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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侦探小说】七十七街安魂曲(作者:温迪·霍恩斯比 译者: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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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6-9 14:50:4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主要人物
    玛吉·麦戈温:新闻影视制片人。
    罗伊·弗兰迪:洛杉矶七十七街警局警察。1974年5月10日午夜被杀。
    麦克·弗林特:七十七街警局高级警探,玛吉的丈夫。
    海克特·梅伦德兹:七十七街警局高级警探。
    道格·森尼克:七十七街警局高级警探。
    格罗莉亚·马库斯:警察,海克特被杀前的最后一位女友。
    伯瑞·洛治威:曾与弗兰迪同为七十七街警局警察。
    兰娜·霍华德:玛吉的上司,制片组负责人。
    吉多·帕特里尼:玛吉的助手,摄影师。
    塞尔·丹格罗:制片组雇佣的女会计师。
    芬吉:玛吉的女秘书。
    杰克·纽克斯特:公开身份为《滚石》音乐杂志的记者。
    琼·琴:护士,曾经是洛治威的女友,也与弗兰迪同居过。
    米雪·塔贝特:舞女,与弗兰迪有过多次性关系。
    玛丽·海伦:弗兰迪的妻子。
    萨尔·伊波里托:热舞俱乐部的老板。
    查克·凯伦伯格:联邦调查局研究共和军问题的专家。
    卡洛斯·奥利里:联邦调查局密探。
    安冬尼·刘易斯:凶案嫌疑人。
    多纳德·德夫里兹:共和军的傀儡偶像,被称为“辛基”将军。
    南茜·琳·帕瑞:共和军领导成员之一。
    艾米莉·海瑞斯:共和军成员。
    芭蒂·海斯特:共和军成员。

1
    我看到了那令人震撼的一幕,它就像一张黑白分明的旧新闻照片。
    弗兰迪的悲剧已经是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他却是我现在制作的影片中的主
角,我将用鲜明的黑白对比方法对他进行拍摄。
    我从没有见过罗伊·弗兰迪。他死前,已经在洛杉矶七十七街当了四年零九个月的
警察;而那时,我还只是一名高中生,正忙着准备暑假里的欧洲旅行。那时我们即使偶
尔相遇,也不会刻意去注意对方。他是一名越战退役军人,已婚并有两个孩子。
    我是一个药剂师的女儿,高中时我的牙齿还戴着校形的牙套。在罗伊·弗兰迪死后
二十多年,我开始拍摄关于弗兰迪的纪录片。从此,他走进了我的生活。
    自1974年到1995年春天,除弗兰迪以外,在七十七街共有六名警察在自己的管辖区
内被杀,七十七街的警察局也被炸毁,那些被杀警察的资料被送进了政府仓库,但这并
不意味着弗兰迪已经被人们遗忘了——
    一个经验丰富的侦探一直在调查这件凶杀悬案。这个老侦探到五月份就要退休了,
但他说在他把办公桌清理好之前,一定要让弗兰迪的被杀案大白于天下。
    警方也经常不定期发布公告,要求所有司法机关检查注册的9毫米口径武器,希望
能从中找到与从弗兰迪尸体中找到的子弹有关的武器。弗兰迪被杀案的资料都被存放在
帕克中心警方行政大楼里,目击证人的活动、生死,所有的一切都被记录在案。
    我仔细地看了弗兰迪被杀案的报告,可以看出他的确让很多人怀恨在心,好多人都
想亲手杀了他。但无可否认,他是一个很优秀的警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因此,我很
愿意让他成为我制作的片子中的主角。也许,只有公众才能帮助我们找到弗兰迪被杀的
答案。
    有关弗兰迪的纪录片是我第一次与三大电视网签约后开始制作的,他们希望一年能
生产出两部纪录片,以吸引在“Hard Copy”和“PBS”①的节目间徘徊不定的观众。我
喜欢研究弗兰迪,也喜欢我长期从事的独立制片人的工作,但我不能与电视网的同事融
洽相处。他们说黑白片太枯燥了。
   
    ①“Hard Clpy”和“PBS”是洛杉矶两个电视台的名称。

    为了拍摄这部纪录片,我和女儿来到了洛杉矶。在这里,我需要付昂贵的房租,为
女儿买衣物,并且帮我姐姐付没完没了的医药费。除去各种费用后,我几乎所剩无几。
    幸运的是,在这里我与麦克·弗林特相处得不错,我想,我们可以结婚了。
    1974年5月10日,一个晴朗的星期五,也是典型的加利福尼亚的春天。罗伊·弗兰
迪走出七十七大街的警局。他踌躇满志,信心十足地要为警局树立一个孔武有力的形象
——哪里有人违法,他就会穿着那身精干的警服出现在哪里,并常常因此受到嘉奖。
    弗兰迪的假期马上就要到了,他打算和他的情人一起到长滩去度假。当三十天的假
期结束后,他就会回到这个他认为十分舒适的岗位——位于城市东南区的七十七街去执
行巡逻任务。
    5点半左右,罗伊·弗兰迪离开了警局。他穿着小山羊皮的靴子和法兰绒格子衬衣,
衬衣的下摆露在外面,挡住了他那支两英寸长、38毫米口径的史密斯·韦森牌手枪,而
枪套却挂在腰的另一侧并露在外面。弗兰迪开着车向北驶去,他要到警员酒吧去和他那
三个拍档一起喝上一杯。
    同往常一样,四名七十七街的骑士——弗兰迪、麦克·弗林特、道格·森尼克、海
克特·梅伦德兹在一起重聚了。每逢此类情况,他们都会对妻子或女友编造一些借口,
诸如喝醉了酒什么的,这样就用不着回家了。
    我不知道弗兰迪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他将如何度过这个夜晚,我感觉他很自负地
认为自己很有幽默感。他在克莱什大街出色的工作将使他很快被提升。此外,他还有一
个很爱他的女友——他妻子虽然和他住在一起,但两个人同床异梦。他每天喝完酒后并
不直接回家。
    每逢星期五晚上,警员酒吧总是挤得满满的,到处都是穿便衣的警察、警官和一些
不太正经的女人。弗兰迪就处在这样的环境中。
    当弗兰迪走进酒吧时,先看到了麦克·弗林特。麦克是个很瘦的高个子,两鬓处茶
褐色的头发已经开始脱落。他戴着金属框的眼镜,人们都叫他“科南”,这是人们在称
呼图书馆员时用的绰号。弗兰边听到麦克那男中音般的笑声,便走过去加入到他的朋友
当中。这时是6点整——海克特·梅伦德兹记得当时他看了一眼手表。
    道格·森尼克站了起来,把他与麦克之间的座位让给弗兰迪。他因酒喝得太多而满
脸通红。森尼克长相英俊,肌肉发达,脸上的酒窝和那浓厚的胡子看起来像一个感叹号。
在经历了三次婚姻的失败后,周围的女人似乎再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了。
    森尼克要了一杯伏特加酒加水,又要了一杯啤酒,喝完后又和麦克一起要了烈性酒。
弗兰迪要了他喜欢喝的科尔酒,又为海克特要了百卡迪酒和可口可乐。海克特倚在吧台
上口齿不清地说:“弗兰迪,我昨晚午夜开车从尼伯·罗治山旁经过,你知道那里所有
屋子的大门上被涂了些什么?”
    “我想上面一定写着操你。”弗兰迪移动了一下腰带下的左轮手枪,然后坐了下来。
    “不,上面没写操你。”海克特笑道,“而是写着‘杀死罗伊·弗兰迪’,旁边还
画着一些画儿,真他妈的该死,弗兰迪,那群混蛋总是搞这种恶作剧。所以,我想你离
开克莱什是件好事,不然的话,我们就得给整个区重新刷一遍漆。”
    弗兰迪也曾见过“杀死弗兰迪”之类的涂鸦之作,可以说在城市的整个南部地区都
有这样的涂画。他对此反而感到自豪,他认为这意味着自己是这区里的重要人物。他装
模作样地说道:“那群混蛋肯定巴不得我离开克莱什,他们到处做坏事,而我就得到处
抓他们。对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就得像砸西瓜一样打烂他们的脑袋,让他们的脑浆四溅,
洒得满大街都是!”
    “再来一杯吧。”森尼克说,“我想你该冷静一下。”
    麦克带着嘲弄的语气说:“不出一星期,我们就会发现弗兰迪的尸体,对吗,海克
特?”
    海克特这时被旁桌的一个年轻女人吸引住了,他的三个朋友不怀好意地看着他。海
克特是这个区身体最棒的警员,酒量也很大,但他那卷曲的头发和褐色的眼睛让人觉得
有点靠不住。当海克特向那个女人微笑时,女人挺起了她那丰满的胸部,并把紧身超短
裙撩起,露出了白皙诱人的大腿和粉肉色的内裤。
    “她很骚,不是吗?她会让你想入非非的,海克特。”弗兰迪搂住海克特的肩膀,
拉近了他。
    麦克说道:“我们得先弄清她的身份,或者从她母亲那儿问问她现在究竟多大了。”
    “等着瞧吧,”海克特脸红了,“我会让她上手的。”
    “你的约会里有我的一个女朋友。”麦克打断他们,“咱们搞个聚会吧!”
    “或许,但你必须先给家里打一个电话,麦克。”海克特骂道,“我可不想叫你的
妻子打电话到我家找你,弄得我和我老婆整天吵架。你这混蛋!”
    “麦克,你总是闯祸!”弗兰迪笑道。他们几个都喜欢凑热闹、玩女人,曾因为与
下流舞女鬼混而受到停职两天的处罚。
    麦克在弗兰迪的胳膊上打了一拳说:“弗兰迪,你小子和我是半斤八两。”
    “或许是。”弗兰迪斜眼看着麦克,好像不服气地说,“我在克莱什过得很好,我
把街道秩序管得井井有条,那些恶棍都得服服帖帖的,就连警长也对我的工作很满意,
我的确很适合这工作。”
    “真的吗?”森尼克问道,“恐怕你连‘适合’这词都不会写吧?”
    “如果真的不会,我可以去查字典。”
    “看来你已经计划好了。”麦克像一只猎头鹰一样从他的大眼镜后面审视着弗兰迪,
“你开始你的计划了,罗伊?”
    “我们都有各自的计划,麦克。森尼克正在考虑发生在地铁的那件事,我知道你们
会去调查,海克特和你们平时合作得很默契,我想他可能也会跟你们一起去。”弗兰迪
开始有些忧虑,“我报名参加了警官考试,我想继续留在这条街上工作,继续保护这儿
的安全,如果你们到闹市区工作的话,别忘了保持联系。”
    “这绝对不可能。”麦克有些生气地看着他说,“我永远不会去当官,我更不会把
你单独一个人留在这儿。”
    几位骑士继续喝着酒聊天,但弗兰迪好像有些分心的样子。8点半时,弗兰迪说他
要给女朋友打个电话。根据电话公司当时的记录,那个电话是在8点34分接通的,谈了
10分钟33秒,他的女朋友后来也证实了此事。
    海克特记得大约在9点一刻时,弗兰迪出去打第二个电话,但是电话公司并没有记
录。这可能有很多原因:占线或者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没打;也可能在去打电话的路上碰
到熟人然后在长廊上聊了一会儿。
    那天晚上,弗兰迪女朋友以前的情人也在那个酒吧,他名叫洛治威,也是在七十七
街工作的警察。大概弗兰迪想跟他谈谈,然后两人一起来到洛克花园,之后有人见到洛
治威在10点钟时离开了酒吧。当被问及此事时,洛治威说自己当晚醉得太厉害,什么都
记不得了。
    还有可能是海克特酒喝得太多记错了,可能根本就没有第二个电话。在9点一刻时,
酒吧里挤满了人,有刚来的也有马上要走的,还有一些人在等座位,谁能记得清呢?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在10点40分的时候,弗兰迪说他在长滩有一个约会,他已经迟
到了。他和朋友分开后,独自离开酒吧,开着他那辆买了两年的金品脱牌轿车离开了,
那时他已经喝了四个小时的酒。麦克·弗林特记得当时弗兰迪并没有醉,因为他们分开
时还握了握手。
    根据调查,弗兰迪并没有去长滩。至于他去了哪儿,去见谁,我们做了很多推测,
但始终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在弗兰迪失踪后的第二天,也就是星期六早晨8点半,有人在七十七街的管辖区内
发现了他。
    那天早晨,埃拉特纳夫人家的牛奶喝完了。她让15岁的儿子马修和18岁的侄子沃尔
特到两个街区外的曼大街超市买牛奶。
    埃拉特纳夫人特别嘱咐两个孩子,去超市不要从八十七大街后的小巷走近道,那附
近的人都知道那条小巷里有一所房子曾在一次缉毒搜捕中被烧毁,住在那房子附近的人
净干些偷窃或抢劫的勾当。
    那两个孩子并没有听特纳夫人的话——当他们从八十七大街的小巷穿过时,发现弗
兰迪躺在那所被烧毁的房子里。起初他们以为是一个乞丐,于是捡起石子儿调皮地打他。
后来发现他穿着法兰绒格衬衫和马靴,并不像乞丐,所以断定他可能是夜里喝多了酒被
绊倒在这儿,并且受了伤。
    两个孩子走进那堆废墟,想去帮帮那人。那人的衬衣包在头上,上面有一些暗黑的
污迹。他们原以为是酒醉后的呕吐物,后来才发现是人血和脑浆。他们被吓呆了……
    罗伊·弗兰迪被杀死在七十七街警局的辖区内。




 楼主| 发表于 2007-6-9 14:51:17 | 显示全部楼层
2
    麦克·弗林特的叫喊声惊醒了我,他一定又做噩梦了,也不知他做的是一个什么样
的噩梦。柔和的灯光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映出了一个光圈,就连他脸上的汗珠都闪烁
着光泽。看着他那瘦削的面庞我真不忍心叫醒他。对一个连续五个晚上做噩梦的人你又
能怎样呢?是让他继续睡下去,以便第二天早晨能忘掉一切,还是不等他睡醒就把他叫
起来呢?
    我用被单的一角擦了擦麦克脸上的汗珠,当我继续擦他的脖子时,他突然醒了,像
一个溺水的孩子突然浮出水面一般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喊道:“玛吉!”
    “你没事儿吧?”我问道。
    “海克特在这里。”他说,他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屋子里显得特别大。他用胳膊肘撑
起身子好像四处寻找什么似的,“海克特刚才就在这儿,就在这床上和我说话。”
    “你又做梦了,麦克。”
    “哦,上帝,就像真的一样。”
    “他在梦里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问道。
    “都是以前那些该死的事情。”麦克重新躺下,“简直跟真的一样,我们就在这儿
谈话,然后他站起来走向窗户,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接着他爬上窗台,话也没留就跳
了下去。”
    “刚才你一直在叫喊。”
    “我觉得喘不过气来,真可怕。”
    “你想喝点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理了一下他那卷曲的头发,然后靠在枕头上说:“很难相信海克特已
经死了。如果说他会飞我都敢相信,他是那么强壮,可是他竟然死了,他在七十七街工
作了二十几年,这期间他惩治那些不法之徒,维护社会治安,甚至可以说他是为了七十
七街而活着。我曾看到他独自一人摆平了三个最大的恶势力集团,而他却什么也没得到,
他总是想帮助好人,可是他现在却死了。”
    “因为人们有枪,你不是总说你们的工作很危险吗?”
    “记得那天他休息——他本可以什么事都不做。他路过那个地方时,正碰上一个家
伙要跳楼自杀,海克特其实可以装做什么都没看见,可他为什么偏要管那件事呢?难道
是因为他看见那位可怜的太太说自己的儿子要跳楼?他应该让那位太太快给911打电话,
然后自己在路边等着,让别人来处理这件事。我会在悼词中说:‘海克特,你真傻,你
难道没从这件事中学到点儿什么吗?’”
    “我一直不太了解海克特,直到我开始调查弗兰迪的凶杀案,我才多少了解一点关
于他的事。”我说道,“我会怀念他的,为了帮我调查弗兰迪的事,他介绍我与认识弗
兰迪的人会面,时隔数年他都能找到那些人,并且说服他们同意拍照,他真不简单。”
    “海克特是这个城市最出色的警探,也是我的最佳拍档。”麦克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说,“哦,上帝,可怜的海克特。”
    说到这儿,麦克的脸上已挂满了泪水,尽管如此,他还是强忍着。我很了解他,他
总希望别人认为他很坚强,从不会哭泣,不需要任何帮助。我也曾试着改变他,虽说不
太可能,但毕竟值得一试。我背对着他跪在床上假装整理床单,这样他就不必抑制自己
的泪水。
    当我弯下身子整理压在他屁股下的床单时,他把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胳膊上,我低头
亲吻他平坦的腹部,用我的脸颊在他长长的腿上摩擦。
    “哦,亲爱的。”他说。他轻轻地抚摩着我的肩膀,我也用我的身体温柔地爱抚他,
而他却没有任何反应。我趴到他身上时,才感觉到他在叹气——不是因为激情而是由于
悲痛,他需要得到某种满足,而他的心情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坐起身来,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起来,让他跟我面对面坐着,我说:“我们出去
跑步吧!”
    “你是说现在,这么晚了还出去吗?”他带上眼镜看了一眼表说,“现在已是凌晨
3点半,邻居会叫警察的。”
    “你不就是警察吗?”我从床上下来,催促他,“快点,快穿衣服。”
    那天晚上天很晴,但正值秋风十月,微风习习,让人感觉到丝丝凉意。我们先在房
子的后院做了做热身。这房子位于南帕萨德纳,是我们合租的。麦克有一个快成年的儿
子迈克尔,他住在一层的一间客房里,麦克靠他当警察的微薄收入来支付迈克尔的大学
学费。因为经济拮据,迈克尔没有在学校租房子住。我们路过迈克尔的房间时,停下来
听了听屋子里的动静,还检查了一下门锁,下楼前又去看了看我十几岁的女儿凯茜。
    我们的狗跟着出了屋子,它很喜欢跟着我们一起跑步,但麦克不许它去,因此它只
好留在院子里乖乖地看门。
    远处公路上偶尔驶过一些车辆,它们发出的声音就像奔腾的激流。但此刻,城里的
人们都在酣睡,四周一片寂静,甚至于当我们从公路拐角处的野狗窝旁跑过时,它们都
没有跑出来冲我们吼叫。
    我们慢慢地跑过半条街,天空开始显得开阔起来,我们的脚步轻轻地落在柏油马路
上,发出“啪、啪”的声音。麦克跑步的节奏和速度都控制得很好,看起来比我要跑得
轻松。他一直离我很近,似乎是怕我有什么意外。
    离万圣节还有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街区的树上已经像圣诞节挂彩灯一样挂满了用
塑料做的南瓜头,其中一些做得很可怕——有的像披着白色被单的幽灵;有的像穿着蓝
色牛仔衣的稻草人;还有的像穿着尼龙丝网袋的女巫。白天看这些东西也许很滑稽,但
在夜里它们则显得阴森恐怖,就像藏在昏暗的窗户下的那些鬼鬼祟祟的人一样。
    我们沿着路边的围墙向前跑,当我看到路边人们写在墙上的字时,我笑了。那上面
写着一些非常能干的警察的名字,比如克里斯、汉内、特蕾西等等,都是些“xxx将死
于此地”的鬼话。
    “再过七个月我就该退休了。”当我们看到墙上的字时麦克说,“我们四个人在一
起待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弗兰迪先死了,现在海克特也死了,只剩下我和森尼克两人。”
    “你们就像四个骑手。”我说。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已经太久了。”
    “你在悼词中想说些什么?”
