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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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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3-18 12: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简介——
  这是一部包含了高科学含量的后现代元小说作品.小说在层悬念的体表各处都嵌入了真实的知识,如考古学、微生物学、昆虫学、灵魂学、易学、天文学说、基因学等等的因素,是一部难得一见的集奇幻、恐怖、科学、悬念于一体的新派小说,内容紧张刺激,情节出人意料。
  大概内容:刘云借钱买了一辆汽车,幻想着从此能过上美好生活,然而没高兴过两天,一名女子跳楼砸在他车上,他便开始了恶梦一样的生活,女子是市著名节目主持人肖婷,正好是刘云的偶像,而刘云恰好收到他参加肖婷节目时获得的一盘新歌专辑光盘,从此所有接触光盘的人无一例外遭遇离奇不测,每一次奇怪的死亡同时都有一个小孩子的笑声在里面,难道死神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究竟里面蕴涵着什么悬念?国际异常现象研究局的人断然插足其中,一个个情节高潮起伏,最后发现肖婷竟然是自杀的,自杀的原因是为了杀死她肚子里杀不死的孩子。。。。。。
    前言
  无论您是从电影、小说或者是某个转叙者口中了解到这个故事,我想您首先会对讲故事的人及如何讲这个故事感兴趣。我假设过第一种讲故事的角度,则我就是主角,我将告诉您我所见到的一切,然而故事实在是太过曲折和离奇,假如把我所见到的一切直白的说出来,恐怕许多接触到这个故事的人都会觉得糊涂和难于理解。
  我假设的第二种角度是,作为一个所有事件的旁观者,我就能看到和描述所有发生的事情,然而这还是不够的,因为您即将了解的故事实际上发生着,并产生自许多人的意识深处,它的表达必须是涉及到人类心理活动和伦理观念的,于是我知道假如不用第三种角度来讲述这个故事,对听故事的人或者故事中的人物都是一种不负责。这种角度就是全知全能,我知道故事中许多人的心理活动,知道故事里即将发生和最后的结局,知道故事里的线索和隐藏的机关,我知道所有的一切!然而,这样的人是不存在的。
  在讲这个故事前,我想请所有听故事的人都了解,我之所以对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那是因为我就是故事中的一个参与者,我所说的就是我经历或者亲闻的,在听故事的过程里,所有人都可以寻找、猜测我究竟是谁。即便没有人猜得出来,那也是可以被谅解的,因为这样的故事,本来就超越了许多人的想象之外。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2:14:39 | 显示全部楼层
T市是岛国第三大城市,岛国由五个超过二十平方公里的大岛和四十多个大小不一的小岛组成,位于东亚大陆架附近,具体到地图上只是放置在中国大陆、中国台湾和印度尼西亚中间那一片海洋上的几个小黑点。
  T市阳光充沛、风光旖丽,到处是新生的亚热带、热带植物和新建筑,它的沙滩平缓,沙质优良,退潮时能看到宽达近一百米的洁白沙带几乎环绕了整个小岛,因此吸引了许多各国游客来此度假。除此之外,T市也是岛国重要的商贸城市,海运港口,有超过十个国家以上的领事馆和几十个国际组织就设立在本市。
  岛国百份之九十三点六的居民都是华裔,他们讲华语,使用的货币上有中国古代诗人李白的头像。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国家里。
  ******
  刘云正在吃面,他挽着小袖口,满脑门子的细小汗珠子闪闪发光,象手里的筷子一般油腻。那精细的小面条呲的一下就被吸到他嘴里,干净利落,他舔巴了一下嘴唇,似乎含糊的称赞了一句,谁都看出来,刘云心情不错。
  他今年二十四岁,未婚,在T市的商业监督管理部门工作,兼职炒股票,还挂着一个网络公司的职位。本来如此多的职业集于一身,工作量应该是蛮大的,事实上正好相反,他整日里几乎没什么具体事儿,在外人眼里,他只不过是一个随时带着笔记本电脑,有空就上网聊天的家伙。
  今天他的心情确实不错,岛国没有自己的股票市场,券商代理的是中国大陆的证券股权,刘云的投资不多,但他稳健的操作手法为他带来了让同事们都钦佩的收入。比如今天,他依然采取短线快手方式,顺利的在资金帐户上增加了七百元岛国货币。
  刘云只吃了一半儿面,心里却就不踏实了,他好象听到咣的一声巨响,猛的站起来竖起耳朵和手臂。坐对面吃饭的老陈对刘云时常的人来疯并不以为然,继续消灭碗里的敌人。而小店里的其他人都没理会刘云的惶惶不安,刘云只能坐下去,他的屁股和椅子赌着气,粗糙的牛仔布面磨着蹭着光滑的椅面,和着他心里一般发毛。
  刘云又站起来,他掏出钱包,那里头还有四张“李白”(一百元)和两张“陶渊明”(二十元),他本来想还钱,不过很快又塞回去,他晃了晃脑袋,心想下次吧,下次经过的时候一起还。对于他们这些商业监督部门的先生,小店的老板向来是客气的。刘云看了一眼还在埋头苦干的老陈,拿起纸片刚要擦嘴,就听到“碰”的一声巨响,这回可不是幻听!连吃着面的老陈都把头猛的甩起来,飞出半截面条,小店里的所有人都把脸掰向门口方向。
  刘云心里特别不踏实。
  他赶不及和老陈打招呼,直接跑向声源,那地方停着他的车,他省吃俭用买回来的NS3。他心里实在安不下,万一车子有啥事,他背不住。
  本来凭他一个小小的公务员,是不能也不应该买这样的车,但人的虚荣一旦膨胀起来,那就难以收拾,特别是见到那一个个刚刚从学校里出来的后辈都暗地里开上了小车,他心里一直不爽。某天终于在冲动的驱使下,蒙了脑筋把车弄回家。
  这么大的事,原本需要和他尊贵的女朋友商量一下,但他没有。李湘的脾气他知道,买了车回家的路上,他就预备着要在家里干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仗。李湘不是他爱的女人,他之所以和她同居并有考虑要和她结婚,一是自己的年龄在岛国来说确实不算小了,二来更是因着商业管理部门这工作的缘故,现在在T市,能给员工提供超过八十平方米宿舍的单位凤毛麟角。
  李湘一见那车还蛮高兴,搂着他的腰说早就想和他商量买个车,瞧咱宿舍楼里就那么几个人没车的了,连刚到单位没两月的小桂都弄了辆周边那个大国生产的小利车。
  看起来这车李湘喜欢。刘云思索着因为车是日本牌子的,李湘好这口,只要是日本进口的东西她都觉得顶好,那个几十年前横扫东亚,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民犯下滔天罪行的国家,居然打动了李湘。刘云没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也想买这车,说到底可能也觉得自己国家生产的汽车还确实不过关。怎么说的,反正这辆车到家以后他觉得一切都很顺利,和李湘的关系都变得融洽许多,甚至做爱时也能配合一下子了,之前他和李湘的关系按他自己觉得那是淡如白水。所以说这车几乎叫得上刘云的半条命,何况买这车还花了他三份之二的储蓄!
