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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昭

第一部《禁书》第二部《巫域》完结(个人推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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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52:04 | 显示全部楼层
终极墓室(1)

     斜风挟着细雨洒了方离一脸,也让她惊醒过来,这次到瀞云的目的是为了阻止考古队打开错误的生门。她深深地凝视了运河一眼,转身离开,搭上去瀞云郊区考古队营地的中巴,天已经全亮,雨也停了。途中,她不停地给梁平与卢明杰打电话,依旧不在服务区范围内。
    刚到达营地,就看到徐海城与小张匆匆忙忙地从院子里出来,跳上车。方离连忙跑上去。徐海城看到她摇下车窗,问:"方离,有没有看到甘国栋?"
     方离一愣,问:"你们找甘教授干吗?"
     小张心直口快:"这个甘国栋是假冒的。"
     "假冒的?"方离不相信地皱起眉,甘国栋对瀞云傩文化和曼西文化的了解,一般的民俗学教授根本不可比拟。
    "没错,而且我们怀疑他与钟东桥、郭春风、于妍这三起案子有关。"
     这个消息太突然,方离头脑发蒙。"他?"
     "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方离,你应该知道他们在哪里吧?"
     "肯定在古墓发掘现场。"方离脸色一白,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难道他们已经开始打开第八墓室生门?她拍着车门说:"让我上车,快去古墓。"
     徐海城依言打开车门,方离跳上车,指着不远处小山包:"快,就在那里,快。"曼西古墓就在小山包的南面。
    徐海城与小张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方离比他们还着急。车子开到半途,远处隐隐有轰隆隆的声音传来,还有人声哗然,听声音来源正是古墓的方向。
    "发生什么事了?"徐海城急踩油门,车子在起伏不平的山路上颠簸着。到达考古现场的大门,三人跳下车,只见灰尘漫天,考古队员争先恐后地从古墓里出来,而武警却往里面涌。大门警卫拦住他们,说:"考古现场要封闭,请马上离开这里。"他随身挂着的通话器一阵嘶啦嘶啦声。
    方离恨得直跺脚,自己还是来晚了。徐海城亮出警章,说:"我是南浦市公安局的徐海城队长,来缉捕嫌疑犯的。里面发生什么事?"
     警卫说:"目前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刚才第八墓室里有剧烈震动,现在怀疑可能塌方,要紧急疏散在场人员……"趁着他们说话,方离悄悄地溜了进去。考古现场的地面都在轻微颤动,从古墓里疏散出来的考古队们三三五五地聚在外面,难以置信地看着震动的建筑,难道这个千年古墓将会毁于一旦?
    事出突然,他们全都惊呆了,根本没有留意到偷偷溜进古墓大门的方离。走进古墓,那种震动的感觉益发地强烈,墙壁上簌簌地掉着细沙。身边往来的武警身上挂着的通话器不时地传来:"找到雷教授与沈队长没有?"
     "目前还没有。"
     "各单位请注意,各单位请注意,马上统计失踪人员……"
     ……
     走到第六第七墓室,又是一阵剧烈摇晃,跟着地下隐隐传来的轰响,电灯忽然熄灭了。四周一边黑暗,借着武警手中晃动的电筒光,方离找着了那个肩辇,它被推到一边,露出朝下的台阶,第八墓室里人声隐隐,都是关于救援之类的话。
    方离听了一些,大概明白,今天早上雷教授、武警队长、考古队的黄主任三人推开了甘国栋指出的"生门",结果发生震动及轰响,目前那扇"生门"里通道受阻,三人生死未卜。
    方离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了一步,一束电筒光从鞋面掠过,她连忙收回脚,心知这么下去,非被赶出来不可。
    "接到上级通知,在尽量保存古墓的情况搜寻雷教授等人,所以救援行动要小规模的进行。一队。"
     "到。"
     "你们马上退出,继续守着考古现场的封锁线,严禁走漏任何消息。"
     "是。"立刻就传来向上的脚步声,方离连忙甩到偶人背后躲起来,六名武警从她面前鱼贯走过。
    "二队,你们负责将第一到第六墓室的东西,凡是可以搬动的,全部搬出去,以防万一。"
     "是。"又有一队人出来。
    "三队你们两人一组轮流进行挖掘工作,记住只能用手,一旦发现异常情况,马上停下。清楚了吗?"
     "清楚了。"楼下传来六个人齐齐的应答声,经圆形的第八墓室折射,回音嗡嗡大作。跟着楼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大概是石门被推开。方离从脚步声判断,似是进去四人,另有两人跟那个发号施令的人留在外面。她蹑手蹑脚地走下阶梯,先弯腰看了一眼,三个人都站在介于火灸壁画与毒刑壁画之间的生死门,其中一名武警拿着电筒。中间那人拿着对讲机说:"沈队长,沈队长,我是洪青,你听到吗?听得吗?"
     他停下,对讲机里只传来嘶嘶的电流声。
    方离缩着身子,一步一步地走下阶梯。刚走到地面,又是一阵震动,她连忙蹲下。拿着电筒的武警站立不稳摔在地上,电筒滚了出去,光圈一圈一圈地从墙根转过。趁着屋内的混乱,方离小心翼翼地滚到水浸与斩指壁画之间的生死门前,这时又有震动伴随着隐隐的轰响传来,灰尘沙砾簌簌地落了她一身。看情况,古墓即使不毁也将面目全非。方离大感心痛,咬着牙推开了生死门。
    门轴滚动发出的咔咔声引起三名武警的注意,他们一起转过身来,手中的电筒跟着探了过来,光圈照着半开的石门,一条人影一闪,然后石门合上。
    "刚才有个女人溜进生死门,请各单位马上查一下,是谁?是谁?"沈青气急败坏地大吼,却不敢推开生死门。他的声音通过各名武警腰间挂着的对讲机传遍了整个考古现场,包括大门警卫。
    徐海城心里一动,问小张:"方离呢?"
     "不知道。"
     "这个死丫头。"徐海城狠狠地咒骂了一声,拔腿往古墓里冲。
    方离站在生死门后,吁吁地喘着气,震动太厉害,她不敢贸然前进。门后的黑暗太纯粹,星点亮光都没有。墓道大约一米五宽,伸开双手可触及两壁。墓道壁触手冰凉,是石头做成的。伸手一摸,满手的尘与沙,找不到石块的接缝,看来这墓道是凿山而成的。
     
终极墓室(2)