    “我们马上就要退休了。”
    麦克说着加快了脚步,我开始有点儿跟不上他了。我们顺着梅森大街跑,一直穿过
“橡树”大街,然后开始全速奔跑,这时我已经能看到公园了。麦克跑进那个公园时,
我已经被落下了很远。公园的草坪不太齐整,在银白色的月光照耀下,显得坑坑洼洼。
麦克这时不再向前跑,他开始存心捉弄我。他四处乱跑,而我则一直在后面追他。他跑
进儿童乐园,从一个秋千上跳过,然后回头看看我是否跟在后面。当他看到我后,他又
跳到翘翘板的一头,然后走到另一头,只跑了几步便登上了滑梯。我紧紧跟在后面,但
他只要稍快一点我就会被落下。就这样,他在我周围兜着圈儿跑,把我气得够呛。
    后来我们跑到了人们野餐的地方,麦克跳到一个椅子上,然后站到身旁的桌子上用
力一跳,重重地落在地上,他就这样连续从三张桌子上往下跳。我努力想追上他,可当
我就要追到他时,他却跳到另一侧想跑,这时我用力跳了出去,扑在他后背上,把他按
倒在地,然后坐在他腿上,扒下他的短裤。他又圆又白的屁股在黝黑的草地映衬下就像
一轮圆月,在他还没提上短裤站起来之前,我赶快溜了。
    我使劲儿跑,可是没跑出几步就被他捉到了。他抱住我的腿,把我面朝上翻转过来,
然后把我的胳膊按在我的头上面,并趴在我身上。
    “你要接受惩罚,我一定饶不了你。”他在我耳边轻声说。
    “不,不要,我刚才只想亲亲你的小屁股。”我在他身子下面挣扎着,尽力忍着不
笑出来。他趴在我身上,我感觉到他短裤里的那东西硬硬地顶着我。我躺在地上看着他
那张微笑的脸,然后打破了沉寂。
    “麦克。”
    “干嘛,想求饶吗?”
    “我想说我不会离开你。”
    麦克用他冲动的亲吻堵住了我的嘴。他那不安分的手像一条游蛇,从我腰部慢慢向
胸脯滑去,在丰满、坚挺的乳头上摩挲着……我浑身燥热,呼吸急促起来,不由自主地
用双腿盘住他那结实的臀部。麦克喘息着,身体像一座大山似的沉重地压下来,横冲直
撞。“啊——”我呻吟着,脑海里一片空白。没有天,没有地,这世界似乎只有爱欲的
岩浆在奔流……
    早餐的时候道格·森尼克来了,他坐在迈克尔旁边和大家一起吃早饭。迈克尔起身
把一个松饼放在烤箱里热了热。森尼克看了看迈克尔,然后开始谈论起来:“他现在正
上大学二年级,在学校里的情况不错,听说还交了个不错的女朋友。麦克独身这么多年,
现在有你和凯茜搬来一起住,真不错。”
    “我曾经跟你讲过我刚遇到麦克时的情况吧?”当麦克给森尼克倒第二杯咖啡时,
森尼克问迈克尔。
    “好像没有。”迈克尔答道。他长得比他父亲更英俊,他冲我使了个眼色——其实
我们都听过这个故事。
    “我当时只是个刚从警校出来的见习生,他们把我分到这个城市最乱的七十七大街,
这儿是最危险的地方,只有真正的警察才有资格到这里任职,这里有着千奇百怪的人和
事。我当时很年轻,是个可爱的小伙子。但我对身边的一切还不太熟悉,所以很紧张。”
    麦克听完后笑道:“我并不觉得你那时可爱。你那时不光是紧张,你吓得把大便都
拉在裤子里了。”
    森尼克向后靠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继续说:“我当时接到命令,让我和警官麦克·
弗林特拍档,他负责指导我。于是我开始注意每个人的名签,屋子里都是些长相难看或
人高马大的家伙,我想,今后我就要和这其中的某个人一起工作,一起当警察。所以我
开始兴奋起来。可是一看到弗林特我却失望极了——弗林特看起来像一个图书馆员,我
真倒霉,和这样一个文绉绉的人在一起工作,我准会被杀的。”
    我说:“后来你一定发现麦克是那个区里最棒的警察。”
    “是的,”森尼克真诚地看了麦克一眼,“他教会了我所有警察的职责,如果不是
因为麦克,我现在已经当上警长了。”他把第二个松饼涂上果酱吃了起来,“我们在一
起很快乐,那些美好的时光可真是金不换啊。”
    “七年的合作,我们使这条街上的犯罪活动越来越少。”麦克把盘子推到一边叹了
口气说,“从没有和别的拍档合作过这么长时间,每隔一段时间,就得换一个新手,我
从没想过依靠其他人。”
    “这大概是件好事。”我开始收拾碗碟,“即使是幼儿园的老师也知道应该把好惹
事的人分开。”
    迈克尔把父亲和自己的碗一起放到水池里,说道:“凯茜还没起床呢,我帮你去叫
醒她吧?”
    “好吧。”我说。
    “我马上就去。”他走过去拥抱了一下父亲,又把手伸向森尼克说道,“见到你真
高兴,故事讲得很精彩。”
    “你中午回家吃饭吗?”麦克问他。
    “可能不回来,但如果午饭好的话给我留一些。”
    我站了起来跟着迈克尔一起往外走,麦克拉住我问:“凯茜要几点出发?”
    “8点。”
    “我和森尼克今天都要参加葬礼,你和我们一起去吗?或许我们能一起吃午饭。”
    “今天不行了。”我吻了他额头一下说,“我今天和几个老制片人约好了,今天我
们要拍弗兰迪被杀后躺在屋子里的那段戏。”
    “拍摄道具能准备好吗?”
    “能。电视网把期限提前了,他们希望弗兰迪的片子能在二月份经费用完以前完成,
所以我得加快点儿速度。我还要尽快搞一次采访。”我看了森尼克一眼,“海克特已经
帮我找到了伯瑞·洛治威,他什么都不想告诉我,但我希望他能帮助我。”
    森尼克听完我的话后想了一会儿,洛治威也是他在七十七街警局工作时的同事,是
弗兰迪那个案子的嫌疑人之一。他好像很不情愿地说:“我记得洛治威进了监狱。”
    “他已经出来好些年了。”我说,“他因为酒后驾车撞死人被判八年徒刑,假释期
间因打人又坐牢六个月。出狱后他恢复原职,再没干过违法的事。”
    森尼克摇了摇头说:“他赌博欠了别人很多债,后来因此离开了警局。人们说他为
了还清赌债,干了不少违法的事。”
    “在洛杉矶没有任何暴力能得逞。”麦克语气坚定地说。
    他抬头看我收拾碗碟时,眯起了眼睛——每当他要批评谁时,他总是一副这样的神
态:“你去见洛治威时就穿这身衣服吗?”
    我穿着普通的牛仔服和一件牛津布衬衣,就像一身工作服,随便在外面套上一件衣
服就可以做饭。
    “如果你这样穿着,他是不会和你谈的。”麦克说。
    “为什么?”
    森尼克轻声笑着,用期待的眼光看着麦克。
    “你知道农夫和骡子的故事吗?”麦克问道,“农夫说他永远不会因为骡子停止不
前而鞭打它,他总是客气地请求骡子,每次骡子都向前走了,但有时他得用鞭子狠抽它
的头才能奏效。”
    “然后呢?”我问。
    “一个老警察有好多地方就像一头老骡子,有时你得敲敲它的脑袋以引起它的注意。
亲爱的,你穿的牛仔服根本起不到这样的作用。”
    “你想让我穿什么呢,麦克?”
    “裙子,能露出腿的那种,但不要太短,否则我会因为他盯着你而杀了他。”
    “你想让我用大腿来打动他?”
    “你想和他谈吗?那就相信我,和洛治威那样的家伙打交道时,穿一条短裙比跟他
废半天唾沫有用得多。”
    麦克从桌边站起来,把碗碟放到洗碗机里,他开始和森尼克谈论着他们的工作,关
于一件已经上庭的案子和一个涉及六个十几岁的少年嫌疑犯的暴力凶杀案。森尼克说了
一些关于雇风笛手在海克特的葬礼上吹奏音乐的事,我提醒麦克别忘了晚上的事——他
答应陪我一起进行一个访问。
    当我送他们走时,我打量了一下麦克——整体看还不错,只是裤子因昨晚在草地上
翻滚留下了点痕迹,我想他一天都会想着我的。
    最后麦克跟我说:“替我吻凯茜一下。”
    整个早晨,我一直觉得脑袋在嗡嗡作响,这全是因为昨晚睡眠不足造成的,坦白天
还有很多事要做。每当我一停下来,一个相同的想法就会涌上心头:海克特的死对麦克
打击真大,简直让他无法忍受。
    我给几个制片人员打了电话,然后换衣服,穿上一条短裙之后,叫醒了女儿。我的
日程表安排得满满的:首先,我要赶到洛杉矶机场去接人。然后设法和洛治威联系,争
取能和他会面。然后还要进行一整天的拍摄,拍摄发现弗兰迪尸体处的那所房子。能够
一直忙忙碌碌是件好事,但我真不想开始工作。
    我站在凯茜的床前,静静体味着那寂静的感觉,看着她安睡的样子,我真怕以后再
也不能这样看着她睡觉。那条叫鲍泽的狗从狗窝里跑了出来,心情好像很愁闷,每当有
人穿好衣服从这里出去时,它总是这样子。
    但有些事我必须要做,我推了推凯茜的脚让她起床。
    “求你,妈妈。”凯茜透过她棕色的长发,睡眼矇眬地看着我,“让我再睡一会
儿。”
    “已经6点半了,你8点就要从家出发,我希望你能在15分钟内下楼,要不然我会上
楼大声朗读你最讨厌的诗歌。”
    我转身离开房间,她打着哈欠伸伸懒腰起床了,然后把东西放进旅行袋里。我一直
走下楼去,其实,这时我最想做的就是把她搂在怀里多待一会儿。凯茜已经16岁了,现
在已有6英尺高,但在我眼里,她仍是当年抱在怀里的小宝贝。
    我为凯茜准备了果汁和其他吃的,让她在路上当早餐,然后出去看看迈克尔有没有
拿错凯茜的包。迈克尔已经上大学了,每天上课之前,他都去山上跑步。他在挡风玻璃
上为凯茜画了一幅画:一只小鸟正要从窝里飞出去。看了这幅画反而使我觉得有一丝伤
感,我真不希望她离我而去。
    凯茜很兴奋地从屋子里走出来,容光焕发,几乎是跳着舞从草坪走向车库的。看来
她已做好了一切准备。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她就要启程去休斯顿,到一所高级舞蹈学院
学习一年的芭蕾舞。为了不影响她的情绪,我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悲伤。
    我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如果她在休斯顿一切进展顺利的话,在学年的最后
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和一个芭蕾舞剧团一块儿演出,如果这样,她今后就会永远离开我。
    鲍泽夹着尾巴跟在凯茜的后面,当凯茜上车前,它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
    “这个被宠坏的小家伙。”凯茜说。她低头系安全带时,我看见她的眼里噙着泪花。
    “到休斯顿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把汽车倒出巷子并转向街道,“你有吉多的呼机
号和麦克的电话号码吧?记住,如果有什么困难就给电视网休斯顿办事处的罗立奥打电
话,他答应过我随时帮忙的。”
    “放心吧,妈妈,爸爸会到机场去接我。他会整整陪我一个礼拜。”凯茜把反光镜
的镜片放下来,很快地化了化妆,说:“我跟你说过的,爸爸这次在休斯顿要工作很长
时间,所以他租了一间两个卧室的屋子。只要他在,我可以随时去找他。”
    “好吧。”我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对凯茜来说这么多年来能跟她父亲在一
起是件好事,而对我来说却很残忍,我很难受甚至还有些嫉妒。从离婚到现在,确切地
说是在斯科蒂再婚搬到丹佛去以后,我就无法和他同时拥有凯茜。我不知道他现在的妻
子是如何体会那种和别的女人共同拥有他的感觉的。
    “我会过得不错的。”凯茜说,“你们不会想我吧?”
    “我会想你的,从万圣节到圣诞节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直到那时我才能见到你。”
    “是的。”她把反光镜翻上去,“我知道我们有很长时间不能见面。”
    她试图掩饰自己,但我看到她偷偷地在擦眼泪。
    分别的时候我尽力不让自己流泪,我吻了她的额头,匆匆说了声“再见”就走了。
之后我花了几分钟调节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回到摄制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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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9 14:51:35 | 显示全部楼层
3
    从星期一开始拍摄,到今天已经三天了,那些拍摄人员一直在缠着我:因为我们拍
摄的地区太危险,他们希望有安全保障。电视网的一名会计师要求配备一些保安人员。
我对他们一一做了保证,但仍有一名被采访者威胁说如果我把她告诉我的事情公开,她
就会上诉。
    和电视网这样的大的新闻媒体单位在一起最烦人的就是开会——全体人员开会、部
分人员开会、为召集会议而开会。最讨厌的是每个月或每隔一个月,电视网就从纽约派
来一个人检查工作。一般都是我和我的老制片人兰娜·霍华德费尽口舌,才能让他满意
地离开。我讨厌这种做法,因为每次我都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工作去应付他们。现在,他
们又来了。
    虽然我是为了谋生才拍纪录片的,但摄影并不是我的特长。在拍摄过程中我认识了
现在的助手吉多·帕特里尼,他是摄影师,并负责看管拍摄器材,顺便处理每天拍摄现
场的各种杂事。当我在车里叫他时,他告诉我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
    我们在兰娜豪华的办公室里见了面。我和兰娜坐在会议桌的一边。电视网来的吉罗
德·史密斯穿着橄榄色的丝制上衣,光着脚穿了双皮鞋,和他的儿子史蒂芬坐在另一边。
他们父子俩的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五十岁。
    在他们的注视下,我感到穿着这套短裙很不自在。如果兰娜给我打电话时,我知道
会议的内容,我才不会穿什么裙子,而是穿一套平常的牛仔衣和一件茄克衫,好让他知
道我擅长的是新闻片而不是电影,而且我不是容易被人家打败的那种人。
    兰娜在开会前先讲了一点儿事,然后递给我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杰克·纽克斯特
的名字,他是一位记者。兰娜说:“滚石公司希望做一个关于你的节目,这个杰克想采
访你,他可能会在我们拍摄第九十大街时与我们见面,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我把名片塞进夹子里,这时我看见史蒂芬和吉罗德互相会意地看了一
眼。我意识到兰娜故意提出那个记者是为了让这两个人注意我。
    随后我们开始开会。兰娜说:“玛吉现在各项工作均进展得很顺利。”
    “要继续努力,玛吉。”吉罗德说,“我们都很高兴你能加入到电视网的工作。”
    “你们这么想我很高兴。”我说,“有你们的鼎力支持,我现在什么也不缺。”
    吉罗德带着一丝讨好的笑容谈及他此行的目的:“我们想看看你们的拍摄是否有了
进展,我们可以竭力为你提供一切。你现在是独自工作,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谢谢,不过我不是在拍电影,”我说,“我不需要演员。”
    “你有没有想过观众可能希望看到更……”吉罗德看了看史蒂芬。
    “更有观赏价值的节目。”史蒂芬补充道。
    吉罗德点点头:“电视网的观众希望看到比PBS更吸引人的节目,他们不会一直看
同一个台的节目,所以你不能只拍事件的全过程,玛吉。也许黑白片对你来说有不错的
艺术效果,但是对我们的老板布巴里来讲,他最喜欢坐在家里看从大商场买来的大屏幕
彩色电视,而看黑白片就好像他的电视有毛病。”
    “这能体现电影的真实性。”兰娜说,她曾在电影学院学习过,“玛吉的主旨是一
定要给观众真实感。”
    “给观众一种真实感是我惟一的愿望。”我说。我很感谢兰娜对我的支持。
    吉罗德的笑容在脸上僵住了:“有的时候真实性会让故事缺乏美感。”
    “我有权决定片子的内容。”我说道,“你们在合同书上给我的薪水后面加了那么
多零,难道就是为了有权更改我片子的形式?我们的头儿一定还以为我在做自己愿意做
的事。”
    “当然,”吉罗德试图掩饰自己的不满,“玛吉,我们给你的薪水是最高的,但现
在你却跟我们对着干!”
    “我有当时事件的参与者,我不需要演员来伪造他们的故事。”我从桌边站起来走
到窗前,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照在身上。我和剧组的人已经吵得够多了,我既不需要演
员也不需要别人干预。从管理的角度看,最大的问题就是不应当跟他们联手共事。
    兰娜递给我一杯鲜橙汁,然后斜倚在窗台上。当我喝橙汁时,她靠近我低声说:
“相信我,跟他们说点他们喜欢听的,顺着他们说几句他们就会走的。挽救一下这个节
目吧,玛吉,用彩色片子再加点儿剧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挽救这片子?”我转过身去。吉罗德正打着哈欠,而史蒂芬则盯着我的腿,“我
们开这个会是为了讨论整体情况。而不是加上点颜色好让布巴里高兴。”
    史蒂芬来这儿好像就是为给吉罗德接话碴,他看上去有些坐立不安,不由地让我想
起了为姐姐治病的大夫告诉我姐姐将变成一个植物人时的神态。
    史蒂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问题是,玛吉,警探片并不赚钱。”
    这时,我很希望兰娜能插句话指出他的错误,但我发现她也在看着我等我说话。吉
罗德和史蒂芬也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兰娜是不会做出格的事的。
    “我们在六个月以前不就已经定好了吗?”我说,“我们已经在电视台预订了播出
时间,你刚才的提醒是不是有些晚了。”
    “但我们部门换了头儿,这你是知道的。”
    这就是吉罗德更有力的论据——因为换了头儿,所有的事都要从头来。
    “好吧,”我走回桌边拿起笔记和拍摄计划及材料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停止我
的合同,我的代理人和律师将会和你们交涉的。”
    我向门口走去,吉罗德惊讶地喊道:“你真的要走吗?”
    “我的日程表安排得太紧,没有时间和你们费口舌,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吉罗德愣了一下叫道:“兰娜!”