  可此时此刻他的宝贝车已经全完了,至少在刘云眼中这车好象死掉了,那英俊的前脸基本被毁坏,整个车顶塌了下来,两边的承骨向中间陷进去,驾驶座几乎完全没了。人要是不巧坐在前面,那脑袋瓜子得掉到后座上去。
  刘云象被一阵雷劈晕,天都暗淡下来,瞳孔几乎呈半放射状,他听不到四周喧哗的声音,只觉得世上只剩下了他和他的车,同时心里耳朵里只有个声音大喊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半会后他才注意到他的车背上有一个人,那人躺在他车上,好象他本来就该在那里,那具身体和车身精密的合二为一,有空隙的地方都由鲜血来填充。
  刘云颤抖着走上去,他必须把车上的人拉下来,他想看看他的车到底损毁到什么程度。老陈拦腰抱住刘云,生生地搂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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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2:15:1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候警察到了。
  死者是肖婷,刘云没想过死者会是肖婷。
  假如警察收拾尸体的时候他能不在场,他就看不到他的偶像肖婷会死得这么惨。尸体的半边脸好好的,另半边脸却几乎没了,一个眼珠子不见了,可能碎成星块,散落在车顶上;只剩下空洞的紫黑色的眼眶在淌着紫红色的血浆。
  警察麻利地拍完了照片,有些人上楼有些人留下来勘察现场,忙活了半天,刘云只是由老陈陪着,站在哪里,满脑子空白的看着人来人往。然后有穿白衣服的人过来,把肖婷从他的车上搬下来,让刘云更加清楚看到了这具直接砸在他车顶的身体。
  肖婷穿着件睡衣,蹦下来的时候胸前的扣子被扯开了,刘云见到以前在电视屏幕上经常看到的丰满白晰的半边酥胸,此刻这熟悉的胸口被血反衬得惨白,而且还非常奇怪的突出来一块,两个乳房之间本该深陷的乳沟多了一块东西,而且看上去非常有质感,以一种锐利的姿态存在。白衣服把肖婷抱下来的时候并不温柔,那折断的胸骨就刺破皮肤突了出来。
  刘云没能看下去,他转过身把胃里头所有的残存吐出来。等到白衣服们把肖婷装在尸袋里弄上车后,刘云还在吐,边吐边看着自己的NS3,那本来骄傲的凌线现在曲折得象皱紧的眉头。
  当晚电视台就把肖婷堕楼的消息播出来了,小国的面积并不大,T市算起来及不上中国的一个小城市,更加没出过什么名人,海啸过后,肖婷就身先士卒的挺出来了,她给了很多人纯美的遐想,实实安慰了新生的T市。
  于是很多人对这不幸的消息都透着悲,播报员控制不住中立的情绪,眼睛里面也晃荡着多余的灯光。
  刘云刚进门就被李湘抱住了,那婆娘在他肩上撒了把眼泪,她和肖婷算是认识的,与刘云一起他们曾在一个单位的晚会上见了肖婷,那个美丽的主持人是女人中的典范。所以对于肖婷的死她便也显得特别悲伤,象失去一位多年的好朋友。
  刘云等到妻子抽泣声逐渐停了,摸了摸她乱草一般的头发,心里还是很压抑,喉咙也象是堵着什么似的,话音低低告诉她肖婷就是砸我们车上死的。
  女人在他怀里就僵住了,半天没说话,他能感觉到她的手指甲抠进他手臂里。他不敢喊疼,然后就听到她咬牙切齿的咒骂这该死的肖婷,要死怎么不死远点。
  女人闹累了后,也不管刘云,便自己进房间去睡觉。
  而刘云睡不着,他在客厅里看晚间新闻的重播,电视里在回忆肖婷出道后的辉煌,她确实为T市乃至整个国家的人民带来了些欢乐,她是那么美,浑身上下都美,刘云曾乘李湘睡觉的时候,拿了手纸对着肖婷主持的节目自慰,看着肖婷他觉得才能满足,那才是女人,真正的女人,而李湘,那不过是一团貌似女人的肉罢了。
  可那位肖婷死了,竟然那么就去了,刘云眼前出现了肖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是一阵反胃,毛孔就张开了,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
  刘云是见过肖婷的,就在那个晚会上。那是一次电影画面那样的邂逅,刘云从楼梯上向下走,肖婷从楼梯下向上走,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俯视着这个迷倒了千万岛国人的女人。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她也居然呆呆的看了他几秒钟,这几秒种让他有着一辈子呆呆想着她的理由。肖婷穿着粉红色的礼服,那是主持人服装,华贵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让她如一朵等待绽放的月季花。刘云呆了,他从没有这种因一个人站在面前而轻飘飘起来的感觉,直到今天,当肖婷经过他身边时,空气里充满了花香。
  当天他背着李湘厚着脸皮要了肖婷的电子邮件,借口有相关的娱乐新闻给她报料。他也确实借鉴了国外某些娱乐节目的启发,给肖婷发去了几封对节目的意见信函,而后发现节目确实向着他提议的方向发展,这些改变让他开心、快乐!在信里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肖婷,告诉她自己如何从一个穷苦家的孩子拼搏到现在,告诉他自己不幸的爱情,他没有流露出他的爱慕,他藏了自己真实的感觉,因为对不可实现的清楚认识,他知道对他来说,肖婷的距离实在太遥远了。
  不久前肖婷还给他回过一封信,因为他告诉肖婷自己参加了一个气功速成班,肖婷对这个事情很有兴趣,说她自小也练气功,还介绍了她入定的法子,说只要把心安静下来,就能发现很多其他时候无法发现的事情,就能听到其他时候不能听到声音。他信肖婷,即便她对他说天上的星星是方形的他也能信,他按着她信上的话练习,只盼着自己能飞越种种阻隔,去到肖婷身边,入定!听一听她心里的声音。
  不过事实上他没感觉到有什么异样,只不过在心里装了些欢喜。
  总之,在他心里,这是一个女神,一个永远甜蜜的秘密。只可惜……
  电视机突然一片雪花,刘云勉强站起来,腿根子发软,他慢慢走过去拍了拍电视机的顶子,把影像拍出来,然后开了一罐啤酒,咕咚咚直着喉咙灌了几口。
  车子买了保险,损失也不算太大,不过维修后肯定没有原来的好了,当想到肖婷死在自己车顶上,刘云心里头立刻就翻滚起来些异样。
  刘云以前没见过死人,父亲死的时候他还年轻,那时候他还没能混进这个单位,跟朋友在国外跑营销;等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入土了,十几年前还没强制性火葬,那时候还能偷偷把死人埋了,就在余荫山的某处地方。小国的民间风俗和中国一脉相承。这几年刘云却都没去拜山,打几年前的清明节就找不到那墓地,不是墓地没了,是他忘记路,实实找不到上坟的路只能折回,后来就再也没去找过。
  刘云累了,啤酒加上今天紧绷着的神经把他弄得很疲惫。他很感激那几个警察,人家问话的时候态度不错,也没怀疑他这小小的公务员怎能买得起几万美金的小车,可能因为他也算一个受害人。唉,车子被拖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弄出来修理。
  刘云真累了,给土地爷上了柱香后,倒在沙发上就眯了眼。
  电视机又一片雪花,整个房子的光线突然亮起来,从电视机里射出来的荧光象有了活力,刘云的影子忽然动起来,可刘云没动,那影子如同有了自己的意识,摇摇晃晃,借着荧光站起来,就那么斜斜站起来。
  它慢悠悠走过去,拍了一下电视机,等电视机恢复了正常后,它点了点头重复着刘云刚才的那些动作,然后缩回去,直直躺下来,沿用了一种普通而正常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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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2:15:42 | 显示全部楼层
刘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半,李湘去了证券交易所,连饭都没做,只有昨晚剩的一点菜汤搁在铀彩流光的桌面上,飞舞些苍蝇。
  窗外的光线射进屋子,照亮了一线乱舞的灰。刘云昨晚没上床,就在沙发上躺了一夜,起来的时候脖子酸得要命,他在意空气混浊,套了拖鞋走到窗口,对着窗外狠狠便吸了一口气,甩了甩落枕的脖子。
  空中有几抹奇怪的红,许是在酝酿某场大雨,但阳光照样是有威力的,照得出斜对面窗户里一个女人惊恐的目光。
  那女人是财务科科员葛敏的老婆,好象叫春兰,女人是个神经病,经常看到她和自己说话,有时候甚至和自己吵架。现在女人一看到他就象见到了鬼,她大叫一声,把手里端着的牙杯抛在自己窗户框上,碎了的玻璃片引来楼下一片骂声。
  刘云心想春兰要是不疯,也是一标致女人,起码比李湘好看多了。瞧那身段,瞧那奶子!