     方离扶着墓道走了几步,远离石门后,才拿出挎包里早就准备好的小电筒,黑暗里浮起一个小小的光圈,由强至弱地往远处传送。墓道两壁依然绘着阴森的画面,壁画是连贯性,先是洪水滔天飘浮着众多的尸体与活人,活着的人男女老少都有,脸现绝望之色,努力挣扎着;然后一条大蟒蛇游了过来,用尾巴卷起活着的人甩到背上;接下去的画面上,蟒蛇背上坐着不少的人,露出劫后重生的诚惶诚恐……毫无疑问,这墓画绘着神话传说,大蟒蛇阿曼西神在滔天洪水中救下曼西族人,然后化为山脉阻断洪水。
    方离走的很快,不时的震动让她险些摔倒。她知道越往里走,生还的机会越小,但顾不得,如果不能看到级极墓室,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她一边走一边想,不知道甘国栋究竟真正的身份是什么?他误导雷教授等人进入错误的"生门"目的又是什么?
    走了约摸五十米,墓道变得宽阔,方离按捺着心中的激动,用手电筒扫视着四周……忽然,正前方现出半张脸,只有鼻子以下部分,眼睛隐在暗影里阴恻恻地看着她。她吓的手中一抖,电筒差点掉到地上。再定睛一看,那人脸容惨白,眼眶干枯,原来是干尸,与钟东桥家里的干尸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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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52:16 | 显示全部楼层
方离定下心来,继续用电筒扫视着。隔着原先的干尸约两米多,平排站着另外一具干尸,披散着长发。两具干尸都是微垂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看起来很是谦卑。在两具的干尸之间,是一座高大的石门,泛着自然的汉白玉石的光泽,石门周边镂着一圈相接的蛇,中间素白镂刻着那个奇怪的标识"噐"(上面两个方框为圆),门腰处挂着两个巨大的蛇形铜门环,环上之蛇昂首扬尾,毒牙森然。整扇门肃穆大气,令人油然生出一种敬畏之心。
    方离心情激荡,贴近石门,缓缓地伸手抚摸着石门。那蛇形门环在地底千年依然锃锃发亮,用手轻轻地拨弄一下,门环撞在石门上,发出一声悦耳的"叮"。
    究竟里面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方离握住门把,激动的几乎要窒息过去。地面一阵轻晃,轰隆隆的响声传到这里已经很闷。因为是从凿山而成的墓室,雷教授等人推开的假生门虽然塌方,对这边却没有致命的影响。但扑簌簌落下的沙尘也够叫方离吃不消。她握紧门把,轻轻地推了一下。石门很沉,纹丝不动。她用点力气推,还是不动。于是嘴咬着电筒,双手握住门把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推。
    门环相撞发出叮叮铛铛的声响,跟着一阵晃动,响起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股凉风扑到方离面上,她的精神也为之一振。门缓缓地开启,非常慢,非常慢,慢的似乎时间停顿。随着两扇石门的徐徐打开,黑沉沉的世界暴露在方离眼前,她凝神屏气,怀着敬畏又激动的心情注视着黑暗以及黑暗里潜伏的一切。
    沉睡千年的古墓迎来访客。
    石门完全敞开,四周重新恢复了沉寂,方离明明兴奋的呼吸困难,但心跳却出奇地慢,咚,咚,相隔良久。她拿下嘴上咬着的电筒,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脚往里走。或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几乎让门坎绊倒。手电筒一晃,几个昂首吐信的蛇头跃入眼帘,惊得她脚步一滞。片刻才看清楚这是树状结构的青铜器,是九头蛇造型,九根卷曲的尾巴形成花瓣状地座,每个蛇头高高仰起朝着天空,叶出的红信就像是花芯。
    青铜保存完好,接缝处积满灰尘,但其他地方光泽晰然。九头蛇青铜的铸造工艺也是一流。方离不由地伸出手,痴痴地摸了一下。她继续往里走,墓室似乎是圆形的,有一定的弧形,隔着两米,又立着一个九头蛇青铜器。墓室的墙壁上也绘着壁画,壁画延续外面墓道的主题:曼西族的创世传说。方离沿着整个墓室走了一圈,每隔两米就有九头蛇青铜器,不知道它有何用途。
    整个墓室的墙壁是幅大壁画:大蟒蛇阿曼西神将他的子民曼西族人运到安全的地方,人们跪下对他感恩谢德;蛇身人着的阿曼西神从半空中探首下来,一手拿着权杖,一手拿着傩面具,这个傩面具与钟东桥家里的造型一样,只是上面似有些符号,在他的面前跪着一个巫师打扮的人,毕恭毕敬地接过一个面具与权杖;阿曼西神消失,瀞云群山出现,人民快乐地生活。
    方离的脑海里,不由自由地想起甘国栋的一句话:阿曼西化身山脉之前,将用禁咒之语写成的书留给大巫师。看完整个壁画,她激动的心情略为平复,心想,不知道墓室里究竟有什么?她转身,电筒照着墓室正中,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长气。
    一丈外赫然出现一个女人,手指着自己,深黑的眸子里尽是不怒而威。
    "你是谁?"方离惊恐地倒退一步。
    那女人没有回答,依然一动不动地怒视着她。方离看出不妥之处,慢慢靠近她,原来是一个雕像。她赤脚站在一个半米高的平台上,容颜极美,脸面漆成金色,长眉入鬓,凤眼双瞳,眉宇间有四海为空的傲慢。她身上披着V领银色长袍,中间束着同色腰带,都是由银丝织成的,织有大巫师的符号,看来这件衣服更像是法服。她长发委地,历经千年的墓封,依然乌黑光泽。两只手也涂着金漆,一只手握着黄金权杖,光芒闪闪,蛇眼镶嵌着两颗红宝石,血红欲滴。蛇头对着方离,像是责备她的不请自入。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傩面具,造型跟钟东桥家的一模一样,只是面具上似乎缕着一些古怪符号,与"噐"(上面两圆)这个符号相似。
    方离想起刚才壁画所绘阿曼西神授禁书与权杖一幕,明白她手里拿的就是禁书,曼西族最早的成文书籍,包含着生死灵魂观与原始刑罚两大部分,它是曼西族原始宗教经典,它是传说中不可违逆的神谕。整个曼西古墓,第一到第八墓室都是以雕刻与壁画形式记录着这本伟大的神谕。
    鬼使神差,方离伸出了手,一点点伸向禁书。手刚触及它,眼前寒光一闪,跟着手指剧痛。她迅速地缩回手,低头一看,手心开始沁出鲜血,珍珠大小的一滴,吧哒一声掉在地上,顷刻被地上的积尘吸收了。
    地面的尘很厚,隐隐露出地板上的线条。方离用脚轻轻地扫去灰尖,几道线条呈现出来,拼接紧凑,纵横交错,似是一个图案,也不知道有什么用意。看来这里处处都是别具匠心,连雕像手腕都藏着刀片。方离收摄心神,不敢乱碰乱摸。
    雕像脚下的平台呈长方形,大概有一米二宽的床的大小,是由五块石头拼凑而成的,石与石的拼接处都雕着"噐"(上面是两个圆圈)的标识。平台露在地面部分大概半米高,最下边雕着飘曳的钩云纹,盖在最上面的石头很厚,大约一指厚度。平台朝着方离那面镂刻着几列字,她弯下腰凑近看了一眼,似乎是墓志铭一类的东西。她恍然大悟,原来平台才是墓棺所在,这里才是真正的墓室,只是不知道这个墓室究着葬着何人?
     
终极墓室(3)

