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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9 15:0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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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此。如鸟口刚才所言,未开化地区现在仍存在着‘进行语言的灵媒’但是他们也同样必须负起相对的责任。所以说灵媒啊,不敢负责是不能进行未来预知的。”
鸟口再次在胸前盘起双手,低头沉思了起来。
我也因为在这个阶段不好插嘴所以闭嘴。
结果又变成来此恭听京极堂演讲了,这样下去不知何时我才能传达给主人原本的来访意图——讨论作品收录顺序——了。
鸟口略歪着头,抬起脸来,静静地开口说:“我试着整理了一下,如果有错误请纠正,首先,只要是自称超能力者的人,不管在任何情况之下,只要不是真的,都该受到抨击。就算在当场他能巧妙诈骗过其他人,一切把戏都没被拆穿,也该受人检验,因为超能力者完全不被容许有诈骗行为——”
“正是如此。”
“接着是算命师,只要占卜的本分做得好,导入部分的诈骗看情况也能容许。可是如果他提及非自己本分的祈祷供养之类领域就必须当心——”
“没错。”
“再来是灵媒,这个则是只要没被拆穿任何诈骗都该受到容许。所以就算看穿其把戏也不该抨击。但是如果是不能救人的差劲灵媒,或不负责任随便乱预言,收取的费用过分高昂的情况则需多加留意——”
京极堂这次则心情非常愉快地抚摸着下巴。
“最后宗教家的情形,只要信仰的态度或教义本身没有问题,就不该随便加以批评抨击。但是与信仰或教义无关的活动则必须明确划出界限来考虑——”
京极堂的手离开下巴击掌称好。
“鸟口,你真是个人才,留在糟粕杂志里当编辑实在太可惜了,帮我的意旨做了很清楚的整理,跟关口大大不同哪。”
说的真过分,看来我已经被人远远抛在后面了。
“京极堂,你这人真啰嗦耶。如果只是想说刚刚鸟口的这番话直接这么讲不就好了?前提太长了吧。”
“要是那样讲,像你这种人肯定完全不会同意吧。一定会说不管结果如何,诈骗就是诈骗,完了把戏就该受人彻底抨击吧?”
确实如此,但这种想法就算听完长篇大论也还是没变。
“京极堂,你说的没错。你说宗教以传教为本分,灵媒以救济为本分,为此不择手段是应当的,到此我还算能接受。但是就算如此,谎言仍是谎言;明知其为诈骗仍放任不管,我实在不敢苟同。就是这种不容切开隐藏部分的态度,才会增长了世上那些所谓‘occultist’的气焰。我能理解灵媒或宗教家们有去成立的历史与抱持的大义名分,但在现代,不管是宗教算命还是超能力都该一视同仁吧。”
我不甘心,继续死缠烂打。这番话虽有一半出自真心,但剩下的则全是借机发泄刚刚被人冷落的不满情绪。京极堂扬起单边眉毛,鼻子喷出叹息之气。
“关口,说你一知半解,倒是专知道些冷僻的用语,日本到底有几个人听过‘occult’这个词?鸟口,你听过吗?”
“如果是阿经与堪平(阿经是歌舞伎及净琉璃的著名戏码《忠臣藏》中登场的主角大石内藏助的小妾,堪平则是阿经之兄。阿经和堪平在日文中念起来与神秘主义的发音相同)倒是有听过。”
“看吧,平常人顶多听过忠臣藏,没几个人听过这个词的。况且你是了解‘occult’的真正意思才作发言的吗?你知道‘occult’翻成什么?”
“你自己不是说过吗?记得是什么神秘的、超自然的意思吧。‘occultism’不是译作神智学吗?”
“‘occult’原本是‘被隐藏的’的意思啊。据闻最早出自阿格力波的著作《隐秘哲学》,这是十六世纪的著作,表示神秘主义本身的历史可以溯及更早以前,但可确定的是在文艺复兴以后,神秘主义一开始被称作‘occult science’,日本人一看到‘science’老是想将之翻成‘科学’,所以才会误会成这是与自然科学对抗的怪异科学。例如‘psychic science’就将之翻译做心灵科学,真是愚蠢。‘science’原本是知识的意思,所以‘occult science’应该译作隐秘的知识,而‘psychic science’则译作灵的知识才对,与科学毫无关系。这些姑且不论,神秘主义会在文艺复兴时期成立有其道理,因为原本受到舍弃的知识在当时潮流之下重新获得复兴。”
“所谓被舍弃的知识——是什么?”