  在和李湘同居前,刘云曾有过一女人,那会两人的感情不错,已经发展到打算结婚的地儿,但他没钱,没法子做到女家提出的要求,最后终于分手了事,后来听说那女的难产死了,刘云倒有些庆幸。也是打那以后,刘云明白了钱对男人的重要性。
  和李湘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她能把他弄进这个国家商业管理机构,李湘结过婚,离婚后孩子跟了男家,要命的是她还比刘云大了五岁,也不知道她恋着刘云什么,和刘云好上以后就依着她原来的家翁也就是T市商业管理机构一位高层领导的关系,在老头子退休前硬是把刘云弄进去,为此刘云也不避嫌,由李湘引着到她前夫家里送了几回礼。后来刘云风头风尾听到她之所以和原来的丈夫过不下去,她这个家翁是需要负上一定责任的。
  刘云本来有准备和李湘结婚,在他觉得,结婚不算个啥事情,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而且他总觉得自己能冲出去,冲出这些小岛。之所以一直拖着,原本考虑是等有了孩子再结,可一年多来李湘肚子是大了不少,不过那是堆不断和李湘脾气一样壮大的脂肪。刘云知道李湘能生,人家毕竟是有过孩子的人,便偷偷去查了自己的身体;医生说他精少易死假如不治疗怕是不能有孩子;他也遵医嘱治了,不过那瘪三江湖医生不但没让他有生孩子的迹象,反而落下了一早泄的毛病,以至有时候他觉得亏了这个女人。然而,自从真正见到肖婷后,刘云算是断了和李湘结婚的念头,只觉得能拖就拖,能不结就不结,他变得恋着T市,因为晚上的电视节目里有她。
  刘云穿好衣服准备出门,习惯性地摸一下车钥匙,才省起车子还扣在局里头,他忙给昨天问话的警官拨了电话,电话没人接,他只能拨了交通电话,系统通知最快三天以后就能提车了,这让他心里头稍微放了放,赶紧又给保险经纪人赵得柱电话录音,他知道自己算是把赵经纪一天的好心情全部破坏完了。
  除了NS3,刘云还有一单车,老婆一向开摩托,有时候也拿他的车去练手,从没出过事故,倒是刘云曾经差点插到马路的花圃里头。
  刘云找到单车钥匙,提了公文包,转身关上门,忽然有那么一点奇怪的感觉,好象要关上门的一刹那有个什么东西在屋子里晃过去。
  刘云把门重新推开,屋里没有人,他说:“小香!小香!”小香是他养的一条母猫,但猫没在屋里!
  他重新进屋,那感觉怪极了,好象被某个人盯着。刘云觉得上肩处有那么一股轻微的发寒,他一边走着四望,一边低声说着:“奇怪,奇怪!”仔细检查了窗户和走廊的门,都没有异样,煤气炉子也关好了。他摇了摇头,心想该是昨晚喝过了,脑子还晃悠着。他平时很少喝,倒是李湘还能喝一点。
  关上门,这回没有感觉任何异样,不过转身时看到自己映在对面铁门上的影像好象奇怪的笑了一下,他也没在意,径直上班去了。
  ******
  陈旭日早到科室里,他翻完了早报,发现刘云还没来,便和另外一个科员小桂扯起刘云昨天的遭遇。
  “说什么呢?老陈。”刘云进来的时候他们都没在意,老陈略带鄙视的语气让刘云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这一发话倒把老陈吓了一大跳。老陈转过来面对着刘云,低低地说,“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陈旭日觉得今天刘云和往日有些不同,平时里这鸟人的脚步声在楼梯口就能听到了,今天怎么走得跟猫似的,于是他也有些烦躁,亏着刚才没说刘云坏话。
  “别扯了,走吧,今天去哪里?”刘云打了个哈欠,自单位规定上门收费以后他和老陈算是忙坏了,但仍赶不上任务期。其实这本来就不是他们室里的活,但没法子,只要是上边发了话,干啥不是干?
  倒是监察室多了几个年轻人,比如吴桂就是新来的,刘云打听了,他是财务室朱室长的小舅子,是从国土管理部门调过来的。这爷到这边以后一点都不虚心,好在刘云不和他计较。
  由于今天是直接去收费,老陈和刘云都穿上制服,老陈走在前面出了走廊。吴桂在后面突然问:“老陈,你没事吧,咋忽然自言自语了,身体不舒服?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刘云心想这小子今天怎么转性了,忽然这么关心同事!莫非是上面又有消息将有人事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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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2:16:31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变得极快,半会前还阳光明媚,此时已经阴沉沉的,空气却让人烦躁的温湿,老陈咳了一声,这鬼天气让他的嗓门又发痒了。
  走到楼梯口,几乎是突来的一阵子,老陈感到自己脖子上的毛孔全部张开了,甚至于整个后背凉嗖嗖的,他往后描了一眼,看到刘云的脚,便转过身来推了他一下,骂了声:“操,怎么回事,你怎么走路跟小娘们似的,发点声音行不!”
  刘云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老陈在说什么,也不在意,他心里仍然阴霾,象突然暗下来的天。
  他们走到单位门口,看门的肖伯看上去神色很疲惫,他站在廊道的阴影处,哆嗦着递给老陈一个包裹。老陈接过后看了一眼,转给了刘云,嘴里低声说:“肖伯早该退休了,两个人离他这么近都能看错,眼睛不会是白内障了吧?”刘云接过来,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发件人是T市电视台,后面还盖了个章,写着奖品。他没在意,和老陈一起穿过马路去拿车,一边说:“那能呢,看领导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明白,领导的车还没转过马路的边弯儿呢,他就能把门闸给升起来了,那就叫一个准!”
  老陈开的是一老F星,外表上看不怎么样,但老陈能捣腾,车里早按上了高保真的立体声MP4,高档轿车里的东西几乎全有了,仪表板看上去就是一宝马,下面还有个小冰柜。刘云知道老陈弄这车里头的活加起来不比买这车便宜,特别是发动机,他直接换了个丰田8A,虽说比不上高档车强劲,但这老F星和出厂时简直不是一档次了。
  不过刘云还是一上车就刺了老陈一下:“我说老陈先生啊,你咋不把你的车外观拾落一下,瞧瞧,这外门把边上的漆都快掉光了,十个人看到它十个人说它是烂车,你就这么不心疼它?”
  “心不心疼啊,咱心里明白,外边怎么看都是虚的!嗄,我说老刘啊,你看没看新闻啊,咱市里又揪出贪官了,原联邦财务监察局的局长,人称铁娘子的窦红。”老陈擦擦眼睛,他今天有点不在状态,望出去车窗外结了一层雾似的模糊。
  “哪能是贪官啊,去年不还评优秀吗?不说这个不说这个,都是些没人理得清的事儿,咱是啥啊,论不了这个,按我说这天下太平着呢,哪儿里有谁是贪官啊?”刘云不太在意这个事,老陈说到新闻,他只想到昨晚电视上追忆肖婷的那些节目,眼框子便自己红了起来,忙望向窗外,身后一辆辆车呼啸而来,超越而去,刘云按了关车窗的电钮,把声音隔绝了,却忽然觉得车子的后视镜里好象缺了点什么东西。
  车子开到福晋路,现如今的福晋路和海啸前大不相同,它成为一条贯穿东西的主要道路,T市政府下了大力气整修也投入了大资金,这回请来的是外国的施工单位,项目也是通过竞标得到的,一切都按市场经济的规律办。
  老陈满意的加了一腿油门,嘴里牢骚着:“以前那福晋路啊,简直不是人开的,那会我还没车,但慢慢地骑着自行车屁股都能颠出一朵花来,据朋友说,原来路的设计是水泥八公分,实际施工的时候不超过四公分,怪不得修好没几天路就烂掉了,不过也亏得海啸,你瞧,现在我们的城市从倒数几名一下子窜上来了。”
  “就你朋友多,啥内幕消息都知道。”刘云低声说了一句:“路基要几公分才合适怕是需要根据土地的情况吧,我们不要把人民群众的眼睛和领导的能力都往坏里头想;真怀疑你学了联邦管理学没有?”