    “她是这意思,吉罗德。如果他们一旦成为自由的制片人,你就再也不能对他们指
手画脚了。”兰娜坐回到椅子里并伸开双腿,幸灾乐祸地冲着那两个人笑道,“我想现
在的问题是你们根本不知道她正在拍什么。罗伊·弗兰迪确实是个警察,但我却觉得她
所拍的不仅仅是一个警察的故事。玛吉,你为什么不回来给他们讲讲你拍的故事呢?”
    我拧开门把手说:“现在太迟了。”
    “你不能走,玛吉。”兰娜说,“你走了我星期五和谁一起做午饭呢?”
    我转过身看着吉罗德,希望他能说点什么,最后史蒂芬说话了:“你应该理解我们
换了个头儿,新官上任三把火,总会有些混乱。也许是我们想错了,跟我们讲讲吧。”
    我走回屋站在桌子前,盯着吉罗德和史蒂芬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出他们很尴尬。凯
茜学芭蕾舞的费用很大,我还要给姐姐花钱雇护士,还要付房租和水电费,还要吃饭……
如果我真的不干了,我就根本没法负担这些巨大的开支。但我并不打算把这些告诉他们。
    兰娜用脚碰了碰我暗示道:“跟他们说说吧。”
    我看了看吉罗德,又看了看史蒂芬。“片子是以强烈的黑白色对比的镜头开始的。”
我尽量生动地描述着,“那是在1974年,一个危险的年代。越南政府垮台并陷入了共产
主义的威胁之中;石油输出国组织切断了对美国廉价石油的供应。汽车拥有者们为了给
自己的车注满油,要排着长队等好几个小时。为了省油,我们都必须放弃使用气派的美
国产轿车而选择日本产的小型汽车,这实在让我们担心。
    “美国总统当时希望国会能通过他的决议。我们正处在持续经济衰退之中,物价每
个月都会增长一个百分点。警方成了猪猡,什么也控制不住,年轻人则走上街头,谈论
着革新。
    “第七十七街是警官罗伊·弗兰迪巡逻的地方。每天下班后,他总是去喝几杯啤酒。
那时共和军刚搬到一所较安全的房子里。据说,有些激进分子有时会在商店或大街上随
意抢劫。
    “罗伊·弗兰迪喜欢注意女人,他对整个南部地区的所有白人女孩都很注意。他和
其他人一样也在寻找共和军和他们的老巢。共和军绑架了芭蒂·海斯特。大概他在街上
见到了这帮人,而且美国联邦调查局也想查清此事。弗兰迪可能是为了破案而遇害,也
可能是因为他带了某个漂亮女人回家而被别人杀害。
    “弗兰迪死后不到一个星期共和军就被消灭了。吉罗德,任何一个三十多岁的人都
会记得共和军的枪声,布巴里当然也不例外。当时的枪声特别激烈,警方共消灭了六个
激进分子,你在这个城市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听到那房子着火时发出的声音。
    “还有一个消息说,当警方包围那所房子时,屋里的人向外开火。这时一个女记者
冲上前敲门问:‘你们真的是共和军吗?我能跟芭蒂谈谈吗?’我要把这些真实的事情
搬上银幕,现在许多当事人也还在,可你们为什么还要找演员扮演呢?”
    我看到史蒂芬在他的电脑记事簿上写了“共和军”三个字。
    “那个女记者名叫克里斯汀·劳德。”兰娜说,“别忘了这一点,别的电视网也在
做关于这件事的节目。”
    史蒂芬在记录时笑了一声。
    “也是在那个时间、那个地方,有一个学生很幸运地得到了全额奖学金,他因此得
以去北部的私立大学,但是他并不适合在那儿学习,他不会处理人际关系,很快就因为
骚扰女生而被校方开除,于是他失望地回到家乡。为了发泄自己的怨气,他袭击大学生,
还诱杀警察。到1974年5月10日为止,他一共杀死或打伤至少五名警察和四名学生。他
也认识罗伊·弗兰迪。”
    史蒂芬把这些也记录了下来。
    “当时局势很乱,弗兰迪要处理各种各样的麻烦,那些激进分子给他的脑袋标了价
格。”我等史蒂芬记下这些之后又说,“我曾跟你说过弗兰迪很喜欢跟女人在一起,他
从不管女人是否结婚或该不该接触。很可能他在和别的女人上床时被别人撞见了。那个
凶手可能是他认识的人,可能是个警察,也可能是他的老情人。我们现在还不太清楚。
    “弗兰迪有妻子和两个孩子,他们的生活并不宽裕,但每个月他的夫人都为他买人
寿保险。”
    我放下手中的记录看着吉罗德说:“罗伊·弗兰迪的故事内容很丰富,充满着悬念,
不必增加剧情就已颇具吸引力了。”
    “简直是一部电视连续剧。”吉罗德眼里闪着光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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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9 14:52:06 | 显示全部楼层
4
    在罗伊·弗兰迪死以前,他正和另一个警察的前女友住在一起,那个警察叫伯瑞·
洛治威。我觉得从他那里可能会了解更多的情况,尤其是在森尼克告诉我那家伙做了许
多违法的事后,我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吉多说拍摄现场的所有准备工作都已经安排妥当,所以,在去拍摄现场之前,我先
去找伯瑞·洛治威谈了一会儿。
    找到洛治威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就在弗兰迪被谋杀后不久,洛治威为还赌债去勒
索别人的事被警方知道,在警方没有开除他以前就主动辞职了,当时他已经变成一个十
足的酒鬼。两个月以后,他因酒后开车撞死人坐了几年牢,出狱后,他又因酗酒惹了不
少麻烦。后来他戒了酒,然后就不知去向了。
    海克特给原来在七十七街警局工作过的人打过无数次电话,查询有关洛治成的情况。
一个星期以前,洛治威的一个老上司偶然发现洛治威走进一个名叫“意外胜利”的俱乐
部,他随即打电话通知了海克特。
    根据海克特所言,洛治威并不想见我,他从监狱里出来后想重新做人,他从不愿提
及往事。
    我很奇怪,如果洛治威想重新开始,那么他为什么还待在他以前犯有前科的地方?
为什么又生活在七十七街警局的管辖区内,而且离罗伊·弗兰迪死时的那所房子只有几
个街区之遥呢?
    我开车从弗瑞威大街拐到曼彻斯特大街,然后又向东驶了一个街区,到了伯罗德威
大街。伯罗德威大街是为蓝领工人服务的商业区,洛克希德、休士和马特尔商场都在这
一带。
    不一会儿,我就到了瓦兹大街。我把车停在一个杂货店门前,然后步行穿过曼彻斯
特大街来到那个俱乐部。
    我很担心洛治威拒绝和我面谈,我惟一可能打动他的就是这该死的短裙。我在俱乐
部后面的一间小屋里找到了他,当时他正在清点干洗过的床单与毛巾。我隔着窗户在外
面观察了他一会儿才进去。
    洛治威跟麦克年龄相仿——大约四十七八岁的样子,但他看起来却像上百岁。生活
的艰辛和过量的饮酒使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看来他的健康状况也很不好。他不像这儿
的其他人那样穿一身节俭的工作服,而是穿了一身轻便的运动装,上衣印有“夏威夷”
字样,下身穿了一条暗蓝色的运动裤,脚蹬一双黑色运动鞋。他灰白的头发留得很短,
让人觉得像检阅仪式的警员。
    当他听到我的脚步声时,抬起头冲我笑了笑。“你是刚来的吧。”他从里面走出来,
“女士房间在楼上,我会带你去的。”
    “伯瑞·洛治威?”我问道。
    当听到一个陌生人叫出自己的名字时,他不禁吃惊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有好多朋友都认识你。”我边说边伸出手。
    他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然后皱着眉头说:“我想你的朋友我一个也不认识。”
    我的这身打扮让他误以为我是一个妓女,但洛治威似乎不是那种好色的人。我把名
片递给他说:“我叫玛吉·麦戈温。”
    我以为他看完名片之后会把我拒之门外,但他却笑了。
    “看来,你不是克里斯汀·劳德。”
    “对不起,打扰您了。”我说。
    “没关系,不必道歉。还记得共和军的事吗?有一半洛杉矶警察做好准备,用武力
解决那六个该死的共和军游击队员。哦,老天!他们的弹药比警察的还多,那个叫劳德
的记者直接走上前去敲门,那时,火焰瓶从窗子里飞了出来。”
    “我记得。”我说。
    洛治威把我的名片放在上衣胸部的口袋里:“海克特·梅伦德兹前一阵子来过,他
告诉我有个做新闻工作的人想和我谈谈关于弗兰迪的事。共和军被彻底消灭时,我们还
在为弗兰迪难过,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起劳德的原因。”
    他并不是第一个把弗兰迪和共和军联系在一起回忆的人。
    他说:“我跟海克特说过,我不想和你谈,那你为什么还要到这儿来呢?你的拍摄
人员呢?每个电视台的新闻记者都会和拍摄人员一起进行采访的。”
    “我不是新闻记者,确切地说,我的摄制组正在八十九大街进行拍摄,我想海克特
已经告诉过你,我在拍一部关于弗兰迪的影片,你能给我讲一下你和弗兰迪之间的一些
事情吗?”
    “人们发现他死的时候,我就被盘问过一遍了。”洛治威又开始清点他的毛巾,
“或许我该给我的律师打个电话,让他跟你谈吧。”
    我看着他整理那一大堆东西。他把东西分成了几份,每一份都包括:一条床单、一
条毛巾、一小条肥皂和一本《圣经》。我问道:“你住在这儿吗?”
    他摇了摇头。“我有地方住,你知道吗,从监狱里假释出来的代价就是在这里做一
年的社会服务,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就离开了这儿,但当我回来后,我发现没有比
这儿更适合我的了,这儿简直就像我的家。”他皱了皱眉头,“我想或许我应该静下心
来做点什么。每天早晨,我都来这儿祷告,然后待在这儿为那些有困难的人服务,我得
一直忙到下午。”他冲我笑了笑,露出了假牙,“我现在生活得很充实。”
    “你真难找,你回到这儿多长时间了?”
    “三四个月吧,我也不知道会待多久,这次我好像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一切都
焕然一新了。”
    他好像忘记了他说过不想和我说话,于是我试探性地问道:“你现在想在以前的环
境走一走吗?”
    “就看你怎么想了。”他说。他现在已经没有一点不想谈的意思,完全和我合作了。
    “我现在得去八十九大街看看我的摄制组的工作情况,那儿离这儿只有几个街区远,
你可以跟我一起去,顺便在路上谈谈过去的事情。”
    他的脸忽然阴沉下来。“我跟弗兰迪的凶杀案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喊道。
    “这我明白,但只有你了解那地区,你在七十七街当了多长时间警察?”
    “六年。”洛治威并不是不情愿一起去,只是出于谨慎,然后他开始整理东西,随
后又在本子上登了记。
    “当弗兰迪到第七十七街时,那儿的治安一点也不好,二十多年来一向如此,你不
该在这儿四处走动。”
    “我们现在能走吗?”
    “这由我决定。”他怪笑着看了看我,然后调转话题问道,“当你四周都有人在开
枪射击,你会和劳德一样上去敲门吗?”
    “如果我觉得屋子里的人会跟我说话,我肯定会那么做的。”
    他整理了一下上衣,说道:“好吧,我们出去走走!”
    我们沿着布罗得威大街向南走。已经下了一早晨雾,现在太阳终于出来了。所有的
东西都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雾气和阳光掺杂在一起,使人闷得喘不过气来。洛杉矶十
月份的空气真糟糕,让人难以忍受。
    洛治威说起话来完全是警察说话时的语气,那种语气别人是学不来的,我想这可能
是警察必须过的一门考试——如果真有这项考试的话,洛治威一定会拿高分,因为他一
路都滔滔不绝,告诉我各种事情应该怎样,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他简直是在演讲,我感
觉到他一定非常寂寞,十分希望有人能与他交谈,即使是让他谈有关弗兰迪被杀案的事
情,他也愿意。寂寞是十分令人苦恼的事,我十分同情洛治威。
    洛治威走在我左边,他问道:“你还跟谁谈过这件事?”
    “跟弗兰迪的家人和朋友们,像麦克·弗林特、道格·森尼克和海克特。”
    “我简直不敢相信海克特竟然死了。”
    我只能点点头,因为我突然被他的话噎住了。
    洛治威说:“人们都说他是个英雄,他救了一个年轻人,做了一件好事。”
    “那个年轻人二十几岁,住在海克特的楼上,”我说,“他有过很长一段精神病史,
曾有自杀企图,当他威胁要跳楼自杀时,他母亲去找海克特,她知道海克特是警察,但
她却忘了告诉海克特她儿子有枪,那年轻人隔着卧室门打中海克特,然后自杀。”
    洛治威摇头感叹道:“海克特真蠢。”
    “麦克·弗林特也这么说。”
    “弗林特?我有二十年没见过他了,我都快把他忘了。”他扬了扬下巴又说,“弗
兰迪、弗林特、森尼克和梅伦德兹——这四个七十七街的骑士,他们很团结,谁也别想
拆散他们。”
    “你认为你被排除在外吗?”
    他耸了耸肩:“我们其实经常在一起,所有的警察下班后都喜欢到曼彻斯特大街和
曼恩大街拐角处的酒吧去喝上几杯。但回家之前,必须把自己弄干净些,免得回去被老
婆骂。有时候我们喝完酒后不回家,直接到艾尔菲斯的小店里去吃宵夜,或去佛罗斯山
上逛一会儿,除非我们身边有女人陪着。”
    “你们经常找女人吗?”
    “她们都在停车场等着我们。”他笑了,“那儿有不少女人。”
    “弗兰迪也找女人吗?”
    “他不在街上找,不像弗林特、海克特和我。弗兰迪有几个固定的女朋友:有一个
在M·S医院工作,在那个医院我们一起认识了琼;通过一个骚扰电话,他还认识了一个
黑妞;还有另外几个女人,但他不经常跟那几个在一起。”
    “你刚才说他不像麦克·弗林特和海克特?”
    “是,他们俩无法抗拒女人诱惑。”他带着轻蔑的口吻说,“他们根本就不想拒
绝。”
    麦克原本就很风流,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1974年时,他还很年轻,他与一个十足
的泼妇莱丝丽结了婚,但生活得很不幸福。他除了当警察,还做着另外三份小时工,当
他每次从警车里出来回家时,都会听到有人骂他“蠢猪”,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原因。后
来,莱丝丽变了,变得温柔些了,但却没有和他复婚。
    或许这只是个谣传,但我感到心情很沉重,仿佛有一个黑洞吸走了所有的空气,让
我喘不过气来。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到麦克的风流史了。我信任麦克,我并不是嫉妒
什么,但是,我竟然和一个风流成性的人生活了这么多年,让我真伤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现在跟我讲讲琼·琴吧!”
    “我不该提起她的。”洛治威说道,“在弗兰迪跟她搞上之前,她曾是我的女朋友。
我实话告诉你吧,如果我想杀人的话——当然我没有这么做——我也会去杀她而不是弗
兰迪。”
    “当弗兰迪和她同居时,难道你不嫉妒吗?”
    “为琼而嫉妒?”他否定的语气里带着可笑的意思,好像在说根本不值得这么做,
“她长得很漂亮,但是其他方面可不怎么样,人尽可夫,谁都可以上手,根本就不值得
为她去杀任何人。”
    “琼破坏了你的家庭,而且对弗兰迪的婚姻也没起一点好作用。”我说。
    “别把她想得那么有本事。的确有一回,我太太打电话问她我们的关系时,她竟然
告了我一状,但我太太和我离婚并不是为了她。我每天都是醉醺醺、脏兮兮地回家,而
且拿钱去赌博。因为这些,我妻子才离开我。我并不怪琼,也不能怪弗兰迪,在他和琼
搞上之前,我早就不和她在一起了。”
    洛治威变得很激动,呼吸急促,脸也涨得通红。
    我们沿着曼彻斯特大街往南走。越往前走,房子越破,那里四周都是战前建的低矮
的平房。五十年以前,当大战开始时,四处都开始建造防御设施,任何地方都可能成为
卧室、厨房或浴室,但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这是好地方。经过五十年的居住,这儿已经变
得和贫民窟没什么区别了。
    我们穿过布罗德威大街,来到八十九大街,直接向那个热闹的地方走去。摄影卡车、
摄影器材、各种装备挤满了狭窄的街道,街区四周的人都来看热闹。通常在这种情况下
只有两名安全保卫人员,但我要了五名,他们正忙着维持秩序。
    洛治威碰了碰我的肩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问摄制组在哪儿吗?这就是了。”
    “你想拍一部《飘》那样的电影吗?你竟然用了这么多人!”
    “我只需要一名摄影师,但这是一部比较重要的戏。这儿有一半的人我不认识,我
也不知道他们要做些什么。”
    我们还没有进入那个街区,就听到有个人在叫我,他就是摄制组雇的工作者们的头
儿——布兰迪。他向我走过来,皱着眉头,好像有什么事要说,在他身后跟着照明师莫
尼卡,也是一脸愁容。当布兰迪快走到我跟前时,莫尼卡忽然停在一棵小树旁,开始哭
起来。
    我惊异地看了几秒钟,然后问布兰迪:“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坐4点钟的飞机去圣克拉门托。”
    “我们今天的拍摄计划安排得很满,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争取在天黑前完成工作,
6点40分太阳就会落山。”
    “我不能坐更晚的飞机了。”
    我冲他笑了一下,因为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很不满。我说:“今天很热,你能再帮我
给那些待在卡车里工作的人安装些通风设备吗?”
    “如果我要坐4点的飞机,我3点就得从这儿走。”布兰迪依然坚持着,“3点我必
须走。”
    于是,我试图转移话题:“莫尼卡怎么了?”
    “她因为我走而难过,她本来为我们预订了房间,因为我妻子要来这儿。但是我儿
子要去圣克拉门托参加足球锦标赛,他是守门员。我妻子说,我必须去看我儿子的比
赛。”
    我对布兰迪说:“如果你有时间预订飞机票的话,你就应该有足够的时间通知我们
重新安排人手。”
    他开始找借口:“我曾打电话通知过,他们一定是忘了。”
    “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看着布兰迪那涨红的满是胡子的脸,“如果你想这么做
的话,那你可以把工作放下,然后去赶你的飞机,但是今天我需要一个工头帮我工作一
整天。你是重要的工作人员,协议规定,如果你在拍摄过程中擅自离开工作岗位,我可
以马上解雇你,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但是——”布兰迪想解释一下,但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在这一行干了很久,很清楚这里的规矩,所以他没有再抱怨什么。他是一个南方
人,48岁,他固执的禀性常使我们无法达成一致,就像刚才,我坚持我的观点,因为我
是这儿的头,而他却很固执。如果刚才我们两人谁再多说几句话,很可能会造成严重后
果。
    我走到莫尼卡跟前对她说:“我们回去工作吧!”然后转身对布兰迪说:“你呢?”
