透,当初输掉的,岂止一世情缘?  
因此,请别在夜里过桥。因为觉悟的她们会聚结徘徊在桥底深潭中,阴寒湿冷,嘤呜咽泣。  
每到丑时三刻,她们便会成群结队游荡在每座桥上,等待着过往的每一位路人。  
她会用幽深的语调对你说:“你,可否愿意,替我住到那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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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6 22:49:29 | 显示全部楼层
百鬼夜行五卷  

<五> 骨 女  
  
战国----是个男人们争做英雄的时代.女子们的命运往往都悲不堪言.  
或是孤独病亡,或是受尽蹂躏,或是遭遇灾荒又迷路在山林......青丝纷飞,泪眼朦胧,一双兰花手沾满血迹......求求你,我不想死.  
  
初春破晓.城里乡下.两户正房檐外,都摆着清酒小宴.  
一个将远行进货的商人,在温柔的哄着某个衣着鲜艳的女子.而他隔壁的邻居.另一个整装待发的武士,亦用拥抱来安慰他伏倒在踏踏米上,不断哭泣的妻子.  
男人们心带酸楚:此次一去,虽凶险非常,却也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只苦了她一个人撑一个家......  
女人们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他.于是只得期盼:万望他千万平安归家早日归家.  
本是两对人.今生互不相识,全无交集,谁知今时今日却会拥有相同的心情.  
----离别总是怕.怕.怕.  

每天清晨,女人们都会推开窗户遥望丈夫背影消失的那条大路.寒风凛冽地吹着她们的头发,一绺飞掠过脸庞,她在心慌意乱之际,把那绺头发给咬住了。  
无一夜不担心.无一夜睡的安稳.抢劫?兵乱?饥荒?病痛?太多可怕的可能性----反复数佛珠.三九三伏.所谓生活,也只是心中烦恼,茫然地干活和躺着罢了.  
因为,男人们从此都音讯全无.  

留下?我追上去?留下?还是追上去?  
这问题像蛇一样纠缠了她俩半年.这是命运分叉了-----商人的妻子决定留下持家等待,武士的妻子决定让她的脚引导她寻找失踪的丈夫.  
一个寒窖补旧衣,一个野地宿荒原.两个单薄瘦弱的女子,从此受尽磨难.  
情到凝望处,忧思入迷途.  
她俩都在想,我有没有选择错误呢?  
是啊?你也会问,有没有选错呢?她们后来呢?  
后来-----  
便已是十年之后.  
夕日楼台,早为野兽出没之地.  
往日贤妻, 脑中轮廓亦模糊不定.  
但是,商人总算回来了.他身着绸缎夏衫.现已经腰缠万贯,还取了个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远在九年前.  
"那么凶悍无礼的女子,怎有一点知书达礼的模样?倒不如我那糟糠之妻了."  
终于他开始怀念她----最终衣锦还乡了.沿途听说这里发生过瘟疫,他忽然心狂跳起来.不会的,她一定还活着.----于是当他推开那几乎腐朽的门,看见满院荒芜中站立着他身着破衣,苍白瘦弱却依然能弯腰打水的发妻时,他忽然泪流满面.情不能自禁的将她拥入怀中,共尝温柔......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华丽的房间里,属于一个由普通武士发迹到得宠家臣的男人,他手下统领着1000武士,他正在和一个最近买来的妖艳美丽的骨感美人对食做乐----她长的很像他那再无音讯的前妻.  
两个男人,或多或少,还爱着曾经的女人们.于是当他们欲火高涨时.他们都开始慢慢,慢慢的问怀中的女人,你,可爱我吗?  
可惜,她们却听不懂了.只记得自己一直在苦苦等待着的什么东西,现在,真的丢了......  
因为她们同时做了个梦.  
梦里,她得了好重的病,家中破壁残圜,她凄惨叫唤他的名字,可直到断气之前,也未有人回来,包括她最爱的他......  
梦里,她在长途跋涉中,遇到了一场动乱,她在那地方被10多个逃难浪人轮奸身亡----而他们却成了最新入伍的武士们,耀武扬威,站立在她丈夫左右......  
原来,选不选错,在那个年代,都是一样的结局.于是天就亮了,梦就醒了.两个男人都被眼前的事物吓的魂飞魄散.  
那哪里是人?那分明是两具枯萎发黑的白骨.  
是啊. 若死在这里,谁人来安我尸?慰我魂灵?他都还没有归来的消息.  
于是,她们即使皮囊不在,只剩枯骨,也会要拼命的活下去,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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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6 22:50:39 | 显示全部楼层
百鬼夜行六卷  