     她正想站起身,忽然看到一对脚悄无声息地移到自己的身后,顿时骇然失色。还没有转过身看清楚来的是谁,后脑勺一阵剧痛,她被打趴在地上,手中的电筒骨碌碌地滚出老远。
    方离挣扎着翻过身来,一束电筒光马上落在她脸上,她用手挡住避开光芒,看清楚来人正是甘国栋,他一只手打着石膏挂在脖子上,另一只手拿着手电筒,手电筒还在滴着血。后脑勺的疼痛让她说不话来,但能感觉到甘国栋眼睛里的凶光,求生的本能让她缓缓地往后移动着身子,直到抵着那个平台。
    甘国栋冷冷地睃她一眼,将手电筒挂在腰间,对着那个雕像,举高双手过头顶,微闭着眼睛,嘴巴里冒出一串串古快的话语。看到眼前的状况,方离终于明白过来,这个假冒傩文化研究中心甘国栋教授的人真实身份。"你是曼西族人,是吗?"甘国栋佯若未闻。
    这个发现让方离很兴奋,问:"现在的曼西族人生活在哪里?你们是否还保留原有的文化与风俗?"
     "钟东桥、郭春风还有于妍是你杀的,对不对?"
     听到钟东桥三字,甘国栋睁开眼,说:"钟东桥是我的朋友,没有他的帮助我也不可能会找到郭春风与于从容,我怎么会杀了他?他是自杀的。"说罢,他又闭上眼睛,嘴里喃喃有词。
    "那,你为什么要杀郭春风与于妍,为什么?"
     "还有你为什么要让雷教授他们进入错误的生门?你知不知道这样子会毁掉整个古墓的?"
     听到这句话,甘国栋又睁开眼睛说:"难道你不知道我就来毁灭它的吗?如果不是你害我在医院里躺了五天,我一个星期前就完成了,现在都已经回到我的家乡。"
     "为什么要毁灭它?你不知道它是人类的奇迹吗?"
     "它是我们的奇迹,它是属于我们的,你们根本无权进入。"甘国栋边说边跪到地上,深深地一拜。
    "你怎么可以有如此狭隘的民族观?人类的文明是所有人类共同缔造的,这个古墓不仅是属于曼西族人,也属于全人类,你无权毁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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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52:29 | 显示全部楼层
甘国栋冷笑一声,说:"这就是贪婪无度的人类嘴脸,你们狂喊着这是人类的共同财富,要保护其他民族的文化,然后将这里财物搬空设成博物馆或拍卖,将古墓设成旅游景点赚钱。你们可知道……"他指着雕像,"这里沉睡着一颗伟大的灵魂!"
     他向前一步,揪住方离的衣领将她拉到身边,指着雕像说:"你看清楚,就是她,她是我们民族历史上最伟大的大巫师,率领一万多名巫师四处布道,他们的足迹到达西亚,正是她用毕生的心血才建立曼西帝国,让我们的文明光辉灿烂。但是你们却要将她与她的尸首大曝于天下,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保护吗?你们有敬畏之心吗?"
     方离颇为动容,说:"因为这样,所以你被派来毁灭古墓,对吗?"
     "没错。神圣的沉睡者不该被打扰,我们不能让她落在你们的手里,而你就留在这里陪着她吧。"甘国栋长长地叹口气,走到雕像面前默然片刻,看来要毁灭这里也让他十分心痛。
    "不,不要。"方离挣扎着爬起。
    甘国栋拿出腰间的电筒,重重地敲在黄金权杖上。权杖从雕像手里坠落下来,掉到地上发出铿然之声。方离只觉得地面一震,又摔倒在地上。噗噗噗数声巨响,墓室内平静的气流陡然翻腾,眼前光明大作。她惊愕地张望了一眼,四周的一圈九头蛇青铜器居然自动点燃了,原来这是个油灯架,蛇信就是火芯,真是巧夺天工。鲜艳明亮的火光温暖了整个墓室,圆形的穹顶、缤纷的壁画、逼真的雕塑……似乎一下子都有了生气,在方离面前团团地转动着,令她目接不睱。
    不可逆转,千年古墓的自毁装置启动了。方离心头冰凉一片,脑海里回响起甘国栋的话:神圣的沉睡者不该被打扰。
    甘国栋又是深深地叹口气,往大门走去,浑然不顾躺在地上的方离。脚下的地面还在微微震动,寂静里响起了若有若无的咯吱咯吱声。渐渐地,地面越摇越厉害,而咯滋声也越来越响,震得她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平台开始缓缓地下沉;地面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线条变成裂痕,而且还在不停地扩大;天顶开始簌簌地掉下尘埃;壁画开始剥落……
     平台已沉没大半,大巫师的雕像依依地下沉,黑色的瞳仁映着明艳艳的灯光,似乎平添了一丝哀怨。方离怔怔然躺着,身子随震动一幌一幌,内心的冰凉已被巨大的哀伤所替代。眼看着千年奇迹毁于一旦,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眼泪便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在泪眼朦胧里,在跳跃火花里,墓室里诸物诸景都折射着最后的艳丽,令人心痛,令人扼腕。
    走到门口的甘国栋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大声地问:"第八墓室没有留下任何生门的暗示,你是怎么找着的?"
     "我……背上有地图。"
     甘国栋十分震惊,冲过来扯住她的衣领往下一拉,狰狞的刺青露了出来。他把方离翻过后,用手捧着她的脸庞仔细地端详着,喃喃地说:"原来是你,原来你还活着。"
     地面猛烈地震动了一下,火光暗了下来,整个墓室发出砰砰砰、叮叮叮、当当当的各种各样的声音。火光忽然又变得很明亮,能听到大火燃烧发出的呼呼声。甘国栋扶起方离,说:"快,我们离开这里。"
     两人转身看着大门,顿时愣住,门口已变成火海。原来九头蛇灯架倒在地上了,燃油流淌一地,所到之处俱成火海,怪不得忽然间如此明亮。甘国栋脱下外套挡在两人头上,说:"走,方离,我们要冲出去。"
     方离点点头,正准备撒开腿往外冲,脚下忽然一空,她"啊"地尖叫一声。已跑到一半的甘国栋转身一看,原来地面也开始裂了,她的一只脚陷进裂缝里。他又折回来,将方离的脚从裂缝里拔出来。就这么片刻,火苗烧得更高,地面也越裂越厉害。
    "方离,冲。"
     方离拿起挎包挡着自己的脸,一咬牙冲进火海。到门坎的一刹那,又是一阵天动地摇,一股气浪从背后将她推翻在地,身子失去控制,一直滚到墓道墙壁边。她顾不得疼痛爬起来,却发现甘国栋没有跟出来,而墓门里火蛇狂舞。
    方离冲到门坎边大叫:"甘教授,甘教授。"
     火海里有条人影从地上艰难地支撑起上身,说:"方离,快走,带着这个去我们的家乡巫域。"他的手用力一抛,一样东西落在方离脚边,是一个小小的项链,似乎是婴儿戴的,银白色,折射着火光散发着夺目的光泽,链坠沉叠叠的,正是曼西族的符号"噐"(上面是两个圆)。
    "甘教授……"
     "快……"走字没有说出来,他趴在地上不动了。
终极墓室(4)

     方离泪流满面,一咬牙抓起地上的项链往来路跑。地面剧烈地颤动,不断地传来轰隆轰隆的巨响,像打雷一样,震耳欲聩。沿途的墓道不断有石块落下,眼看着生死门就在眼前,一块大石头从墓道顶部落下,砸中方离的背,她一下子趴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也动不了身,只能痴痴地看着石门,疼痛得眼泪如雨,原来千年古墓是自己葬身之处。
    泪眼朦胧里,石门忽然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冲了进来,大喊:"方离,方离……"
     方离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喉咙里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徐海城却似乎听到,他冲过来,搬掉压着她背部的石头,将她抱起,转身往来路跑去。"方离,你要坚持住,你一定要坚持住。"
     "呃呃……"
     第八墓室里已经没有人,连武警也在往外撤退。徐海城抱着方离在纷落的碎石里奔走,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越来越来黯淡的眼神,心急如焚,心痛如割,往日她的一笑一颦都在眼前闪过。
    "让开,快让开。"
     撤退中的武警纷纷给徐海城让开道路,让他第一个冲出古墓,外面阳光耀眼,是个难得的春日。所有的考古队员们都围着古墓痛哭流涕,不敢相信这千年的古墓,人类的杰作就此毁去。看到徐海城怀里的血人,所有的人都停止哭泣,口瞪目呆地看着。
    "快,开车。"徐海城冲着惊呆的小张大吼一声。小张连忙发动车子,兜过来接两人。方离已经不在"呃呃"了,她的眼睛半合半开,眼神完全涣散,握着项链的手一松,"噐"形项链落在考古现场大门口的黄土里。
    车子扬尘而去,项链静静地躺在尘埃里。
    很快,一只白皙姣好的手伸到地上,捡起这条项链。
    手的主人看着远去的警车,嘴角扬起一丝诡异的笑。
    (《禁书》全文完,请关注续集《巫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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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53:49 | 显示全部楼层
《巫域》——《禁书》后继

追索真相之一

苍白的墙壁,苍白的床单,苍白的脸,这个小小的病房白得晃了徐海城的眼睛。他皱起眉,打量着眼前的许莉莉。她笔直地坐在病床上,床紧邻着窗户,窗外是晃眼的阳光,晃眼的阳光下怒放着一丛一丛的花,春末夏初正是花事荼靡。但春光进不到许莉莉的眼睛里,她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墙壁,眼晴里空无一物。

春光同样进入不了这个房间,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帷幕将春光阻在窗外,因为这个房间里只有阴凉、惨白与绝望的眼神,就连血气旺盛的徐海城也觉得脖子旁有股凉凉的气息在游走。他抽出手中的一张照片举到许莉莉面前,她眼睛一眨不眨,确切地说她连睫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徐海城抽出另一张照片举到她面前,她依然无动于衷。他抽出第三照,又抽出第四张,然后是第五张,她都一动不动,仿佛凝固成化石。抽出第六张也就是最后一张时,徐海城犹豫了一下,当他缓缓地把照片举到她眼前时,她的身子没有动,她的手也没有动,她的眼睛也一眨不眨,但是盯着墙壁的眼神终于被这张照片阻断,然后她的嘴唇微微地蠕动。