    “好吧,继续工作。”他斜眼看着我,然后慢慢走回卡车边。
    我不知道是我刚才对他说的话还是莫尼卡的眼泪让他留了下来,看来,在我来之前,
莫尼卡已经阻止过他。布兰迪板着脸慢慢地走,大约走了十几米远,他好像忽然恢复了
往日的诙谐,追上莫尼卡,开始胳肢她逗她,直到两人都大笑起来,就像看了滑稽表演
而被逗乐了一样。
    只要不影响工作,他们两人在平时做什么我都不会指责他们。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
么会忽然想到布兰迪的妻子,可能是因为洛治威刚才说起麦克的缘故吧。布兰迪的妻子
不错,长得有些像莫尼卡,但年龄比莫尼卡大,而且又生过三个孩子,所以她的体形已
是今非昔比,我猜她大概已经察觉到自己的婚姻危机了吧。
    “这种情况经常出现吗?”洛治减轻声笑道,“看起来你就像夏令营里的老师一
样。”
    “有时我也这么想。”
    听到我这么说,洛治威笑了。这时,我甚至开始有点喜欢上他了。
    莫尼卡和布兰迪走在我们前面——莫尼卡伸出一只手挽住布兰迪的袖子,显示出强
烈的占有欲;而布兰迪则不让她这样,他好像从没有完全承认过她是自己的女友,而莫
尼卡好像只要能和他待在一起,就特别高兴。
    洛治威看着他们,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期望的神情。
    我问他:“是什么让这女人如此痴爱那个男人?”
    “你是在问我吗?”
    “是的,她在这种三角关系中得到了什么呢?她感到满足吗?现在她虽然很高兴,
但这样毕竟是暂时的。”
    “你也有过这种经历吗?”他问。
    “我的丈夫让我懂了许多。”
    “是你的前夫吧?”洛治威问道,并抬头看着我。
    “是的。”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了吗?”
    “没有。”我不想提起那些烦心的事情。有一次在酒吧我看到一个女人坐在麦克的
腿上,她叫奥尔加,麦克现在还和她有联系。
    莫尼卡已经陷入了我们所说的“三角关系”之中。我真不明白,难道那些可爱、乖
巧的女人们对于布兰迪、麦克或其他的男人来说真是那么必不可少的吗?
    我拿出35毫米的摄影机——我总是把它放在包里——替前面的两个人拍了个镜头,
通常我的摄影机里总有摄不完的东西,我总是回去后再把它们分类。
    吉多把摄影机和灯光器材满满地摆在狭窄的小院里,看到我们来后,他咕哝了一句
什么,我没听清,但我知道肯定是捉弄我的话。他的周围挤满了观看拍摄现场的围观者,
使他觉得没有地方伸脚。
    1974年,当弗兰迪被发现死于这所偏僻的房子时,122号已经是一所被烧毁的房子
了。不久以后,这所房子又被重建起来——有三间屋子,还有一根长长的刷着白漆的烟
囱。这房子没有什么复杂的装饰。
    房子是面西建的,所以在太阳落山之前,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进行拍摄了。
    “这附近的人都叫它‘鬼屋’。”洛治威说,“弗兰迪是在这儿死的,而且共和军
也是在这儿被消灭的。从那以后,没几个人愿从这儿经过,户主说她不会再重建这屋子,
因为她常在晚上听到屋里传来尖叫声。”
    “你听到过那尖叫声吗?”
    “总是听到,有时还会看见蛇和蜘蛛。”他抬头看了看昏黄的太阳说,“这六年来
一直都觉得很朦胧。”
    “我听说你有件麻烦事。”我转过身背对着院子审视了洛治威一会儿。他跟我讲话
很直爽,所以我也单刀直入地说:“弗兰迪死的那天晚上,你也在那个酒吧喝酒。”
    “别人也这么跟我说过。”他好像并没因为我提出这问题而变得厌烦,“即使那天
我在那儿,我也记不清了,有一段时间的事甚至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那天晚上你还记得你跟弗兰迪说过话吗?”
    他摇了摇头说:“没说过。”
    “你是不是和弗兰迪一起离开的,或者——跟着他?”
    他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你想知道是不是我跟着他,然后趁机杀了他,之后我把
车开到几里外的地方,把一切弄得毫无漏洞后回了家?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还可以给
你讲得更生动些。简直岂有此理!”
    “你第二天醒酒时是在什么地方?”
    “在一辆轿车的后座上,我可能当时要回七十七街睡觉,但我的拍档怕我惹麻烦,
就帮我穿好衣服,把我塞进车里。”
    我知道这些事,我也知道当时他的拍档是谁,我说道:“海克特是个很不错的朋
友。”
    他不再说话了。
    跟电视网签约后,他们派了一个人做我的私人秘书,她叫芬吉。这时她一手拿着一
札记录,一手端着一杯可乐向我走来。她把两样东西都递给我说:“今天有你几个电话,
兰娜说2点钟在她办公室开会,让你去。你母亲也打来电话,听起来她的情绪不是很好,
但她知道你不在,就什么都没说。”
    “我母亲吗?”我翻了一下记录,电话是从姐姐的病房打来的。芬吉正在等我的吩
咐,我赶忙问:“她没说有什么急事吗?”
    “没有。”
    “过一会儿我会给她打电话的。哦,芬吉,这位是伯瑞·洛治威,请对他讲一下为
什么签署这份弃权书以及与我们做摄影采访的三个原因。”
    芬吉把可乐从我手里拿过去递给洛治威,对他说:“第一,如果你不同意,玛吉就
会一直缠着你,直到你被迫签署为止。”
    洛治威碰了碰我的胳膊说:“你母亲没教过你求别人办事时要用请字吗?”
    “当然教过,不过我觉得,如果你真想帮我,就算我不说请,你也会愿意的。”
    洛治威笑了起来,他看着四周那些忙忙碌碌的人。看得出,他喜欢这儿,他会和我
们签约的,因为这样他不但可以在这儿四处逛一下,而且这比他坐在那儿数床单和毛巾
要有意思得多。
    我问芬吉:“滚石的人来了吗?”
    “来了,那边和吉多在一起的人就是。”
    这时接待室的门开了,芬吉在我们前面走了进去,随即便听她说:“哦,塞尔,你
来了。”
    我曾经在一周以前见过塞尔·丹格罗,自那次见面后我就再也不想见到她。她是一
个注册会计师。看见我后,她打了个招呼,然后冲我们走过来。
    “玛吉也在这儿。”她说,听上去,好像她一开始就没看见我,或是说我根本就不
应当在这儿似的。塞尔四十开外,头发已灰白,但举止却像个孩子一样,让人觉得她就
像一个无知的傻大姐。
    她伸手递给我一份棕色硬皮的资金平衡表,同时隔着我跟洛治威打了个招呼。对于
一个没见过面的人,她显得太自来熟了。她站在那儿等着我夸奖她或说些感谢的话。以
前我曾对她说过好几次,资金平衡表应该直接送到兰娜那儿去,但她总是不听——无论
我在哪儿,她都要先让我过目一遍。
    塞尔很聪明,工作有能力,人也不坏,但是大家都讨厌她。我想这肯定是因为她总
希望得到别人夸奖的缘故。我真希望每一次我碰上她时,都能有一个像芬吉一样的人帮
我去应付她。
    当塞尔满怀希望地等着时,我翻了翻那些图表说:“谢谢你,塞尔,很不错,如果
你能帮我把这些东西马上送到兰娜那儿,我将不胜感激。”
    “你是说现在?”塞尔看起来很失望。
    我把手搭到她肩膀上说:“兰娜现在非常需要这些资料。”
    “那好吧,听你的。”她冲洛治威眨眨眼睛,慢慢走到她那辆破旧的大众牌汽车旁。
    “多谢了。”芬吉说。她看着塞尔离开后说,“我都快被她弄疯了,这该死的妇
人!”
    这时,吉多喊我,于是我朝他走去。
    我身后充满了嘈杂的声音。发电机嗡嗡地响着,摄影车和拖车里的空调声以及电灯、
录音设备,还有电扇的声音不绝于耳,所有的谈话都听不清楚。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耳
边的噪音有多大。突然“嘭”的一声,全场都静了下来。
    我大喊道:“布兰迪!”这时他正在一辆卡车旁,莫尼卡紧跟在他身后。他抓起器
材堆里的一个灭火器,向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一缕灰白色的烟雾从安置在一辆发电车尾部的大发电机上冒出来。布兰迪第一个赶
到那儿,他拉开保险环,把灭火器对准那发电机,但是发电机并没起火,只是发出一股
难闻的烟味。
    “负荷量太大。”他说,“保险烧断了。”
    “你能修好吗?有没有后备电源?”我问道。其余的人都挤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芬吉则趴在我背上。
    布兰迪看了看发电机说:“我们可以重新换一台发电机,但是用电量太大还会出问
题,会造成很多麻烦,特别是对计算机系统会产生不良影响。我们必须在电力恢复前仔
细检查各个容易出现问题的环节,这大概需要一两天时问。”
    “你的飞机几点起飞?”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直到他局促不安地避开我的目光,
“不论是人事或仪器方面的新安排,我都可以很快搞定。现在最好查一下这玩意儿出了
什么毛病,省得以后再出现类似的麻烦。”
    这时吉多说:“再有一个小时太阳就要落山了,妈的,看来今天的拍摄任务完不成
了。”
    芬吉拽了拽我的胳膊。我回头看到她正在揉自己的左脚。她说:“我把脚扭伤了。”
    我蹲下来,脱掉她的袜子,看到她的脚踝处有一块高尔夫球般大小的淤紫的肿块。
洛治威也看了看说:“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芬吉的脚痛得很厉害,我心里很难过。布兰迪正在满头大汗地检查,他说:“任何
东西超负荷工作都会受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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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9 14:52:43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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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芬吉把冰袋敷在脚上,然后用纱布包裹起来,吉多一会儿就要送她去医院检查。伯
瑞·洛治威走过去和莫尼卡搭话,我本想在他离开之前进行一次采访,但这时那个从
“滚石”来的名叫杰克·纽克斯特的人朝我走了过来。
    “我想在这段时间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一起工作,不知你是否同意?”
    “只要你别跟着我回家,我就同意。”我说,“你知道我们正在拍什么吗?”
    “兰娜·霍华德告诉我一些情况,刚才吉多又跟我详细讲了一下。”
    他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人,看起来没什么恶意,脸上胡子拉碴,衣服似乎已经几
天没换了,脚上穿一双牛仔靴——是路易斯牌的,曾经很流行。他上身穿了一件蓝色工
作衫,袖子挽到胳膊肘,身后还背着个破烂的背包。当兰娜告诉我他准备来这儿时,我
第一个想法就是:他一定很招人烦;第二个想法是:把他推给吉多。但是现在芬吉受了
伤,我得考虑重新安排这个人了。今天下午,我需要完成芬吉记录“在案”的好几件事
情,也就是说,我必须单枪匹马去做好些自己从没做过的事。而且更为麻烦的是,我还
要到好几个繁杂的娱乐场所去,而吉多又是一个很讨女人欢心的人,所以,除非迫不得
已,我是不会带吉多去的。
    考虑到杰克·纽克斯特可以陪我一起去,于是,我拉开吉多的吉普车车门,并邀请
杰克和我一起坐到后座上。吉多开车把我们送到我停车的杂货铺门前,然后带着芬吉向
医院驶去。
    从吉多的车上下来时,我心情挺不错。吉多在车上不停地抱怨布兰迪没安排好电力
供应,以致错过了最佳拍摄时问。“拍摄黑白片时,一定要抓住时机,光线是至关重要
的。”他说。
    芬吉好像并不介意他说什么,对她来讲,吉多的话似乎总是正确的。
    我请杰克上了我的车,他边系安全带边说:“芬吉的脚好像痛得不厉害。”
    “她去医院检查就用不着参加接下来的那个烦人的采访了,采访对象是一个名叫萨
尔·伊波里托的小老板,他开了一家名叫‘热舞’的俱乐部。”我边说边发动了汽车,
“你会喜欢那儿的。”
    “‘热舞’俱乐部?”杰克有些茫然地问。
    我学着那家俱乐部广告牌上的话说:“这儿有好多一流的漂亮姑娘,她们全都是国
色天香。”
    杰克笑了:“恐怕这些广告词只对一部分人起作用。”
    “可能是吧。”我看到绿灯亮了,便开车驶过路口,“在我们采访前还有一些时间,
你想四处逛逛吗?”
    “随你的便,我跟着你好了。”他把一盒空白磁带插入录音机。
    我把车拐入曼彻斯特大街,对杰克介绍说:“如果从这个杂货店开始以半英里为半
径统一圈的话,就能路过第七十七街警局和发现弗兰迪尸体,也就是共和军被消灭的那
间房子,以及弗兰迪最喜欢去的酒吧。我希望我的影片能把这四个地方联系起来,这种
拍摄技巧并不容易,如果想把这样的节目搬上荧屏,简直跟发现弗兰迪的死因一样难。
我打算用直升飞机来试拍,看看航拍能否达到这种效果。”
    “你在这儿说了算,是吗?”杰克笑着问。
    “当我工作时如此。”
    “我们现在去哪儿?”
    我说:“我想看看共和军搬到郊区前借以藏身的那所房子。”
    杰克拍了拍衬衣口袋说:“抽支烟可以吗?”
    “最好别抽,这个城市的空气已经够差了。”
    杰克什么也没说,把手从口袋上放下来,看着窗外。
    我从曼彻斯特大街街角驶过四个街区,来到八十四大街,在西833号门前停下车子。
    在共和军搬到这里并被消灭在另一间房子后,也就是联邦调查局派人包围并袭击他
们之后不久,八十四大街的这所房子就换了主人。屋子原来的木板外被涂上了白水泥,
所以现在这间屋子看起来就像一个被冻坏的柠檬蛋糕——没有一个拐角是垂直的,矮小
的门廊也破烂不堪,好像天一热,它就会化掉一样。
    我把车门玻璃摇下来,说:“这就是共和军用来藏身的地方,弗兰迪也是在这儿被
杀的。”
    他仔细观察着这间屋子,然后问道:“是共和军杀了弗兰迪吗?你认为这种可能性
大吗?”
    “有这种可能。”我说,“从我一开始调查这件事起,共和军和弗兰迪的死因之间
的联系就让我感兴趣,这很有可能是他们干的,这种可能性比其他的——比如情杀、仇
杀或他妻子为了保险金而杀他等原因更让人相信。对我来讲,共和军是一个比较熟悉的
话题。据我所知,芭蒂·海斯特也是在1974年1月被他们绑架的。”
    “我对警察被杀的事没什么兴趣。”杰克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说,“我一般只关
心比较重大的事情。”
    “不是我让你到这儿来的,杰克,是你来找我的,你的车在哪儿?如果你能马上下
去的话,我不胜感激。需要我给你的上司写个便条吗?跟他说明是艺术观点不同才让你
回去的,免得你挨上司的骂。”
    “哦,不,”他赶忙道歉,“对不起,我刚才说错了,我很愿意听听这个故事。”
    杰克打开他的背包,拿出一架尼康相机,说:“我想拍几张这房子的照片,我们还
有时间吗?”
    “有。”他们会因照片而付给他更多的钱吗?我这样想,同时告诉他,“我们还有
5到10分钟时间,拍吧!”
    我们下了车,杰克从不同角度进行拍摄。我靠在车上,很想进去看看屋子里到底是
什么样子。虽然我根本不可能进这屋子里拍摄我的剧本,但是我可以重新制造出这样一
个场面:芭蒂·海斯特和另外两个生存者——威廉姆和艾米莉·海瑞斯一起走出那黄色
的屋子,然后告诉我那天晚上罗伊·弗兰迪都遇到了哪些事情。
    我开始觉得整个拍摄过程对我来说太个人化了,甚至有些失去了客观性。
    1974年,芭蒂·海斯特还是一名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学生,我的父亲巴克利是那所大
学的一名教师。那时,我经常在校园里的一片小树林里玩,那片树林是以芭蒂的曾祖母
——弗比·艾伯森·海斯特的名字命名的。威廉娜·罗德菲是她的女儿,也是这所大学
的奠基人。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海斯特家,但我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听说过芭蒂,直到那
次她毫无防备地被共和军绑架。
    那些所谓的共和军成员只不过是几个中产阶级的孩子,他们的头儿是个十足的骗子,
名叫多纳德·德夫里兹,在一次工人造反活动后,他称自己为“辛基”。他教新成员们
如何宣誓,如何用枪,还带领他们从事叛乱活动。
    虽然那些共和军成员都是大学毕业生,而且家庭情况都不错——他们的父母都是医
生、教师、富商、经理或工程师之类的,但是他们却都一事无成,最后还被坏人所利用。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缺少家人的关心,得不到家庭温暖,甚至没人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比如说南茜·琳·帕瑞,她家境原本不错,但她自己却不争气——先是嫁给一个没
什么成就的音乐家,后来两人一起染上了毒瘾。为了弄到买毒品的钱,她不惜出卖自己
的肉体,还学会了小偷小摸。后来共和军帮她戒除了毒瘾,但是却把她引上了另一条犯
罪的道路。上高中时,南茜曾当过啦啦队的队长,此后,她又成了共和军的领导成员之
一。
    据说南茜在加入共和军后总是十分兴奋。在杀害奥克兰公立学校的校长马库斯·福
斯特时,她竟然大笑不止;在芭蒂的绑架案中,她杀死了芭蒂·海斯特的情人,当时同
样也是开怀大笑。
    弗兰迪被杀那天,附近的人们曾听到六声枪响,随后看见一辆1968年或1969年生产
的里维埃拉牌轿车从弗兰迪被发现的房子那儿扬长而去。有人还看见车内坐了大约三四
个人,当车开走时,车内有人正开心地大笑。
    芭蒂·海斯特只比我大几岁,当她被绑架时,她正跟情人住在一起。我家离他们住
的地方很近,我当时很害怕,不知道她遇上了什么事。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无辜的女孩
被恐怖分子绑架了,她的父母几乎痛不欲生。几个月后,当我听说芭蒂参与一起银行抢
劫案时,我几乎难以相信这一事实。
    绑架案发生的时候,我正热衷于青年人狂热的革命活动,虽然那时没有认真考虑过
参加什么革命军一类的组织——当时那些异常危险的激进分子,至今仍令我记忆犹新。
我姐姐当时也是一个颇有能力的激进主义领袖,他们四处进行地下活动,希望以此来改
造世界。这些做法都充满了罗曼蒂克的色彩。芭蒂当时很漂亮,她也参加了这个组织。
在我当时那单纯幼稚的头脑里留下的全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另外,那时我父母对我看管很严,而芭蒂的父母则对她完全放任自流。
    到1974年5月为止,共和军所犯下的罪行包括:杀人放火、抢劫银行、绑架撕票以
及非法持有大量武器等等。在西伯尼亚银行抢劫案发生后,警方对共和军的搜捕工作达
到紧锣密鼓的白热化程度。当我的名字出现在学校优等生名单中时,芭蒂也同时上了被
警方通缉的名单目录。
    曾经有一段时间,共和军的九个主要成员聚集在圣弗朗西斯科的一间满是蟑螂的破
屋里——那里闷热异常,住在里面让人觉得透不过气来。他们没有充足的食物,衣服又
脏又破,加之周围的邻居爱多管闲事,所以他们就从那儿搬到了洛杉矶。到达洛杉矶后,
“辛基”继续指挥他手下的喽罗们进行犯罪活动。
    他们开着车四处招摇,后来在1974年5月9日,南茜发现了这间破屋子,不久,他们
就搬了进来。屋子一共有两个房间,每月租金七十美元,而且没有电,但对于他们来说
那算不上什么问题。当他们搬进去的时候,一共带了二十多支枪、六千多发子弹和几副
手铐。他们发誓要同生死、共患难。
    我倚在车上,想象着这帮中产阶级的年轻人刚搬进来时的样子。他们迫于压力搬出
原来的住所,这还是他们一个月来第一次走出那所房子。如果是我,恐怕就做不到,我
宁愿抽空逛逛超市什么的。
    这时一个老妇人站在路边,盯着我和杰克,她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在盯着两个垂死
的人。“白人从来不到这儿来。”她说。
    我抬起头向她走过去。“您在这儿住了很长时间吗?”我问道。
    她两手环抱在胸前反问:“你来这儿想干什么?”