  “我没学?哦,我要没学,那咱室长汇报工作的时候怎么老叫我起稿,咋不叫你呢?”老陈呲了一声,证据确凿言语铿镪的反驳。
  “好!好!老陈先生,我不说这个啦,头晕,你让我歇会!”刘云说。
  老陈瞄了刘云一眼,打了个方向,将车子慢慢向一条横道退进去,一边说:“你知道福晋路为啥没生意吗?这路宽能并排上六辆集装箱车,两边的商店林立,本来是个不错的商业地带,可小商家就没盼头了,路两边隔了摩托车专行道,汽车根本就停不靠,真要买点东西需要歇维修道上,翻过两座铁栏杆买东西回来后车子上八成多一张罚单。这不,商家们抱怨大了,说规划处乱搞;这也致使我们的收费成为老大难问题啊!来硬的人家就破罐子破摔,来软的吧人家又不鸟你。我可烦死这条道了!”
  老陈在一条巷道里停了车,正要下车却发现刘云脸色惨白着开了车门扑在墙上,一手依着墙一手捧着胸口呕吐着。
  “咋啦?胃病又犯啦?早告诉你象我一样把溃疡的割了,你愣是害怕,这样很好是吧,这样更加折磨人,别说什么壮士断腕了,割这么一点烂肉你都囡,真不是块料!”老陈跑过来扶住刘云,嘴里一个劲的没完没了。
  刘云没吐出些什么,因早上没吃饭,他胃又一向不好,难受得只是反酸。“得了得了,就是话多!”他擦擦嘴,躲在墙角的阴影处喘气。
  刘云稍微平息下来后,老陈从车上塞了一支巧可力给他,说:“我车上冰箱里老准备这个,饿就吃。你这鸟人啊,还是别去了,天这么毒,别中暑了,就你这块身体啊,中暑就挂定了!”说完后他把刘云塞上车,嘭的一声关上车门后自个干活去了。
  老陈没拔车钥匙,这点油钱他从没想过要给单位省着,车的空调是不错,车里也没味道,负离子发生器微弱的声音居然还能听见,刘云心想老陈这车里头做得确实不错,连隔音都很有效果。吃了巧可力后他感觉好些了,顺手拆开了电视台寄给他的奖品。
  包裹包得很细致,分了两层,一层是纸一层是塑料,他直接撕开了塑料层,一盘光碟跌落在座位上,肖婷美丽动人的笑容绽放眼前。刘云觉得脑门上嗡的一声,汗珠子就渗出来,混身止不住的颤抖,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光盘外壳上肖婷的肖像。
  身体就穿行在一片巨大的积厚云里面,跟飞机翅膀一样无所依靠的啪啦啦震动,这场景源自刘云第一次坐飞机时的恐怖情况,往后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他都有把自己装在飞机上的感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缓过来,感觉上比胃揪疼起来的时候还要让人难受。纸层包装上写着得奖人因参加某次电视台的竞猜小栏目,获得这个由歌星亲笔签名的奖品。刘云由此才想起,约一个月或者更久之前肖婷在电视台主持完一节目后有一个小竞猜,问谁能回答她今天戴的是什么颜色的帽子,写信到电视台,答对并且被抽中的朋友就能幸运获得她亲笔签名的光碟一盘;那一次他参加了。
  于是刘云心里当时就空了,觉着里面本有的东西是被谁偷着摸着掏出去,等了然时已是一无所有了,他空空的心里头模糊想着自己和肖婷是有千丝万缕关系的,要不然肖婷为什么会给他回信?为什么只砸在他车顶上死了?要不然怎么就只有他中了这由肖婷亲笔签名的大奖?
  他仿佛领悟过来他实实是死了一位亲人,死了一位至关重要的亲人,打那以后,便没有谁能和他心灵相通了,他被难受的感觉击溃后,便在车里面嗷嗷的哭起来,捧着肖婷的碟片,一会儿贴在胸口,一会儿贴在嘴边,便肆无忌惮的哭起来,哭得比他父亲当年死的时候还伤心,哭得似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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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2:17:09 | 显示全部楼层
老陈才走完三家店,就觉得胸口发闷,头一阵阵发晕。这么热的天也确实难为他了,不过事实上他也就只收到一间商店的管理费用,那还得说到嘴角冒泡。他累得气喘嘘嘘,一看时间竟然也快中午了,便没心思再继续,掉头返回车子,准备和刘云回单位吃饭。
  刘云安详的睡在车里,手边放着一光盘壳子,光盘跌落在他脚下。老陈把光盘拾起来,插到CD机里,也不叫醒刘云开了车就回单位。
  天一片灰蒙蒙,也分辨不出哪里是一片云,只觉得有一大片黑灰色的布蓬天遮地地蒙住了城市上空。没有阳光,但人走不到三步就出汗,要命的是永远象干不了似的,连一丝把汗水捎给空气的风儿都缺乏。老陈进了车,终于在现代科学技术的怀抱里找到一点舒坦,他把空调开到最大,不过车子才起步走不到五分钟,他已经觉得冷了。
  车里响着一位女歌手的歌声,那声音婉转动听,老陈并不知道那是肖婷的歌,他不好综艺,也不爱听流行歌,他自己觉得他是关心国家大事的,比单位里其他人都强。刘云在车后座上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老陈调低了空调,怕刘云着冷,心想这小子虽然一无是处,但起码不会磨心机,人还算实在。
  等红灯的时候,车里头冷的感觉更加明显了,老陈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温度计,发现车里的温度有28度,正是人体应该感到最舒适的温度,他摇了摇头,想是因为自己有点感冒了。
  刘云做了个梦,梦到他和一位女孩坐在船里,小船行驶在一条看不到两边的河中,河面可能不宽,因为能听到熙攘的人声,因为雾太浓,以至完全看不到过去和未来。但刘云觉得安心,他累了,需要休息一下,于是在梦里他睡了一觉,梦里的他梦到另一位女孩,那是他第一个女朋友,就是后来因为难产而死的那一位,那女人捧了一个血淋淋的小孩,硬是要把那东西塞回自己的下身,一边塞还一边哭,叫着刘云的名字,刘云就站在旁边冷冷的看,甚至还带着笑。女人骂他死没良心,这孩子是他的。刘云不知道自己将有什么反应,因为他被老陈摇醒了,说是到单位里了,他脑子里还一阵阵迷糊,便跌跌撞撞跟在老陈身后往食堂方向走去。
  陈旭日走在刘云前面,脚步慢了慢,掏出刚买的感冒药吞了几片,长年的肝病已经使他吃药时完全不需要和水,假如单位除乒乓大赛外也来个吃药大赛,那他绝对能进三甲。他眯了眯眼睛,那小小的药片服贴的顺着食道慢慢滑向肚子里,老陈能随时知道它们现在到达哪一个检查站。
  然而,今早那可怖的感觉却突然又浮起来,他转过身,正好刘云的身体撞过来,便顺手扶住他,于是骤然愣住,缺了一个东西,是缺了一个东西,老陈找了一下,他的细心是出名的。阳光毫不避忌,把他老陈的影子孤独的印在两个人的身前。
  缺了,缺了!刘云的影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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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2:17:50 | 显示全部楼层
陈旭日的遗体告别仪式举行得非常简单,该来的人都来了,连单位的领导也在百忙中抽拨出一点时间来意思意思。老陈并非什么功勋人员,他那具没有荣耀的尸体当然没有必要装在水晶棺里,事实上大家甚至都没到停尸房去见过他的尸体。
  集中的地儿是医院专门给家属开辟出来的悼念间,而且安排在晚上七点到九点半这一段时间里。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酝酿好情绪。