<6>百 鸟 目 鬼  

百鸟目鬼往往出现在绿林山野,盗贼横行的地方.  
她们是很胆小的鬼怪.即使在深夜行窃,也会将大半张脸萎缩在黑色面纱里.虽然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很美很深邃,但那只是空洞的装饰品而已.  
----真正尖锐的是那100只火眼金精质地的鸟目,躲藏于暗处(她的手臂上),游弋和窥探着往来路人的全部身家.  
倘若那袋中发出叮当做响的钱币撞击声的话......  
相信我,莫大的危机,便会很快地向你靠近.  


四月朔日,天气渐渐明朗,孩儿们都换了白面蓝里的清爽衫子,像一支支随风摇曳的抚子花.  
江户的三井家<1>有两个这样的两朵花,她们是雪乃,以及由美.  
雪乃有着朝霞般明丽鲜妍的容颜,而且在其他孩子懵懂无知的年代里,6岁的雪乃便会流利地背诵出<<枕草子>>上的优美句子.  
"春天是刚破晓的时候最好.夏天是......"  
那厚厚又泛紫光的圆顶额发随着她的摇头晃脑而一荡一漾.那姿态真是可爱.而且雪乃此时已经学会换算贯匁分和两步铢<2>.  
"平野屋送来的水果,本是想留给你们姐俩的,可是由美那孩子又不知道和村民的孩子去什么地方疯玩去了......"  
由美长相普通而且庸懒粗野.只有雪乃一直按照父亲的要求,成长为明珠般的人儿.她是三井次郎的骄傲.这令他时常将由美爱吃的覆盆子全赐给妹妹.  
10年间,.随着两姐妹年龄的逐渐增加,愈来愈多的声音开始重复这句话,  
"虽说由美小姐是长女,但这个家,将来定会由雪乃小姐继承的."  
掐手背时,总是痛过手心的.从姐俩乳母的地位差别都可以看出三井家人心的参差.  
位置有定.  


直至该日.  
三井家击鼓鸣钟,下人和家臣们全都换上了干净簇新的衣裳,在檐下分两班列坐,虔诚严谨.  
一众相望那高台上两位豆蔻年华的女子.  
三井次郎威严的声音在耳畔:  
记好了:一要精准,二要快速,三要诚实,谁能在一柱香的时间里算完面前的大小注和豆板银的数量,便是三井家的继承人.  
一二三四五甲乙丙丁戌......  
香在焚.  
白烟袅袅间,三井的眼睛愈瞪愈大.  
周围的人亦被那双玉手点算的速度吓的面面相觑.  
不是看雪乃,却是看由美.  
有些人,全身似无优点,默默无闻许多年.因为她只能在一件事上一鸣惊人.  
天才.天才!!  
三井家完全被震惊了.三井伏身两个女儿之间,却只专注的看着由美.和众人一样.  
父亲头一次对由美露出赞赏的笑容.雪乃登时感受到惊弓之鸟般沦落的难受和威胁.她早已分心,心神大乱的她根本数不清面前的东西---虽然宰相君(乳娘)正在人群后费劲的给她比着第二堆银遣的最后答案.  

那时由美连第三堆都快点算完毕......  