徐海城、小张、医生又兴奋又紧张,心都提到嗓子眼,等待着她的开口。

十三天前,南浦大学一行七人的考察团深入瀞云山区,寻找湮没民族曼西族,许莉莉是其中一员。谁都知道进入瀞云山区原始森林有一定危险,所以为了考察顺利进行,这七人事先接受长达半年的体能与野外生存训练,包括简单的医疗急救培训。在确信具备应付自然环境的生存技能后,考察团满怀期望地出发了。

他们辗转经过瀞云山区的几大村寨,七天前到达最后一个村寨通天寨,然后进入人迹全无的原始森林,失去行踪。直到三天前,通天寨的猎户席二虎在深山里发现失魂落魄的许莉莉。

她一个人在游荡,衣衫破烂,身上伤痕累累,眼神兀愣愣的。他认出她衣服后背的“南浦大学”四字,于是将她送到瀞云市人民医院并且报了警。经过系列检查,医生发现她身上的伤痕都是无伤大碍的擦伤、摔伤、刮伤,但是精神却似受到严重伤害。三天来,她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任何的表情,就是这么直愣愣地坐着,直愣愣地盯着墙壁。

医生尝试过很多种疗法,物理疗法、化学疗法、心理学疗法等等,都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最后医生们得出结论,许莉莉在瀞云深山里遭受了极大的打击,在恐怖来临的一刹那,她封闭了自己的感官系统。除非找到问题的症结,否则她会一直封闭着自己。

谁都不曾想到,一张照片终于触动她的感官。

许莉莉胸膛起伏,嘴唇越抖越厉害,刚才空无一物的眼睛里,忽然迸射出光芒,充满着恐惧、绝望、震惊等等。她缓缓地翕动嘴唇……

徐海城三人大气都不敢喘,竖直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短短几秒钟,三人憋出一身汗。

许莉莉舌头卷动,大家似乎都能感觉到话语从胸腔里吐出挟带的微风。但是就在这一刹那,她忽然剧烈地抽搐,瞳孔一下子放大,直挺挺地扑倒在病床上。

变故惊呆了在场三人,就连医生也一时怔住。等他回过神,扑上去听她心跳,顿时脸色大变,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随后一帮护士医生冲进病房,还在怔忡发呆的徐海城与小张被其中一个护士推出了房间。

小张扭头看着房内紧急抢救的场面,惊异万分地问:“怎么回事?”

徐海城若有所思地吐出一个成语:“惊弓之鸟。”小张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用这个小学时候就学会的成语来解释眼前的状况确实是最合适不过。神箭手更羸弹动弓弦就射下一只受惊大雁,只是……他看着徐海城紧紧捏着的照片,这就是更羸手中的弓?

徐海城也低头看着照片中的女孩,黑色的头发柔顺地贴着两颊,白皙的脸蛋上嵌着一对黑黑的眼睛,被医院走廊的幽落灯光一照,眼珠黑得更加纯粹。她的眼神总是落在远处,仿佛只有远方才能吸引她。

“据我调查,南浦大学最初组团时队员名单里没有方离。”小张小心翼翼地说着,他是清楚徐海城与方离之间的情谊。

听到这话,徐海城没有一丝的惊讶。方离在瀞云千年古墓崩塌时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才恢复过来。南绍民间文化保护基金会被于从容捐给南浦市文化局,而他一家人也迁居国外。方离只得去企业上班,脱离民间文化保护这个圈子,所以当徐海城听到她说加入南浦大学的考察团时都觉得十分意外。

小张继续说:“后来方离去找梁平谈话,最后梁平说服南浦大学领导,同意方离的加入,至于原因,他没有明说,只说方离绝不可缺。”

绝不可缺,徐海城在心底重复这个词,方离在民俗学界的份量轻而又轻,绝对没有达到不可缺少的程度,那么这种“绝不可缺”一定是指其他,是什么呢?他微微心凉,这个童年时代的玩伴,少年时代便让他情愫暗种的女孩,究竟一直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方离曾因瀞云曼西古墓被毁一案接受调查,她的解释是发现生门,很想在坍塌之前看上一眼,所以才冒险冲进去;然后碰到了假冒甘国栋的曼西族人,而他启动整个古墓的自毁设置导致古墓的毁灭。正是因为她的说词,南浦大学决定组团寻找被湮没的民族曼西族。

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冲徐海城与小张摇摇头。

徐海城的心仿佛坠入无边深渊,再度盯着照片上的方离,究竟发生什么事,她变成故事里更羸手中的弓,只是轻轻一拉发出的响声,就要了许莉莉的命。

小张看着徐海城一直盯着照片,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担心地问了一句:“徐队,现在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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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55:03 | 显示全部楼层
徐海城抬起头,很快地,脸色恢复了正常。他略作思考,问:“救援队什么时候出发的?”南浦大学考察团在瀞云山区失踪一事,引起政府部门的高度重视,派出由猎户与驻地部队组成的救援队,深入原始森林里寻找考察团的成员。

“部队今天上午从瀞云市出发,他们要到通天寨与带路的席二虎汇合,估计今晚会到达松朗村。”

松朗村。徐海城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这是许莉莉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面记录着考察团的行程。其中一行写着:4月10号,松朗村,巫师,黑巫术。

第一章 黑巫术

太阳一过山脊,天空转为黛青色,四面高山一下子变得黑魆魆,似乎要从头顶倒压下来。半山的羊肠小道上,方离紧随着前面的梁平加快脚步,哧哧地喘着气,瀞云山区这种突如其来的黑夜,让她有种无从适应的感觉。

如果不是途中一场大雨,一行七人的考察团应该在半个小时前到达预定目的地——松朗村,听王东说,这是个百来户人家的村落。比起先前经过的村寨,算不上大,但是越是往深山里去碰到的村寨越小。蟠龙寨、铜锣寨和通天寨,都只剩几十户人家,而一旦翻过通天岭,就只有莽莽的原始森林。

七个人闷头闷脸地走着,手杖戳着山路发出笃笃笃的声响。黑暗挟着夜雾蹑手蹑脚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吞噬他们走过的山道以及山道两边的景致。走在最后的向玉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身后一团浑沌的黑雾越滚越大,好像在追逐着他们,他大吃一惊,再也不敢回头。

这么急行军般走了半个小时,领路的王东忽然放慢脚步,随后的其他人一个个也跟着慢了下来,纷纷抬头看着前方。在最后一线天光里,依稀可见一个村落沿着山坡层层而建。

松朗村到了。

大家呼出一口长气,看着黑暗完全吞没村寨,然后稀稀落落的灯火亮了起来。松油灯的灯火被夜雾晕染成桔黄一团,很不真实的感觉。王东的脚步刚穿过村口的半截青石牌坊,几十声狗吠同时响起,被四面山峰折回,形成层层叠叠的吠声,仿佛这个世间只剩下狗吠声。

沿途的屋子都开始骚动,狗拼命地抓着门,而人则隐在窗后窥视,灯光将他们的脑袋变形地影在窗格上。在一路狗吠与村民的窥视中,王东领着大家右拐左转地,停在一个院落前。院门口吊着一盏防风煤油灯,随风微晃,桔黄灯晕给剥落的木门添上一层忽明忽暗的釉光。院子里的狗吠声十分尖利,扑腾跳动,木门被它扑得咯咯作响,似乎就要破门而出。

虽然知道狗不会真的蹿出来,但是方离与许莉莉还是心生怯意,紧紧挨到一起。

王东上前拍门,嘭嘭嘭。院子里响起了呵斥声,方离听不懂,但狗吠声小了不少,想来是呵斥狗的。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穿着中山装,整整齐齐地扣到脖子处。他露出惊讶的神色,握住王东的手说:“王主任,您好您好。”他的普通话出奇的标准。

