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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15 16:5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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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奥利里熟练地把手里的银丝做成一个耳环圈,然后迅速地剪掉多余的部分。
“我为什么要和你谈话?”问我的时候,他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见鬼,卡洛斯,这个我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话呢?”我坐在他旁边的草
地上。这儿是伯克利商业中心的人民公园。它曾是平民百姓谈论、参与政治活动的地方,
现在却成了那些无家可归者、生活漫无目的者的避难所;同时,它还是一个非法的毒品
超级仓库。这里气味怪异,我一会儿也不想在这里多待。15分钟过去,他做好了一副耳
环,我们之间却只进行了一些无聊的闲谈。太阳就在头顶上明晃晃地照着,我全身燥热,
再也没有耐心等待卡洛斯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东西。
卡洛斯建议我再坐一会儿。我拒绝了,站起来说:“今天全国有一半的人想和我谈
话,卡洛斯。如果你不想说什么,那么,我还是走吧。”
“等一会儿,等一会儿。不要这么生气嘛!”他剪了一下耳环的接合处,把正在冒
烟的烟蒂放在他的有水晶珠子项链的盘子里。他大约50岁,由于长期生活在户外,脸上
饱经风霜,皱纹很深。他穿着紫色的衣服,戴着一串珠子项链,脚踏一双凉鞋。一脸大
胡子使他看起来有些可怕,在伯克利之外的任何地方,他都会被人看作是一个逃跑的疯
子。
他眯起眼睛抵挡着太阳光,说:“也许我们有一个沟通的问题。我只是不明白,为
什么一个像你这么漂亮的女人会想和一个像我这样从旧时代过来的无业游民说话?”
“一个叫查克·凯伦伯格的人说你有可能知道一些共和军的信息。”
“凯伦伯格?”
“凯伦伯格。”我重复了一遍。
“噢,我认识他,联邦调查局的。”
“他说,也许你听过共和军说起枪战之前洛杉矶发生了什么。”
“谁?我吗?他一定是找错了人,我不是那个卡洛斯·奥利里。”
“也许是他错了吧。你看,与你谈话真是特别的有趣。但是现在我还有些别的事要
干。”我站起来,把包挎在臂弯里,“再见。”
“不要气急败坏地走开,美丽的女士。”他拿起他刚做好的耳环——上面有着长长
的水晶悬垂物,递给我,“把这送给你。让我把它们装好,这样它在你的手里也不会遭
受散落的命运。”他用一张黄色的纸包好耳环,向上举着递给我:“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我把耳环放入包里,放了10美分在他的手里。
卡洛斯又捡起那还在缓慢燃烧的烟蒂,再次点燃,像以前那样又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走到人行道时,他正随着一种神秘的内心的交响乐而扭摆着身体,好像我根本就没出
现过。
我说过,我在伯克利长大,我对这里很熟悉,卡洛斯·奥利里不是我获得信息的惟
一渠道。在艾米莉住的医院外举行的游行,让我想起自己还认识那么多人。
我看见了我妈妈的朋友珀尔米特夫人,她正站在她家房子旁边阳光照耀的花园里栽
种郁金香。只见她戴着一顶宽檐草帽,着一身斜纹粗棉布工装裤,跪在地上——真是一
幅美丽的图画。她卷卷的头发从帽子下面钻出来,太阳在她有皱纹的脸上留下一片温柔
的、银色的阴影。
珀尔米特夫人的听力几年以前就开始减弱了。我拿出照相机,在离她大约10英尺远
的地方跪下时,她显然没有听见我发出的声音。我已经给她拍了两张照片,她才感觉到
我的存在,眼睛转向我。
“噢,玛吉,亲爱的,是你呀?”她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只是把几绺露出来的头发
放回帽子中,“你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
“一看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拍尔米特夫人。”当她正面对着镜头时,我把焦距又
调了调,给她拍下了第三张照片。然后我把照相机收好,朝她走了过去,“你看起来很
美丽。我会把照片寄给你的。”
她把一只手伸向我,紧紧地抓住我,逼迫我蹲在她旁边。然后她递给我一把铲子和
一小桶骨粉:“我正想着你要路过就好了,你果真就来了,就像以前那些日子一样,还
带着照相机呢。有一次,我还问你妈妈,是不是可以给我一张你上学时的照片,这样我
就可以知道你长得什么模样。我看见你所有的形象都是你在摄像机后面工作着。”
我笑了:“扛一台摄像机是我惟一的露面方法,现在仍然是。”
她微笑着抬头看我的脸:“亲爱的玛吉,你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孩子,总是知道你想
要的东西是什么。”
“是吗?”我把一茶匙骨粉倒入她刚在有护根的泥地上挖的3英寸深的洞里。“还
是一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觉得生命是一幅巨大的、没有成形的图画。没有人给我指路,
我就在里面徘徊,永远在迷茫中前行。”
“那些年,我觉得你是少数几个精于计算的人。”她温柔地笑着,递给我一根郁金
香茎,“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宝贝?”