她觉得这一切是个梦.  
这只是个恶梦而已-----  
那些赞赏和羡慕,那些美食和衣裳,还有父亲......宰相君(乳娘名)说过,父亲和这个家的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  
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  
你要从我手里偷走吗?  
绝不原谅.  
为妒恨附身的雪乃,忽瞥见身边专注看着由美的三井的腰间锦袋中露出有大判<金币的一种>的影子.  
是了......  
趁他们不留神,她悄悄将手伸进了父亲的钱袋,摸住一只钱,迅速藏于和服的内袖里.  
这样的话......  
她嘴角抽搐出冷酷又怪异的笑.兀自陶醉.她在香尽的那一秒将那钱放入了由美点算好的钱堆中.  
没人亲见前因.  
众人议论纷纷的,只是后果.  
因为点算时,由美那边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只大判----但她却未点入帐本.如此这般的话,雪乃才是胜者.  

看着姐姐那不可置信的表情,雪乃感觉自己已从恐慌的梦中醒来了----原来自己还是在床上舒适的睡着----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她不禁开心狂喜.  
谁知----  
第二天大宴之后,由美忽然不告而别.没人知道她到底去哪里,到底是生还是死.衰亡的钟声从此敲响,因为三井家的帐本从那以后开始变得很不安宁,某一天多几只,某一天又会变少几只,钱财的流向和踪迹从此神秘莫测.  

而这种事在三井次郎死后便发生的更加频繁.  
没有人会跟算不清帐的两替商做交易的,于是,三井家在第9代继承人三井雪乃的手中逐渐败落.  
----这定是由美的咒怨.怎么办?雪乃又恨又怕,但她却唯不肯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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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6 22:50:58 | 显示全部楼层
只每晚对着漆黑的天空大声喊:告诉你,无论生前死后,你也斗不过我,你绝对斗不过我.  
她决定偷,就像当初偷他父亲那样偷.  
偷.无论是仆人的,家臣的,亲戚的,挚友的,当官的,经商的,做工的,务农的,只要她遇上了,她都要偷.  
偷回去弥补帐本上不翼而飞的钱.  

还有她那颗被罪恶啃食的近接空洞的心.  

后来-----  
三井雪乃是以盗窃罪的名义被官府抓住的,她那时已经流浪街头,身无分文,没办法打通官府的人脉,只有写信给宰相君,请她出面救她.  
却没有得到那女人的任何回音.  
怎么可能会有?她乳娘治田发家的钱,便是通过在三井家的钱库中做假帐本而偷盗出来的.她是当家人的乳娘,而且还握有王牌.根本有恃无恐.  
钱不会无故多少,无非是人作祟而已----  

因为她看见了,只有她看见了,那场比赛的真相.  

一直以来,她在这个家唯一的阻碍,只是由美而已.幸亏没有人知道有凤凰居住在这里.......  

现在凤凰飞了.只剩雪乃在黑暗腐臭的狱中,不停的往自己的手臂上画钱币,数钱币,一边画,一边算,怎么又多一只,怎么又少一只?  
直到数坏了自己的眼睛.  
因为她根本,有眼无珠.有意无心.到如今,最后却臂生百目而目不识丁.  

人生只是场浑浊不堪的游戏......  

这便是百目鬼的故事了.她们往往被描述为面孔不清但手臂长满100只鸟眼的女子.她的手是会伸缩的,可以随意伸到别人的口袋里摸偷宝贝.  
江户时期的铸币,中间开孔,那孔像极了鸟雁的眼睛.所以"鸟目"也成了钱的别称.只是钱财如场大雨,虽可见可摸,却往往下落不明.  
然而世间愿为钻钱眼而折腰的众生,实在太多太多.这或许也是做人的一劫.只是,切记要取之有道,方可人财两平安啊.  