  老陈即便是在像框里,也是一样露着笑脸,大家轮留着上来鞠躬,在家属面前说几句节哀顺变的话语,电视台的记者在领导表示过关怀以后就撤了。等到大家都鞠过躬,刘云才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上前去,他慢慢地弯下腰,失去这位老搭档,这位老大哥,他没有理由不悲伤。他低下身体,看着自己的鞋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里头有表达不出来的情绪,只能在眼眶里溢出来。他抬起身,忽然有那么一种错觉,像框里老陈用某种惊恐的眼神望着他。他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用手擦去些许湿润,终于确定那只是种错觉。而后刘云转过身,慢慢地走着,脱了力一般。
  经过各级协调后,老陈如愿以偿地以英雄的姿态死去,悼词上说他有严重的肝硬化,并且在感冒后还坚持工作,以至累死在工作岗位上。即便这还算不上英雄,起码也是鞠躬尽瘁了。这一些都是在老陈这个告别仪式举办前一个多小时确定的,效率还算可以。
  可刘云至今不能相信老陈死了,他回过头,一遍又一遍回头,一次又一次望向那披着黑带的相框。前后左右、房顶和地下,无一不象一幅巨大的屏幕,闪过出事那天的情景。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老陈扳住他,好象对他说了几句什么话。刘云知道老陈一向话多,也没太在意,后来抬起头,看到老陈眼里炸开了一种异常的惶恐,他两个原本不大的眼珠子慢慢凸出来,超乎刘云想象力范围内的大,竟几乎有一半跑在眼眶外面,好象只要再出来一点,就会掉在地上。眼球体的周围平日不见的部分满是红筋,一丝丝如蛛网密布,刘云慌了手脚,一手抓住老陈,另一手举在头上向四周摇着,并喊着:“快,有人吗?快叫救护车!老陈,老陈!你怎得,别吓我啊。”可老陈只是抓住自己的吼咙,呵呵的发出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声音。
  不对!不对!好象,好象……刘云回头再望了一眼黑框里老陈的遗照,觉得好象还另有一幕情节在那时候发生,他居然恍惚起来,眼前把那天的情形重新播发了一遍:那时候自己就站在老陈边上,如同在某一个梦里欣赏着某人死亡一样,自己无动于衷,冷漠看着老陈即将死亡的模样,甚至有理由怀疑自己还带着笑,直到看见老陈抽动的腿安静下来后,他才用微弱的声音呼喊着局里的同事们。
  刘云揪着自己的头发,他分不清楚那天的真实情况,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只过了不一会救护车就来了,可惜可怜的老陈等不及救护车就死了。而就在刚才,刘云听到其他同事私下说,陈旭日事实上是被几颗感冒药噎死的。
  刘云至今不信,好好的一个人咋能那么容易就死了,他甚至有个奇怪的感觉,老陈的死和自己是有关系的。他打了一个意外的寒颤,心里还隐藏着一个知觉,那是一个让他毛骨耸然的原因:在老陈死的时候,他曾非常清晰听到有一个刚出生般小孩一样的声音,但却不是哭声,现在回忆起来,那好象是一种奇怪而冷酷的笑声。单位里头怎可能有这么小的孩子。
  人群拥集的时候,刘云坐在最僻静的角落,没有谁和他打招呼,大家都忙着表现悲伤。现在大家都走了,他也只能离开,虽然心里满兜着遗憾,但门口就在前面,有时候人总是别无选择的。
  站在门边送别的是老陈的女儿陈星,另外还有一个有几分风姿绰约的女人。刘云见过那人,她是老陈的表姐或者是表妹,曾和自己一起打过麻将。只不过现在看上去那女人有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她穿着和老陈像框上的黑布一样的衣服,露在空气里的脸和手却象死人一样惨白,她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让人看不透她是不是把悲伤带在身上。刘云觉得,她那眯着的眼睛里,时不时刺过来一些冷冷的光芒。
  女人给陈星打扮了一番,让她穿了一身洁白的连衣裙,头上带着白花,象是婚礼中的新娘。柔软的裙角和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微微荡漾着;拂着、含着她青春的小腿。陈星继承了她父亲的一切,包括老陈那改装得非常棒的福星车,刘云忽然想到他的NS3。
  陈星站在门口,和刚才她站在房间里没有什么两样,别人告诉她该答谢,她便答谢,别人告诉她该道别她便道别,只是她当然不感到悲伤,甚至于她觉得大家的悲伤有点好笑,于是她笑了,笑得很纯洁。对于一个刚刚死了父亲的女孩来说她的表现很异常,不过刘云知道,她并非因打击过大而失常,外表上她虽然和其他少女没有任何异样,不过,老陈曾说过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这个女儿,别看她身体已经如此成熟,但实际上她的智力只摸约等于一个七八岁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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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2:18:13 | 显示全部楼层
刘云走出门外,准备离去,他非常不舒服,腹腔里翻腾着一股股窜动的气息,要把他绞乱的祸害从脑海里突然就蹦出来,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瞳孔放大,全身的血液滚动着,心也仿若要跃出来。他眼前有一幕巨大的黑色天空,在右下角的地方闪过一连串晃亮,没有雷声,却连续不断的闪着,好象云层里有两个手持电剑的武士,咬着牙关无声的拼杀。刘云在闪光里看到一个场景,陈星坐在阳台上,两只脚荡啊荡的,忽然在她背后冲出来一个人,一把将她推下楼。陈星伸出手,好象在召唤着刘云,而后自己的视线随着她坠落的身体而折转,一直冲到地面上,地上有一口井,她的脑袋就磕在井口,身体却掉进井里,她破碎的身体和喷溅出来的脑汁染红了刘云的颜面。而后,有一个影子嗽的一下冲进了井里,蹦出来的时候鲜红若滴。
  刘云退了一步,一跤跌到地上,他半转过头却发现一切却如常,陈星依然站在哪里,她向每一个经过的人笑着。刘云抹了抹额头,那里早已经淋漓着汗水,穿黑衣服的女人冷冷地转过脸来,她深沉的眼中转动着一个离奇的旋涡。
  刘云走出医院门口时,墙上的钟敲了九下,表示它知道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刘云无法继续思考,他的脑筋已经停顿在刚才超然而起的幻觉里,眼前不停闪着陈星坠楼的情形。他明白这是神经衰弱的明显症状,在靠着墙呕吐了一阵子后,看到陈星和那女人走出来,钻进了停到路边的那辆老F星,由那女人架着车离开。
  刘云萎萎颤颤顺着墙走开,他没发现自己呕出来的东西里面竟然有几条蠕动着的东西。
  ******
  老陈死后,刘云有很明显的感觉,他被孤立了。没有人和他说话,好在他的性格并不张扬,也只是默默的干着自己的事,整理老陈和自己留下来的文件,只可惜在老陈的告别会后第二天他自己也病倒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道多久,才忽然醒过来,跑到单位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半,这天的气候非常恶劣,满满围着浓厚的乌云,见不到一点阳光。
  彭敏一路牢骚着走出单位的大门,由于老陈英雄式的非正常死亡,单位经过会议后决定有限度的承担陈星一部分的生活费用,也算是为死去的老陈做个表态及交代,因此特别在财务室里面专门造了一个临时工的名额,每月划出三百元或等值的生活用品,由彭敏给陈星送过去。
  彭敏可不认为这是个讨巧的活,陈星不就是个傻子嘛,傻子怎能记住谁对她好?人既非圣贤,所以施恩图报也很正常,彭敏没觉得领导的善意有什么了不起,倒觉得自己非工作时间的加班办事肯定得不到任何嘉奖,于是觉得种事挺没意思的。
  她不乐意,可刘云乐意,听到她自己对自己发的牢骚后,刘云就凑上去说:“彭敏,您就别唠叨啦,我陪你去还不成吗?”
