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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昭

第一部《禁书》第二部《巫域》完结(个人推荐,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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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41:36 | 显示全部楼层
车子刚进院子停稳,紫红色的大门拉开,现出一条纤弱的身影,是关淑娴。她不到五十岁,保养很好,皮肤白皙,气质高雅。站在台阶上,一身米色打扮的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方离。方离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关淑娴面前,叫了声:"阿姨。"
     "你呀,我不派郑师傅去接,你就不来看我呀?"关淑娴伸出食指轻点方离额头。方离憨然一笑,惟有在关淑娴面前她才会露出小女儿状。关淑娴挽起她的手进屋,边走边说:"早就想叫郑师傅接你来了,只是这阵子总下雨,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天天关节酸疼,这两天才好些。"
     屋里的装饰十分堂皇,明窗净几。客厅里的窗子开着,窗帘拉开,天光透过薄薄的白色窗纱照着桌几上一丛香水百合。关淑娴拉着方离在沙发上坐定,细细看她一眼,问:"小离你的脸色不太好,比过年时瘦了些,是不是最近过得不太好?"
     "没有,只是最近胃口不开。"
     "你一个人生活,吃的东西随便,肯定伤胃呀,等一下叫小红炖点燕窝给你补补。"关淑娴说的小红,是她家的保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方离连连摇头:"不用了,阿姨,我没什么事。"
     关淑娴嗔怪地瞪她一眼,说:"你这孩子,总是跟我客气。早就说过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方离心中一荡,感动的一塌糊涂,为了掩饰心绪的激荡,她连忙转了话题:"于叔与妍妍呢?"妍妍是于从容与关淑娴的小女儿于妍,与方离岁数相当。
    "你叔叔约人去打高尔夫了。妍妍呀,就别提她了,天天不到天亮不回家,不睡到吃晚饭不起床。我说她一句,她顶我十句,这女儿真是闹心呀。"关淑娴叹了口气,说,"要是她有你一半的乖巧,我也就舒心了。"
     "哪里话,妍妍比我聪明多了。"方离嘴上如此说,心里感叹:倘若我有这样的家境,也难保不恣意放纵,反正永远都有人收拾残局,永远有后路可退。
    "她的聪明都用在玩乐上了,成天不务正业,别提她了,一说起她我心揪。"关淑娴拍拍方离的手背,"小离,你也快二十五岁了,该找着男朋友了。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一个呀?"
   
   
第二个花圈(4)

     方离情不自禁地身子一缩,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用了,阿姨,我都习惯一个人了。"
     "你这孩子,每次跟你提交男朋友都这样的表情,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吧?"关淑娴微嗔,拉起方离的手,"来,我带你去房间看看。"关淑娴领着方离往客房走去。于家的客房在一楼,二楼是于从容与关淑娴的卧房与书房,三楼是于妍与于浩的房间。于浩是于从容的儿子,因为工作的需要长期呆在国外。
    客房在楼梯后面的角落里,朝东,很安静。窗子开着,微风吹拂着浅绿色的窗纱,窗外种着一株玉兰,姿态纤柔,已长了苞,苞尖一小点粉红色。方离的眼睛忍不住便被这点粉红迷住了。关淑娴笑盈盈地说:"怎么样,还合适吗?"方离欣然点头,这里太漂亮了,跟她在基金会办公室寒碜的卧室一比,宛若天堂。
    看到方离喜欢的神色,关淑娴甚为满意,拍拍她肩,说:"你先休息休息,等一下就吃中饭了,我去看看小红准备得怎么样了。"她说完就离开了客房。方离撂下行李袋,又倚在窗前看着那株玉兰,一直到关淑娴来唤她吃饭。
    餐桌很大,饭菜很丰盛,但只有两个人,于从容与于妍都没有来。方离很是惊咦,看着关淑娴。关淑娴说:"不用等他们,从容在外面跟朋友吃饭了,妍妍肯定吃晚饭时才起来的。"她叹口气,"我都习惯了,天天一个人吃饭,都很想叫你来陪陪我的。"
     这会儿,方离才明白华舍里不为人知的寂寥。
    昨晚睡的不香,方离的胃口不开,但怕关淑娴认为她不喜欢,逼着自己吃完一整碗饭。饭后,她陪着关淑娴在院子里遛跶。阳光披身,春风拂脸,是个好日子。
    方离终于从昨晚的寒冷里缓过劲来,笑着听关淑娴说着花园花草们的琐事,比如今年的紫藤花期要延后,玉兰的花苞比去年要大,墙角的爬山虎要修茸一下,准备买几个古董坛子养睡莲……于家的花园有花木商定期修理,但平日里都是关淑娴在打理,这也是她惟一的消遣。这个花园于关淑娴,犹如孤儿院的美人蕉于方离,方离有时候想,之所以两人相投,大概都是因为孤单至极了。
    一个下午的光阴便在这花花草草间溜过了。吃晚饭时,于从容没有回来。方离与关淑娴吃到了一半时,于妍下楼来了,微眯着眼睛,边走边打哈欠,手中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叮叮作响。看到方离,她脚步微滞,惊讶地看看她,又看看关淑娴。
    方离连忙起身打招呼:"妍妍,好久没见。"
     于妍轻轻嗯一声,径直拉开凳子坐下,又是一阵叮叮响声,原来这响声是她手腕上的一串手镯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方离离她近,不免多看了一几眼,手镯细而锃亮,有的雕着花纹,有的刻着字符。
    关淑娴不满地看着她,说:"瞧你,小离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搭理呢?"
     于妍挟菜扔进嘴里,唔唔地说:"我怎么没搭理?"
     "嘴里有东西时不要说话。"关淑娴蹙眉。
    于妍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眼皮。方离大感尴尬,只好闷头吃饭。过了片刻,于妍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撂,说了声:"我吃饱了。"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一会儿听到蹬蹬蹬的上楼声音。
    关淑娴摇摇头,甚是无可奈何。她挟菜放到方离碗里,说:"多吃点,不用管她了,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我生的。"方离不好接口,将关淑娴挟到碗里的菜努力吃完。太阳已经下山了,房间里的灯只开了几盏,光线幽幽,更显得房子的大与冷清。方离现在才完全明白,为何自己说要来小住,关淑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也需要人陪呀。
    "等会儿我们下棋吧,我都好久没下了。"看方离吃得差不多了,关淑娴兴致勃勃地提议。她是围棋爱好者,方离的围棋也是她教的。
    于家的书房专门设着棋室,一张明代花梨木棋桌安置在日式榻榻米上,方离与关淑娴盘膝对坐,开始捉子厮杀,一连下了三盘。方离心神不宁,频频出错,前两局都在形势大好逆转直下,第三局从开局到结束都是步履艰难。
    关淑娴将手中摆弄的白子扔进围棋盅,兴犹末尽地说:"今天不好玩,你一直在让着我。"方离笑笑,说:"是阿姨的棋艺越来越老道了。"关淑娴说:"小离,你倒是会奉承人了。"嘴上如此说,眉间却隐隐有得意之色。
    方离莞尔一笑,按捺不住困意,笑到半途变成了哈欠。关淑娴瞧在眼里,起身说:"你去睡吧,看你累的,明天可不许再输给我了。"方离也起身,盘坐良久,双腿微微发麻,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说:"瞧阿姨说的,好像我是存心输给你一样。"话音未落,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关淑娴拍拍她肩膀,关爱地说:"快去睡吧。"方离点头,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时,已倦得上眼皮与下眼皮打架,一倒到床上更是浑浑噩噩不知天地。
    醒来时,一道阳光正好照着窗外玉兰花苞,苞尖的那点粉红酥软在阳光里。方离觉得浑身舒畅,除了手指尖有种奇怪的酸疼感。她对着阳光张开手,手指尖有点红,指头与指甲都有摩擦过度的痕迹。修的很短的指甲缝里嵌着一条白线,方离好奇地拨弄一下,白线变成白色的粉末落到床单上。她皱起眉头,从床上粘过一些粉末,对着阳光比照着,还没想明白是什么东西,房外传来人走动的声响,她一惊,终于想起这是别人家里,起得太晚有失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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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42:30 | 显示全部楼层
顾不得研究那白色粉末为何物,也顾不得研究指尖为何酸疼,方离飞快地起了床。出了卧房到客厅,关淑娴正坐在沙发上插花,青花古瓷配红玫瑰,一团火焰般烧开了,整个客厅顿时明灿生辉。
    关淑娴手中不停,抬头一笑:"小离,起来了,睡的还好吧?"