<1>三井家:三井家是以三货交换为业的最大的“两替商”,江户中期以后,诸藩为挽救财政贫乏,也发行仅在本藩领地内通行的不兑现纸币(即藩札,最早在1661年由福井藩首次发行)。这些举措加重了三货换算的复杂性(依不同币种和不同地区,三货换算率有所参差),银币更是需经称量换算。于是,以三货交换为业的“两替商”,在大坂、江户等大城市里应运而生  
金币、银币、铜钱,合称“三货”。江户幕府直辖矿山,独占金、银、铜等金属的铸币权,设立了金座(注1)、银座(注2)、钱座(注3),发行三货,流通全国。金币的种类有大判(注4)、小判(注5)等;银币有丁银(注6)、豆板银(注7)之类;铜钱主要是一文的小钱(中国称此类作为货币基本单位的一文小钱为“小平钱”),也有当百之类的大钱。日常生活中以铜钱流通为主,金银货币通常只用于大宗交易中。  
<2>以大坂为中心的京畿地区,盛行以银币为价值尺度,商品的价格多以银目的贯、匁、分(注8)表示,称为“银遣”;而以江户为中心的地区,则盛行以金币为价值尺度,商品价格习惯以金目的两、步、铢(注9)来表示,是为“金遣”。贯、匁、分:江户时代银目的重量单位。1贯=1000匁=10000分。匁旧作钱、泉,依其发音(もんめ)又简作目,1匁合今制3.759克.两、步、铢:江户时代金目的重量单位。1两=4步=16铢,1两约合今制16.5克。金1铢约合银3匁7分5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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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6 22:51:14 | 显示全部楼层
百鬼夜行七卷  

<七> 络 新 妇  
  
络新妇,是专门狩猎男人的魔女。她们头发光柔如丝,面孔绝尘脱俗,那娇媚的笑如同黑色的乱箭,直攻人心,见者无不浑身酥麻,半昏半醉。  
此魔一旦肚饿,必取被诱惑之人的首级食用.又名黑寡妇。  
擅长以丝般婉转的眼神,织成粘黏坚韧的情茧。一层,一层的将男人黏进温柔乡中安眠。男人惯用伎俩征战情场,可说到三十六计,布局撒网,又有谁能胜过蜘蛛......  
  
那晚。奈良城门口传来了雷动的呐喊,火炬将天空映衬的比血还鲜艳,那阴森森的刀林剑雨,灭过熊袭,虾夷,肃慎,出云,现在,该轮到吉野深山的土蜘蛛族了。  
“谁能取来叛族头领黑阪命及妻儿的首级,我就封其为大纳言,赐其土地和黄金。”  
平城天皇的声音让密林中荡漾血气。风很大。两个影子,一高一矮,正先后相随,狂奔......  
风雨撕裂了女人的声音。  
快逃,加耶,快逃啊!......"  
  
  
十五年后的平安京。  
“药子,药子,你身上好烫,可是又做恶梦了?”  
怀中佳丽缓缓开眼,轻轻吐了口气。平城帮她揉起胸口来。  
宛若夫妻般体贴。即使是生病,天皇也舍不得放这位美人归去,只是让她坐在他膝上,不胜怜惜。  
从见第一面起,药子那朝朝暮暮,愁眉不展的样子,便已生生揉碎了皇帝的心。他对她的宠爱,已经达到“还债”的地步。  
我为何这样爱你呢?  
我们定有奇缘。药子吟诗回应。他笑了.他知道皇后是爱他的-----想当初药子进宫,她和父亲藤原大纳言尚为骨肉隔离而泪垂不已.----谁知藤原大纳言后来伙同道康亲王犯上做乱之时,药子竟能大义灭亲,说服她哥哥藤原仲成直取父亲头颅。  
  
-----如此深厚的父女之情,只为他.舍去.  
  
像此等儿女恩情,实在是不能尽述的。  
  
  
我要让你当皇后。  
他对着明月发誓。于是,药子笑着醉倒在他怀里,醉到整个人犹如一朵白里透红的蔷薇----5年间,后宫多少梅荷菊争奇斗殷的?只是,不知为何,只有智子的美可以常盛不衰。  
  
他最终封了她做大和国的皇后。此时藤原家早已鸡犬升天。独揽皇恩。仲成甚至敢在朝堂上乱开大臣的玩笑。  
"你那哥哥”平城时常很不高兴的说,“总有一天我得给他点颜色!“  
于是药子总是妩媚的为他布菜,举杯,把心气悠悠抚平,而陷入这无尽的温柔网里,懦弱的他,哪还有招架的力气?  
就这样---一点一点,女人用美丽发丝和眼神,遮蔽男人的五感。使得忠臣遭贬。奸逆当道----8年后的平安京,最有实权的人已经变成了藤原仲成。天皇的地位变得岌岌可危。  
权力这东西,一旦放出,便是就驷马难追。  
  