从门后钻出一条乌黑的狼狗,站在那人脚边摇晃着尾巴,黑森森的眼珠透着凶光,嘴巴咧开露出尖利的狗牙。方离与许莉莉齐齐一怵,它大概是感觉到了,伸长脖子冲着两人恶狠狠地吠了一声,一副马上要扑过来的样子。方离与许莉莉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差点被山道上突兀的石块绊倒。

那人伸手一拍它的脑袋,呵斥一声:“滚进去。”那条狗听话地转身钻回院子里,一丛毛茸茸的大尾巴摇来摇去,消失在门后。王东与那人寒暄几句,随后开始介绍同伴。大家也才得知原来那人是村长。

梁平:南浦大学民俗学教授,考察团的团长。

马俊南:南浦大学考古学教授,考察团的副团长。

向玉良:南浦大学民族学教师。

卢明杰:南浦大学民俗学研究生。

许莉莉:南浦大学民族学研究生。

方离:考察团成员。

大概是因为山里经常有民俗考察团过来,所以村长并不惊异,跟大家一一握手,然后迎进里屋,招呼老婆端来洗脸水并准备饭菜。大家卸下沉重的背囊,洗过脸,顿时解乏不少。

一旁的王东已经拉着村长谈起正事。他是瀞云市文化局的主任,熟悉山区的风土人情,也与各个村寨头人相识,所以南浦大学组团考察湮没民族曼西族,他就成为不二选的重要人物。沿途与各个村寨打交道,安排住宿与请求帮助,都是他的工作内容。

方离不用听都知道所谈何事,之所以绕道到松朗村留宿,有个重要的目的,就是向松朗村借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与几条猎狗,没有熟悉山路的猎人与猎狗,进入原始森林是寸步难行。

听王东说完,村长沉吟片刻,说:“这事我做不了主,猎户们都听师公的。”听到师公两字,王东的脸色微变,想要说些什么。正好村长老婆端着饭进来,村长趁机站起来帮忙盛饭,然后他又说要去收拾隔壁房间安排大家住下,就把话题给撂下来了。

许莉莉刚才一直在听两人谈话,于是好奇地问王东:“谁是师公?”

王东还没有回答,马俊南先说:“就是巫师,师公是尊称。”他想起刚才王东的异常神情,问:“这个巫师是不是……”

王东脸色肃然地点点头,说:“这个巫师非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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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55:51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不寻常?”许莉莉益发地好奇,拿着筷子都忘记吃饭。其他人也支起耳朵聆听,瀞云山区的村寨依然保持旧习俗,巫师在族中居有很高的地位,有关他们的传说也特别玄乎。

“关于他的传说太多了,别的事情我不敢说,不过有件事情我也在场。”王东点燃一只烟,吐出一个烟圈,目光穿过烟圈回到过去。

差不多是三十年前,时值文革,他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大孩子,到松朗村来走亲戚。山里来了偷狗队,亲戚家的猎狗被偷走了。山里人家一般爱狗如命,何况打猎护家都离不开猎狗,于是亲戚一怒之下,叫上一批小伙子拿着猎枪去追。偷狗队没有追到,但在山里溪涧边找到了猎狗的皮毛和残骨。亲戚愤怒地朝天轰了几枪,带着猎狗的皮毛来找巫师。戴着面具的巫师支坛作法,王东便挤在人群里围观,亲眼目睹他先是念念有词,然后仰头喝下皮囊里的酒,整个人便进入癫狂状态,这样子持续近半个小时,那巫师委顿在地不动了,巫师的助手过来扶着他进去。作法就此结束,围观的人群散开。大概三天后,就听说几十里外的一个村落,有五个年轻人夜里被狼狗咬死,家人都听到狗吠声,还有松明灯将狗的影子投在窗格上,但是当他们打开房间时,只看到紧闭的窗户,年轻人已经断气,被撕裂的喉管鲜血汩汩。最为奇怪的是那个村落的狗早就被偷狗队猎杀光了。消息传到松朗村,大家都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文革期间,附近几个村寨的狗都被猎杀殆尽,惟独松朗村的狗无人敢染指。

许莉莉咋舌,说:“这么玄?像电脑游戏里的巫师能召唤死亡灵。”

王东点点头,说:“听起来就是很玄,而且无法解释。松朗村的猎户每次出猎之前都会请巫师祈神,保佑他们无灾无险而且满载而归。不知道祈福有没有效果,反正松朗村的猎户是远近闻名的。”

马俊南想起刚才王东异常的神色,问:“你刚才担心他不同意?”

王东颔首,说:“没错,作为村寨世代相传的巫师,他的职责只是保护村寨及村民的安全。”他的言下之意,大家都很明白,考察团要经过原始森林去寻找湮没的曼西族,其中的险恶可想而知。而考察团的成员对巫师来说毕竟是外人,生死不关他事,他未必肯借猎户。

没有经验丰富的猎人指路,这次的考察计划只能泡汤,王东的话让大家的心都沉了下来,埋头吃着干巴巴的红薯饭。许莉莉最为年轻活泼,好奇心又重,心思很快又转到巫师身上。她很快地扒完饭,缠着王东,“王主任,你再说些那个巫师的事情。”

正好王东又是个爱说话的人,很配合地说:“他的故事太多了,人们传说他有条千年蛇神附身……”

方离忍不住“咦”了一声,王东被她打断,诧异地看着她。方离歉意地摇摇头,表示没有什么,让他继续往下说。一旁的梁平明白她“咦”什么,显然她是想到曼西族供奉的唯一神灵——阿曼西神。

王东继续往下说:“传说他每年春夏交际时要蜕一次皮,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过……”想到蛇蜕皮,许莉莉觉得说不出的恶心,不由自主地瑟缩着身子,但又支着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

“传说他施展黑巫术时,可以封闭人的意识,让人变成行尸走肉。”他瞟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说,“刚才那个葛村长,你有没有发现他不是本地人?”

这种神秘兮兮的举动,把许莉莉的兴致勾得更高,不由自主地也压低声音说:“对,对,我发现他的普通话很标准。”

“关于他的事情我也是听说的,他本来是下乡插队的城里人,跟原来老村长的女儿好上了。后来返城政策一下来,他当然要回城,谁愿意留在这山沟沟里……”葛村长叫葛翔,老村长的女儿王东不记得具体名字,只听大家叫她大妞,大概是家中长女。返城政策一下来,葛翔的心就开始痒痒的,他对大妞和老村长说,只是回城看看年老体弱的父母便回来。山里人家虽然朴实但也不是好骗的,谁都知道他这一走,归期遥遥,也许永远也不会归来。老村长与女儿放心不下,守着村寨口不让他走,除非他在巫师面前立下重誓。葛翔无奈,只好立下重誓,具体誓言无人知道,只知道归期是一个月。一个月后,他没有回来,第二个月,他也没有回来,第三个月他是被人抬回来的,据说两眼呆滞,就像个干尸一般。他被直接抬到巫师面前,喝下一碗药,第二天就能站起来了。后来葛村长虽然与老村长的女儿结了婚,但两人感情不好,经常吵架。

许莉莉听得一愣一愣,眨巴着眼睛说不出话。

恰在这时,葛村长进来了,说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只是比较简陋。大家纷纷表示感谢,走了一天的山路,最想做的事情莫过于躺在床上好好地睡上一觉。

王东拉着葛村长,请他带自己去见师公。葛村长似乎不太乐意,推迟着说:“明天吧,今天太晚了。”其实不过是晚上七点半,但山居生活十分清寥,一般这个时候大家都关门休息了。

王东好声好气相求:“葛村长,我们的行程很紧,明天一耽误就得半天时间,晚上赶不到蟠龙寨,就得住荒郊野外了。我们大男人倒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两位姑娘……”

葛村长的目光滑过方离与许莉莉的脸,虽然两人野外训练半年,粗壮不少,但相比山区姑娘,依然是副娇滴滴的风吹就倒的模样。许莉莉见他看着自己,甜甜地一笑,弄得葛村长更是不好意思,只好点点头。