  彭敏抹了抹手臂上的浮栗,并没有理会刘云。刘云平日里和彭敏关系处得不大好,也知道这女人处于心理更年期,便不来和她计较,跟着她上了往老陈家里方向的公车。
  一路上彭敏总是坐在那里,自己埋怨这埋怨那。她有个多病的孩子,那孩子生出来仿佛就为了讨还她夫妇前世欠的血债,打出生起就没安生过,把彭敏活泼泼一个姑娘,折磨得如同到了更年期的妇女,整日里长吁短叹,工作也没什么心思,笑容更是难得了。
  刘云心情没在她身上,他唯一担心的是她搁在腿上的水果下车时候是否记得拿。路上,刘云瞧着车窗外越来越暗的天,只盼望着能再来一场大雨,洗刷这些天的郁闷;只不过意外的是当他们下车后,月亮边儿竟悄悄钩破云层一角,漏了出来。
  他突然想到电视台寄给他的奖品,那盘光碟他竟然找不到了,这已经让他烦躁了好几天。
  老陈并没有和刘云他们同住在宿舍里,这里头的原因非常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他现在住的这栋楼比较破旧,但千万别以为老陈没钱,刘云来过他家好几回,知道老陈家里的设备和装修都不赖,象他的那辆老福星,而且老陈自己给自己定的调子低,单位里除了常拜托老陈写文章的头儿外就刘云曾来老陈家串门子。彭敏照着小本子找了一会才摸到地头。
  楼下有一口井,岛国的建筑大多有这样的井,为了防止小孩跌入,井边砌得很高,而且井口还围着一圈高过井缘的铁片。刘云心里一悸,那些冷冷的反射着月光的铁成为一种沉厚的压迫,挤压着他薄薄的心瓣。
  刘云喘着粗气,这几天他快要累跨掉,肖婷死后紧接着老陈又去了,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无法不心浮气躁,不乏惶恐的情绪,即便是睡去了,也感觉脑子一直没有停过,精神气严重不足。本来楼道里就灰暗,这一晃神刘云都觉得自己站不住。
  他咳了咳,脑子里总突然就窜出来陈星坠楼的那个画面,于是便颤抖起来,想要招呼走在前面的彭敏歇一歇,忽然却听到一阵笑声,象银质的铃铛儿被风吹动发出的声音。他浑身一激凛,这笑声是如此熟悉,老陈死的那天,这声音明确无误的在现场发出过,再一次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他就知道那天自己的耳朵没有犯错,他挺起腰,黑暗空洞的楼道里,刷的一下闪出了双亮着的眼睛。
  刘云惊叫一声,那双恐怖的眼珠子仿佛也被这凄厉的叫声吓到了,竟然眨了一下眼一闪就不见了。
  彭敏转过身来,看着走在她身后不断喘气的刘云,她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芒,似乎在疑惑着什么。
  那也许是一只猫吧?肯定是一只猫!刘云说:“彭敏,你听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彭敏低声说:“不要自己吓自己,没事的。”她的声音很低,如同和自己说话。
  刘云回了一句:“那是那是,没事儿的。”他咽了一口唾沫儿,心里没底,仅仅一个星期,却已经亲眼目睹两个人非正常的死亡,这里头许多事儿都透着股邪劲。
  彭敏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抓起电话,停住了脚步,而后合上手机,转过身喃喃说:“又病了,又病了,天啊,究竟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啊!”她眨了眨眼,黑暗里那双眼睛居然明亮起来,充满了凄凉的神色。
  刘云说:“行,您去吧。我自个送就行,完了我让小陈签个收。”
  彭敏也不回话,她走得实在太匆忙了,身影消失在楼梯弯拐处时脚步便立刻消失了,周围的气氛在她消失时坠入某个怪圈里,黑暗也陷入朦胧,刘云把手伸出去,却分不出五指,他摸索着梯子把手,脚碰到一堆东西,掏了一下,原来是彭敏拉下的水果。刘云提起来,继续沿着手把的指引攀登,扶手上因为长年的积垢,敷着一层感觉上沾呼呼的东西。他掏出打火机,却打不上火,只凭了一下一下火石的撞击微亮,把脚步一点一点的前挪。
  身子下面三楼拐角处隐约还有些光亮,荧了四楼,却照不到五楼。
  刘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腾扑腾,时而快时而缓,但却是清晰、强烈、明显的响声,在黑暗里传播着,让他感觉那象是从另外一个人的胸膛里传来的,他甚至想摸摸自己胸口,来验证一下这声音的归属。或者,是有个无形的人跟在他身边,刘云咬紧牙关,老陈说过他胆小怕事。不,他想这一次,他偏要不怕。
  五楼和六楼一片漆黑,楼梯竟漫长如此,刘云终于满头汗水挨到七楼,陈家门口有一盏被微弱的黄光笼罩着的小灯,他知道陈星在家,彭敏来之前已经打过电话。
  刘云按了一下门铃,一声小孩的啼哭声在空旷的楼层里响起,他手里的水果嗙的一下砸在地上,人也瘫软着靠到门上,汗珠子顺着鼻线滴到地上,他甚至听到“哱”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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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2:19:02 | 显示全部楼层
刘云死命吸了口气,是门铃的声响,是门铃的声响!他紧紧抓在铁门上的手传递了一阵冰凉,逐渐让他的脑子恢复些知觉。这种门铃声,假如在白天还能算得上有些可爱,却在这么一个夜晚,让人惊怖,让人听起来难受,让人觉得象是一个垂死老人在懴懴迷夜里发出来那要命的咳嗽声。
  他勉强撑起身体,再过去几米的楼道口透出些光亮,刘云实在是不想再去按哪个会发出小孩哭声的门铃,他艰难地向前迈出半步,刚缓过劲来的身体忽然再次僵硬,后面有一个什么东西拽住了他。
  汗好象立刻变成了冰,虽是在夏季,然则他全身却被浸泡在冰水里,被尖锐的冰针刺痛。他听到自己嘴巴里发出狗一样轻轻的呲呲声,一滴汗从额头上滑下来,钻进他眼睛里,那记忆里痒的感觉让他抬起手擦了擦,而后自然而然的把惊恐眼睛努力瞥向后方地上,才看到有一根斜斜伸出来的影子孤独的映在那里。
  终于,刘云呼出一口气,伸手把勾住衣服的小红花枝瓣扯了出来,胡乱抓起砸坏了的水果,快步走到楼道口。他低声对自己说:“怕什么呀?怕什么呀!都是自己吓自己,有啥好怕的,有啥好担心的?”话还没说完,却又蔓延起一股不安,好象缺了一些什么东西,那东西重要得很,而且一直和他在一起。刘云摸了摸手机和钱包,都在,便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极度需要好好休息两天,最近的神经确实是紧张得不得了。这一安定下来,猛然想起给陈星的钱还在彭敏手里。
  这是栋老房子,墙角顶布满的蛛网不足以说其老,锈斑的门扉依然不足以说其老,它的老是老在根骨里,老在建筑风格和非人性化考虑上。刘云开始担心,这种旧楼的防护措施很不妥当,楼道口一米高的围栏上面没有加隔离网,栏子外就是能直接往下掉的空隔,而摸约有两米处之外才是陈家的房廊。这种结构碰上个调皮的孩子,那就实在是太危险了。