“怎么办?那家伙分明想造反!”他十分落魄.已与空壳傀儡无异。  
  
“别乱想。”然而药子这些年来却活的愈加珠圆玉润,气调心顺。葱细的手指正慢且狠的剥着一颗丰满的琵琶果。“他总不至于敢杀掉殿下和我吧。”她缓缓笑道。眼角生起几道很轻浮的纹路。  
  
那指甲忽然深深陷进琵琶里去.  
-----这笑哪里像装出来的?十多年的枕边人,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她有这样开心的表情。  
他忽然觉得莫名恐惧。  
只是,悔有何用?  
  
一切,已太迟了.  
  
  
8月的满月之夜。藤原仲成带家臣包围了天皇府邸,威逼其让位与自己的儿子。他嚣横跋扈的笑声不禁让平成又气恼又屈辱。  
可当他看到药子也出现在那边时,他整个人才真正呆住了。  
”为什么?”他喃喃道。”我对你这样好。”  
“你急什么?”她笑道。“因为那是我的孩子,和哥哥生的......你不知道么?----我是藤源家买来的丫头而已,呵呵。”  
  
眼泪滑过脸庞。雪白的肩头上浮出蜘蛛的印记。这使平城天皇猛然记起了那个古老而无辜的种族。  
大臣们对他说,深山里时常出没着吃人的蜘蛛族人。平城那时很小,并不懂得明辨是非,于是----  
二十五年前的那晚。凉月西沉,夜天如水。可大和王朝却人心鼎沸,武兴正浓。  
后面有无数双杀红的眼睛,平城的士兵,将她和族人当成要捕杀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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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6 22:51:2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们早已精疲力尽。  
-----幸好黑阪命带着又一批勇士及时出现了。  
加耶,快带着你母亲逃啊!  
  
父亲又一声吼。她和母亲只有继续盲奔。只可惜,林子外,早已布下精锐的天罗地网。  
面对如潮水般一拨拨涌来的士兵,黑坂命寡不敌众,已如受伤的斗兽一般,只待同归于尽了。  
怎会?我们一向居住在山洞里,与世无争啊,为什么?  
  
此时,忽有阵霹雳将青空闪出浩大的裂痕,倾盆大雨登时浇灭了火炬,染黑了天与地------  
这已经是最后的逃亡机会了。因为在同一时刻,不远处忽然传出父亲和勇士被俘虏的阵阵惨叫。  
母亲登时停下脚步。  
下一秒,那双牵着加耶的温暖的手,猛将瘦小的女孩推入附近一土穴里----那是土蜘蛛人狩猎用的陷阱。  
“千万别出声,妈一会回来。”  
她从怀中掏出麦管扔给下面女儿,随即狠命地撵土填出口,她填的那么疯狂,女孩甚至险些被沙土呛着。但她没咳嗽。她一向听母亲的话,像捉迷藏一样不出声。于是,不久,周围似乎来了很多人,有很多铿锵响动的声音,但喧哗后来又渐渐散了,静了。仅留雨声。载着腥味的红液,慢慢的渗入泥土之中......  
  
  
"这是你欠我的."  
  
药子说罢抽剑砍断平城天皇的帽冠。她俯视着他,回想起父母兄弟们挂在城墙上的头颅,曾经的仇恨和屈辱让满月的光都变的阴冷暗淡起来......  
  
是的.养父藤原大纳言只是她的棋子而已。她付出她的身体,要他将她细心调教成风华绝代的女人,她深知他的野心,于是毛遂自介代他到天皇旁边卧底探情......  
  
而后再出卖他.再勾引他的儿子继续为己所用-------仲成是为她反的,她知道.因为她说过,我要让天下大乱,皇脉浑浊,万民罹难,百鬼横行。  
  
"现在,我终于做到了."药子拿起剑,渐渐逼进天皇.平城萎缩着,她却只管放声狂笑起来。而后,忽然收起声音.气势汹汹的,向他砍出第二剑.  
  