     "很好,阿姨早。"
     "那就好,先去厨房里吃点早餐吧。"
     方离点点头,往厨房走去。于家的厨房很大,有个简易的餐台,平时吃早餐都在厨房里。小红在厨房收拾,看到她笑了笑,端出一碗粥、两碟小菜和一个鸡蛋放在餐台上。"方离,你是不是有磨牙的习惯呀?"
     "什么?"方离一愣,"我没有。"
     "哦,那你昨天晚上在干什么?总发出……"小红伸手在餐台上抓了一下,发出嘶嘶的抓搔声音。"这种声音。"小红的房间就邻着客房,两间房都开着窗子,能听到彼此的动静。
    方离瞟自己磨的平平的手指甲,看起来确实抓过什么东西的痕迹,可是自己一点都不记得,而且昨晚是几天来难得一个好觉。"小红,你听错了吧?"
     "也有可能。你快吃吧,有报纸。"小红边说边将一叠报纸放到餐台上。
    方离正想说自己没有吃东西看报纸的习惯,但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在眼前晃了晃。她收回到嘴边的话,拿过报纸展开细细搜索着,这是昨天的晨报,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无非是每日里南浦市的闲闻趣事,外加一堆作家的专栏。
    一会儿,终于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钟东桥"。它出现在社会百事的讣告栏里,写着:定于某月某日上午十时在市殡仪馆七号厅举行钟东桥先生追思会,凡钟先生的生前好友欲致吊唁者,请准时前往。特此讣告。落款是:钟东桥治丧委员会。
第二个花圈(5)

     方离愣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件事很不寻常,连忙拿起旁边的电话拨打徐海城的手机,但是他的手机关机了。她放下电话,越想越不对劲,钟东桥无亲无友,而且尸体还在公安局,是谁给他举行追思会?
    方离将讣告又看了一遍,上面的日期就是今天,而现在快九点,离十点只有一个小时了。她想了想,当下撂下报纸,快步走到厅里,对关淑娴说:"阿姨,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
     关淑娴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小离,怎么了?要不要叫郑师傅送你呀?"
     "不用了,我会很快回来的。"方离边说边到客房拿上包,又跟关淑娴道了声再见,匆匆地离开于家别墅。走到马路上,她立刻后悔拒绝了关淑娴的好意。这里是别墅区,根本不通公交车。
    走了好远,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到达市殡仪馆时,已快到十点了,方离一路小跑到七号厅。七号厅是个小厅,正中摆着钟东桥的一张照片,这是张旧照,还保留着他年轻时的几分俊气。奇怪的是厅里空无一人,连花圈也没有一个。方离大感困惑,四处张望着,轻轻喊了声:"有人在吗?"等了片刻,没有人回答。
    厅里弥漫着一股阴森森的气味,其他地方的哭声不断传来,凄凄切切,像极细的铁丝勾住人的心。
    方离发了会儿呆,终于想起好歹与钟东桥有一面之识,应该躹躬行礼。身子刚弯下,听到后面一阵脚步声,跟着响起了一声"咦"。方离飞快转过身,看清楚眼前的人,也是惊讶不已。"你不是春天鲜花店的店员吗?"
     来人圆脸大眼,岁数很小,双手拿着一个白菊花圈,正是春天鲜花店的那个小姑娘。她听到方离说话,目光从钟东桥的遗照上移到方离脸上,微微皱眉想了会儿,说:"你来过我们店里吧?对,没错,你浪费了我不少时间,结果一朵花都没买。"说完,她还娇嗔地瞪了方离一眼。
    方离尴尬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小姑娘没有搭理她,目光又落回钟东桥的遗像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良久,满脸惊异地说:"我没有看错吧?我怎么看这照片上的人,跟订花圈的是同一个人呀?"
     "你没有看错,就是同一个人。"
     听到方离这么说,小姑娘的脸刷地白了,手中的花圈也簌簌颤动。方离心中一动,盯着面若土色的小姑娘,缓缓地问:"你这花圈是送到哪里的?"小姑娘嘴唇颤抖不已,半天挤出一句话:"七号厅。"
     心中轰然一声巨响,方离呆住了,第二个花圈出现了,却是送给钟东桥的!钟东桥生前定的三个花圈中,其中一个是送给自己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人!
    七号厅里安静极了,可听到鲜花店小姑娘嘴唇颤动发出的声音。方离缓缓地将目光移到花圈上挂着的悼词,上面写着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落款:钟东桥敬挽。耳边传起了小姑娘喃喃的絮语:"昨天晚上,他打电话说要送一个花圈到七号厅,我问他是送给谁,他说送去就是了。这是怎么回事呀?难道世界上有鬼吗?难道真的有?"她浑身一震,将花圈随手一放,说:"我得走了。"
     方离正想出言阻止,听到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等等。"小姑娘与方离同时回身,从通往焚化炉的小门里转出一人,是警察小张,他快步走了过来。
    方离愕然,说:"小张,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回事?"
     小张不接方离的话茬,看定鲜花店的小姑娘说:"你接到钟东桥电话,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小姑娘努努嘴,说:"怎么没有通知你们呀?你们给我留的手机号关机了,就是那个叫徐队长的手机。"
     小张顿时无语了。小姑娘害怕地瞥了钟东桥的遗照一眼,说:"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我不想呆在这里,怎么还会有死人给自己送花圈的?这事情太可怕了。"她说到最后,眉毛拧成了一团,声音打颤。
    方离反应甚快,连忙安慰她:"这是玩笑,大家开的玩笑,钟东桥先生还活着呢,我们为了找他,所以才故意设了个局。"小姑娘半信半疑地看看方离,又看看小张,问:"是真的吗?"
     小张立刻明白方离的意思,不想引起坊间流言,当下也点点头。小姑娘脸色大缓,吁了一口气说:"我说呢,哪有这么可怕的事。那我可以走了吗?"得到小张的点头允许后,她一溜烟地跑了。
    "怎么回事?大徐呢?他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徐队有公务,出差在外呢。"
     "那这个追思会究竟怎么回事呀?"
     "是徐队吩咐的,案子没进展,设个追思会看看什么人来,说不定会有突破。"小张笑了笑,别有深意地看着方离,"结果总是有你呀。"
     方离连忙分辩:"我是打不通大徐电话,又好奇才来看看的。"小张摸摸后脑勺,烦恼地说:"又一无所获呀。"
     "怎么一无所获?至少知道钟东桥生前定的三个花圈,其中一个是给自己的,也就是说他知道自己要死。"
     小张怔了怔,说:"对。"他打量着花圈,迷惑地皱起眉,"置之死地而后生,什么意思?"