王东与梁平略作商量,因为师公在村寨里地位极高,为示尊敬,由两人一起出面比较好,而其他人就留在葛村长家里休息。许莉莉刚才听了这么多故事,早对这位会施展黑巫术的师公好奇得不得了,于是央求两人带上自己。她在考察团里年龄最小,性格又活泼,深得众人的喜欢,这种小要求自然毫无问题。

葛村长举着松明火把,牵着他那条黑黑的大狗,带着王东、梁平、许莉莉一起往山神庙走去。路是石块铺成的,高低不平,经过的地方都是乌漆墨黑,偶而现出一两盏松明灯,像鬼火般地招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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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56:03 | 显示全部楼层
转过一个山岰,房屋全无,四处黑得灯火都照不进去。黑暗里只听风吹松林沙沙有声,山风刮到身上,凉意阵阵。许莉莉刚刚吃饭焐出的一身热,顿时荡然无存,而且还全身发凉。她大气不敢多喘,紧紧跟着前面三人,心里已有些悔意,想不到巫师住的地方如此荒凉。

约摸走了一刻钟,前方的黑暗里现出两个亮点,忽闪忽灭。再稍微走近,才发现是两盏灯,被山风吹得摇晃不定。这灯火非但没有让许莉莉觉得温暖或是光明之类,反而有种异样的感觉,这灯火未免太过单薄,似乎风稍大就会熄灭,又或者黑暗一发狠就可以吞噬掉它。

走到庙门口,只见两盏防风松明灯挂在门两侧的墙壁上。门面的朱漆已被岁月与风雨褪尽,门环却益发锃亮,衔环的兽头十分狰狞。葛村长将火把插进门口灯架,也不敲门,直接推开大门。门吱呀一声,特别刺耳。

门很沉,敞开极慢,咯吱咯吱地低鸣着,似乎有个神秘的空间要隆重登场。许莉莉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内,看着外面的松明灯火冲破黑暗与里面的烛火交融,然后照着一张硕大的人脸。她大吃一惊,几乎忍不住要后退一步。

这张人脸足有半人高,古铜色,眉心微攒,表情严肃,眉宇间散发着一种威慑力,称得上宝相庄严。许莉莉从惊诧中回过神,嘴角不由浮起一丝哂笑,自己居然被一个傩面具吓着。怪只怪这个面具太过逼真,而且她也没有想到这山神庙供的不是菩萨而是傩面具。傩面具前面设着香案,香案上摆放着一对红烛,跳跃的烛火照进面具的眼睛里,那眼珠也似乎在闪烁不定。

葛村长小声叮咛大家在大殿里呆着,然后他走进暗角里的一道小门,想来巫师是住在神庙后面的小院子里。王东与梁平以前都来过这座山神庙,见识过这个奇异的铜面具,所以并不惊讶。许莉莉却是第一次见到,越看越觉得面具的诡谲。

面具上五官的比例仿着真人,所以虽然大,却不失和谐的美。唯独面具的耳朵造型十分奇特,耳朵倒勾下来,极似海洋生物海马,只是这种面具是古代传承下来的,那时候深居大山的处士(雕刻傩面具的工匠称呼)从何处见过这种深海动物?许莉莉不由自主地绕过香案,走到近处细看,微微心惊,与其说它像海马,不如说是像蛇,俨然就是整条蛇扭曲成耳朵的模样贴着脸颊。

面具挂在墙壁上,但并非是紧紧贴着。许莉莉留意到傩面具的下巴处往里勾,形成一条一尺高的槽。她的视线正好与槽口平齐。本来这个槽在面具的背后,又是烛火照不到的地方,如果不是她走得很近是极难发现的。她正奇怪为什么面具后面会多出这么一条槽,就听到附近传来一阵细微的嘶嘶声,她不由自主地摆头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忽然,鼻尖凉凉,似是有东西触及。许莉莉一愣,两眼看着前方,空无一物。伸手一摸,却有点微微的湿润。正大惑不解的时候,只见面具后面的槽里忽然射出一条红线,触到她鼻子后又飞快地缩回去。她轻轻地呀了一声,后退一步,依然迷惑,盯着槽口想不明白发生什么事。

虽然火光黯淡,但槽口在她的凝视之下,还是慢慢地浮现出轮廓,与周边的黑暗区分开来。两颗红宝石从槽口升起来,围绕着红宝石浮出一个浅浅的影子,它在摇晃,一条红信子卷动着。

许莉莉惊呼一声,连忙后退,不防身后是长长的围幔,整个人被卷了进去。这更增加了她的恐惧,连着啊了几声。整个庙里全是她的惊呼声,庄严肃穆一扫而空。王东连忙将她从围幔里扯出来,掩住她的嘴巴,表情严肃地“嘘”了一声。许莉莉兀自害怕得全身发抖,嗬嗬喘气。

王东等她稍微平静下来,才松开手。许莉莉干咽着口水,说:“蛇,有蛇呀……”出乎她的意料,王东一点也不惊讶,伸手指着前方。许莉莉朝着他手指方向看过去,只见那个巨大的面具上不知何时盘着一条大蛇。蛇身从面具的一侧耳朵处拉到面具的另侧额角,尚在微微蠕动。蛇头从额头挂下来贴在面具眉心处,红红的长信子一卷一舒。烛火闪动,照着它全身鳞片油滑闪亮,眼前的情景极其诡异。

想到那长长的红信子曾在自己鼻子上连舔两下,许莉莉恶心得差点呕吐出来。梁平走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肩,说:“别害怕,这是庙里养的大仙。”听他这么说,许莉莉顿时想起课本上所学,某些地区或是民族有尊蛇习惯,称蛇为苍龙、大仙或是天龙。如果家里发现蛇,认为是神灵出现,非但不能打杀,还得焚香点烛以示敬意。

那条油亮的大蛇在面具上盘桓片刻,似乎觉得没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又缓缓地溜回自己的槽里,身躯一扭一扭地滑过整个面具。许莉莉赶紧别转眼神,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不仅如此,方才她还十分好奇这座山神庙,现在却恨不得马上离开。

又等了几分钟,角落里传来细微动静,葛村长先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人。因为这个角落是烛火死角,所以看不清楚跟在他身后的两人是何等模样。其中最后一人走到围幔处就站住,想来他是巫师的助手。看不出他的年龄,约摸三四十岁,相貌平平。所以考察团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紧随葛村长那人身上。他的衣着打扮以及身边葛村长毕恭毕敬的态度都表明,他就是传说中会黑巫术的松朗村师公。

师公穿着长长的黑色羽衣,每走一步就窸窣一声,让许莉莉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的蛇,跟着又联想到王东说的故事:传说这个巫师是千年蛇神附身的……

他一直走到灯火处,微微抬起头迎着大家的凝视。烛火照着他的脸,散发出奇异的金属般色泽。梁平与许莉莉齐齐一怔,又马上掩饰自己的失态,没想到师公会戴着一张面具出现。一般保持着傩文化的村落,都有着“戴上面具是神,摘下面具是人”的说法。当地人认为傩面具有神灵的附身,平时要供奉起来,巫师只会在需要成为“神”时戴着面具。师公这种超出常态的举动,是否在暗示世人他就是神灵的化身?