剑尖,猛地中途转向.鲜血淋漓,一剑封喉.  
  
应声而落的,竟是藤原仲成的头颅,四下皆惊倒,反而异常安静起来.药子那双美丽的单眼,先露出怨毒又不忍的复杂表情。后却只剩无谓的叹息。  
  
她将剑慢慢靠近了自己的脖子,眸子里定格的画面,是平城天皇惊慌失措想阻止她的表情.......为了这个十多年里唯一真心爱她的仇人---平城.加耶不惜化身为络新妇----藤原世家的次女药子,让外戚专权数十年,使几朝天皇为空壳。堪称机关算尽太聪明.  
  
谁料,她竟然假戏真做.只有他-----她竟真不忍下手刺伤一丁点  
  
-------国仇家恨,怎容的下一个情字?药子只能刎颈自尽,以完此劫......  
  
平城天皇的皇后负罪自尽后.全身的血都化做一只只蛮横的红蜘蛛,盘爬在平安京外的野林里,等待纠缠那些参与灭族的士兵。  
它们嗜血.它们杀人.但它们都避过了不相关的民众,还有......他.  
  
络新妇们同时也有类似人的感情.因为药子死的时候,并非爱心尽丧,因此后世也流传下了人被蜘蛛精所救的故事.  
  
正是似正非正,欲邪未邪.  
  
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种禀性复杂的任性妖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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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5-16 22:51:45 | 显示全部楼层
百鬼夜行八卷  

<八> 山 鬼  


山鬼的模样不仅丑陋潦倒,更多的是血腥野蛮。他们是受情欲蛊惑的人所化成的。一个个猿脸蛙身,禽兽德行,虽终生居于山间不肯出世, 但一旦有人闯进了他的领域,那必定死的尸骨无存。  




那古歌是告戒人们:放纵情欲变成妖魔,收摄心神得到正果......  


古有高僧,法号快庵。自幼爱好禅宗,云游四方,有一次随性游至下野国富田村借宿一宿,却发现村民见他如见恶鬼,妇孺避之不及,男人刀剑相向。  

他双手合十。“施主,这是何故?” 胸中的恐怖和屈辱恍若身旁的灯笼般,越聚越多。  

四周剑跋弩张,倒静了。有些胆大的女人把头伸出大门悄悄观望。  



“哎呀,不对啊!那僧人头上不是唐国才有的青头巾么?”  


忽然,这片死寂,被一高楼上的女子的叫声击破。人群中开始有人应和。快庵禅师不禁心存感激的一瞥。只一瞥。  


这一瞥,好亮。红色和服的尾襟,像火。迎接他的是一双桃花美目。是水。冰火五重,女人连顾盼的神色都能化做一双纤细嫩白的手。  



在拉扯。在撩拨。  



真是水深火热。快庵感到心似乎被人冷不丁一捏。全身开始唯诺的酥麻和疼痛。莫非这就是禅理中描述的地狱么?  



“农人愚昧,竟将高僧看成那鬼住持,莫怪,莫怪啊!”  



不久, 周围的村民渐渐的认出了他。他们也开始惶恐,棍棒刀剑掷地有声,那时侯他们对唐国来的人是极为尊重的。一家大户主人恭恭敬敬地迎他回宅。一个青衣侍者打着牡丹灯笼。话说的比他的小米碎步还唠叨细碎。  



“您受惊了......刚才救您的可是我家主母呢,这多少能赎些罪过吧......我家主人生性良善,最爱供佛,大概是这原因,才得家道昌盛......”  



原来是那女人的夫家。  


快庵仔细的听着,灯笼的红光一瞄一瞄的晃着他的左脸,他想,这怎有些像那双眼睛?  