     "这本来是孙子兵法里的一句话,说的兵家制胜决窍,但是钟东桥用它,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可能有着宗教意义,永生或是轮回的意思,很多宗教包括佛教都认为死亡是另一次生命的开始,或者直接以灵魂的形式抵达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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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42:42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张摇摇头,说:"真是个古怪的人呀,他居然知道自己要死了,事先定好花圈给自己。那么打电话要鲜花店送花圈的人是谁呢?要是他同谋,还是……"他看着方离,"他真的回来了?"
     方离骇然一震,背上隐隐有芒刺感,就像有人正盯着自己。她转身寻找,却迎上了照片上钟东桥的眼睛。黑白照的瞳仁总是分外的醒目,黑黑沉沉,仿佛可以穿透人的内心。
孤儿的心伤(1)

     离开殡仪馆后,方离并没有着急着返回于家别墅,她需要静一静,想一想。
    可能是周一的缘故吧,行人脸上都挂着匆忙之色。沿途的商场纷纷打出大型广告条幅,色彩清亮鲜嫩,迫不及待地将春天拉近。
    方离漫无目标地走着,脑海里的念头像水泡一般,忽地冒出忽地消失,太多太频繁,反而感觉什么都没有想。她一直走着,走着,直到手机的铃声打断了冥思,是梁平教授的来电:"方离,校领导跟公安局商量过了,不同意我们进入钟东桥家里查看,只同意结案后将钟家的所有现存资料交给我们学校。"
     尽管方离一早估到会是这种结果,但还是很失望。
    梁平又说:"去曼西古墓参观的通行证已经办下来了,我们准备后天出发,方离你也准备一下。"方才的失望顿时烟消云散,方离兴奋地说:"好,我会准备好的。"终于可以去曼西古墓参观一番,半年的梦想要实现了。
    "我们会在瀞云市呆上一天,参观曼西古墓,然后去瀞云山区做民风民俗调查,前后时间大约要一个星期,你要带足衣物、备些药物、相机也带上。"梁平言词循循,就像跟自己的学生说话一般。
    方离笑了笑,说:"没问题,我明白的。"
     "出发的时间我会另外通知你的,你一定要做足准备,瀞云山区蛇多现在又正是桃花瘴时候,要十分小心才行。"梁平特别再叮嘱一遍才挂断电话。方离把玩着手机,喜悦慢慢从心头浮到脸颊,喃喃地说着:"曼西古墓……"余下的话没有说完,她一怔,笑容也在脸上僵硬了。
    在她面前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大铁栅门,门里面有她童年与少年的生活痕迹。不快乐的童年,也不飞扬的少年。不知不觉中居然走到了她刻意回避的地方。她依依审视着孤儿院,往昔灰色的门房刷成了蓝色粉墙,爬山虎层层叠叠压着屋顶。围墙上的爬山虎比记忆里更加茂盛,似浑然天成的绿色墙壁。
    一刹那,方离心中涌起一股冲动,进去看看--看看童年、少年时代生活的地方,那幢黑沉沉的旧宿舍楼和后院的那丛美人蕉。然而记忆却蓬地跟着炸开了,关禁闭的黑房子、室友的辱骂、旁人的冷眼……
     众多滋味经胸腹从鼻孔里往外冲,她抽动着鼻子,遽然地转身往回走。动作之突兀,令旁边的行人大感讶异,对她纷纷行注目礼。其中一个中年妇人特别地多看了她几眼。方离视若未睹,匆匆地从她身边走过。
    "你是不是方离?"身后传来一声轻问,含着百分之八十的不确定。方离加快脚步,后面那人提高声音:"等等,你是方离吧?是不是回来看老宿舍楼?"声音里的不确定减少了百分之二十。
    正好有辆公交车停下,方离一个箭步跳了上去,扶着栏杆吁吁地喘着气。等车开出一段距离她才回头,孤儿院徐徐后退,而那位中年妇人还在路旁。
    方离认得她,以前她是孤儿院的副院长,现在是院长,叫何茹玲。想不起她的不好,也想不起她的好,她只想孤儿院不要出乱子,孤儿们都乖顺听话,按时发工资最好奖金加倍。很多人都这样子,不见得有爱心却从事着需要爱心的工作。何茹玲是个平凡人,方离少年时期就认清这点,所以不曾苛求过。
    车子一个大转弯,方离差点跌倒,她走到后面的位置坐下,晃晃悠悠中好像回到过去,何茹玲的手依稀还在衣领上。
    何茹玲管理孤儿们,不打不骂,最爱关禁闭。她动作很麻利,力气也大,一手抓住衣领就将人拎起,扔进黑房子里,卡哒一声锁门。方离是黑房子里的常客,都是被室友们陷害整盅的,她们会在晚睡时闹出很大声音,然后全都指着方离。何茹玲也不会生气,只是黑沉着脸,一把拎起方离扔进黑房子。刚开始方离还会哭着解释,等后来发现她根本不听,她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她只要大家安安静静,不要吵着她。自从明白这点后,方离就再也不分辩了。
    黑房子有个小窗子,有时候可以看到月亮,冰冰凉凉如方离脸上的泪。现在想来,都不知道那时为什么要哭,她不怕黑暗也不怕孤单也不怕饿肚子。"究竟为什么哭呢?"方离喃喃地问自己,可能是时间隔得太久,她想不起来了。她闭上眼睛,却又觉得当初的泪犹挂在眼角。
    依稀感觉有人在身边坐下,方离并不睁眼,挪挪屁股让出一些地方。车子哐当哐当地前进,这车太老,零件都松了,可是这种哐当声能舒缓神经。
    "你在逃避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隔了半分钟,方离悟到这是对自己说的。她慢慢地睁开双眼,充满警惕地瞟了一眼。身侧坐着的人,一身黑色连帽衫,脸被严严实实地遮住。
    "你逃避了九年,你觉得你还能逃避下去吗?"
     方离不吱声,别转头望着窗外,估算着还有多久到下一个站点。
    "你一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方离心中一动,问了一句:"什么日子?"
     "22年前的今天,你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外,因为你身上没有任何有关出生年月的东西,所以今天被认定是你生日,当然这个生日你自己从来没有承认过,你也从来没有过在这个日子过生日。"身侧人的声音渐渐变得熟悉,方离怔了怔,试探着问了句:"大徐?"
     徐海城揭下帽子,冲方离微微一笑。
    方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极了,低喝一声:"你什么意思?"
     徐海城摊摊手,说:"没有什么意思,我在附近执行公务,正好看到你,就过来跟你聊会儿天。"
     方离冷哼一声,说:"这是聊天吗?我看你当警察上瘾了,乐此不疲呀。"
     "这要看你如何看,你可以当成聊天,也可以当成试探,也可以当成刺探秘密,甚至可以当成骚扰。"徐海城不紧不慢地说。方离不耐烦地蹙眉,说:"徐大队长,请你忘了我的存在吧。"
     "我也想忘了呀,可是你频频出现,先是钟东桥案子里,然后是蒋屏儿案子里,今天你又出现在钟东桥的追思会上。"徐海城的这番话说得方离没有脾气了,顿了顿,她小声地问:"那个面具是你给我戴上的吗?"