  陈星!刘云心里咯噔一下,她坐在阳台围沿上,面色安祥,刘云却看到,低空中灰色的背景和她的身体之间有两片巨大的乌云即将交汇。
  陈星两条素腿在空中荡啊荡,她没有穿鞋子,借着偶然透出来的星芒,刘云看到哪双匀称洁白的小腿,小腿去皮莲藕一样的粉嫩,空气是湖水,这双腿是浆,空气流动着,发出水的声音。
  刘云的小腿却在颤抖,他有惧高症,这还是一回事,更让他不安的是告别老陈的那个晚上,他眼前闪过的那个场景,那个刚才在楼下还不断显在他眼前的场面,和现在是何其相似。刘云想喊出来,可声音在身体里就被那些拐七拐八的弯道给抵消了,到了喉咙口只剩下微弱而且结巴的低响:“陈……陈星,快下……下来,危险。”
  陈星明显听不到刘云的话,或者听到了却丝毫不加理会。
  刘云努力望去,见到她手里握着一个CD碟机,耳朵上则戴着一付很大的高保真耳塞,她脸上绽放出奇怪的笑容。她显然没听到刘云的话,刘云忙比了比手势,让其快返回屋子给他开门。
  陈星慢慢摘下耳机塞子,她看到刘云了,不过看不出有爬下阳台围子的想法。她坐在上面,这样也许觉得舒服,她茫然望了一眼刘云,许久后忽然露出刚才听歌时那奇怪的笑容。
  因为陈星没有开门的意思,刘云感觉有点不快,再怎么说自己也是这小丫头片子的叔辈,而且她对他露出那种异常的笑容,好象告诉他我已经发现你身上的秘密;这更让刘云心上如蒙了一层灰。他调整了一下自己僵硬的面部,可能是自己刹白而空白的面部表情让她认不出这位叔叔。
  可惜她依然不依不饶,她竟慢慢地挪过来,一只手撑在身前一只手撑于身后,用屁股一丁点儿一丁点儿地挪过来,在刘云眼里,她好象是逐渐爬过来的一头小母狼。
  “不,不!回去,快回去!”刘云的喉咙里又发出那种没有人能听到的低鸣,却无法改变她的行为。她继续移过来,且很快就到阳台围子的转角处,她正式面对着刘云,风拂过来,抬起她满头的秀发,飘逸着,欲去还留着,辗转着,互相纠缠着。
  刘云举起手,他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陈星即便是能移到最接近楼道的边上,也不可能跨过来,但他却紧紧抵着石栏,试图站上去,一切很怪,包括自己。不过他知道的,那是因为那双在空中荡着的青春小腿会随时跃下去,从七楼上掉下去,他不能让这一切发生,即便再顺理成章的发生,即便死神有自己的规划,但他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没有经过思虑的大脑里有种把她按回去的冲动。
  陈星移过来,阳台上的灯光正洒在她青春的身体上,光线透过,把她薄薄衣服里的胴体轮廓掠夺到刘云眼睛里。刘云忘记了一切,他竟然在此时此刻此紧要的关头忘记了本该记起的东西,他眼里没有悬崖绝壁般的楼台,他只看到她的身体,在这样的夜里他居然看到一位青春的少女的身体,只隔了薄薄的一层衣服,在微弱的星光和慷慨的灯光资助下。而那些个暴露在衣服外面的大腿小腿们,都拥有非常细致的皮肤,皮肤裹着粉红的嫩肉润滑地被保护在裙子里。刘云发现自己竟然勃起了,象一根通厕所的屎泵那样僵硬。事情经过后,他才想到自己那时候会如此的疯狂,也许是因为人力不可抗拒的能量源在身边,没有谁能抗拒死神的追击,妄想去阻挡,去弥消的人,会受到惩罚,而自己已然是幸运异常的了。
  不过现在事情还没有过去,有一个小孩子轻轻笑了笑,这笑声如一个爆炸原点,从刘云小腿处炸开来的毛孔立刻扩张到全身,空气里感染了一幕冷意。有一个穿黑色衣服的女人从房间里面走出来,她并不急躁,她仅仅是走到陈星的背后,一推。
  一切开始!
  刘云已经看到那黑色,时间没容许他的脑子再想什么,他的身体已经爬上了楼道围子,趴在楼道的扶栏边上,把身体探出半个在楼体外面,一只手抓住一根大水管子。他的脚跟软绵绵的,鞋子里被渗出来的汗湿透了。他把另一只手死命伸向前,想阻挡些什么。只可惜晚了,假如他不看陈星多那么一眼,兴许他是能抓住她的。
  陈星的身体已经向楼道的方向倒过来,而她所面对的却是遥在几十米下的坚硬水泥地。她在生命的最后保留了有限的意识,那双葱尖儿似的手伸向刘云,她也许想抓住或被抓住,这即便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都应该有的对生命的眷恋意识。
  陈星手里的CD机带子成功套在刘云伸出的手上,刘云已经抓住了CD机,他的脑子并没有准确做出判断,在那一刹那他甚至以为这样他和陈星之间就联系起来,这样就能抓住陈星了。小孩子的笑声刺破了耳膜子,钻进他脑子里,他的手颤动了一下。陈星的脸奇怪的转了过来,和她的身体不象是同一个人所有。
  陈星掉下去了,她手里抓住耳机绳子,那条绳子挂不住她青春的肉体,她掉下去了,对着越来越远的刘云笑了一下,对着越来越远的人间笑了一声。
  她的脑袋先撞到井缘,锋利的铁边先切断了她的脖子,而后脑袋就落在井口的石边上,在刘云眼里,那象一个炸开的西瓜,那副美丽的面容在不到一秒钟里就毁了,就没了,来时惛懂,走时却还干脆。
  刘云感到自己的魂出了窍,呼的一声跟着陈星的身体冲下去,近距离看到那碎开的脑壳和喷在石头块上的脑汁。她的身体被切成几块,有一些落入井里。这一切和先前的预感一模一样!
  那黑影退了回去。刘云认得她,她就是老陈葬礼上和陈星站在一起的女人
  刘云就那么傻在楼体外的水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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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8 12:19:29 | 显示全部楼层
当警灯闪烁着红蓝白的三色光芒而来时,刘云已经站在离现场稍远处的一堵墙下面,杵在墙的阴影里,他把自己隐藏起来了,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灯光能达到。
  他在颤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下楼梯。他宁愿相信这六天里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奇怪而零碎的梦,不管梦里发生的事情多么可怕,只要一觉醒来,所有都会烟消云散。他甚至在楼梯上用软弱无力的手掐了掐自己,感觉不到有多疼,于是当他站在陈星破碎的尸体前时,就不见得有多么害怕。
  陈星的身体只能用支离破碎来描述,没有掉进井里的部分散落在和头部相反的另一边,奇怪地扭曲着。坚硬的水泥地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她青春的身体完全吸收了这种猛烈撞击,一些状态模糊早已经分不清原来是什么器官的内脏跑出来,残留的身体好象被某种力量压扁了许多,鲜血喷得满地都是,刘云不敢去看她的脸,在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脸哪里还能保存着新鲜模样?