“共和军。”
“太可怕了。”她装作惊慌失措地举起了双手,“有很多年没有想起过那群暴徒了。
他们是你的新项目吗?”
“算其中的一部分吧。”
“为了讨好你,我想我得帮你点忙。但是怎么帮呢?”
“你知道一些事情。”我又栽好一棵郁金香,“在洛杉矶枪战之后,共和军在伯克
利又有过短暂的复兴。”
“短暂而且激烈。”她肯定地说,“他们在整个城市画画、写字,‘那些剥夺人民
生命的法西斯分子去死吧!’不是原汁原味的,是吗?”
“你知道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人住在哪儿吗?能找个人和我谈谈吗?”
“我想那些还在监狱里待着的人是很容易找到的。至于他们想不想与你谈话,则另
当别论。贾奇·盖茨也许能帮你。”她正了正帽子,“你还记得那个盖茨吗?在中风前,
他是一个联邦法院的法官。”
“贾奇·盖茨怎么样了?”我问道。
她苦思冥想着,思维都早已越过了贾奇·盖茨,然后说:“还有萨拉·简。”
“萨拉·简·穆尔?”我想了一会儿才记起这个名字,“她向福特总统开枪了?”
“你有一个好的记性,就像你的妈妈一样。”她说,“你应该和萨拉·简谈谈。我
相信她仍然在狱中的某个地方。在赎身谈判中,她是海斯特家族和共和军的联络人。我
想她是一个簿记员,曾经留在海斯特身边做过一段时间文书工作。她不仅是留在伯克利
的共和军的密友,还是联邦调查局的成员和给警察局提供情报的人。”
“我曾听你说起过阿普里尔·富尔吗?”
“没有。真的。和萨拉·简谈谈吧。”
“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女人的?”
“这里的人都知道她。她会和我们一起参加‘又一个争取和平的母亲’的游行示威
活动的。”她说,“她有一大笔继承得来的钱。我想这就是共和军为什么想和她交往的
惟一原因。这个女人为芭蒂·海斯特牵肠挂肚,总是打电话到她家里,企图通过谈判释
放她。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说。也许她有一种英雄情结,我不知道。她是那么想救出
芭蒂,就在联邦调查局逮捕芭蒂几天后,她就疯了,她企图枪杀福特总统。”
“我还能相信她可能告诉我的东西吗?”