“就是——散落在欧洲知识体系之外的,希腊、罗马、东方及回教圈这类的知识。文艺复兴时期这些知识重新受到评价,但复兴之后立刻被基督教所注意,烙印上反基督的印记。接着有好一段时间,神秘主义一直是‘反基督的知识’之意。但是到了十九世纪,占星术、数秘术、降灵术等知识在艾利法斯?里维等人的手中被混为一谈。结果神秘主义变得低俗并受到方与未艾的自然科学所敌视,这次反而被人烙上反自然科学的印记。结果这么一来,一切怪异、难以理解的东西全被塞进名为神秘主义的箱子里。进入本世纪后,自然科学与基督教之间发生冲突,结果过去曾是反神秘主义急先锋的基督教反而差点被塞进神秘主义的黑盒子之中。虽说这也并非全然没有道理,但总之神秘主义成了一个方便的垃圾箱,所有一切怪异的事物,不论好坏全被抛进其中,并紧密盖上盖子,像是害怕臭味传出般封印起来。之后这种态度一直持续着——如今远路迢迢传进日本,还生出像关口你这样的毫无理解的人。”
京极堂在说完冗长的大论之后,以瞧不起人的眼神看着我。
“我哪里毫无理解了!我对神秘主义可是像你刚刚所说的样子理解的咧,哪有错了。”
“当然错了,刚刚不就连真正是神秘主义的并非如此的东西都分不清了?照这样看来,等到神秘主义在我国受到普遍认知时,不知又会被误解成什么意思,真令人担忧哪。有些人被丢进神秘主义的黑盒子感到苦恼,但也有人反而用来当作烟雾弹,利用其无所不包反而难以侵犯的性质,这种黑盒子可是方便得很。所以说你如想使用神秘主义这个词,甚至想更进一步去批判的话,好歹得先学会分辨真假吧。”
“神秘主义的真假?你是说如果是真的就别妄加批判?我在说的就是这个问题。”
“不窥探也能简单分辨。刚刚不就分作四种了?我从没用神秘主义的基准来思考过,要分的话超能力是非神秘主义,占卜是准神秘主义,灵能是真神秘主义,宗教是超神秘主义,大概如此吧。嗯,真有趣——”
京极堂似乎很满意刚刚临时想到的四个称呼。
“例如说——魔术不算神秘主义吧?”
“当然,那只是表演罢了,看起来虽然很神奇——但背后有机关。”
“没错,魔术有机关,我们知道有机关所以才能尽情享受。因为知道有机关所以不会抨击。那么超能力又如何?”
“超能力——应该算神秘主义吧。在表面上——号称没机关,不过没机关的奇迹当然是骗人的,所以是神秘主义。”
“呃——超能力是没有机关。超能力不是魔术,所以不应该有机关。因此超能力必须将其来历公开才行,去探究背后的机关是无意义的。你的意思是这样?”
“对,所以不是很明白吗?魔术不是神秘主义,超能力是神秘主义。理由也明明白白啊,就是在与有无机关之上。”
京极堂扬起单边眉毛,以轻蔑的表情看了我。
“真叫人伤脑筋,你根本没分清楚嘛。”
“什么意思?”
“跟有无机关完全无关吧。当以这点来区隔时——已经都不再是原本的神秘主义了。原本的神秘主义是不该去考虑是否有机关的。亦即不管是公言有机关的魔术,还是标榜没有机关的超能力,都没有资格作为神秘主义。”
“那——你是说超能力不算神秘主义吗?”
“还用说吗,我早说过神秘主义是被隐蔽的知识,当标榜着‘没有机关也没有把戏’的瞬间,就必须将之从神秘主义的黑盒子中拿出,公诸于世人之前。”
“也就是说,要成为神秘主义,必须是‘不管有没有机关都无所谓’的东西吗?”
鸟口一说——很令人不甘心地,京极堂大大地点了个头。
“正是如此。所以原本不该被放入神秘主义范畴中的东西,现令却潜伏在神秘主义黑盒子之中,而煞有其事地讲起原本不该公开的来历之假‘cccltist’也出现了。这些人或许真是关口所言之该被抨击的对象。因为他们不说该说的,却大剌剌讲起不该说的事情。正牌的灵媒赌上性命守护的秘密却被这些二流的假灵媒随意公开。所谓的神秘主义就是不可说,不可问的事物。在这层意义下宗教、不、就连科学也带有许多神秘主义部分,且知情者也了解这个道理。真正的宗教家会讲述教义,但绝对不会讨论引起奇迹的理由,因为那属于神之领域。所以宗教总是有许多譬喻的故事,好避免直接谈论这个部分。宗教中对彼此的描述,本来就全是譬喻。那些将这些话当成真实,还一一解释灵界中住了什么什么、神秘的力量如何如何之类的愚昧之人肯定是假货。”
“这些我懂,可是——”
我其实几乎完全理解京极堂想说的话了,只不过心情上不太愿意老实承认而已。京极堂似乎也察觉到这点。
“也不是不懂你执着的心情。你想说的是就算不是假货,没打开箱子仔细确认之前,你都没办法信任,对吧?”
“是啊。”
我回答。
我就是这个意思。
“关口,听好,箱子这种东西并不是不打开内部确认就会失去价值。内部装了什么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箱子本身有作为箱子的存在价值。”
京极堂接着以更响亮的声音说:“神秘主义的本意不是谜团或神秘,而是‘被隐蔽的事物’是有其重大意义的。如果神秘主义只是反基督或反科学而已的话,多半会被冠上其它别名吧。在隐蔽之下才能产生意义的事物——这就是神秘主义。假设在一个箱子上写着点心,就算里面只放了垃圾,在打开之前跟真的放着点心没有差异。要吃点心而打开盖子的时候就会发现是谎言,但如果相信标示文字,一直没打开盖子的话,到最后为止里面的东西也还是点心,不是垃圾。知道里面是垃圾的人也没必要在一旁说出真相,破坏了别人原本期待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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