    “只是看看那房子。”我说,“曾经有几个白人住在那里面,您还记得他们吗?”
    “他们都死了。”她说,“你们最好离开这儿!”
    “看来您还记得他们。”我接着问道,“您就住在这附近吧?您以前见过他们吗?”
    她皱着眉回头瞥了一眼那所房子,然后说:“他们招来了警察,警察来到这儿,盘
问了很多问题,包括一些私人问题。”
    “警察来这儿以前,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吗?你见到过他们吗?”
    “你是谁,为什么问我这么多问题?”
    我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她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手指夹过去,好像生怕名片有毒似
的。她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摇头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看见过。”她把名
片扔进手提包里,眼中又露出那种看死人般的眼神,“我说过,你们最好离开这儿!”
    我谢过她后,目送着她慢慢走进一所粉红色的小房子里。这时杰克红着脸走过来,
显得恼火而焦虑,他说:“我们走吧!”
    “她说的话算不了什么。”我说,“那只不过是她个人的看法罢了。”
    “我看到她脸上满是怨恨,好像我就是警察似的。”
    “警察?”我学着那女人的腔调说,“没有人说什么警察,杰克,你要在这条街上
待很久,你要到哪儿去呀?”
    这时他的脸更红了。
    “我很想走上前去敲那扇门,但是现在没有时间了,就像那女士说的,我们现在最
好离开!”他边走边说。
    从外面看,地处佛罗伦斯大街上的“热舞”俱乐部很是显眼——临街的窗户上有一
幅很夸张的奶油蛋糕的广告画,画上的蛋糕被做成一个裸体女人的样子。在敞开的大门
上,挂着一条褪色的红色缎子门帘,这儿的装饰带有很明显的色情味道。
    我把车停在路边,然后下了车。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杰克问。
    “我想跟这儿的主人谈一谈。”
    他拍了拍衬衣口袋里的烟说:“我马上就来。”
    我边走边想:如果四周是枪林弹雨,杰克这种人绝对不会走上前去敲屋子门的;他
甚至不会跟着我到“无上装”酒吧里去——他是个废物!
    我独自一人走了进去。
    在“热舞”的屋檐上挂着一条横幅——上面有一幅经济餐的图案和女式内衣的模型。
当时是中午,屋子里挤满了貌似建筑工人和售货员一类的家伙。坦率地说,他们并不粗
野。他们好像十分喜欢在屋子中间凸出的舞台上跳舞,而且是互相碰撞、旋转着跳,就
像他们喜欢吃鸡翅和比萨饼一样。
    屋里的气氛因烟雾而显得猥亵,音乐声震耳欲聋。但总的来说,这地方并不像我想
象的那么低档。台上的四个舞女穿着古怪的内衣,但是都很年轻、漂亮。
    这时,一个上身穿衬衣、下身却围了一块白围裙的男人在门口挡住了我。
    “我能帮你做些什么吗?”他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围着我绕来绕去,眼睛不怀好意
地往我屁股上瞅。
    “我想见一下萨尔·伊波里托。”我说。
    他转过身去,冲着一个正在把比萨饼往柜台放的人喊道:“萨尔,这位女士要见
你!”
    萨尔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说:“我们并不认识。”
    我走过去,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说:“我是玛吉·麦戈温,好像我们之间有些误
会。”
    “你可能有,但我没有。”他用刀把比萨饼切成几片,“我不想让你们这些家伙在
这儿拍摄,这会影响我的生意。”
    芬吉曾告诉过我:萨尔长得很丑,又矮又胖,而且秃顶,说话时有浓重的新泽西口
音,嘴边还总叼着一支快吸完的雪茄烟。芬吉是个很软弱的人——萨尔骗了她,还占了
她不少便宜,萨尔曾向她许诺让我们到这里来拍摄,并预收了我们的押金,而现在他却
装得若无其事一般。但我必须让他明白,我并不像芬吉那么好欺负。
    我说:“当我们达成协议后,我希望双方都能信守诺言。你曾答应过我的员工在开
张前让我们在这儿拍摄,可现在你却打算食言了!”
    “食言?”他说,“你说得太严重了吧?”
    “你收了我们给你的钱,伊波里托先生,要么你现在好好跟我谈,要么,你就等着
和电视网的律师打官司吧!”
    “他们和你一样漂亮吗,甜心?”
    “不!而且他们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哦,真见鬼!这条街上有很多跟‘热舞’差不多的地方,虽然都不如这儿,但我
想你也同样可以利用那些地方来拍摄。我们这儿正在装修,我看你还不如到别的地方
去。”
    “我不想到别的地方拍,我只想在‘热舞’拍!我要在这儿搞一个采访,被采访的
人以前常来这儿跳舞,所以我想在这里拍——你在协约上已经签了字的!”
    他把雪茄从嘴角拿下来,然后调转话题说:“米雪,她长得倒不坏,而且一直在这
儿干。”说话时,他的下巴不停地抖动着,“她舞跳得不怎么样,但却给这几招来了不
少的顾客。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给她拍摄,她并不是非常漂亮。”
    “我没见过她,而且长得是否漂亮并不重要。”我四处寻视着那个叫米雪的人,并
几乎肯定地认出了她。她正坐在台边上和一个跳舞的人调情,粉红色的彩灯在她后面旋
转着。我想到了拍摄:或许我可以用一下萨尔的音响设备以营造出一种低深的背景音乐
来。
    “我泡过这妞,”萨尔说着,耸了耸肩膀,“她是人尽可夫。”
    说着他笑了。我问他:“你还记得罗伊·弗兰迪吗?”
    “当然,”他抽了口雪茄说,“他来过这儿,他长得很有型,他们这些人常到这儿
来寻找刺激。”他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我一下,并且淫猥地冲我眨了眨眼睛,“来寻找一
种特殊的刺激。”
    “他经常来这儿吗?”
    “一星期两三次吧。我经常给他们打折扣,这对我的生意有好处——他们可以帮我
维持这儿的秩序,甚至会帮我干掉那些捣蛋鬼。”
    “弗兰迪也曾经帮你干过吗?”
    “他经常这么做。”萨尔满不在乎地说,好像弗兰迪帮他杀人与他毫不相干一样,
“很多警察都到这儿来,他只是其中的一个,我记住了他,是因为他出事了。”他停了
一下,“而且后来总有警探来询问他的事,弄得我都想关门回家了。”
    “现在警察还来吗?”
    “我给911打电话后,他们就不来了。”
    当他再次向我淫猥地眨眼时,我问道:“我们的协议怎么办?”
    “我想,我还是找你们的头儿谈谈吧。”
    “我就是头儿,伊波里托先生。”
    “就凭你这小妇人?”
    可我身高5尺7寸,比他还要高出3英寸。“不是我,就是F·李·贝利跟你谈。”
    “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和米雪·塔贝特在她经常工作的舞台那儿谈一谈,而且还要实拍。我们打算
明天早晨9点开始,那时这里还没开门营业,对吧?如果有什么异议,你可以看看协议
书。”随后我又加了一句,“请想一想你的公众形象。”
    他转过身面对着舞台。台上有两个女人正在跳脱衣舞,他说:“好吧!谁让我已经
收下了你的钱!”
    “明智的决定,萨尔。”我四处看了看,然后走出了俱乐部。
    从满是烟雾的屋子里走出来后,我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希望烟雾能彻底从我身上除
去。
    杰克正坐在车里,当我打开车门时,他问道:“事情进展如何?”
    “还可以。”我记得我是把车门锁上了,不过也可能是我记错了。“你想在什么地
方下车?”我问他。
    “我想多陪你一会儿。”他说。
    “可刚才你却没有陪我一起进去。”我说着把车开出弗罗伦斯街,“明天我们就要
在那里进行拍摄,所以你最好去制片厂和兰娜·霍华德联系一下,在那儿你会见着吉多,
他会告诉你一些独家新闻的。”
    如果我是杰克,我就会死缠着别人,直到他同意让我继续跟着他,但是杰克却告诉
我,他要在八十九大街下车。到了那儿后,我把车停下,让他下去,并告诉他以后我会
和他联系。
    5分钟后,我已经在返回高速公路的路上了,我约了联邦调查局的侦探在威斯特伍
德街谈论有关共和军的事。
    在高速公路的北角,我给前夫斯科蒂回了个电话,他用留言告诉我,他已经到休斯
顿机场去接凯茜了。
    我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她还在姐姐的病房里。
    “艾米莉的病又发作了。”妈妈想显得镇静些,但我仍听得出她很紧张,“刚才已
经控制住,现在她基本稳定下来了。”
    “需要我马上坐飞机过去吗?”
    她回答之前停顿了一下:“不用了,你叔叔麦克斯今天晚上会开车过来。如果你也
回来的话,会惊动你父亲的。”
    “我尽量在周末时赶回去。”我说。
    “真的吗?不过,还是不用了,你不如和麦克多待一会儿,你来了艾米莉也不知
道。”说最后一句话时,我听到她的声音有点发颤。艾米莉得这种病已经两年了,每当
提起这事,母亲总是伤心不已。
    我姐姐两年前在洛杉矶的一条街道上被枪打伤。在那之前,她一直精力充沛,思维
敏捷。但是,在昏迷两年之后,她就像索马里忍饥挨饿的婴儿一样,成了一个仅剩血肉
和骨骼的空壳,即使她偶尔睁开眼睛,眼神也十分呆滞。
    自从被枪打伤之后,艾米莉的心跳、呼吸一直都很正常。直到一个月之前,她的健
康状况开始恶化,而且不时地伴有各种并发症。我们不知道这些病是怎么得的,也不知
道这预示着什么,更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措施才能挽救她。
    在电话里,我和母亲又谈了一会儿凯茜。提起凯茜,妈妈的情绪就好多了,而我也
感觉放松了一些——就好像躺在母亲的怀抱里接受她的抚爱。
    我又给斯科蒂在休斯顿的家打了电话,通过留言机告诉他,让凯茜到那儿之后马上
给我打电话,我真想现在就能听到她的声音。
    我走入联邦调查局大楼,在这迷宫一样的大楼里,我好不容易地找到了查克·凯伦
伯格的办公室,他是联邦调查局里研究共和军问题的专家。
    凯伦伯格五十多岁,头发灰白,穿了一身灰色的西装。可能是因为长年坐办公室的
缘故,他的“将军肚”也出来了。他的任务是收集整理信息,但若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
却比登天还难。麦克·弗林特帮我疏通了一下,让我获得了这次采访的机会,但我清楚,
这肯定是一次非常艰难的采访。
    “我们来听听您都打算了解些什么情况。”凯伦伯格戴上眼镜盯着我说,“不过您
想要知道的内容我有可能无法提供给您。”
    “您还记得共和军的事吗?”我问道。
    他会意地笑了,多少显得有些居心叵测:“我的工作就是调查共和军,所以当然记
得。”
    “就在袭击发生的那天早晨,共和军从八十四大街的房子里搬了出来,后来又搬进
了五十四大街。他们前脚刚走,联邦调查局就袭击了八十四大街。我只想看一看关于那
房子物品的清单目录。”
    凯伦伯格把手放到一个文件夹上,好像生怕我把它拿走似的:“这个要求倒是不过
分——如果你说的文件确实在这儿,而且可以随便让人翻阅的话,我会让你看的。”
    “我相信您的话。不过,不知道弗林特侦探是否跟您说过,我们的时间很紧。”
    “哦,是的。”他坐直了身子说。我知道我想要的文件就在他手底下压着,等他打
完了官腔之后,我就可以看到那份文件了。只是现在我们必须演完这出戏。
    我笑着问:“你能告诉我共和军的人穿什么样的内衣吗?”
    他故意紧绷着脸,以免露出笑容,同时间我:“弗林特侦探跟我提过一部影片,那
是一部什么样的片子?”
    “纪录片。”我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并把它翻开,“是关于本地一名警察的被
杀案,罗伊·弗兰迪警官,你熟悉这个名字吗?”
    他点了点头。
    我说:“我想这凶杀案一定与共和军有关。弗兰迪是在5月10日午夜被杀的,你负
责关于共和军的案子,所以你应该知道那天发生的事。”当我告诉他弗兰迪被杀的地点
时,我看到他有所反应地点了点头,于是我继续说,“当罗伊·弗兰迪的尸体被发现时,
他的头上裹着一条刚干洗过的36号蓝色拳王短裤,外面用他自己的法兰绒衬衣包着。”
    听到这儿,他打开了文件。
    我说;“根据他在七十七街警局共用一个更衣室的同事以及许多跟他有染的女人的
说法,罗伊·弗兰迪从不穿蓝色拳王短裤,他只穿白色的32号短裤。”
    凯伦伯格又翻了翻文件中的记录。
    我接着说下去:“除了9毫米伯朗宁手枪以外,那条蓝色的拳王短裤就是惟一可以
寻找的线索了,所以我想知道的是,当时那个屋里的三个人当中,有没有人穿36号拳王
短裤。”
    他摘掉眼镜说:“共和军本来已经惹了够多的麻烦,他们为什么还要杀警察呢?”
    “在一次银行抢劫案的审讯中,芭蒂·海斯特供认,当共和军搬到洛杉矶以后,
‘辛基’不断地训练他们从事各种破坏活动——每天晚上他们都出去偷汽车或杀警察。
在对死去的同伙的悼词中,她说南茜·琳·帕瑞曾告诫她:先把猪杀掉,直到确认它死
了以后再去解剖。我想这是他们对杀死弗兰迪再恰当不过的描述。”
    “真的吗?”他笑了一下说,“有什么证据呢?”
    “除了动机和机会以外,他们还进行了周密的策划。”我在他面前坐下,看着他的
眼睛说,“杀人犯把弗兰迪的手枪拿走了,那支枪后来再也没有找到;他的车被扔在贝
尔大街南端,车子上的痕迹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他从文件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我。我的手心开始出汗,心脏由于紧张而怦怦直跳。我
想:这对于麦克来讲是一份多么珍贵的礼物啊!它将揭开弗兰迫凶杀案的真相,对于我
要拍的片子也会大有裨益的。
    那张纸是八十四大街那所房子内物品的模糊复印件,我仔细看着每一样东西:各种
杂货、碗碟、褥垫、家具,还有两个纸箱,里面装着许多东西——有男女衣物;在一个
手提箱里也装着男式和女式的衣服。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什么别的迹象。
    我把那张纸又还给凯伦伯格,问:“这些东西现在保存在哪儿?”
    他指了指那堆文件的底部,那些东西都是很久以前的了。凯伦伯格站了起来,我想
这次采访可能就到此结束了,但我仍坐在椅子上没动。
    “你说你负责这案子,能不能给我讲一下屋子当时是什么样子?”我问。
    “我记得当时那屋里乱七八糟的。那几个人在那儿住过以后,只留下一大堆的垃
圾。”
    “解剖报告怎么说?”我问道,“有关于衣物的报告吗?”
    “衣物?”他轻蔑地笑着说,“那场大火之后,连几根可以让法医鉴定的骨头都没
剩下,更不用说衣服了。忘了它吧!我想除非那三个幸存者愿意和你谈,否则,你可能
什么也得不到。”
    “他们恐怕不会说出什么的,我知道联邦调查局在共和军里有卧底,可我并不指望
你能告诉我有关他们的情况。”
    他耸了耸肩说:“你确实不应该抱什么希望。”
    “也许是吧。”我又翻开记录的第一页说,“在芭蒂绑架案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也
被绑架,他是芭蒂邻居家的儿子——当时,他正准备去开屋子门前的车,南茜·琳·帕
瑞用枪顶住了他的脑袋,帕瑞用那男孩的衬衣包住他的头,让他躺在汽车后座上,然后
用毯子盖住了他。当那些人去绑架芭蒂时,那男孩仍待在车上,他们把芭蒂和他都放在
他的车里,然后开走了。
    “在奥克兰大街,芭蒂被转移到另外一辆车上,那些人对男孩说感谢他对共和军的
帮助,然后就走了,车里留下了那些人的指纹。”
    凯伦伯格说:“你认为这些对于我们来说是新鲜材料吗?你以为我们没有进行过全
面的调查吗?”
    “我知道你们做过全面调查,所以我才来找你。”
    他盘起手,仔细盯了我半天,让我感到很不自在。他说:“你从哪儿得到这些消息
的?”
    “和你一样,通过警方、证人和报纸。”
    “我猜也是。”他又坐直了身子,“所以你得到的消息并不全都准确。”
    “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那支枪。”他说,“弗兰迪的枪在拉斯维加斯的旧货店出现过,你的警官朋友应
当知道这一点。”
    “什么时候?”
    “凶杀案发生后的几年。”
    “在拉斯维加斯?”我心头一震——道格·森尼克那天早晨提到过拉斯维加斯,
“那枪是怎么跑到旧货商店里去的呢?”
    “那枪的主人死了,所以它可能跑到任何地方。”凯伦伯格递给我一张报告的复印
件,说,“他们仍在附近活动。”
    “谁?”
    “除了那次来洛杉矶的几个人之外,共和军里还有许多狂热分子。在那场大火中,
他们并没有全部烧死。”他站了起来,伸出手说,“如果发现什么新情况,给我打个电
话。”
    “好的。”我说,“希望您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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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9 14:53:02 | 显示全部楼层
6
    我有一个大学时的好朋友,名叫道尔·伊赛尔顿,她在寻找失物方面很拿手——过
去几年里,她在一个大建筑公司工作,负责寻找从建筑工地被偷走的装备。为了寻找那
些被偷走的压路机和装货机,她几乎走遍了全国。只要一发现别的工地有自己要找的东
西,这个混血女人会立刻爬上驾驶室,并且会毫不犹豫地开走它,没有人敢阻止她。
    我到达制片厂后,给道尔打了个电话。
    “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到一把手枪——是38毫米口径的史密斯·韦森牌的,枪管长两
英寸,内装5发子弹的左轮手枪,枪号是328314。”
    “你现在有什么线索吗?”