迎着师公的眼神,梁平与许莉莉内心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之心。许莉莉年轻稚嫩,生出敬畏之心也不奇怪,但梁平已过知天命之年,又是南浦大学资深民俗学教授,却对一个巫师产生这种奇怪的敬畏,令他自己都诧异。

王东等三人连忙向他行礼问好。师公高傲地点点头,并不还礼,然后说出一串话,因为说的是方言,许莉莉与梁平都没有听懂。

王东毕恭毕敬地用方言回了一句,大意是:“是的,想请个有经验的猎户带路,还请师公允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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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56:15 | 显示全部楼层
师公说:“这由不得我,得问大仙。”说罢,他转身从香案上抽出三支香,点燃插进香炉里,然后他拿过香案上的筊杯,跪在傩面具前面的神坛上闭着眼睛念念有词。这时槽里的大蛇又滑了出来,挂在面具眉心,微张着口吸着。那衾衾上升的烟居然一丝不差地飘进它的嘴里,许莉莉看得目瞪口呆。

师公念过咒后,掷下筊杯。清脆两声,筊杯落到地上,两个全是阴面,这是怒筊不是圣筊,意谓着神灵发怒,凶多吉少。王东心里一沉。果然师公收起筊杯,就说:“大仙不准。”说完,再无多话,一扭头往角落里的小门走去。

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猎户带路,考察团翻过通天岭就会迷路。王东深知这点,心里着急,顾不得忌讳,抢前一步挡住师公的去路。师公一动不动,只是严厉地盯着他,似乎在责怪他这么大胆。他的眼晴闪烁着蛇眼般的光泽,王东被他盯得心里直发毛。

葛村长深怕王东得罪巫师,赶紧过来拉他,说:“王主任,师公说不行就是不行,不可以勉强。”猝不及防,王东被他拉得后退一步,师公冷冷地瞟他一眼,又迈开步子。眼看他就要钻进小门里,梁平忍不住开口:“师公,请你帮帮忙,我们一定要找到巫域。”

他说的是普通话,照理说师公听不懂,但这句话仿佛定身咒般定住师公,风吹动着他的黑羽衣,从背影看师公似是极不吉利的乌鸦。师公凝重而缓慢地转过身来,盯着梁平,问:“你们要去哪里?”

他说的是方言,梁平没有听懂,只好求助地看着王东。王东还在惊讶之中,参加考察团时只听说要去寻找遗存的曼西族住地,梁平自始而终没有都提过巫域两字。梁平看他只是发怔,不由着急地说:“王东,他在说什么?”

王东回过神来,说:“他问我们去哪里?”

“巫域。”梁平又重复一声,凝视着师公。师公缓步踱回到大殿正中,不说话只是站着,他面具上的油彩在烛火映照下折射着金灿灿的光泽,面具后是一双莫测高深的眼珠,闪烁着蛇眼般的冰冷与诡谲。在他的背后,那条黑鳞大蛇已经吞食完所有的烟,心满意足地滑回槽里,长长的尾巴在空中一卷。

师公就这么一直站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庙门外的黑天黑地。

梁平与许莉莉都一头雾水,看着王东,王东又看着葛村长。葛村长小声地说:“师公在冥思。”于是大家又等了约摸一刻钟,师公呼出一口长气,说出一句话。王东连忙翻译给梁平听:“为什么我看不到这个地方?”

大家惊愕万分,心想难道他真的是蛇神附身,可以开天眼看异地?

梁平看师公刚才的举动,以为他知道这个地方,没想到却听到这么一句话,都不知道如何回答。

师公又说出一句话,王东一愣。梁平轻轻推他,他才翻译:“但是我看到了你们。”师公继续往下说,王东继续翻译:“五个男人两个女人,你们的头顶罩着黑雾,走在一条死亡之路上……”他的话让梁平、王东、许莉莉的脸色都变了,他是如何得知考察团是七人五男两女的,梁平偏头看着葛村长,后者会意地摇摇头,表示不是自己告诉他的。

“神灵看到祭品,欢舞而来……有个影子跟着你们,带着地狱的气息……”师公忽然眼中光芒暴长,直挺挺的身子无端端地一挫,几乎要跌坐在地上。站在围幔旁的助手赶紧扶住他,他颤声说:“好奇怪,好奇怪。快,我要扶乩。”他边说边盘腿坐在蒲团上,助手端上砂盘,砂盘上铺着一张黄纸。师公念念有词一番,然后双手握笔,闭着眼睛继续念。

梁平、王东、许莉莉三人立于他身后,凝视屏气,三人皆受过高等教育,不是山野无知之人,但是此景此情,却让他们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约摸十分钟,师公手中的笔开始动了,忽东忽西,忽左忽右。又过十分钟,师公一扔笔,身子软软瘫在地上,砂盘也滑落在地。

梁平等三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齐齐转身看着葛村长,他摇摇头,示意大家什么都不要动不要说。巫师的助手走过去,拿起砂盘上的纸递给梁平,然后抱起地上的师公,往角落的小门走去。

梁平瞟了一眼乩文,脸色大变,叫了一声:“请问……”巫师的助手恍若未闻,一脚跨进小门里。梁平着急地又唤了一声:“喂……”

“他是个哑巴,听不到你们说话。”葛村长边说边凑到梁平身边看乩文,王东与许莉莉也凑近,然后三人齐齐怔住了。这时,一股阴恻恻的风涌进庙里,吹得围幔波浪般地起伏着,吹得红烛扑扑作响,火光半明半暗,庙里的一切却仿佛复活过来,处处透出森森的鬼气。梁平手中的乩文不慎被风吹走,落到正中间的傩面具上,一条蛇尾巴从后面槽口里滑出,卷住这张乩文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追索真相之二

一脚跨过松朗村口的半截牌坊,狗吠声四起,沸翻盈天。惊得毫无准备的徐海城一个激灵,手中的电筒抖动,在村民房子的墙壁上划出一道光圈。紧随着他的小张也是浑身一震,不由自主地低骂一声:“靠,这些狗。”

徐海城停住脚步,晃动着电筒试图看清楚松朗村的模样,只是夜色太深,树木摇晃,到处都是黑影幢幢。

小张四处张望,说:“这地方,晚上还真有点唬人。不知道村长家在哪里?”正想着要去敲个人家的门问一下。徐海城手中的电筒光圈定在迎面房子的墙壁上,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村长”,然后一个右拐的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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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56:26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沿着箭头往前走,每走到拐弯处必有一个箭头,倒是简单明了,大概是这些人家被问怕了,就想出这么个办法。七拐八拐,终于到达一户院落,比周边的房子

要气派,看起来就是村长家里。徐海城上前拍门,里面的狗十分亢奋,扑撞得门板啪啪作响。等了好长一会儿,屋里亮起灯火,然后传来人走动的声响。

门开一缝,葛村长探出脑袋,警惕地盯着眼前两个陌生人。徐海城掏出证件一亮,葛村长很是吃惊,显然是想不明白怎么有警察找上门?他连忙打开门,那条大狗摇晃着尾巴还想钻出来威风一把,被他一脚给踹了回去。

徐海城与小张走进屋里,简单地说明来意,葛村长顿时放下心来,招呼两人坐下,说:“没错,半个月前,考察团是住在我家里。我们这村的猎户是远近闻名的,他们是想找个猎户带路。”

徐海城亮出方离的照片问:“你记得这个姑娘吗?”

葛村长点点头说:“记得,考察团就两个姑娘,这个姑娘特别安静,都不太说话。”这是方离留给别人的一贯印象,安静,除非需要开口,否则别想听到她的声音。

徐海城微哂,亮出许莉莉的照片,“这个呢?”

“记得,我听说这位姑娘前几天被发现一个人在森林里游荡,精神有点问题,是不是?”考察团发生意外,对平静的瀞云山区来说是件大事,所以早传遍了各个村寨。

徐海城不置可否。葛村长从他神色里瞧出端倪,惋惜地说:“这姑娘很活泼,人不错,但是胆子太小,实在不应该跑到荒郊野外……”

徐海城心中一动,问:“你怎么知道她胆子小?”

 

 “那天她在山神庙,吓得脸色全青了。”葛村长一瞧徐海城神色,就知道非得将事情始末说清楚不可,所以也不用他催促,直接把那天晚上去山神庙发生的事情详

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听得徐海城与小张脸色肃然,两人长在城市,又是年轻力壮,完全不信鬼神巫术之说,但听葛村长如此详尽道来,也觉得那天晚上实在是诡异至

极。

葛村长说完,徐海城没有出声,试着将他所说梳理一遍,却觉得无头无脑如坠云山雾海,他想了想,说:“葛村长,麻烦你带我们去见一下这位师公。”

葛村长脸上一僵,没想到是这种结果,心里纵有千般不愿意,也不敢对警察同志说不。他不情不愿地站起来,举着松明火把,牵着大狗,带着徐海城与小张往山神庙走去。已是深夜,山风滋溜溜地往衣服里钻,走路出的热汗被风一吹,凉凉地缩回毛孔里。

 

 远远看到山神庙的两盏灯鬼火般地摇晃着。走进庙里,葛村长叮咛两人不要乱动,推开角落小门走进去。徐海城与小张仔细打量着山神庙,刚才听葛村长的描述心

里已有个大概,直到见到才知道自己的想像力有限,流泪的红烛、微动的黄色帷幔、巨大的铜面具、凉嗖嗖的山风,还有角落里的影影绰绰,无一不迷离阴森。

一会儿,葛村长出来,惊异地说:“师公不在,哑巴助手也不在。”

徐海城大感意外,问他:“你最近一次见到师公是什么时候?”

