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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个至阴的女子,据说能看得见鬼魂。她对一切有关灵异的东西感兴趣,把自己的小屋叫做盘丝洞。
他是个纯阳的男人,阳气很盛,据说他一走近某个被鬼上身的人,那鬼马上就消匿了。他不信鬼,常常拿那些灵异的东西来开玩笑。
她和他相识在网上,很深的夜里,他拿鬼魂吓她,她怕,打字的手指发抖,但不敢下线,因为那样会落入一片静寂与黑暗中,情况更糟。
她一个信息又一个信息地乞求,他不自禁地咧着嘴笑。然后开始发一些轻松地笑话,为了缓解她紧张的情绪,可以在下网后安静地睡着。
刚开始他们只是在网上字聊,后来她打电话给他,在深夜。
她的声音没有一点硬度地一味懒洋洋地柔软着,在那样的寂静与黑暗的夜里,常常引起他心理及生理上一丝丝骚动。
她孤身在南方的一个城市漂着,在那个冷漠与浮躁的环境里,不交任何朋友,只是把心事说给远方这个无关她生活也没有可能介如她生活人听,渐渐地竟变成一种依赖或者说一种习惯了。
南方这个城市的开放与混乱造就她在网上的放肆与张狂,常常随着自己的性子嘻怒笑骂,张牙舞爪着。
而他,和他所在城市的面孔保持一致,一本正经或者道貌岸然着。
道貌岸然是她形容他的话,总之他有点跟不上她的节拍,有时候她烦了,懒得理他,就看着他发来一条条的信息,不回,那个QQ的小头像就在她电脑的右下方跳动着,自己去那个常常转转的论坛油滑老道地灌水,发一些肉麻兮兮的贴子。
然而她本质上的传统与他的根性是接近的,所以最终她认为最可信任的网友还是他。
她常常莫名其妙地对他说今晚陪我肉麻一下,然后看着他吃力地发一些无关痛痒的句子过来,便开心地笑,原来男人还有这么笨的。而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喜欢上他的这份笨拙憨厚,渐渐地离不开他。
而他不自觉地欣喜她的麻烦与不讲理,费尽心机却又饶有兴味地迎合她。
很自然,两人相爱了。虽然他们都不承认。
有一段时间,她忽然消失了。
QQ上那个红头发的小像再也没有亮过,共去的论坛也没有她的影子。他莫名其妙地有些急躁,后悔自己应该向她要电话的。
于是他一直等,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有一天他无意间打开那个久已不用的信箱,发现里面有一堆未读邮件,那是他在论坛登记的邮箱,为公众所见,多是一些垃圾邮件,便看也没看就删除了,而要清空废纸篓时,猛然发现一个邮箱地址竟是:*******
倩女幽魂是她在网上的昵称。
邮件说她要到这个一本正经的城市来看他,乘公共汽车,差不多要三十个小时才到。她知道他的地址,所以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喜欢玩这种游戏,所以到时不会给他电话。他看着就哑然失笑了。一颗心要放下来的轻松感觉,但这时他无意中看到了发信日期:1May200300:33:30.心又沉到了谷底,那是五一发来的信,而现在已是六月了。
发信的日期刚好是她在网上消失的时间,之后再也没有上来过,没有给过他电话,没有任何迅息,不觉间已有一月余了,这对一个网虫来说是不正常的,上网已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除非有特殊的原因,她才会离开网络,莫非她,出事了?
那些天他莫名的骄躁,对周围的一切事情都失去了兴趣。
父亲说造什么孽呀,你妈那样,你又这样。那时候他才注意到母亲脸上总是苍白着,惊恐着。看得出她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神情间总停留着异样的紧张与惶恐。
母亲说总是在深夜看见一个长发的女子在房间里或房间外飘动,有时候攸忽间就不见了,有时候却慢慢地踯躅,无限心事的样子。刚开始以为是幻觉,后来却能听到她发出的飘渺声音。才确定那是女鬼了。母亲说她总是在窗外叫说:开门啊开门啊。声音凄楚地美,让人心动心疼,忍不住去为她开门,想来是要勾魂呢。
巫婆麻大姑绕着房子一通转悠,最后在楼后那棵古槐下的水池边停住了,说水是至阴之物,而加上古槐的长久的阴凉,这个池容易生怨气,宜于鬼魂的生存。要驱鬼,就要填池。而要彻底杀死鬼,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则须在填池之余,周围燃起大火,让她逃不出去
池子不大,于是很快周围便布上了树枝,洒上汽油,只等天黑下来的时候点火了。两辆卡车装了泥沙,周围的邻居有点好奇有点激动地蓄势待发。
母亲不敢去,留在屋里却又害怕,父亲便让他留下来陪着。
晚八点,从后窗看去,外面已是一片火光,像一个圆圆的圈,微风中在槐树下左右摇摆着,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些心绪不宁,好像将要失去某样很重要的东西。
火光越烧越大,池子越填越小。
一直安静着的母亲忽然抽搐起来,轻轻地哼叫:“开门啊开门啊……”
他诧异地望着母亲,摇晃着她,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
“开门啊开门啊……”母亲声音低下来,柔和下来,目光迷离着有点痴痴的。