    “那枪现在在拉斯维加斯。1974年5月,或者在那之后不久,它在那儿的一个旧货
商店里出现过。”
    “二十多年以前的事?”道尔笑道,“不会吧,亲爱的,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你
真希望把它搞到手吗?”
    “是的,而且如果你能帮我查到是谁、在什么时候、在哪儿找到那把枪的话,我当
然更高兴。”
    “我会打电话查的。”
    “我想知道那枪是怎么从洛杉矶跑到拉斯维加斯的,我可以告诉你一些有关的人
名。”我把弗兰迪的事告诉了她。道尔对追寻枪的事很感兴趣,她很希望能尽快查清此
事。
    “如果我查清此事,”她说,“你得请我吃饭。”
    “即使你没查到,我也请你吃饭。”
    为了躲避塞尔·丹罗格,我跑到剪辑室里帮编辑剪接片子。这时,麦克从帕克购物
中心打来了电话。
    “快跟我说会儿话吧!”他说,“我快忙死了,我调查的那个杀人犯还等着跟我通
话呢,哎,管他呢,先让他等会儿吧!怎么样,你那儿有什么新消息吗?”
    “那个杀手给你打电话了吗?”我反问他。
    “没有,是我给他打的,上次他告诉过我他的电话号码,我们这一周一直都保持着
联系。”
    “告诉他让他马上到警察局自首,要不然的话你就要采取措施。”
    “我把他的电话号码告诉你,你跟他说吧!”麦克开玩笑地说。
    “好吧!”我问,“你现在怎么样?”
    “我觉得屁股痒得很厉害。”
    “回家后,我在你的屁股上压些东西,你就会好的。”
    “什么?”
    “我——”
    他笑了起来。
    我问:“你今天晚上还有别的安排吗?”
    “看情况吧,今晚我得参加一个关于银行抢劫案的会。那群家伙在五个城市里都抢
劫过银行,那五个地方的警察都来了。我们希望能把各个细节都连贯起来调查。”
    “我猜你不单纯是为了破那个抢劫案吧?”
    “对!我告诉你吧,那些杀手现在对我很感兴趣——有一个男的不断给我打恐吓电
话,还有个女的总给我送小纸条。他们想让我调查这案子,现在我已经开始调查了。我
有种感觉,那个男的一定是我从前抓过或指证过的人,他们对我有一种强烈的仇恨感。
无论怎样,他们说一定不会让我好过。”
    “真讨厌!”我说,“那纸条上写了些什么?”
    “怎么,你嫉妒了?”他轻笑着问。
    “一点也不,像你这么丑的人,才不会有女人跟你呢!除非你有什么可让那个女人
利用的。但我并不是很了解你,麦克。”
    我听到电话里有打开纸的声音,他说:“那纸条上说他们并不是抢劫银行,而是重
新瓜分财富,当时他们告诉过人们趴在地上别动,所以那两个不老实的人被打死是活该,
这不关他们的事。”
    “你现在对他们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吗?”
    他哼了一声说:“我可不想让那些文绉绉的人告诉我什么所谓的大道理,比如说那
群抢劫犯是因为家庭问题才犯罪,或者他们只是为了表达对政府的不满才去抢银行等等
的托辞,我只知道,不管怎样他们一定会被我抓起来。”
    “你真自信。”我说。
    “是的。”他在电话那边喘着粗气说,“而且我的态度一直很坚定。”
    “没有你办不到的事,今晚回来吃饭吗?”
    “我当然要回去了,我还得让你帮我治屁股痒痒的病呢,你忘了吗?”
    “我会满足你的要求的。”说这话时我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忽然变红了,于是我赶紧
调转话题问,“哦,对了,你找到风笛手了吗?”
    “找到了。”他停了一下又说,“我发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情——我在桑塔莫尼卡
警局竟发现了有关海克特的报告,我还碰到了那个杀死他的家伙。他母亲说他并没有什
么武器,因为她儿子得过精神病,所以她从来不允许家里有任何武器,她还说根本不知
道那枪是从哪儿来的。”
    “那么那支枪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据说那支枪是在十五年前的一起本地抢劫案中被偷走的。我觉
得那可能是一把可扔掉的枪。”
    “什么是‘可扔掉’的枪?”
    “有时候我们出去执行任务抓住某个人后,如果他有枪,我们必须把他的枪给缴了,
即使不逮捕这个人,也要办一些麻烦的手续给枪注册。有些家伙带着枪只是为了防身,
当那家伙的手向裤带边儿摸时,你就会开枪打倒他,但当你上前把他翻过来时,你却发
现他身上并没有枪。这样一来你就没法说是为了自卫而击中对方,所以,你就得为自己
掩饰罪行——把一把枪放到那人身上,你明白吗?”
    我听后感到十分震惊,但我尽量不让电话那边的麦克听出来。我从没有当过警察,
我无法想象警察这种掩饰自己过失的手段,我也没法做出什么判断性的评论,我问他:
“麦克,你有没有这么干过?”
    “倒是没用枪干过,但有一两次我用刀那么做过。当我缴获枪后,我总要想些办法
把枪处理掉,那样可以免去不少麻烦。”
    “或许海克特自己带了枪,可能这也算是一种‘可扔掉’的枪吧?”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别人。当时,附近的一个女人看到他和几个朋友从海滩边回来,
他穿了一条运动短裤和一件背心,根本没地方藏枪,而且就算他拿了枪,他也不会蠢得
让人从他手里抢走。”
    “对罗伊·弗兰迪的案子你也应该了解这么多。”我说。
    “或许吧!”
    “麦克,你为什么没跟我说过弗兰迪的枪曾经被发现了?”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问:“谁告诉你的?”
    “联邦调查局的人。”
    “在警方的文件里并没有那枪被找到的记录呀!”他说。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说的不对,联邦调查局的人说那枪出现在拉斯维加斯。”
    “哦,天那!千万别去那儿找枪,那里很危险!”
    “我根本就没想去。”我说,“拉斯维加斯的人太杂。”
    “为什么提起它?”
    “我想起今天早晨森尼克曾经说过,洛治威跟拉斯维加斯有些关系。”
    “你是说赌场?”
    “你别总以警察的口气问我,先听我跟你说。”我说,“在洛杉矶那次袭击之后,
那三个共和军的幸存者——比尔、艾米莉·海瑞斯和芭蒂·海斯特被一个激进的体育记
者带到了东部。”
    “对,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来着?他和那个长头发的篮球运动员经常联系,”麦克想
了一下,“叫比尔·沃尔顿。”
    “先别管那个篮球运动员,这个体育记者的父母住在拉斯维加斯,退休后开了一家
汽车旅馆。”
    “啊哈——”他打了个哈欠,好像是嫌我讲得太慢似的。
    “芭蒂·海斯特、比尔以及艾米莉·海瑞斯在1974年6月到东部躲过一阵子,在途
中,他们曾经去过了拉斯维加斯的那个汽车旅馆,之后跋涉去了伯克利。后来他们又第
二次经过那家旅馆,那个体育记者的父母一直把芭蒂他们送到纽约州,那对年老的夫妇
可真是好心人。”说到这儿我顿了顿,好让麦克有思考的时间,“那三个人出来时带了
不少枪,但那个体育记者让他们把枪都留下了。”
    “他们把枪都留在了拉斯维加斯?”
    “这我也不清楚,但重要的是,他们到过那里,这有很大关系。”
    “你相信联邦调查局的话,所以你才认为有关系。”麦克说。
    “你能帮我查一下吗?”
    “嗯——”他没明确回答我,他问道,“晚饭吃什么?”
    我到楼上开会前,先去了我的办公室。我看了看那些成堆的菜单,然后给饭店的对
外送饭处打了电话,预定了晚上的一些饭菜。我刚要出去,吉多走了进来。
    “从‘滚石’来的那个人呢?”我问。
    “塞尔自告奋勇陪他一个小时。”吉多说,“玛吉,我们现在遇到一个小困难。”
    “怎么了?”
    “那个舞女跟我们不太合作。”他说,“芬吉说她无法跟那女的谈好拍摄采访的时
间,我想在明天早晨还没拍那所房子之前拍这个采访,我们和‘热舞’的老板已经商量
好了,可是那个女人总是犹豫不定的。她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有。”我说,“等一下我看看能不能劝服她。”我从电脑上查出米雪·塔贝特
的电话号码,然后拨通了电话。铃响第三声时,米雪接了电话,她答应在下午跟我见面,
但不许拍摄。我挂上电话转身对吉多说:“她会同意的,明天早晨她会准时到那儿。”
    “她是紧张吗?”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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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9 14:53:18 | 显示全部楼层
“只是不想拍摄,她觉得自己太胖。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我把芬吉留在医院等X光结果。”他说,“我现在想去接她回来。”
    “去吧!我们会把米雪的采访安排好的,她并不是弗兰迪惟一的女友。没别的事了,
你走吧!”
    “今天真倒霉!”
    “把芬吉送回家好好照顾她。”我说,“别忘了今晚我们还有一个会。”
    “杰克也来吗?”
    “他不来。”我说。
    当我去找兰娜时,她正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看那份资金平衡表。我走进去的时候,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说:“这个会计很不错,她在这方面简直是个天才,你在哪儿找到她
的?”
    “塞尔?她是你推荐的呀!”
    “她是有点儿古怪,但她在工作方面很出色。”
    我坐了下来,兰娜好像很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说:“我没打电话告诉你吗?我们不
用开会了,你已经说服了吉罗德,但这也不过是他暂时的看法,他回纽约后,也许会重
新考虑的。”
    “我们总会说服他的。”
    “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容易了,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他说的话,玛吉。”
    “哪些话?”
    “全部。”
    我算了一下,在洛杉矶工作时,有好多时间是在开车时度过的,所以我大部分时间
都在思考问题。
    下午我很早就开车从弗瑞威大街往回走,向南朝着郊区的英格伍德镇方向驶去。路
上有几个歪歪扭扭的路障,使公路上的车行驶得很慢,就像平时塞车一样。路上总是停
停走走的,所以我又有时间思考了。
    如果你在南加利福尼亚生活过一段时间,你就能学会如何不根据路程远近来计算到
达时问。这并不是什么精确的科学,因为道路有时并不是畅通无阻的,有时你会去晚,
有时又太早。我比跟弗兰迪的妻子预定的时间提前5分钟到了她家。
    玛丽·海伦住在一所很漂亮的单层屋里。那条街上全是这种小屋,屋旁还种了一排
排的树。没等我下车,她已经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是一个十分苗条的中年妇女,麦克说
当她和弗兰迪结婚时,她非常漂亮。现在她已经44岁了,但还是那么迷人——她烫了头
发,虽然只穿了身园丁衣服、牛仔裤,但她仍然显得那么有魅力。
    “您是玛吉·麦戈温小姐吗?”玛丽·海伦摘掉棉质的园丁手套,和我握了握手。
她好像十分注意我,对我也很热情,但她打量我的目光使我觉得浑身不舒服。
    “非常感谢你能见我。”我说,“我知道我们要谈论的话题对你来说很难以接受。”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已经很久没想起弗兰达了,直到你打来电话时,我
才又记起我生命中的这个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拍关于弗兰迪的影片呢?”
    “那部片子主要描写70年代中期发生在弗兰迪身上的遭遇,影片的主旨是要反映当
时正处于崩溃边缘的社会状况。”
    她笑了笑道:“我关心的是自己的事。你想从我这里了解些什么?”
    “每个认识弗兰迪的人对他都有不同的看法,我想听听你的。”
    “我会尽力而为的,你只要用汤姆·李·琼斯在片中饰演罗伊,并加上一大段床上
戏就行,相信我,如果你想拍关于弗兰迪的片子,你就得加入床上戏,汤姆·李是比较
合适的人选。”
    “我知道,可是我不拍那样的片子。”
    她皱起了眉头。
    “我拍的是一部纪录片,我想拍下你谈论弗兰迪的镜头。”
    “拍我?”她脸红了,然后笑着说,“好吧,然后你再把我写进和汤姆·李的床上
戏里。请你先进来,我去倒两杯咖啡。”
    她领我先进院子,来到了日式的小花园里。花园里有各种各样的花草,院子里有一
条小水道,水道旁用樱桃木搭了一个小桥,这样的构造看上去就像一个小茶馆。
    “邻居们在背地里说我很狂。”她把我领进那个“小茶馆”,在那儿的一个小桌子
上放了一大罐咖啡和几个杯子,“但是我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而且我又没有丈夫,一
周只工作四天,所以我有很多时间自己支配。”
    她倒咖啡时,我打开了录音机。她在每个杯子下面都垫上了杯垫。
    “今天我只想跟你随便聊聊。”我说。“然后我们再进行拍摄,你同意吗?”
    “随便吧。”她点了一下头,“反正我有的是时问。”
    我听后笑了。她坐得离我更近了,仔细地看着我的脸说:“你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
样。”
    “别人也总这么说。”
    “你看起来并不适合干这行。”
    “是吗?”
    “你这么漂亮,为什么和一个警察混在一起呢?”
    我关掉录音机,仔细地端详着她,我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我说:“好了,现在我
该问你问题了。”
    “你那天打电话时,我就知道你是谁。我现在还经常和莱丝丽——也就是麦克的前
妻通电话,几年以前她就告诉过我你和麦克的事。有一次,我们出去租了几盘你拍的片
子看,看完之后,我们都被感动得哭了,那些片子拍得很不错,你们不拍喜剧吗?”
    “不拍。”
    “真可惜。”她搅了搅咖啡说,“你去参加海克特的葬礼吗?”
    “去,麦克还得上去致悼词。”
    “可怜的海克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生活好不容易变得有点规律,而且他又
不再酗酒了,可偏偏出了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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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9 14:53:4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从没见过他喝酒。”
    “你很走运,他喝醉时可不怎么样。”她喝了一口咖啡说,“我也会参加他的葬礼,
到时我会找你,那儿肯定有很多了解罗伊的人,我想他们或许可以告诉你一些情况。我
并不知道他做的所有的事,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很愿意介绍给你一些了解他的人。”
    “多谢。”我说,“可能你不想回忆他以前的事。”
    “是的,但是我的孩子们却总是问他们父亲的事,他们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现在
我又有了外孙,他们又要问关于祖父的事情,我真希望有人能帮我告诉他们有关罗伊的
事。我实在不想再欺骗他们了。”
    “欺骗?”我重新打开录音机。
    “罗伊死时,孩子们还小,到她们上高中时,我又结了婚。但我的第二个丈夫却一
点也不像一个父亲,孩子们感觉不到一点儿父爱。我就时常跟她们说罗伊很爱她们,他
是世界是最好的父亲。但是事实上,罗伊总是特别忙,根本抽不出空来顾及孩子们。如
果他现在还活着,孩子们很可能会恨他,因为他根本不配做父亲。但是他死了,所以他
成了英雄。”
    “你对此感到不满吗?”
    “当然不满了!在孩子们的心里,他就像耶稣一样,而我每天都替他们做饭、收拾
屋子、做家务,孩子们崇敬的不是我而是罗伊。我现在已经无法改变我对她们讲过的事,
所以我想让你告诉她们真相。”
    “什么真相?”
    玛丽·海伦说得很激动,我还以为她下面一定会说出什么污言秽语,但她却露出讥
讽的笑容说:“罗伊·弗兰迪有一双你从没有见过的、最大的、深褐色的、像沙皮狗一
样的眼睛。”
    “是他的眼睛招来了这么多麻烦吗?”
    “至少有一部分原因。他跟女人很有缘,当女人看上他时,起初他会显得很害羞,
然后那些女人就会上来勾搭他。我也是这么认识他的,但我不那么容易受骗。”她向后
靠了靠,凑近我耳边轻声说,“他的性能力是我所见过的最棒的一个,如果他肯卖身的
话,他一定能赚大钱。”
    “你爱他吗?”
    她面色不悦地说:“我们在一起只是为了享受性的刺激,而不是为了爱情。莱丝丽
说她和麦克也是这样,我们从不否认这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到外面找女人,外
面的女人也不是为了爱情才和他们在一起的。”
    我很明白她说的“他们”是指什么人,但我不想再听到有关麦克的什么事情,我告
诉自己:麦克已经跟过去一刀两断了。尽管有时事实并非如此,但我仍然坚持自己的看
法。
    我说:“根据警方的报告,在罗伊死的那天,你和他——”
    “在他死的前一天我们在一起睡过。”我看到她似乎很以此为荣。玛丽·海伦说:
“那天,他又去找那个在医院工作的婊子,他背着我与她私通,但我却是和他睡过的最
后一个女人,这很可笑吧?”
    “他死以后的那段日子你很难过吧?听说你要把孩子们留给罗伊的父母,自己去参
加和平队①。”
   
    ①是1961年成立于美国的一支主要以年轻人为主的组织,其组织成员多数被派往发
展中国家做事。

    “是的。”她挥了挥手说,“两个孩子要靠我养活;再加上我没有工作;有太多的
事又得由我来处理。我当时希望马上出去,我想,就算和平队因为我有孩子不让我参加,
我也非去不可。”
    “那么你是怎样度过那个艰难的时期的呢?”
    “麦克、莱丝丽、森尼克和他的前妻、海克特和另一个我记不得名字的女人常来帮
助我——他们带着我出去散心,还经常陪孩子们玩。麦克肯定我们的抚恤金马上就会发
下来,我知道如果保险金能发到我手里,我们就不会露宿街头了。”
    玛丽·海伦眼睛盯在一株巴西木上说:“刚开始,我简直被吓坏了。他死后的那几
天,我一直在想——我丈夫可能还会回来跟我团聚,我想象着他能回来并对我说爱我。
但他却死了。要马上接受这个事实很难,刚开始有人帮你的时候,你觉不到什么,但是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真是难熬极了。”
    “你能谈一下罗伊的保险吗?”
    “已经有好多人问过他的保险金的事了,我难道会为了保险金去杀他吗?罗伊有两
万一千美元的保险,因为是意外死亡,保险金多了两倍。这四万二千美元看来好像很多,
但真正用时,你就会发现并非如此了。我用分期付款的方法买了这所房子——我先付了
第一笔钱,但后来房子价钱却上涨了。我们要生活,还要吃饭,我建立了大学基金会,
又买了一辆车。剩下的那一小部分保险金我存在了银行里。为了帮我照顾孩子们,福利
部门又发给了我们抚恤金,但这些抚恤金还没有罗伊的工资多,所以,我仍然得出去工
作。相信我,我并不是一个富有的寡妇,但是我过得却很充实,因为人们现在对我要比
以前我是一个被冷落的妻子时好多了。”
    “以前你曾想过离婚吗?”