     "什么面具?"
     方离凝视着他的眼睛,说:"是你吧?"
     徐海城不解地说:"什么是我?说清楚点。"
     方离清清嗓子,说:"大徐,你听着,我一直非常珍惜我们的友谊,所以你跟江美辉约会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是她自己大加宣扬的。我没有背叛过你,也不是奸侫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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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43:00 | 显示全部楼层
话没有说完,徐海城浓眉一拧,截住她说:"等等,什么我跟江美辉约会,什么你背叛我?"
     "得了,你还装呀,你跟江美辉不是去约会看电影吗?怎么着,大徐,你都不敢承认?"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这事,方离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股火气。
     
孤儿的心伤(2)

     "我跟江美辉约会?方离,我看你对我有些误会。"徐海城斩钉截铁地说。方离哭笑不得,说:"大徐,你不是这种人吧,事过境迁就不肯承认?怎么,学会逃避了?"
     徐海城说:"逃避的人是你吧,都九年了你还在逃避,不肯再进孤儿院的门。方离,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方脸拉长了脸说:"我有什么好逃避的,再说即使逃避也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徐海城瞟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车子嘎一声靠站了,他站起来身来,说:"方离,我得下车了,改天我们好好谈谈,我看我们有误会。"快走到车门口,他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今天来看老宿舍楼,原来不是。再过几天就要拆掉了,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方离不屑地说:"一幢烂楼,有什么好看?"
     她的反应不出徐海城的意料,他别有深意地说:"包括你的美人蕉朋友吗?"他似乎并不要方离的回答,说完就跳下车,转过身来扬扬手。方离气还没消,别转头假装没看到。
    窗外恰好闪过一丛美人蕉,长得十分茂盛,每片叶子都沾染着春天的新鲜劲儿。是方离记忆中最初的美人蕉,光明而温暖。在离开孤儿院时,她对美人蕉最后的记忆是:无月有风的夜晚,美人蕉邪恶地摇曳着……
     连转几趟公交车,又走了一段长路,方离才回到湖畔别墅。一走进厅里,意外地看到于妍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话絮絮细语。可能是长期作息颠倒的缘故,她的脸色并不好,虽然白净却掩饰不住浅浅的恹恹之色。她长相肖似于从容,个子高瘦,脸盘方中见圆,鼻头饱满圆润,眼窝微陷,衣着打扮十分时尚,站在人群里是道醒目的风景。
    方离微笑着她打招呼:"妍妍。"
     于妍冷淡地点点头,眼睛也不瞟她一下,专心致志地讲电话。方离扫视一眼周围,没有看到关淑娴,好奇地问:"阿姨呢?"
     旁边的小红说:"她去做美容了。"方离轻轻地"哦"了一声,往客房走时。却听于妍说:"等等。"方离顿住脚步,回头凝视着她。
    于妍对着话筒说了句:"好了,我马上就出门。就这样吧,晚上在酒吧里见。"她挂断电话,看着方离,眼睛里闪烁着一股特别的神色,说:"你还要在我家里住多久?""我家"两字咬的很重。
    方离默然半晌,揣测着她话中的意思。一旁的小红眨眨眼睛,识趣地走开了。
    于妍非常干脆地说:"你住在这里按理说与我不相干,我妈很喜欢你,我也不讨厌你。可是真的讨厌她每次总拿你来训我,说我这也不如你,那也不如你。每次你一来,我就得听足她的唠叨,很烦……"
     方离微微点头,说:"其实我有事,本来就打算要回去……"
     "很好。"于妍满意地点点头,不等方离说完,霍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往大门走去。
    方离吞回余下的话,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华丽的大门后,一会儿屋外就响起了汽车的马达声。声音远去,然后消失。方离静静站了会儿。于家的客厅朝正南,一过午时,阳光便照不到厅里了。虽然光线幽幽,桌几上的红玫瑰却兀自灿烂着。
    方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摇头着,微笑着。她走进厨房,找着正在忙乎的小红。"小红,阿姨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五点钟左右回来。"小红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审视着方离的神色。"你要走了?"
     方离微笑着点头,说:"是呀,后天要去瀞云山区考察,需要准备很多东西,所以得回去收拾收拾。"顿了顿,她又说:"要五点钟呀,还有两个多小时呀,我还是先给阿姨打个电话吧。"
     不过关淑娴的手机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想必她的包寄存了。方离想了想,拿出纸笔写了几句话,折好递给小红,又佯做轻松地说:"希望阿姨不要生我气,我本来答应好好陪她一阵子。"
     小红接过字条,嘴角掠过一个笑容,明了的笑容。方离身子一僵,然后无奈地笑笑。这就是孤儿的命运,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归属。
    有一阵子方离曾热衷于幻想自己的身世,比如说自己是私生子,见不得光所以被抛弃;又或是自己父母因病无力养育自己,只好选择放弃她。
    她也幻想过,有一天父母会来找她,然后一家人团聚从此过着快乐的生活。这种幻想曾带来一种臆想的快乐,甚至让她觉得明天就会离开咯吱咯吱叫的灰色老楼和插着玻璃碎片的围墙,远离不友好的同伴们。她羡慕徐海城,虽然也是孤儿,但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知道自己的父母长相,知道他们爱他,知道他们是荣归上天才离开他。幻想随着她长大而减少,最后完全消失。她彻底明白,自己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孩子,是以一个捡到她的日期为生日的人。
    回到于家客房稍坐片刻,方离释然,毕竟她已经习惯受人冷落,也清楚自己的孤儿命运是无法改变。今天于妍的态度不算什么,只不过是再次提醒她这个事实。她拿起行李包,转身要走的时候,一眼瞥见床头处的粉白墙面有两处划痕,不由地愣了愣。走近一看,划痕并不深,看起来是新的。她低头看着自己手指,指尖的红痕已经消掉,但是隐隐的酸疼感还在。
    发生什么事?难道这个划痕是自己的手指甲抓出来的?
    回到民间基金会办公室,有种与以前不同的感觉,可以说是陌生些,也可以说亲切些。陌生是因为离开一天,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不是二十四小时呆在基金会办公室,重新审视着它,感觉自然不同。亲切是因为方离明白过来,她是无处可去,这里是她惟一的家。
    放好行礼,她开始收拾去瀞云要带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无非是几件衣物,一些资料、相机、平常的药品。她读书时去过瀞云群山考察,见识过蛇与桃花瘴的厉害,但也没有梁平说的那么严重。
    天稍黑时,接到徐海城的电话:"方离,你说什么我跟江美辉约会?"
     "你们不是一起去看电影吗?"
     徐海城沉默着,既不否定也不承认。
    方离忍不住提高声音:"怎么,大徐,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承认呀?"
     电话另一端的徐海城无奈地说:"是一起看电影,跟约会根本没关系。"
     方离嘲讥地说:"看来你对约会的理解与众不同,即使是今天,一男一女去看电影,99%的人会认为他们在约会。"
     "好了,不说这个事情,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任我的。"
     "你不是一样不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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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43:33 | 显示全部楼层
孤儿的心伤(3)

     徐海城叹口气,说:"方离,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说话?"
     "当然可以。"方离响亮地回答,可是却想不起话题,"你想说什么?"
     徐海城吱唔着,显然他也想不起话题。方离微微伤感,两人曾是童年最好的玩伴,一起长大,常常分享有趣的事情,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方离说:"大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从声音听来,徐海城似乎精神一振,方离可是很少请人帮忙的。
    "你可不可以带我去钟东桥家里看看?"