“就是那天夜里,跟着王主任他们一起。”

徐海城不信:“这半个月你都没见过他?”

葛村长说:“是的,这山神庙造得偏僻,师公平时也不出庙门,有人求助时,会自己到山神庙来找他。一般情况下他都在的。”

“听你所说,他应该在村里威信很高,如果他不在庙里,其他人如果知道也应该会传到你耳朵里。”徐海城很熟悉这种村寨,几乎是没有什么隐私,一点小事也会传遍全村,巫师如此重要的人物离开村里,没有理由葛村长不知道。

“是这样子的,不过因为现在不是打猎季节,村民们没事也不会来这庙里,毕竟……”葛村长扫了一眼庙殿,言下之意十分清楚,毕竟这里相当的令人畏惧。

他说得不无道理。徐海城心里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却又不知道不安在何处。他略作思索,指着正中挂着的傩面具问:“你说乩文被蛇卷进这后面的槽里,是否还在?”

“这个……”葛村长想了想,“我就不知道了。”

徐海城掏出手电筒,绕过香案朝傩面具后面走去。小张跟上,轻轻扯他一下,提醒他:“蛇。”徐海城点点头表示明白,他走到离傩面具一米外,小心翼翼地举高手电筒,光柱斜斜地射进槽里,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大蛇也不见了。

徐海城与小张相视一眼,心里的疑虑更盛。两人走到近处审视,槽里散出的气味十分腥臭,里面湿漉漉的,积着一些不知何物的滓渣。一张黄纸就埋在滓渣间。小张戴上手套,闭着气,捏住黄纸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扯出来。

徐海城将手电筒的灯光移到黄纸上,黄纸已被泡得微烂,上面的朱砂字迹有点模糊,但还是可以辩识出笔划,只是上面所写的根本不叫字,而是一串乱七八糟的符号,犹如三岁小孩子的信手涂画。“是这张纸吗?”他冲葛村长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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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56:37 | 显示全部楼层
葛村长走近,掩着鼻看了一眼,说:“是这张,我不认得字,但认得这些字组合成的大叉。”经他提醒,徐海城留意到乩文上的字符正好组成一个X符号,他以前没见过乩文,所以不解葛村长为何会经由一个X符号认出这张乩文是那天晚上的,于是转眸看着葛村长。

葛村长明白他的意思,说:“师公以前出的乩文我也看过,都可以看到字,而且排列整齐,没见过这种像大叉的,所以我印象比较深刻。”

徐海城仔细看着X符号,觉得并无异常之处,问:“你知道这个大叉代表什么意思吗?”问完即失笑,葛村长都说是第一次看到,自然不懂它的意思。果然,葛村长奇怪地看他一眼,说:“不知道。”

徐海城反反复复地审视着乩文,只看得头晕眼花,他甩甩头问葛村长:“你说当时大家看到这乩文全愣住了,是因为看不明白的缘故吗?”

葛村长点点头,说:“应该是吧,不过……”他回忆着那天晚上的情景,梁平看到乩文后脸色大变。“不过,我觉得梁教授可能看懂了。”

“哦?”徐海城诧异地抬起头。“为什么?”

“只是一种感觉,好像他明白什么似的。”

徐海城不再询问,将手电筒放回口袋,捏着乩文的一角递到烛火边烤个半干,然后夹进随身的记事本里。“后来,他们有没有再去找师公,解释一下乩文。”

“没有。”葛村长说。

 

 那天晚上,巫师的一番话已将众人吓着,乩文被蛇尾卷进槽里后,大家就一起离开山神庙。被庙外的冷风一吹,梁平清醒不少,他是个治学严谨的学者,意识到刚

才自己一干人是被山神庙的氛围和巫师的奇言怪语蛊惑住了。装神弄鬼是巫师最擅长的本事,而要装神弄鬼就要弄得神秘兮兮,让人心生敬畏。于是他叮嘱大家不要

将今晚的事情放在心上,而且也不要说给其他团员听。

对于梁平的看法,徐海城深以为然,这个世界向来都是先有疑心然后才生暗鬼。“后来还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呢?”

葛村长说:“没有,回到我家里,大家就睡觉了,第二天早上他们就离开我家。那天早上下着雨,下雨山路滑,我劝他们多停留一天,不过他们说要早点赶到蟠龙寨找个带路的猎户,还是冒雨走了。”

蟠龙寨。徐海城心思微动,事实上那天考察团并没有到达蟠龙寨,因为许莉莉的记事本里清楚地写着:4月11日,黑水潭,傻子,磨刀声。

第二章 磨刀声

4月11日的早晨飘着细雨,雾色苍茫,遮住群山群峰。依着坡势而建的松朗村在雾里半隐半现,颇有点水墨山水的味道。葛村长挽留考察团再多呆一天,不过被王东与梁平婉言谢绝了。

两人带着大家上路,如此火急火燎,让方离不由得觉得似乎他们有种感觉,在逃离此地。她偏头看着卢明杰,后者的神色里也不无诧异。再看许莉莉,她一迎上方离的视线,就惊慌地别转头。

许莉莉的脸色不太好。事实上昨晚从山神庙回来,她的脸色就挺怪异,当时方离拉着她的手,只觉得冰冰凉凉。方离问她山神庙里发生什么事,她立刻夸张地摇摇头,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种反应过度的表情反而让方离更加疑心,她又试探一番,许莉莉口风很紧,什么也不肯透露。只是临睡前,与方离同室同床的她忽然无头无脑地冒出一句:“巫师真的会黑巫术吗?”

这个问题问住了方离,要说有,自己还没有碰到。要说没有,可是有些人确实表现出超凡的神秘力量。在她沉默的时候,许莉莉睡着了,但是睡得极不安稳。她一直在做恶梦,把睡得很沉的方离都惊醒了。有次,许莉莉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扯着被子拼命地擦着鼻子,擦着擦着,又头一歪睡过去了。现在,她的鼻尖还有点微红,想来是昨晚擦得太过用力。

很快地,身后的松朗村被浓雾完全吞没。带路的王东放慢脚步。方离听到身后的许莉莉吁出一口长气,某种沉重的气氛也随着两人的举动消失了。许莉莉又开始说笑,对沿途所看到的景物问东问西,走在她身后的马俊南则不厌其烦地告诉她。

雨天路滑,大家走得很慢,中午才到出名的“迷林”。关于这个林子,王东一早就告诉过大家,据说很容易迷路。解放初有干部下乡做工作,结果在林子里怎么也转不出去,以为遇到传说中的“鬼打墙”而活活吓死。

从松朗村到蟠龙寨就得经过这么一个林子,否则就得翻过整个山峰,那得走一天一夜。王东以前几次经过迷林,不过都是山里人带的路,本来以为会在松朗村找到猎户带路,迷林的问题就迎刃而解,现在只得依靠自己。

站在迷林前面,王东叮嘱大家一定要跟紧前面的人。卢明杰看着眼前的大片树林,颇不以为然,心想经过六个月的野外培训,一个林子难道会让他们迷路?及待走进林里,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树林里长着全是百年树木,密密麻麻,无边无际。本来树叶就遮天蔽日,又逢今天下雨起雾,林子里黑漆漆的,雾比外面更黏稠,似是要凝结住了,目光可及的范围不过是身边的丈余空间。他此时才明白,王东并不是危言耸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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