似乎,一切都沦落了。  



那是个风光的庄园。斋宴丰富。席间有一小碟酱色的梅干,他觉得颜色好,便赞了两句。  



“是我夫人亲手制的呢。”  



主人脸上不无骄傲。快庵一楞,轻轻捻起一颗。放入口中细品。  



酸甜间似乎还留有女人的指间香气。  



他很羞愧。  



又莫名恐惧了,于是开始聊起那鬼禅师的事。  



“你不知道吗?”主人惊道。”那鬼住持本是菩提院的得到高僧的弟子,出身在贵族,以学识闻名乡里。他发愿效仿释珈苦修。二十多年来业行良好。我们都愿意给他布施,跟他交友呢,谁想......”  



“怎么----”  



“去年春天远游越国时竟带了个十二三岁的侍童回来,生的清秀,住持甚为喜爱,从那以后,修行的事便渐渐懈怠了。今年四月,那侍童忽然患病在床,国中名医医治无效,终于去了,住持非常哀痛,欲哭无泪,也不肯火化尸体,只是整天抱着那尸体当活时一样爱抚不止,不久之后-----”  



主人放下筷箸,有点咽不下。快禅怎肯罢休,只道:我这些年修行也积累了些道行,你若讲与我听,我便助你将他除去吧。”  
听了这话主人大喜,便道:只怕请不动尊师----只是没想到那住持被自己的情欲活生生的变成鬼---十日之后,那侍童尸体渐有腐化迹象,他为怕失去,竟将整具尸体敲骨吸髓,生啖其肉,吃得一干二净,这一下便堕入魔道,或袭击村民,或偷扒坟地挖尸体吃,祸害无穷,从此这一带便鸡犬不宁了啊!”  



快禅听的呆住。席间无语。默默而散。回到禅房,回想那住持吃爱人的过程,竟觉胸中火焰燃烧,炽烈灼热,不觉泪流满面,倒是有些感动的兴味。  



忽见窗外窈窕玉影---那个声音!  



“想向大师请教菩萨的事呢。”  



门开。快禅忙瑟缩一旁。女子博学,还会写汉字,说起话来春风四溢。他自认修行不差,谁知在此四下无人之即,他却见她和服后颈,一双玉手,还有......  

那带水桃花,脉脉凝视  



“大师,佛家有没有说为什么男人家都花心的缘故?”  


“这个......我......”  

“我想----”女人低下头去  

“大约那人人所惧的鬼住持倒是我喜欢的男人类型吧,若有人像他爱那侍童那般爱我的话,便被吃了,也不会怨恨啊。”  

她低下头去。睫毛的阴影十分寂寥。她的日子一定非常不好过吧.  

疼惜.欲望.通通  

见缝插针.他竟像受到袭击一般,就这样跪在了她身旁......  


次日。快禅上了山。那寺院荒芜久已,杂草丛生。眼见夜幕低垂,又无灯火,月亮升在空中,忽见一形容枯槁的僧人抱着半具尸体,步履蹒跚的走过来。坐在禅座上,开始撕食。  



边吃边念着一首悟道歌。  



江月照,清风吹。  



漠漠清宵欲何为。  



情景十分诡异。快禅看见此情形,从藏身处现身。举起禅杖大喝一声,”做甚么孽障!”便照着那人的头影打下去。那鬼并不躲闪。刹那间如见光的冰雪般化了。  


没想到这么简单。  



只是有几滴血溅在他虎口间。  



倏地钻进去,化做七星黑痔。  



他却没来得及怵目惊心。  



他仿佛看见人们称颂他”达摩大师重返人间”时女人的表情。箭步如飞。  



他自问道:  



我是配得起你的吧?  



我和他,谁强?  

你说可以为我死的吧?......  
他追的那么快.  

----他捉住了她.而后男人和女人的裸体化成一条白蛇.  

一切,似乎,都疯了。  



一年后,这边几乎已经没有人家。山上寺院倒塌,连小路也看不见。荻花莽草之间,坐着一个系青头巾的模糊影子。  



须发蓬乱,枯槁,血腥。  



口中发出蝇蚊一样的声音,细细一听是那首悟道歌。  



江月照,送风吹  



漠漠清宵欲何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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