     徐海城沉吟片刻,问:"为什么?"
     "大徐,你还记不记得,我提起过钟东桥家里的东面墙挂着一个傩面具。"
     "对,你还给我看过这个面具的照片,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方离说:"简单地说,这个傩面具是目前民间发现的,与曼西族相关的惟一的物质东西。"
     徐海城不解地重复了一句:"惟一的物质东西?"
     "没错,在曼西古墓发现之前,有关曼西族的资料全是文字记载,而这个傩面具是我们在民间发现的惟一与曼西族相关的物品。它的意义,一句话,它是可以归入'物质类文化遗产'范畴。在懂行的人眼中,这个傩面具价值非常高。所以我想请你们再仔细搜查一下钟东桥的家里,看是否他临死之前收起傩面具?"
     "我们搜查过几次,确实没有这个面具。"
     "那,能否让我进入钟东桥家里呢?我想看看有没有其他跟曼西族有关的东西?"
     "就是这个目的吗?"徐海城犹豫不决。
    方离脑海里飞快闪过于家客房墙面的划痕,她看着自己的手,说:"当然。我保证不乱动,只是看看,行吗?"
     "好,我马上过来接你。"
     "现在?"方离正想表示反对,徐海城已经挂断电话了,半个小时后,他到方离的办公楼下,接上她一起驶向绒花巷。
    又一次站在绒花巷口,巷子里的路灯全停了,黑漆漆的一片。大街上的华丽灯光冲淡巷口的黑暗,将方离的影子先送进巷子里,青石板上一条变形的人影探头探脑着,长长的腿、短短的上身、更小的脑袋,脑袋部分已与巷子里的黑暗接壤,乍一看像是黑暗扯着这个影子。
    方离喃喃地说:"如果你望向深渊,深渊也会回望你。"这是尼采说过的一句话,她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巷子深处的黑暗在回望着自己。
    "别自己吓自己。"徐海城淡淡地说着,从车上拿出一个手电筒晃了晃,一串桔黄色光圈从灰色的墙上闪过。
    "你不觉得这个巷子看起来很诡异吗?我们应该白天来。"
     徐海城把手电筒递给她,说:"哪里诡异?是心理作用吧,在我看来,白天与黑夜没什么区别。"他转身从车上又拿出一支电筒,照例打开晃了晃,然后朝方离挥挥说,说:"走吧。"
     方离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个手电筒一前一后地晃过油亮的石板路,两人的脚步声敲碎整个巷子的寂静,巷底传回隐隐的空洞的回音。灯光与脚步声惊扰了暗夜里出没的小动物,老鼠跑来跑去,而流浪猫弓着身子瞳孔收缩成一线。
    徐海城走的很快,方离跟得气喘吁吁,埋怨地说:"走慢一点,那房子不会长腿跑掉的。"
     徐海城哑然失笑,放慢脚步,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这么幽默"
     "第一次?"
     徐海城停住脚步,偏头看着她说:"是的,第一次,至少我以前没听过。"
     方离垂下眼睑避开他的视线,说:"我知道自己是个很闷的人,你不用重复提醒。"她越过徐海城,晃动着电筒往前走。
    徐海城跟上,边走边说:"方离,你不用这么戒备吧,只要别人一说什么出乎意料的话,你就竖起全身的刺了。"
     "听起来我像头刺猬。"方离停下来,将手电筒绕着自己的身子晃了一圈,"伟大的徐队长,我的刺在哪里?"
     徐海城哈哈一笑,说:"第二次。"
     方离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这么一闹,倒觉得这巷子没有先前那么恐怖。转眼就到了钟东桥家门口,那几个酒瓶子还散落在台阶旁。缝隙里的小草嫩芽不知道被谁踩折了,只留下短短的一茎。
    徐海城小心翼翼地撕去铁门上的封条,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锁,吱呀吱呀的开门声在这种寂静的巷子里特别的刺耳,方离紧张地舔舔嘴唇。
    徐海城拔出链条锁上的钥匙,对她说:"要想消除紧张,最好的一个办法就是多说话转移注意力。"
     方离快步走上台阶,站在他身侧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比如说为什么三年前你答应打电话给我,结果没打?"徐海城边说边将木门推开,又是一阵吱呀声,屋里的老鼠被惊动了,吱吱叫着奔来奔去,令方离浑身起鸡皮疙瘩,说:"我丢了写着你电话号码的纸条。"
     "那前天你怎么又打我电话?我记得没有给过你名片。"徐海城说着,率先往里走,电筒光照着凌乱的房间。
    "结果又找着了。"方离跟着他走进去,一脚刚站稳,两只老鼠从她鞋上跑过。她心中一惊,连忙后退,差点绊在门坎上摔倒。
    徐海城伸手扶住她,说:"几只老鼠就将你吓成这样子,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方离甩开他的手,瞪他一眼,经过他身侧往东面的墙走去。那面墙壁上曾挂着傩面具的地方依然是空荡荡的,徒留着一枚钉子和两个黄豆大小的圆洞,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头冉冉升起。"大徐,你觉得这两个圆洞是干什么的?"
     徐海城漫不经心地说:"很有可能这面墙曾悬挂重物,两个圆洞是放承重铁栓的。后来那重物拿掉,留着两个圆洞很难看,所以钟东桥就挂上那个面具。"他说着,翻看着书架上的书,发出哗啦声。
    方离依然站在墙前,盯着两个小圆洞,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两个小洞,我有种很不舒服很不安宁的感觉。"
     徐海城听出她声音里的异常,放下书架上的书,走到她身边,拿着手电筒仔细地查看着圆洞,说:"很平常的小洞,很多家庭的墙壁上都有,他们通常也会挂副画或是其他东西遮挡住。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安呢?"他把手电筒的光束移到方离的脸上,她皱起眉,推开手电筒,说:"大徐,你干吗?"
     徐海城移开手电筒,说:"我想你的不安主要是来自那个傩面具,或者是你自己的幻觉。"
     "你想说明什么?说明我的精神有问题?"
孤儿的心伤(4)

     徐海城摇摇头,说:"怎么会?但是方离,你不能总是一个人呆着,长久如此,很容易陷入一种胡思乱想甚至是妄想的状态。"
     "徐队长真是不同寻常,现在又化身精神科专家了。"方离冷哼一声,转身看着客厅里的桌子,桌子也保持着原状,甚至那个鸡骨头都还在。当日的情景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钟东桥那张长着巨大眼泡的脸似乎又凑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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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43:52 | 显示全部楼层
"方离,这个房间给你的感觉是什么?"
     "乱、脏、臭。"
     "那你觉得这个房间里有什么地方与这三个字相背吗?"
     "有。"方离转过身,指着东面的墙,"这堵墙与其他任何一堵墙都干净,说明钟东桥对这个傩面具十分尊重,从他对曼西族文化的推崇来看,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还有吗?"