“啊,说得对。”她的目光逐渐黯淡下去,在沉思的时候又栽好了一棵郁金香。然
后,她抬起头用她那清澈的蓝眼睛看着我,“我们进屋去,跟享利打个电话。”
珀尔米特夫人撑着我的肩膀站起来,膝盖站直时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谈起共和军,贾奇·盖茨在电话里的第一句话便是:“他们杀了人便逃走了。”在
他数着受害者的姓名时,我的身上就有一股寒气透过。“默纳·奥普萨尔夫人,一个好
女人,是四个孩子的妈妈。在萨克拉门托地区的一次银行抢劫中,奥普萨尔夫人就在射
程之内。银行里的目击者说艾米莉·海瑞斯扣动了扳机。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从洛杉
矶那儿幸存的三个人是海斯特和另外两个叫海瑞斯的人。一些新兵就躲藏在那儿。他们
靠油漆房屋和抢劫银行来维持生计。我相信他们正在募集资金,想把那个杀人嫌疑犯马
库斯·福斯特救出监狱。那次银行抢劫计划得很好——一些东西如汽车提前就偷到手了,
伪装也早就买好了。他们带着大约两万美金逃走了。”
“还杀了一个妇女。”我说,“你刚才告诉我的听起来和共和军其他的不法行为完
全一致。但这不是我所感兴趣的那件案子。奥普萨尔夫人也许不是共和军杀的惟一一个
人。”
“你认为我能告诉你些什么?”贾奇·盖茨问道。
“一些姓名。他们待在洛杉矶的时间里,任何一个可能与他们有过接触的人的名
字。”
“我会去找一找,但是否有人愿意与你谈话我并不抱希望。在杀人方面,法规并没
有什么限制。”
“如果你听到什么,你可以通过珀尔米特夫人告诉我。”
挂上电话的时候,我一定把失望留在了脸上。珀尔米特夫人坚持要我走之前再喝一
杯茶。在答应一定打电话联系后,我们互致道别。
我穿过校园走向艾米莉住的医院,心里充满了怒气,想对每个冲我走过来的人发泄。
道路上仍然留着许多标语,有两个城市警察正看着它们。游行者还站在人行道的旁边,
我走上街道的时候,他们一句话也没有对我说。四周没有看见一个新闻工作者。
前门旁边的架子上有一张当地的报纸,头版头条写着:艾米莉·杜尚斯·林格斯已
濒临死亡。
艾米莉过了一个安静的晚上。我帮助护士给她洗了个澡,然后费力地给她穿上一件
新的棉衣服。
艾米莉以前曾是一个杰出的运动员,像我一样,是一名跑步、游泳运动员。她6英
尺高的身体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肥肉上下左右晃动。现在,那薄薄的一层肌肉仍附着在
她的骨头上,但已经明显地萎缩了,变得松弛而丑陋。除了一对石头般坚硬的乳房仍然
高高地耸立在她的胸脯上以外,以前的那些东西在她身上荡然无存。
当我谈到艾米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晃动时,也包括她的乳房。她的胸廊上除了
纽扣外,空无一物。在她遭枪击的几周以前,由于一些我永远也不会知道的原因,我那
务实的毫不追赶潮流的姐姐通过外科手术装上了两个充满盐块的巨大的乳房。
就在她毫无知觉地一点点失去自身拥有的东西时,这些人工制作的模仿的附件却依
旧安然无恙。我想象着她被埋葬了亿万年后,这些东西仍然坚固异常地待在那儿。然后,
我就莫名其妙地放声大哭起来。
脑海里闪过这幅荒谬的图画时,我第一次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艾米莉将要走入棺材。
在我的脑子里形成这幅图画之前,一切都是不真实的。现在图画出现了,五颜六色的,
令人惊奇地清晰:艾米莉穿着刚给她套上的衣服被埋葬了,网眼状的紧身胸衣上凸现出
两个小山丘般的乳房。艾米莉真真正正地要死了。
我吻了吻艾米莉冰冷的脸颊,然后拿起了那个装着法律文件的夹子。文件上,在我
的签名之下,有着院长的签名,表明他对这个事实的正式的确认。我拿好它,走出屋子。
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我的父母此时一定在为他们的超级旅行做着准备,我
也不想一个人坐在他们的房子里。他们希望我去吃晚饭,那只不过是一次正式的送行。
或者,我可以走着去机场,坐第一班飞机回南方。
和卡洛斯·奥利里谈了那次话之后,我的精神变得极度紧张。在洛杉矶,我还有那
么多的事情要做;可是我又无从着手。我被我和珀尔米特夫人、贾奇·盖茨的谈话搞糊
涂了,不知道他们俩谁才是真正的疯子。我已经得出一个结论:每个与共和军有关的人
都是一门加农炮,无法认识清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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