  一开始听到堕楼的声音,四周也倒还是有人探出头来看看,等明白是这样的惨况后,附近的门窗都立刻都闭上了。许多家里原本传出来的电视音响声都灭了,附近发现这事倪儿的人们立刻都睡着了。没有关灯的反而是那些确实没发现事情的后知后觉者。
  现场地上,在警察来前,只留下月色照射中还缓缓蠕动着一滩妖红的血,一滩带有伤感情绪的血。
  整条街上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怀着罪恶。他活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内心处有一种浓浓的恐惧,是对自己的恐惧,对这没有具体价值的身体——存在的合法性感觉到由衷慌张。直到警察到来。
  街道被封锁了一个小时,四处窜动的警员居然都没发现刘云就躲在那幕黑暗里。
  不对!好象有一个人是例外的,那人不时向刘云所在的地方警惕地扫上一眼。但他没有刻意的防备,好象知道刘云不是危险的制造者。那人站在人群里,并没有很忙碌的肢体动作,却让刘云觉得他便是人群的中央。他很高,起码有一米八几或者一米九,比刘云至少要高出一个头,体形非常魁梧。在等到其他人特定的工作程序完结后,那人才蹲下去,仔细看看陈星的尸体,然后在他的掌上电脑记录着什么,再拿出一个数码相机给现场照了像。
  有些警察陆续到附近的居民处去敲门,刘云默默地看着这群忙碌的‘制服者’。他自己也是一个‘制服者’,不过他现在已经模糊到底制服的是谁,被制服的好象一直是藏在各种颜色衣裳下的自己。
  有一个上楼检查的警察走过来,在那个高大身影耳边说了些什么,借着月光,还有临时架起来的灯光,刘云能清晰的看见到他皱了皱眉头,他再次望了望刘云藏身的这片黑暗,走近了些,却不真正走过来,只是独自靠在一个破旧的报栏上,抽起烟。
  刘云这才注意到,这个人并不是警察,他穿着另外一种服装,他居然是一名军人。刘云并不知道这种颜色的军服是属于什么部队,他基本是个国防盲。青年军人没有再和其他警察说话,他只是抽着烟,有时候看看天,有时候看看刘云这边的黑影,军人出现在一个少女的堕楼现场,本身就很奇怪。这场面给街头巷尾的多事者、想象力丰富的小报记者描绘起来,肯定是事关情杀也必定有一大片的腐败现象隐藏事件的背后。
  刘云没有走出去,六天里三桩死亡事件都和自己有切身关联,这离奇的经历很难一下子说明白,他需要时间来整理一下自己。但他也不想走,此时脑子里乱得很,他极度需要有一个人来倾诉、来为他解心头的结儿,他甚至还隐隐觉得,自己能为这些事情做点什么,因为这些事情好象是围绕着自己展开的。
  尸体很快被运走,现场的血也被冲刷干净,没有流下任何发生惨剧的迹象。后来,街道二三楼上的一些窗户也开了,飘出电视连续剧主题曲的声音。
  在大家离开后,刘云也准备离开,却忽然感到眼中一闪,他擦了擦眼睛,有一个透明的小小的东西从井里蹦出来。刘云混身的毛都竖起来,想到的是自己预见的那个染血的怪物,但这个东西却是透明的,穿过它能看到在它后面的所有物体,只不过眼光象穿过水帘子一般,被折射了,以至看上去它身后的东西有些奇怪,有些流动的感觉。那小东西并没有发现刘云,它施施然远去了。
  ******
  刘云慢慢走在街道上,后面有人远远地跟着他。
  脚步声既不远也不近,一直是那么十多二十米左右的距离。刘云停下来,靠着墙,摸了一根烟在手里。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长长的影子,青年军官站在影子后面。
  军官站在月光洒得到的一边,半边脸阴沉半边脸圣洁,他的面貌和他的身材非常配合,象一座多棱的山峰。刘云觉得他就是那种特别有爆发力和非常坚韧的人,这种人能审时度势,能克己奉行,几乎没有办不到的事情。他站在月光下,眼神锐利得让人心里发寒,刘云觉得那个人能比自己看他时更加清晰、更明白地看到街墙阴影中的自己。
  刘云点不着烟,一滴一滴溅跳出来的微弱星火,许多还没等掉到烟纸上时,就灭掉了;偶然有一两滴能象雨撒在布衣上那样,滋开个小洞,但燃不起更多的火焰,也灭掉了。
  时间就这么有声地流着,呛!是一秒。呛!是两秒。刘云的打火机有节奏的一下下擦着火星,也不知道擦了多少次,火石被磨损完了以后,时间就没有了声音。那军官走上来,掏出了一个打火机,用手护住火,伸到刘云眼前。
  刘云吐出一口烟,干涩的喉咙得到些缓解,他看着军官,军官看着他,彼此都没有说话。他掏出一根烟,军官摇了摇头,自己拿出一包白色的烟,撕开包装,刘云见到那盒烟的烟嘴五颜六色。军官抽出其中一根白色的香烟,点上火,烟草味弥漫了长街。
  军官的皮鞋非常亮,和他的眼睛一样,刘云有点奇怪军人现在的军鞋怎么也这么漂亮。他们站着,军官靠在刘云对面的墙上,他和他那顶大沿帽的影子奇怪的折伸到刘云站的黑影中,象一具被人砍了头的尸体。
  终于,那军人低低地说:“您看到什么了?我知道您一定可以告诉我,要不然您就不会在那里等我。”
  “在那里,等你?”刘云一愣,而后他在心里头问自己,站在那里是等人吗?心里没有任何答案,只不过,他忽然在这一问后就明白他站在那里,确实就为了等,等不知道会继续发生着的什么事,那些个事情让他实在是分不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需要等一个人或者是一个答案。刘云接着说:“请问您是?”
  “我叫郭毅*TG。”军官拿出一张纸,用笔在上面写了个名字和电话递给刘云,“您可以找到我,在您无法解决好自己的问题时,我也许是唯一可以帮到你的人;记住您不需要去任何警署不需要寻求任何你能接触到的专家,那些人对你没有帮助,这个电话号码你保存好,有事情第一时间找我。”他的语气非常诚恳,重复强调了那个电话的重要性。刘云看了一眼,这是一串奇怪的号码,和所有手机号码都不一样,它居然是井字打头的,号码也很难记。刘云抬起头,军官可能看到他眼里的疑惑,便肯定的点了一下头。
  “是她姑妈把她推下来的。”刘云把纸片叠好,放到钱包里。他的声音很小,但郭毅*TG听到了,他望着刘云把纸片放进衣服里,想了想后把只抽了三分之二的香烟扔在地上,脚尖摁在火苗子上,狠狠地踩灭了。刘云的眼光随烟火滴落,烟火灭的时候,整个夜好象都在那一瞬间灭掉了,等到刘云的目光移到郭毅*TG的眼睛时,夜才又开始活过来。
  郭毅向刘云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而后指了指刘云放纸条的口袋说:“您现在可能还不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您也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情况,记住,保存好我的电话。”两个人背过身子,刘云靠着月光照不到的一边向长街的一头走去。军官走在月色中,向着来时的方向,脚步声依然是那样的节奏,只是慢慢远去了。
  刘云走了许久,他没有告诉军人那个透明的怪物,那东西是那么奇怪,以至他不能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或者完全是另一个幻觉。马路上尽是些看起来奇怪的人,他们默默地走各自的路,有时候有一些人抬起头对着刘云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但那一切都静悄悄的发生,没有白天的喧哗闹声,连平时车流不少的滨海路也显得那么冷清。刘云喜欢这样,他来到滨海路的滨海公园上看海,灰色的天空下面汹涌澎湃着黑色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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