     "还有……"方离沉吟着,手电筒缓缓地移动着,灯光照到的地方都是那样凌乱,除了大书架的右面第二格,相对于整个房间,它显得有点整齐过头。假若白天来看,可能一眼不能分出差别,但在夜晚,只能依靠手电筒的灯光小块小块地寻找,视线从一个个凌乱忽然落到整齐上,就显得醒目了。方离的手电筒停住,喃喃说:"……这里。"
     徐海城点点头说:"没错,既然钟东桥将傩面具看的这么重要,如果他收起来,一定会找个比较好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这里。"书柜是紧挨着墙立着的,他走过去,拨开书籍,敲打着书柜后壁的木板,发出笃笃的声响,显然木头后面就是墙壁。"看来我错了,他会把它藏在哪里呢?"他转过身,晃动着手电筒环顾四周。
    方离走过去,看着书柜右面第二格的一系列书,都是民俗类的专业书,还有几封信,看邮戳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其中有个信封是用纸张自制的,纸张浅灰色,纸质厚实。方离收集古籍,对纸张有一定的了解,一看就知道这种纸是手工浆制的,非常特别。"大徐,你过来看看这个信封。"
     徐海城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封,打开封口看了一眼,说:"里面的信不见了。"
     "嗯,你看这个信封寄件人下角,这个浅浅的标记是什么?"
     那个标识似是用硬物压出来的,很浅,如果不注意,几乎都看不到。徐海城将电筒对准信封正面一照,那个标记浮了一大半,是个奇怪的符号"OO口口"。"一个奇怪的符号,好像在哪里见过?"
     方离凝神细思片刻,说:"大徐,你还记得郭春风的那个项链盒子吗?里面的压痕跟它好相似。"
     徐海城一拍脑袋,说:"事太多了,居然把这个忘掉,没错。"
     方离说:"这个符号可能跟曼西族有关,也许是曼西族的文字。你看邮戳,是瀞云地区寄出来的,瀞云可是曼西族以前的聚集地,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哪个专家敢说曼西族完全不存在,很有可能这族人隐在民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在那天何桔枝见到傩面具照片的诡异反应,"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这个信封与阿曼西神傩面具有关。"
     "我将这个信封带回局里检查一下,如果没有什么用处,我会让局里转交给你作为研究用途,如何?"
     方离露出惊喜的神色,摇着徐海城的胳膊说:"真的吗?大徐,太谢谢你了。"
     徐海城呵呵笑着,说:"一个晚上,就这句话最动听。"
     方离佯嗔地白他一眼,电筒继续扫视着房间的各个角落。徐海城把信封放进口袋,说:"不用看了,我们前段时间很仔细地检查过,那个傩面具肯定是不见了,有这个发现也不错呀,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方离嗯了一声,往门口走去,站在门口她忍不住转身,电筒再次扫过东面墙壁。浅黄色的墙壁两个圆圆的小洞,似乎在无言地诉说着什么。是什么呢?不安在方离心中,又像野草般疯长。
禁咒之语(1)

     徐海城送方离回基金办公室,在车上他提醒方离,何桔枝很可能有基金会办公室的钥匙,如果她住在里面,一定要小心。其实方离也想到了这点,一直以来她对何桔枝都很信任,她有大把的机会来配办公室的钥匙。
    为了方离的安全,徐海城执意送她到办公室门,看她检查过办公室里没有人藏着后才离开。这令方离很感动,但又不安,她想起江美辉,那个与徐海成一起看电影的舍友。
    假如方离与江美辉素不相识,会认为这个女孩子蛮讨人喜欢的,虽然相貌一般,但笑容很甜,嘴巴很甜,很会见风使舵,很会讨好他人。但她只讨好强者,从来不讨好方离,两人就像冤家一样,在见面的一刻就决定誓不两立。这个决定是江美辉单方面做出的。
    她进孤独院时六岁了,正是很调皮的年龄。方离当时四岁,对世界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有些小朋友喜欢欺侮比她更小的小朋友。其他受了江美辉欺侮的小女孩子很快地投诚,惟有方离依然懵懂地不知讨好她,也不会求饶。每当江美辉欺侮她时,她只会静静地走开。这种类似于藐视的作风激起江美辉的恼怒,她号召全宿舍的小朋友与她作对,并且从欺侮她中发现一种发泄的乐趣。孤儿院的孩子都特别没有安全感,折磨弱小让她们找到逃避内心害怕的途径,从中获得一种短暂力量感。
    有一阵子方离特别害怕江美辉,每天早晨起来,她就躲到美人蕉那里,有时候中午饿着肚子也不出来。稍长后,她不再怕江美辉,但憎恶她。既使现在想起来,她还是觉得满心的厌恶,有时候晚上做梦,还会梦到她而惊醒。
    不过,江美辉已经失踪十年了,在与徐海城一起看完电影后不久,她就失踪了。
    锁好门窗,方离又用凳子抵住卧房的门。这一夜她是战战兢兢地度过的,稍有响动便惊醒,到窗外泛白她才安睡片刻。第二天也是如此,天一黑她就将门窗锁得死死的。何桔枝并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在学校出现,她似乎消失了。
    第三天,方离起了大早,赶到南浦大学门口与梁平会合。这一次去瀞云山区考察的人总共四个,除了梁平与方离,还有就是中国傩文化研究中心的甘国栋教授。这是方离第一次见他,不免多看了两眼,看起来他不到四十岁,言语很少,压低的眉毛似乎永远在思考着什么。还有一位就是梁平手下的研究生卢明杰,他兼做司机。
    卢明杰的车技不错,车子开的平稳。车子很快出了南浦市区,往南行,高速公路两旁边平原的油菜花已开到了尾声,泼啦啦地连成一片金色的海洋。驶出百来公里,临近山区,车子离开高速公路,爬上蜿蜒的山道。
    这里的山并不高,绵延起伏,苍翠欲滴。山道旁边零星住着几户人家,屋前屋后种着几株桃花,开得十分茂密,在一片苍翠点缀着绯红,特别的喜人。方离打开车窗,目光在山、天空、花间流连,春风拂面,郁结心头多日的烦恼涤荡一空。
    到达瀞云时,已近傍晚,太阳在西边的山峦间隐沉,阳光时强时弱。瀞云平原是群山怀抱的腹地,它的西边一片苍莽大山,也就是通常说的瀞云山区,传说中阿曼西神化身而成的。车子没有开进瀞云市,而是直接转到了近郊的曼西古墓所在。
    半年前,曼西古墓的发现轰动了中外。
    曼西文化一直被视为南绍文化的源头,而南绍文化不仅是华夏文化的源头之一,也是对南亚影响巨大的文化。曼西族以巫立国,位处群山腹地,长期以来物产丰富,民众安居乐业,创造了十分灿烂的巫术文化。可惜公元十世纪左右,因为战火频繁,整个民族分崩离析,从历史舞台上彻底地消失,文化也随之湮没了。