    “离婚?”她问道,接着她倒了一些咖啡,“如果一个女人明白离婚后有多寂寞,
那她一定还是觉得当寡妇好。”
    “我不这么想。”
    “我听一个离过婚的朋友说她的事,但是我不相信,直到我亲身经历以后我才知道,
原来我认为会成为我终生朋友的他,却像躲鼠疫一样地躲着我。”她愤愤不平地说。
    我说:“你不会因为他冷落你而去杀他,对吧?”
    “如果你被逼到绝境的话,什么都可以成为杀人的理由。”
    我感到一丝冷意,转过脸拿出了笔记本。
    她拉过我的手轻轻拍了一下:“别担心,玛吉,他们总会安定下来的。森尼克就是,
他离了三次婚,但后来他找到了心爱的人。麦克也一样,我觉得现在最快乐的或许就是
麦克了,我没跟他聊过,但我感觉得到。如果罗伊现在还活着,他一定会去做心中渴望
的事。他活着时总做一些不安分的事,这就是为什么罗伊和海克特被杀的原因。”
    “海克特不是这么死的。”
    “是的,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叫格罗莉亚·马库斯的女人,他也不会死——海克特离
开妻子和那个女人鬼混在一起。你可以问问麦克。”
    “我见过她。”我说,“我们四个人曾一起出去过几次。”
    “那你一定知道了。”
    从那时起,我们谈话的重点就从罗伊·弗兰迪的生活和死因转到了麦克·弗林特、
海克特·梅伦德兹和道格·森尼克的爱情方面,我和她自然也不觉得拘束了。我们愉快
地结束了交谈,我觉得更加了解弗兰迪了,而且我对麦克也有了更深的了解。
    我本可以整个晚上都待在那儿和玛丽·海伦愉快地聊天,但是我还得去见米雪·塔
贝特。于是我们约好了在海克特的葬礼上见面,道了声再见,分手了。
    从她家里出来时,正是下班的高峰时间,我向洛杉矶东部驶去,路上的交通状况比
我想象的还糟。
    米雪·塔贝特是弗兰迪许多女人中的一个,在1974年,弗兰迪因为她而引起非议—
—她曾涉嫌卖淫和偷窃,因为和她在一起,弗兰迪受到不少牵涉。他的上司曾警告过他,
让他离开那女人,但他仍然我行我素。
    我曾见过米雪的照片,而且跟她也通过电话。但是照片上的她显得只有二十几岁,
这和电话里那像三十多岁的声音大相径庭,这使我很难判断她的真实年龄。
    记得第一次请米雪拍摄时,她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她跟我说她曾拍过电影,能重
新站到摄影机前真是太好了。但是根据麦克所说,她所拍摄的只不过是帮她拉客人的色
情片子罢了。不知她后来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又拒绝拍摄了。
    米雪住在一所很旧的黄色平房里,她和妹妹弗罗拉及其他几个亲戚住在一起。米雪
和她妹妹长得很像,只是个子比她妹妹高些。弗罗拉为婚纱礼物店做计件工作,而米雪
则帮助那些退休后在家的老年人提供预订商品服务。
    在那间又小又热的屋子里,弗罗拉的缝纫机不停地嗡嗡响着,在这种让人窒息的环
境下交谈太困难了。这儿四处都是绿色的雪纺绸褶边,弗罗拉正在做一件礼服,那是一
个墨西哥家族为他们的女儿的15岁生日宴会而精心挑选的。米雪破烂的书桌上堆满了布
卷和布料,几乎没有地方放电话和记事本。
    米雪从厨房拿出两听啤酒并递给我一听。
    我接过啤酒说:“我们能找一个安静点的地方谈吗?在这儿,我的录音机只能录上
机器声。”
    “我必须得在这儿等电话,我们先到门廊那边坐会儿吧!那儿的噪音还算小点。”
她带我来到门廊,然后打开窗子,我们一块坐在了折椅上。
    米雪现在已是半老徐娘——今年她44岁,但看起来却有二十多岁。长期地吸烟、酗
酒和吸毒严重损害了她的健康,但是她还有些吸引人的地方,至少我这么想,她让我想
起了“热舞”俱乐部门前的那张广告画:她的头发全是70年代流行的大卷,眼睛画着特
别黑的眼线,就像一只浣熊,但是却掩盖了她的大下巴和两只眼睛离得近的缺陷。她曾
风光过——那些都已不复存在,但是她却从没有漂亮过。米雪以前当舞女的时候,她接
待的客人并不是很多。但我觉得,她对自己却很满足。
    开始采访时,我先称赞她说:“你很漂亮,米雪,你不必担心拍摄,明天早点来吧,
我们有绝对一流的化妆师,她们一定会把你打扮得光芒四射,而且我保证只拍脸,效果
应该没有问题。”
    她会意地笑了,好像知道我说了假话。
    “明早9点,我们在那儿等着你来,行吗?”我问,“我英俊的男助手吉多会照顾
你的。”
    “英俊的男助手?”这时电话铃忽然响了,她站起来去接电话。透过窗子我隐约听
到她的声音;“我6点钟会去您那儿的,雷诺兹先生,还要别的东西吗?啊,好吧,再
见。”
    她从屋子里出来时,手里又拿了一瓶啤酒。
    我打开录音机重新开始我们的谈话:“谈一谈你的工作可以吗?”
    “没什么可说的。”她轻轻抽了一下鼻子,“只不过是一些退休后的老人不能出来
买东西,所以他们给我打电话,告诉我他们想要的东西,然后我帮他们去买。”
    “这工作挺有意思的吧?”
    她显然不这么想,她喝了口啤酒,用手背挡在厚厚的嘴唇前打了个嗝:“现在可不
比从前了——我以前的顾客总是很有激情地围着你转,而且他们都是些不错的家伙,比
如商人、警察,还有大学生等等。他们对你特别好,还给你小费,有时还带你出去玩。”
    “但你现在的工作更稳定、安全一些。”
    “我宁愿像以前一样,也不愿意照顾这些老家伙。”她挥了挥手,“但我毕竟已经
老了,我时常设想我能够拥有一个像‘热舞’这样的俱乐部,一个真正时髦的地方,那
儿不仅仅是让人跳舞和喝酒的地方,那儿就像是我的家。”
    这时,弗罗拉从屋里走了出来,伸了伸腰,打了个哈欠。
    我问米雪:“你认识弗兰迪吗?”
    “当然认识。”她眨了眨眼睛说,“他长得很帅,人也不错,嗯,他不动真感情,
但对如何取悦女人却轻车熟路。当听到他死的消息时,我真是伤心欲绝,我本来以为我
们能真正生活在一起呢。”
    弗罗拉轻蔑地笑着说:“他那时已经结婚了。”
    “他当时跟妻子分居了。”米雪回击道,“他说只要处理好一些事情,照顾好孩子,
我们就可以生活在一起,厮守一生。”
    “真可笑!”弗罗拉若有所思似地说,“当一个男人刚遇到你时,他们都会这么骗
你,有多少个男人跟你说过相同的话呢,米雪?”
    米雪生气地说:“罗伊和别人不一样。”
    “在这个罗伊死之前,我并没有听你说过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之类的话。”
    米雪反问道:“今天下午5点前你得完成多少件衣服?”
    “12件,帮帮我,好吗?”
    “给我拿过来吧!”
    弗罗拉走回屋里,顺手轻轻把门带上。
    米雪靠近我,身上散发出啤酒味、汗味和超市里的那种廉价香水味道:“别听她瞎
说,她从没有像我这样的经历,所以当我提到以前的那段日子时,她就嫉妒我。弗罗拉
从没结过婚,她这一辈子根本没什么幸福而言,现在又人老珠黄。”
    “你结过婚吗?”我问道。
    “好多次。但都没持续多长时问。结婚后,男人变得占有欲特别强,想让你赚钱,
但你真的去做时,他们又不高兴。”她喝了一口啤酒,然后坐下来问我,“玛吉,你结
婚了吗?”
    “我不会再结婚了。”
    “你的想法可不好。”
    弗罗拉从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一大堆绿色的像海浪一样的褶边,她在门廊地上
铺了一条白床单,把那些衣服放在上面,然后递给米雪针、线、钩状的扣子和锁扣眼的
机器,她说:“每个领子上一个。”然后就不声不响地回屋了。
    米雪拿起一件衣服,胡乱找着衣服领子处的拉链。
    “很可笑,不是吗?”她穿上针,在线尾处打上结,“这些小姑娘们马上就要15岁
了,她们的家人为了给她们准备这宴会,不知要花多少钱——给她们的每一个朋友都做
一身衣服,简直像一个婚礼,有宴席、乐队、几百位客人,还有在教堂由神父主持的仪
式。花这么多钱,你知道为什么吗?”
    “15岁是这些女孩最好的时光。”她开始熟练地往衣领上缝扣子,“她们的父母之
所以举行这样的宴会,是因为以后就没有什么机会、也没有什么内容可以庆祝了。她们
当中大多数还是学生,但有的女孩在这个年龄就怀了孕,如果这个宴会中有婚礼的话,
顺便就由神父给主持了,这样就可以掩人耳目,然后就是生孩子,被老公殴打,整天被
老公拼命干。呶,一个15岁的女孩就这样完了。”
    “但并不是所有的女孩都这样。”
    她在衣服上打了个结,然后咬断线:“对我来说可不怎么样,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生
活。我15岁时,离家出走到北部,在那儿我找到了第一份跳舞的工作,我干得很出色,
当然我隐瞒了年龄,我说我已经18岁了。在长滩北部,我开始接客,他们通常给我很多
小费。我回到洛杉矶是因为我母亲病了,我在她身边照顾她。”
    “米雪,你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弗兰迪是什么时候吗?”
    “当然记得,那好像就在昨天晚上发生的一样历历在目。”她接着缝扣子,“就在
他遇害的前一天晚上,他来俱乐部看我,我已经很久没见他了,那一阵子他到别的地方
工作去了。”
    “那天晚上,你和他一起出去了吗?”
    “没有,当时我正在俱乐部跳舞,他要了一杯酒,一边和几个朋友聊天,一边远远
地看着我。”她笑了几声,“我也看着他。那天我有一个在长滩北部认识的朋友也来看
我,出于礼貌,我介绍他们认识,事实上,我并不想让他俩认识,因为我的那个朋友打
扮起来可是个漂亮女人。”
    “他们俩没出去吗?”
    “我没看到他们出去。”
    “我想最好能找到她,或许从她那儿能了解些情况。”
    “这不可能了。”米雪低下头接着缝衣服,“因为她已经死了。”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她站了起来,抱着手里的衣服去接电话,我隐约听到她最后几
句话:“我恐怕得到8点钟以后才能到你那儿,雅洛布先生,我去你那里之前请先别睡
觉,你想要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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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9 14:54: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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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到家时,屋子里漆黑一片,静得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我们在这儿住了差不多一
年了,但我有时一进来仍然觉得非常陌生,就像闯进了别人家一样。这是一所很漂亮的、
老式的南帕萨德纳风格的房子,房主是麦克的一个老朋友。他从祖母那继承了这幢房子,
他给我们订的房租很低,条件是我们得帮他把褪了色的屋子重新装饰一下,直到恢复以
前的样子。在这房子里我们不能进行大的改动,我们只想暂住一段时间,一接到麦克的
退休通知就会搬走。在这段时间里,我把旧金山的房子也租了出去。
    我走进一楼的工作间,从电话留言机上取下记录:麦克因为要安排葬礼的事要晚些
回家;迈克尔在学校要上数学辅导课;杰克·纽克斯特想知道明天早晨在哪儿见面;我
姐姐情况很好;我的女儿已经到了休斯顿,我的房客已经交了租金;芬吉需要拄拐两个
星期;塞尔有些超时工作的问题;发电机已经换了另一台;兰娜解雇了布兰迪。
    在凯茜去休斯顿以后,这幢大房子越发显得寂静,这使老鲍泽也显得孤苦伶仃。它
现在大约50磅重,嘴上套着大套,被绳子拴着躺在院门边上,它灰褐色的眼睛低垂着,
显得特别可怜。我想带它出去走走,或许会好些。于是我换上一套运动装,牵着它出去
跑步,一直跑到公园那儿。
    天气变得又湿又热,我感到有些累,所以我放慢脚步,慢慢地跑,鲍泽也懒洋洋地
随着我慢了下来。
    慢慢地跑了大约两公里后,我又开始大步跑起来。我觉得此时头脑很清醒,呼吸也
很畅通,接着我开始向一个上坡街道跑去。这时,麦克的声音仿佛在我耳边响起:“你
永远不会成功的,小家伙,在上坡时,你根本跑不快,小宝贝……”一想起这些话,我
跑得更卖力了,我跑上街道的顶端,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穿过公园跑回了家。
    “我们中的某些人就像马一样,不时需要一点刺激才能把事情做好。”麦克·弗林
特经常说。
    鲍泽这时十分兴奋,它拖着绳子在院子里找到它的水盆喝了几口水,然后跑到巨大
的鳄梨树下凉凉的土地上躺了下来,沉重地喘着气。
    当我走进厨房时,诱人的饭菜香味扑鼻而来,麦克正在把食物从饭店的包装盒里往
盘子里放。
    “一个叫布兰迪的人给你打过电话。”他看见我说。
    “他听起来怎样?”
    “他好像喝醉了。”
    “今晚他再来电话,你帮我接一下好吗?我不想现在和他谈,等他清醒后再说吧。”
    “你想让我帮你应付他吗?你们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他把事情搞糟了,所以兰娜解雇了他。”
    “现在我倒成了你的秘书了。”
    “你不帮忙就算了,我可以把电话接到留言机上。”
    “如果来电话时我在旁边,我肯定会接的,但是我要修一下凯茜房间的下水道。”
他舀起一勺褐色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我看着桌上盘子里的东西,努力地回忆我点过什么菜,因为这东西看起来就没胃口,
而且从没吃过。麦克递给我一杯冰镇的白葡萄酒,我抿了几口后,觉得自己又饿又累,
所以也没在乎是什么菜,随便吃了几口。
    “多谢你的酒,麦克。”我说。
    “还有你的吻,麦克。”他模仿我的口气细声说。
    “多谢你的吻,麦克。”我跟着他说,然后我走过去,拉起他的衬衣,把我湿湿的
手放在他温暖的后背上,用我的鼻子轻轻碰他扎人的脖子,“我想饭前洗个澡,好吗?”
    “停水了。”他说。
    他跟我说过凯茜房间下水管的事,这儿总有一些基础设施需要修理。我只能用瓶装
水洗了洗脸和手,然后又回到桌边。
    麦克说:“我跟凯茜通过电话了,她一切都好,而且还很高兴。”
    “我想她。”
    “她会适应那里的。”
    “我知道,但是我还是特别想她。”
    他冲我眨了眨眼睛,做出滑稽的样子逗我:他竖起脑袋,鼓起腮帮,然后眯起眼睛,
眼角的皱纹全都叠在了一起,像个老寿星一样。我忍不住笑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
做,我只想马上扑到他怀里,让他抱住我不放。
    吃完饭后,我们把桌子收拾好,把碗碟先放进水池里,等到有水时再洗。
    我们一起走出厨房。“你今晚带我去见安冬尼·刘易斯吗?”我问他。
    “我想先把水管修好再说。”
    “那就晚了。”
    他吻了我肩膀一下说:“安冬尼·刘易斯哪儿也不会去,只有天黑后他才会出去和
舞女鬼混。”
    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格罗莉亚·马库斯也会参加海克特的葬礼吗?”
    “她敢去,我就杀了她!”