他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整个人骇然地清醒了:深沉的夜,他的电话铃铃地响,一下子兴奋起来,拿起话筒,那头是一个柔和的懒洋洋的女声,她叫他“笨笨啊笨笨啊……”对,就是她,倩女幽魂,那个他眼里最重心头最疼的女子。
母亲听到的那个鬼声说的不是“开门啊”而是“笨笨啊”,他潜意识里觉得和倩女幽魂有关系,下意识地跑出去,踢开了池边的燃烧着的树枝,池子差不多已经填平,麻大姑看着他有点惋惜地说这么一捣乱,说不定那女鬼还活着呢,会继续兴风做乱。
而他一下子脆倒在池边,心前所未有地痛着,倩女幽魂,究竟怎么了,她发生了什么事,而这些都和她有关吗。
父亲没有怪他,只是认为工作压力太大,把他弄得有点神经错乱,便心疼地拉他起来回去。
屋内昏黄的灯下,母亲不停在翻一堆旧报纸,不说话,动作有点怪异,在他和父亲回来的时候才猛地停下来,极累似地伏在桌上睡了。
母亲手边摊开的旧报纸上,是一则车祸新闻,他瞥了一眼,目光就无法移开了:车是从深圳驶往郑州的长途客车,在湖北境内的高速公路上与前车相撞,车毁人残,一人死亡,法医确认死者女性,二十三四岁左右。车祸发生日期为:2003年5月2日。
他的头部像被重物击中,嗡地一下失去知觉了。
他确信,那个女子,就是他的倩女幽魂,那个笑起来一发而不可收,说起话来嗲嗲地肉麻着的女子,那个给他安慰逗他开心也嘲笑他挖苦他狠啐他的女子,那个让他心跳让他牵挂让他欣喜让他哭笑不得让他不知所措的女子。
彼此开始放不下时,她来看他,却死了。
麻大姑逼仄阴暗发着腐霉气息的小屋里,他认真地看着麻姑上香请鬼,那脸上堆起的皱纹刀刻般让人从心底里泛冷。许久,麻大姑停下动作,对他说:“你身上阳气太重,她根本就近不了你的身,近一次受创一次,但她又忍不住去看你,你见不到她,但是你母亲却能。她就是你所说的女子吧,不然没有哪个鬼会拿自己的精气开玩笑,要知道和你这种纯阳之体的人相碰很伤精气的,而损失气就像我们人骨折或者软组织损伤一样是很痛也很难恢复的。”
他心里地痛楚越来越激烈,问:“我怎样才可以见到他?”
“你没有办法见到她,她在上次焚木填池时更受到大创,已经气息奄奄了,根本就靠近不了你的。”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难道削减我的阳气也不可以?”他无限焦灼。
“本来可以,如果她是一般的女鬼,那等你破了纯阳之体,倒是可以见上一面的。但问题是她已经很弱了,连一般的人都近不得的。除非……”
“除非什么?”他眼里瞬时燃起希望,看麻大姑犹豫,便急急地摇晃她,眼神里已满是乞求了。
“只有一个办法,阳气是元神所致,所以你要见她必要元神离开,而元神离开的唯一办法对于人来说就是寻死,但寻死之后能不能救活就不知道了,我不会救人,那是医生的事儿。所以孩子,还是放弃了吧”
他沉默了,没有一句话,缓缓地转过身走出去。
当晚,人民医院病房的走廊里,一个满脸刀刻般皱纹的老太太双手合十地念叼着什么,似乎她是在为生病的亲人祈祷,只有某些病重的女人路过才可以看到她旁边立着一个长发的女子,也是苍白无血色地羸弱着,而且还少了一点点烟火气的样子,神情凄楚。
而病房内,他挂着点滴输着氧,已然失去知觉了。
女子衣袂飘飘地进来,在床前跪下,轻轻地叫:“笨笨啊笨笨啊……”然后有两颗晶莹的泪落下,停留在他的脸上。
午夜,他拔掉身上的管子站起身来,急急向外走去,守在门外的麻姑惊叫,护士们赶过来拉他,而他一副失去知觉的样子,梦游一样前行。
诈尸了!到第二天这消息才传出,因为医生在他倒在医院外花圃前把他抬回来时,才发现他早已断气多时了。
但是父母都不同意医生的说法,因为他有心跳,他还活着。
于是,他仍然住在医院里,没有呼吸,却偶尔会站起来会走动。
医院把这当成医学难题研究,对外极力封锁着消息,可人们之间还是流传着,他是僵尸地话题。
麻大姑在她的小屋子里昼夜不停地忙碌着,有时候她会很不安地留下两行浑浊的老泪,她求神祷告施法,总是累得精疲力竭,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除了她自己,她把他的元神弄丢了,她觉得对不起他。
半个月后,他奇迹般复活了,与以前的不同在于原来他大大咧咧,现在却文文静静了;原来阳刚,现在却有些阴柔了;对父母更孝顺,与周围人相处更融洽了;他不再像从前一样见到女子就拘谨心跳,却也拒绝任何人的上门提亲,介绍对象什么的。
没有人怀疑什么,只有麻大姑见到他的时候,吃惊是倒退着:“你们,你们怎么?……”
他笑了笑,对麻大姑说:“对,我们合二为一了,她是我的灵魂,我是她的身体。”
麻大姑凝眉透过他的躯体看去,依稀还有那个长发女子的影子,她对麻大姑微微地笑,用一种柔软飘渺的声音说:“麻姑姑,对不起,那元神不是你弄丢的,是他自己不肯收留而已,他不肯放我走,我一离开,他就追我,结果吓到很多人。我心里本就过意不去,再之元神回不到体内生命在半月消逝,我只好答应做了他的灵魂,我爱他,不想他死,也不忍他的父母受苦。”
麻姑无奈地笑了,僵尸爱上鬼,这段姻缘是她促成的,但她迷惑着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还是不对。
其实她不知道,这不是她的原因,是爱,只有爱才具备这种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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