    曼西古墓的发现,无疑于一片荒漠中发现了绿洲,对于研究古曼西族的方方面面都有重要的作用。无论是省里还是中央,都对曼西古墓十分关注,希望藉此重现千年以前的曼西文化。当然,古墓本身的价值惊人,不仅有着近两千年的历史,而且整个墓室建构庞大,特殊的北斗七星造型,处处透着一种神秘的巫国色彩。
    车子缓缓地停在考古现场大门前,方离跳下车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激动的心跳都加速了。眼前一片大斜坡,坡度很缓。整个考古现场用铁丝网围成一圈,上面挂着几个告示牌"危险勿近"、"严禁入内",隔三岔五站着面目肃穆的武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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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44:04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家掏出准入证挂在脖子上,依次通过大门警卫的检查。进入考古现场后,梁平请大门警卫用对话机召唤雷云山。一会儿功夫,雷云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身灰土,脸上皮肤黝黑。"老梁,你来了。"
     "早就想来了,看了你发来的图片,天天做梦全是。"梁平与雷云山握手,啧啧称赞,"这古墓比我想像中还大。"提到古墓,雷云山两眼冒光,说:"当然了,全长53米,宽30米,罕见的大墓呀。"他边说边跟方离等三人握手,跟甘国栋教授握手时,他说:"甘教授,感谢你抽空出来,希望能给我们启发性的建议。"
     甘国栋彬彬有礼地说:"哪里话,能有机会来参观古墓,是我的荣幸,应该是我感谢你的邀请才是。"他的口气与举止都感觉不到激动或是兴奋之类的情绪,方离不免觉得奇怪。
    "来来来,我带你们四处参观一下。"雷云山引着大家往前走。斜坡的植被早被破坏,裸露的黄色尘土,随着众人的脚步,扬起半膝高的尘埃。
    "根据省里和中央的指示,要尽量保持古墓原貌,以后考虑设成一个景点。所以进度很慢,现在文物基本清理完毕,大部分都搬到博物馆了,壁画的拓片与临摹正在进行中,至于墓室的清理,大概还得要一年时间吧。"雷云山深深地吸口气,"这真是一场持久战呀。"话虽如此说,神色间却是躇踌满志。
    "我们研究过,这个墓室特意造址在连山斜坡,当时应该动用了不少人力在挖山,然后将墓室造好后,又重新掩埋,还经过一段很少时间的封荒处理,所以墓室保存很完好……"谈话间已经到了曼西古墓的入口,为防日晒雨淋,上面拉了遮雨布。
    尽管方离早就看过古墓大门的照片,但看到真实大门,依然不免心情激荡。大门很高,约有二米半,气势磅礴,门面下方群峦竞秀,门面上方北斗七星辉映。门环是铜制的环形眼镜蛇,雷云山指着门环说:"你们看,由这么一个小小门环,都可以看出当时的青铜铸造水平在华夏文化里是处于先进水准的,无论是工艺与冶炼都相当成熟。"方离等四人围着大门评头论足,啧啧称奇了一番。
    拉开大门,一股阴凉地气扑面而来。大门后一个半圆形的房间,门两侧立着两个石头雕刻的小僮,高矮胖瘦如同十三四岁的少年人。雷云山说:"这两个迎宾雕刻很珍贵,本来该搬到博物馆,考虑到过几天有外国同行要来参观,所以先放着。以后可能会仿造两个摆在这里……"这个房间很小,称为第一墓室,类似于中原建筑里的门厅,雷云山说房间里陈设的东西也比较特别,有矮凳,有漆器,有屏风,有青铜迎宾鹤等等,东西都已经搬空了。惟有一面墙做出精美窗格的模样,大家逗留欣赏了一阵,才继续往里走。
    墓室与墓室之间有甬道相边,甬道约两米宽,墙壁上绘着曼西族的各种生活场景,有工作人员搭着画架在临摹图片。梁平边走边赞叹:"真是太漂亮了,太棒了,有这些图,完全可以重现当年曼西人的生活情景呀。"雷云山连声附合:"是呀,我们就是这么打算的。"
禁咒之语(2)

     墓道有轻微弧度,沿路挂着灯泡,清晰可见图画的精美,穿行其中恍若时光倒流,回到了千年以前的南绍地区。不过墓道并不长,走了十来步,眼前出现一扇石门,石门雕刻着一场豪华宴会。门后的房间被称为前墓室,又称第二墓室。
    雷云山停住脚步,问甘国栋:"甘教授,我听老梁说你对这个雕刻有着不同的见解?"
     "没错,我想各位可能是先入为主,因为这个墓看起来似王候贵族的,所以大家以为这幅雕刻是墓主人生活场景再现。"甘国栋走近前室墓门,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墓门上的宴会雕刻画,"大家有没有看出这幅画的特别之处?"
     众人一起摇头。
    "我仔细研究过里面的人物,这副画里总共有100人,你们看,这里有个不满周岁的婴儿,主人席位坐着的老者年龄最大。大家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里面所有的人物虽然坐的很错落,其实都是代表着一岁,婴儿代表着1岁,而长者代表100岁,其他98个人分别代表着2到99岁。中国人有种传统观念,百岁为圆满。所以这幅雕刻画象征着人生的圆满,也隐喻人生不过是场宴席。"
     听到这里,大家恍然大悟。甘国栋的解释与前室墓门上的雕刻画相辉相映,让大家切身感受到曼西族巫术文化的神秘性与哲理性。雷云山率先鼓掌,说:"真精彩,听甘教授如此说,我是醍醐灌顶。照你这么说,前墓室门就可以与主墓室门、中墓室门形成一个系统的关于民族宗教生命与灵魂观的系列画。"
     甘国栋谦逊地笑了笑,说:"雷教授过奖了。没错,我也认同墓门画是传递着曼西族的生命与灵魂哲学。大家都知道,宗教中心的内容是生命哲学,例如佛教讲的是轮回,道教创造阴阳互动,曼西巫术作为原始宗教,肯定形成自己的生命哲学,只是没有流传下来而已。"
     "没错,来,我们继续往里走。"雷云山拉着甘国栋走进前墓室。
    前墓室是个四方的房间,并不大,里面的文物都已经摆到博物馆,显得空荡荡的。从前墓室穿过第二条墓道,就是主墓室,也即是第三墓室。方离想到那个神秘的"我会回来"雕刻,心不同自主地提起,钟东桥那张长着大眼泡的脸也时时闪过脑海。
    "曼西古墓的格局,与我们发现的其他朝代完全不同。主墓里只放了墓主人的灵柩,大家看……"雷云山指着正中平台上的石棺,"棺材上雕刻着巫师施咒降福的图画。据说曼西族人临死之前,要接受巫师的施咒,甘教授,是不是这样子?"