    “那样的话,我就可以把这一幕也拍下来。”
    麦克上楼修水管去了,我则走进工作室为我对安冬尼的采访做准备。
    1974年,安冬尼·刘易斯还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他在圣·昆延被关了九年,出来后
他一直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麦克是通过缓刑处才找到他——他住在一个闹市区东部的
精神病过渡疗养院里。
    我先给吉多打了一个电话。
    “今晚我们要去安冬尼那儿。”我说,“我想能有个人帮我拍摄。”
    “我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那地方可能又小又暗,麦克会和我们一起去,还会带上枪。”
    吉多“啊”了一声,显然有些吃惊。
    我和吉多曾在一起工作多年,负责一系列国际新闻工作,而且每一次进行得都很顺
利。在萨尔多丛林中的一次事故之后,我改行做别的了,而吉多还继续做他的工作。他
一直记着我,经常给我写信,并且每年都给我寄圣诞卡。后来,他也改变了主意不干了,
起初,他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电影学院任教,接下来我聘用他做了我的摄影
顾问,他的学生也作为实习生参加我的节目。现在他有稳定的收入,体面的社会地位,
很有责任感,仍然像小伙子一样,做事风风火火。他说他会在一小时内赶到我家。
    在吉多来之前,我拿出警方关于安冬尼·刘易斯的文件。他曾因弗兰迪的凶杀案被
查过,因为在70年代中期,他曾经诱引并袭击过五名警察,杀死其中三名,重伤一名。
而且警察并不是他攻击的惟一的目标——他还杀过两名大学生,还用砍刀砍伤过一名。
    刚开始时,警方四处寻找能把刘易斯和弗兰迪的死联系起来的线索,但两人之间并
没有什么明显的私人关系。随后,警方又开始寻找政治原因。他们调查了安冬尼·刘易
斯和一些反对警方的反动组织之间的潜在联系,从黑人穆斯林到一些守旧的党派发现了
一些线索。
    刘易斯的家被搜查过,并没有什么违法的东西。他们很穷,但是生活却很稳定。我
不知道审判机关有没有确认刘易斯是否有犯罪动机,我甚至怀疑刘易斯自己都不知道自
己在做什么,或许他心里正在想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假设一个警察被杀,他的同事们应该会像疯牛一样,不顾法律的约束四处搜查。但
是事实却相反:搜查进行得非常谨慎、彻底,丝毫不漏,调查弗兰迪案件的警察从各个
方面想把安冬尼·刘易斯联系到这个案子上,他们从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嫌疑犯,他们一
开始就把他当成凶犯来分析。
    我拿着文件慢慢踱来踱去,看警方写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报告。
    安冬尼·阿瑟·刘易斯,1952年2月22日出生于洛杉矶,母亲名叫奥菲莉亚·金西,
是一个单身女人,共生过五个孩子。金西夫人靠救济金生活,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安冬尼·刘易斯于1970年从公立高中毕业,他的每门功课平均都在3.2分以上,这
在当时是很不错的成绩。他向几所本地的大学申请奖学金,但都没成功,后来俄勒冈州
波特兰市的里德大学录取了他——那所学校是洛克菲勒基金资助的,专门收取成绩不优
秀的学生。他在1970年9月至1972年5月期间在那儿学习,之后被开除。他的成绩单上写
着:对待学习没有积极性。
    里德大学并没有什么好名气,那只是一所很普通的学校。在与那儿的学生及他的老
师的交谈中并没有发现刘易斯与什么反动组织,包括黑色穆斯林有什么关系,别人都说
他是一个很喜欢孤独的人,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
    1972年被学校开除后,刘易斯回到洛杉矶,接下来就很少露面。他母亲也很少看到
他,他经常变换工作。从1972年7月到1974年7月,他共做过五份报酬很低的工作。他的
同事说他的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只有恼怒时才有所不同。有两次,他因与主管发生暴
力冲突和对抗而失业,他的老板也因他过去的事而蔑视他。那年七月份以后,他对找工
作已不抱什么希望,所以,他对社会及政府开始持仇恨的态度。
    到1974年7月,刘易斯已积郁了四年的失望和仇恨,正好当时他遇到了一个儿时的
朋友罗伯特·沃特金斯。这个人说服刘易斯接受穆斯林观点,刘易斯把黑色穆斯林的报
纸《穆罕默德真言》带回他母亲的家里。“我自小把他养大,一直是基督教徒。”奥菲
丽亚·金西对警方说,“他以为自己是什么,竟改成信仰穆罕默德。”
    刘易斯可能改变了宗教信仰,但是他的生活习惯却没有改变:他吸烟、喝酒,还吃
烧烤猪肉。我想他加入这个组织可能只是想让自己变成一个有威慑力的人。
    1975年3月19日,他的穆斯林朋友罗伯特·沃特金斯被捕了,因无故杀害一名叫搭
便车的人而被宣判有罪。
    旧金山有一个声名狼藉的死亡使者般的杀手,他杀害白人并给警方送去自吹自擂的
字条。当洛杉矶也出现类似的一些犯罪活动时,人们都心惊胆战,以为那个杀手又来到
这个城市,或者他又训练出一个和他一样的人。1973年12月12日到1974年11月27日之间,
在洛杉矶市内及郊区共发生了七起凶杀案及企图谋杀执法人员的案件,而且有四条街上
的凶杀案和袭击事件似乎是同一个人所为,在这些案件中,总共有五人被害致死,三人
重伤。
    1974年7月14日,星期天,一名西方大学的女学生在学校附近散步。这所学校和俄
勒冈州的里德大学差不多,学校条件很一般。那是一个宁静的夏夜,那家伙不知从哪儿
冒出来,野蛮地用砍刀向这个女学生猛砍几下,然后就不知去向了。那个女学生拼命反
抗,打掉了那人的眼镜,并用手指挖了那人的眼睛,而且也看到了那人的脸,她在医院
里对警方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学校方面对此事十分关注,学生们也因此人心惶惶。警方经常到学校去询问。并检
查每个黑人男学生,甚至包括那些并不和罪犯相仿的男学生,这使学生们气愤不已。
    五年后的一天,洛杉矶警方的两名警察詹姆斯·范·皮尔特和克尔特·哈博在校园
附近听到有人呼救,他们警觉地四处搜寻了一下,发现一名中等身材、体格结实的可疑
男青年,他们让他站住并准备上去查问一番,但是那名男子突然回过身来,用空手道功
夫将哈博打倒在地,紧接着,抢过范·皮尔特的0.38英寸口径的左轮手枪开了六枪,把
范·皮尔特打成重伤,然后拿着那支枪逃走了。
    1974年9月3日,两名南加利福尼亚大学的学生一起出去野营时被人杀死,没有目击
证人,但法医从一死者尸体中取出的弹壳是0.38英寸口径的枪射出的。
    10月6日,曾有一个求救电话打给洛杉矶莱诺克斯分局长官,两名当班的警员赶去
调查。大家提醒他俩小心点,因为这次的情况和上次哈博与范·皮尔特遇到的很类似。
出于前车之鉴,所以当他俩走近一个可疑的中等身材的年轻人时十分警惕。那人突然使
出空手道功夫企图打倒他俩,但这一次他被这两个警察制服了。这个年轻人就是安冬尼
·阿瑟·刘易斯,他被抓到莱诺克斯分局,后来被他母亲保释。
    半个月后,在一个星期一的晚上,一名在闹市区的州办公大楼负责保安工作的加利
福尼亚警员被人用0.38英寸口径的左轮手枪打死。过路人看到一男子从现场离开,他详
细地描述了那人的外貌:中等身材,体格较结实。
    在九月中旬时,还发生了另一起袭击案件。有一个星期天晚上,一名男子打算去教
堂,当他正在倒车时,被一发子弹击中面部,子弹是从0.38英寸的手枪中射出的。那名
男子侥幸活了下来,他说:“一个家伙走过来问我几点了,然后‘砰’的一声,我就什
么也不知道了。”
    1974年9月27日,是感恩节的前一天,两名英格伍德警局的警察拦住一名年轻的黑
人进行询问,这在当时是很正常的,他们小心地向那人走近,当那人想从枪套里拔枪时,
两名警员迅速缴下了那支0.38英寸口径的手枪,并逮捕了他。
    经证实,那名黑人男子就是安冬尼·阿瑟·刘易斯。从他身上缴获的0.38英寸口径
的枪就是从警员詹姆斯·范·皮尔特身上抢走的那支。另外,从被害警员胸部取出的弹
头,从去教堂那人脸上取出的弹头,以及两名南加利福尼亚学生尸体中的子弹头和刘易
斯所持枪中的子弹均属同一型号。专家经过验证,刘易斯的声音和电话中的声音丝毫不
差,那名西方大学的女学生从凶手脸上打落的眼镜也是刘易斯的。
    这时我听到麦克已在楼上咒骂那些该死的管道,楼上传来刺耳的敲击金属的声音,
然后安静下来。过了不一会,麦克开始哼一支很老的汉克·威廉姆斯的歌曲,我想可能
很快就能洗澡了。
    吉多来得很晚,大约9点才到。当我打开门时,他说:“你的脸色看来不太好。”
    “你打扮得真像一个流氓。为什么穿这么一身,是为万圣节准备的吗?”
    “只是为了舒服些。”他穿了一条黑色运动裤,一件黑色上衣,还戴了顶黑色的帽
子。他带来一瓶苏格兰酒。
    我从他手里接过酒说:“你又想告诉我些什么?”
    “你看出来了?”
    “是的,因为你又喝酒了。”
    “那酒是给你的,玛吉,我想你或许需要喝点什么放松一下。”
    “你觉得我很紧张吗?”
    “是的,我觉得你太紧张了,必须把压力减轻些,否则会受不了的,来一杯吧!”
    我打开酒瓶喝了一小口,深深地吸了口气,并抹了抹眼睛说:“多谢,吉多。”
    “不用谢,我们什么时候去采访?”
    “麦克正在修水管,他一修完我们就出发。”
    “那个叫米雪的舞女呢?她同意了吗?”他问。
    “是的,明天早晨9点她就会去的,对她多关心点,行吗?”
    “为什么?”
    “因为那样她才会表现得更好一些,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关心过她了。”
    我们坐在工作间里,一边看报告一边喝苏格兰酒,吉多正看着我记录本上关于刘易
斯的记录。
    “这家伙共杀了多少人?”他问。
    “法庭只判他杀了一个警察。”
    “他没被判处死刑吗?”
    “在1974年没有死刑犯,那时局势已稳定下来。因为他神经有问题,所以被定为二
级谋杀。后来他又因两起蓄意攻击他人案被判刑,刑期为20年。但期间被多次减刑,关
了9年就被放了出来。”我把酒瓶递给吉多,“看起来你一点也不担心,是吗?”
    “哦,我吗?”吉多喝了一口酒说,“你不是说麦克带枪去吗?”
    “是的,只是为了安全起见。”
    他皱着眉头,好像认为这种做法不妥当,他问我:“你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尽量照清楚他的脸。”我说。
    “因为他长得不错?”
    “你会知道的,那就是我需要的那张脸。”
    我们谈论了一会儿灯光以及吉多所带的一些仪器的问题,吉多把它们放在了吉普车
的后面。当我们上楼去找麦克时,已经快9点半了。
    麦克正在凯茜的浴室里,他上身几乎全部扎进水盆下的小橱里。
    “找到毛病了吗?”我问道。
    他拿出一团湿漉漉的头发说:“我清理了一下管道,但这些该死的管子怎么也接不
到一起去。”
    “需要帮忙吗?”吉多问。
    麦克气喘吁吁地从里面钻了出来,坐在地上,他的手上满是黑糊糊的油灰,脸上也
抹得到处都是,他笑了笑说:“你好,吉多。”
    “你好。”吉多把酒瓶递给麦克,“关于海克特的事我很难过。”
    “我也是。”麦克把酒瓶放到一边。
    “他的家人同意让我拍摄葬礼的过程。”吉多说,“你同意吗?”
    麦克抬头看着我。
    我说:“我们没有关于弗兰迪的葬礼的任何资料,所以我想用海克特的来代替一
下。”
    “我没意见。”麦克钻进水盆下说,“打开水龙头,我想检查一下有没有漏水的地
方。”
    “我们马上就有水了吗?”吉多打开水龙头时我问。
    “好了,先开一会儿。”麦克就像在一个很深的山洞里说话一样,声音听起来仿佛
是妖魔鬼怪的回音。
    我问:“我能先洗个澡吗?”
    他们俩一起打量着我,麦克说:“别麻烦了,我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怎么样,不用打
扮得那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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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9 14:54:23 | 显示全部楼层
8
    刘易斯的小屋大约10平方英尺,就像一间单人牢房。幸好吉多在天花板上安了一个
聚光灯,否则这屋里简直暗得像地窖一样。
    安冬尼·刘易斯坐在他那张窄床的床头上,聚光灯正好照在那儿。当他初次抬头时,
看起来长得还不错,但只要他一转身,光线照在他的右半边脸时,就活像一只怪物——
他的右脸上有几道很深的刀疤,更令人作呕的是他的右眼是一个闪着红光的假眼球,就
像玩具店里用莱茵石做的玩具龙的眼睛一样。
    刘易斯抬起手挡住照着他的强光。
    “你现在身体好吗,刘易斯先生?”我问。
    “还好。”他往后拢了拢头发,整理了一下病号服的领子,转了转身,尽量避免灯
光照在他的假眼上,“或许不久以后好莱坞的制片人就会发现我是个天才,我将是他们
所见到的最成功的明星,他们还会和我签下一百万美元的合约。”
    麦克轻蔑地说:“你有了一百万又能怎样,刘易斯?”
    “我会把这可恶的地方拆掉。”
    下面的大厅里有人吵吵嚷嚷的,就好像几个人在吵架一样。我隐约听到一句“让那
帮混蛋离我的病人远点”。
    这是一所很古老的过渡疗养院,发出一种老房子才有的霉味。这儿很脏,住了很多
人——在应该住一家四口的空间里竟住了十二个人。缓刑处和一个公司签订合约后,那
个公司买下了这幢老房子。他们把这房子尽可能地分为多个小间,供那些精神不正常的
患者居住。在合约里规定,每周进行一次思想教育,每天吃两顿饭。
    我让麦克开始提问,因为我喜欢海克特曾帮我们做过的那种警察式的提问。麦克和
刘易斯以前也有过几次接触,所以我想他们两个进行问答肯定很有意思,而且也有拍摄
价值。
    麦克双臂环抱胸前,倚在墙上沉思着,这场景看来不错。刘易斯正坐在灯光下,那
灯光也照到了麦克,麦克的脸有一半在阴影里,显得很有个性。虽然他的姿势和问话显
得漫不经心,当他转过身对着刘易斯准备提问时,他的手枪反射出一些光亮,让人觉得
他很有威慑力。
    “刘易斯,我听说你是一个很精明的家伙。”
    “如果我很精明的话,我在这儿干什么?”刘易斯神经质地一笑。
    “你跟我说过,你曾在俄勒冈的某所大学学习过,那儿很美。”
    “如果那儿不下雨的话的确不错,我从没见过那么多雨水,我没有雨衣,所以身上
总是湿漉漉的。”
    “你在那儿学什么?”
    “学习无宗教论宣传。”刘易斯笑着说。
    “1972年,”麦克说,“女孩们都留着长发,穿着迷你裙,你在俄勒冈交过什么朋
友吗?”
    刘易斯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好像被刺中了伤处:“我不是到那儿交朋友的。”
    “那你到那儿干什么去了。”
    “去减轻被歧视的黑人兄弟的痛苦。”
    麦克问:“你的眼睛是怎么搞的?”
    “被打瞎的。”他转过身去,很不自然地用手挡住了那半边脸,“一个猪猡把我的
右眼打瞎了。”
    “你是说一个警察打的吗?我听说是你自己用一支铅笔把眼睛挖出来的,你是这么
对精神病医生说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刘易斯急促地喘着粗气。
    “用一些东西挖出自己的眼睛一定很痛苦。”麦克说,“从中你得到了什么?”
    “看到了真理,我的这只瞎眼比你们健康的眼睛能看到更多的真理。”
    “可能是吧!”麦克仍然很轻松地站在那儿,“你有一个带铅笔的什么东西,是吗,
刘易斯?你没用铅笔威胁过你的公派辩护律师或别的什么人吗?”
    “我威胁过假释期间的一个警察。”
    “你想从县监狱逃走,所以你把一支铅笔抵在她喉咙上用她做挡箭牌。”
    刘易斯转身背对着麦克,但摄影师仍拍到了他自鸣得意的笑容。“差不多吧,当时
铅笔是惟一能当做武器的东西,我花了一年时间才得到它。”
    “在审讯中谁为你作过证?谁是你的品德信誉见证人?”
    “是雷·邦德雷克斯和哈罗德·泰勒。”
    “他们是干什么工作的?”
    “是两个从监狱里获释的家伙,一个在洛杉矶,一个在旧金山。”
    “他们也杀过人吗?”麦克问。
    “我不知道。”刘易斯耸了耸肩。
    “你明知道他们也干过,你真聪明呀。你因为谋杀执法警员而被送上法庭,而那两
个为你作证的人则是全国最著名的谋杀警察的犯人,你难道就找不到一个老牧师或者是
一个经纪人为你作证吗?”
    “我认为杀掉一只猪并不是犯罪。”
    “啊哈,”麦克挪开倚在墙上的肩膀,放开环抱在胸前的手,他的右手离手枪只有
不到两英寸的距离,“你和邦德雷克斯及泰勒还用铅笔干过别的坏事吗?一些暴力事
件?”
    “我教他们怎么从监狱里逃出来,还教他们怎么利用那些家伙检查牢房的机会制服
他们,怎样抢走他们的枪并逃出去。邦德雷克斯和泰勒用铅笔就像警察用枪一样。”他
用拇指和食指比作枪的样子说,“我从他们那儿抢走枪,只是想试验一下我的本领,知
道吗?”
    “你真的试验了吧?”
    “是的,而且非常成功,除非当时那儿有三个猪猡,但我当时只遇到两个。”
    “你曾用空手道功夫夺走范·皮尔特警官的手枪吗?”
    “你是说在西方大学那儿吧?”
    “是的。”
    “哦,那是非常典型的空手夺白刃。”
    “在范·皮尔特之前,你有没有用空手道功夫对付弗兰迪警官,你也夺走了他的枪
吗?”
    刘易斯看起来很困惑,他挥了挥手说:“对于这个人我什么事都不知道。”
    “如果杀一个警察不是犯罪的话,那你还担心什么?”
    “这不是我干的,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用不着担什么心。”
    “你在县监狱曾跟你的牢友说过这是你干的。你告诉过不止一个人,说你杀了弗兰
迪,你很详细地叙说了你是如何用空手道功夫打倒弗兰迪警官,如何抢走他的枪并把他
绑了起来。然后开着他的手动式换档杆的车把他拉到八十九大街,并打了他六枪。”
    “你竟然相信那些胡言乱语。”
    “如果我听到那故事,我会信的。”麦克说,他的语调还是那样低沉而又平稳,
“你怎么知道弗兰迪警官的车是手动式换档的。”
    “如果说开着手动式变速的车,就显得更像男子汉。”刘易斯耸耸肩说,“那样更
可信一些。”
    “你告诉他们你杀过警察后,你在那所监狱里的地位有所提高了吗?”
    “是的,我们在那儿成了上层人士。”刘易斯又开始感到得意了,但是看到麦克的
脸时音调又降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屋里没被灯光照到的阴暗地区,“但是,听我说,
当时有好多警察被杀了,我当时可能正在杀别的人,你不能把弗兰迪的死推到我头上,
那些向你告密的人只是为了让自己从这件事情中摆脱出来。”
    “为什么我一提起弗兰迪你就变得这么敏感?”
    “因为弗兰迪不同于其他人。先生,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为什么弗兰迪与众不同?”
    “我也不知道。”
    “1974年5月你在哪儿?”
    “让我想一想。”
    “洛杉矶袭击案发生的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刘易斯坐了起来,又笑了:“那事你不能推到我身上,那得怪特警部队这帮猪猡。”
    麦克坚持问:“那天晚上你在哪儿?”
    “在英格伍德工作,当时在烤汉堡,我们在收音机里听到了那消息,我记得当时有
一个客人走进来说他在停车场看到了那场面,所以我记得很深刻。”
    “那儿离事发现场有多远?”
    “三四里吧。”
    “你曾因在英格伍德的一次枪杀案而坐牢,你在英格伍德住吗?”
    “不,我只是在那儿工作了一阵儿,我住在一个大剧场的旁边。”刘易斯说,“在
费格罗拉大街。”
    “在南加利福尼亚大学附近。”麦克说,“你是开车去工作吗?”
    “哦,我从没有过车。”
    “那你怎么去英格伍德?”
    “我坐公共汽车到费格罗拉大街,然后在曼彻斯特大街换车。”
    “你几点下班?”
    “我记不清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过一般都很晚。我不喜欢下班高峰时
等那些堵在马路上好久不动的车。”
    “据我所知,你乘坐的公共汽车是从费格罗拉大街发出的,而且路过离共和军起初
躲藏的房子不远的地方。你在等车时曾到那小酒馆里喝过啤酒或者买过香烟吗?”
    “可能去过,我记不清了,有好多事我都记不清了。”
    “你现在正服用药物治病吗,刘易斯?”
    “是的。”
    “你经常吃药吗?”
    “或多或少。”
    “如果你忘记吃药怎么办?”
    这时刘易斯第一次抬起头来看着我,然后拍了拍脑袋说:“在这儿,我有一些伙伴,
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你为什么弄瞎自己的眼睛?”
    “我不喜欢我所见到的一切。”
    “你曾用砍刀袭击过一个女孩,她挖了你眼睛一下,是不是?”
    “她简直像头母牛。”
    “她所做的一切让你感到很不光彩,所以你就像她一样,直到把你自己的眼睛弄瞎
了,对吗?”
    他闭上眼睛说:“这该死的臭三八,让我永远不得安宁,她的叫喊声每日每夜都在
我耳边响起。”
    我背对着门,紧挨着吉多站着,可以清楚地从监控器上看到所有这一幕。刘易斯深
深地低着头,麦克转过身,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吉多则满意地咧着嘴笑了。
    我叫道:“停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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