     甘国栋清清嗓子说:"对,那叫施往生咒。据我所知,阿曼西族全盛时间,全国曾有一万名巫师,他们被派到各个地区和附庸国从事教化工作,他们的足迹甚至到达了西亚。这恐怕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宗教布道。"
     雷云山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呀。这个石棺十分特别,是整块石头做成的,接榫部位很隐蔽,到现在我们都找不到机括,所以也没有办法把这个石棺打开,也不知道墓主人的尸体在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梁平说:"文献里记载,曼西族也有把死人制成干尸的习惯,如果里面放的是干尸,那就太好了。"大家围着石棺设想一番墓主人尸体的状况,都沉浸一种兴奋状态,惟有方离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主墓与中墓室之间墓道的壁画内容有所改变,主题大部分是巫师、仙界、鬼神,通天树,色彩斑斓,大概反映墓主人死后灵魂的归处。旋即到了中墓室(第四墓室),一看到相拥赤身男女的雕刻,方离马上想到了蒋屏儿与洪庆华。她更加不安,周围的灯光因为电力不足而暗了不少。
    关于主墓室门与中墓室门的雕刻,专家们几乎达成了一致意见,所以大家只是在墓门口驻足片刻,称奇一番,并没有深入讨论。
    "中墓室里面壁画很精彩,大家看看。"雷云山边说边推开了墓门,里面墙角拉了一圈灯,好几个工作人员搭着画架在临摹。墙壁上的画全是男女两情相悦的图片,也就是俗称的春宫图。方离虽然知道这是艺术,但现场就她一个女性,处在这么多男性之间,还是大感尴尬。幸好同伴全部兴致勃勃地欣赏画面,没有人留意她的神色,估计这会儿他们早忘记她是女人了。
    离开中墓室,方离大大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心头的尴尬被强烈的好奇心所代替。来古墓之前,雷云山教授率领的考古队只对外公开了前四室,后三室并没有提及。究竟后三室里会有什么呢?在"我要回来"和"生命起点"两个雕刻画后面,会是什么样的一幅雕刻呢?方离抱着疑问与好奇,脚步轻轻地走近曼西古墓后室。一步,两步……后室石门慢慢地滑入眼中,门楣上的雕刻十分清晰,但方离愣住了。
    石门上雕刻出奇的简单,是一条头尾相接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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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44:18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家面面相觑一番,然后一起看着雷云山。他明白众人的意思,摸摸后脑勺说:"确切地说,我们也没搞懂,前四道门的个雕刻都不难理解,这个门上的雕刻貌似简单,却最不好理解。因为这组雕刻都是与灵魂生死相关,所以我们的推测,这条蛇代表了阿曼西神,传说中的阿曼西神是条大蟒蛇,挽救曼西族人并保护着他们,是曼西族惟一的神,地位不亚于基督教徒心目中的耶酥。另一方面这条蛇……"他手指着上方头尾相接的蛇,"呈现环型,代表着生命无始无终,生死永不停止,死是生的结束也是开始,而生是死的结束也是开始。"
     梁平颔首赞成:"没错,第一幅雕刻意喻生命是场宴席,也就是说有散席死亡的一天,第二幅雕刻意喻灵魂会重回人间,第三幅代表着生命的开始,第四幅代表生死不息。这四幅雕刻正好组成一个生死哲学,类似于佛教的轮回。甘教授,你怎么看?"随着他这句话,大家都转眸看着甘国栋,先前的他一直凝视着雕刻画陷入思索之中,这时惊觉过来,谦逊说:"两位教授说的非常有道理,我也认可。"
     雷云山说:"看起来曼西族灵魂生死哲学十分有趣,可惜曼西族的文字记录没有保存下来,否则我们对曼西文化会有更深的了解。"
     他的话让方离心中一动,说:"听雷教授这么说,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据文献记载,曼西族有象形文字,为什么整个古墓没有看到一个呢?大家想想,一路走来,全是雕刻与壁画。"
     梁平双手相击,说:"对呀,方离说的没错,确实没有,这是怎么回事?老雷,那些送到博物馆的文物上有没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雷云山,其他人也看着他。
    雷云山摇摇头,说:"这也是我们整个考古队的疑惑,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文字,这很不合道理。"
     甘国栋缓缓地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曼西族的文字只掌握在部分特权人物手里,比如说巫师,作为一个民族以及国家的神权体系,他们掌握着文字就可以统治整个民族以及国家,所以这种文字作为统治工具,是不能让神权体系外的人学会的。"
   
   
禁咒之语(3)

     雷云山深深地凝视着甘国栋,然后伸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甘教授,你来得太及时,你的提点对我们整个考古队的工作开展有着重要意义。"
     甘国栋笑了笑,说:"雷教授,你这么说,让我受宠若惊。"
     "你别谦虚了。"梁平也说,"我听了你的话,深受启发呀。"顿了顿,他又说:"这个古墓,无论建筑、绘画、雕刻、工艺,没有一样不是精巧到极点。如此看来,两千年前的曼西族无论文化与经济都相当发达,没有延续下来,真是可惜了。"
     "何止两千年前的曼西族呢?历史上十分出名的夜郎族○10,也由于解放初工作失误被剖分到各个民族,造成夜郎民族文化的流失和异化。"梁平感叹地接口。"保护原生态民族文化是个刻不容缓的课题。就是现存的民族也大范围地被汉化,过不了多久,丰富的民族文化就全变成大汉文化了。可是国家在这方面的资金投入太少了,就是学生也不愿意报考这些专业,我们也是有心无力。"他无奈地叹口气,旁边的甘国栋凝视着他,微微动容。
    雷云山拍拍梁平的肩膀说:"这不是件容易事,我们的汉文化何尝不是大量流失,而且还受到西方强势文化的侵略。保护民族文化,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说到目前的文化现状,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沉重,先前的兴奋大大消却。
    "来,不讨论这个问题了。"雷云山推开石门,大家随他鱼贯而入。"这个后墓室里,放着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与工艺品,有木雕,有漆器,还是青铜器,很丰富,也很精致,以后有时间我会发些图片给两位,你们帮我研究一下。"整个后墓室也是空空荡荡,只留着一幅大图,有山有水,天空挂着一轮红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水边嬉闹,十分热闹的生活场景。站在后室通往墓道的门口,雷云山手轻轻拍着墙壁说:"大家一定很好奇后面的两个房间究竟有什么。我主持发掘的古墓不下二十座,也算得上经验丰富了。当我走到这里,我就在想,还会有什么奇迹之类的东西吗?前面的这些已经让我足够惊叹不已,但是……"他微微一笑,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灼灼发亮。"不说了,大家来看吧。"说罢,他扭身进入墓道。
    大家相视一眼,跟着进去,一进墓道便发现空间陡然逼仄了,一路以来的墓道都有两米左右宽,到这里却变成了一米五。两壁夹着行人,空气又浊又凉。墙壁上也没有绘画,有几处墙面受地气侵蚀,剥痕依稀。前面一路都感觉不到墓葬的气氛,仿佛在华厦里穿行,走到这里,分明感觉到坟墓的气息凉凉地在脊梁游走。
    隔着老远才挂着一个灯泡,灯光错错昏昏。五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振荡,扑到耳膜上又弹了出去。这条墓道比前面几道要长,走到尽头时,空间才变宽了些。尽头挂着一盏灯,灯光照着一条昂首吐信的大蛇。
    方离忍不住惊呼一声,连迭后退,踩着后面的梁平。梁平脚步一停,后面的甘国栋撞到他身后,跟着后退又撞到小冯,几个乱成一团,梁平、甘国栋、小冯纷纷问:"怎么了?"方离惊魂未定,气息吁吁地说:"有蛇。"在这狭窄通道里有蛇,那真是避无可避,后面的三人纷纷察看脚边。走在最前面的雷云山已走到大蛇旁边,回身说:"不要怕,这不是真的蛇。"他一让开,方离也看真切前面的光景,这条大蛇盘尾昂立,红信半卷,毒牙森然,一对红色的眼睛灼灼逼人。但这不是真的蛇,是一条雕刻在石门上的蛇,因为身体涂了颜色,特别逼真。
    方离暗舒一口长气,听雷云山说:"当初我走到这里,也吓了一大跳,手里拿的电筒都掉在地上了。"他哈哈一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蛇身,"曼西族当时已经掌握了浅浮雕法,看这蛇雕得多逼真呀。"
     方离心中一动,问:"为什么前面几道门都的都是古朴的平雕,而这扇门却用了浮雕呢?"雷云山点点头,说:"这也是我心头的一个疑问呀,按理说,雕刻手法应该与当时流行有关,就像宋代以后的墓雕大部分是多层浮雕法。不过这个墓里,细细一看,有疑问的地方多了。"他顿了顿,神情凝重地说:"先前公布的资料里,说曼西古墓是北斗七星造型,名义上古墓有七个墓室,事实上,第六墓室与第七墓室是连在一起的。现在我打开石门,这个墓室里的东西保持着原貌,原因是目前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搬走。大家进去后,一定要记住不能乱动乱碰乱摸。"他说完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直到每人都点头,他才重重地推开了门。
    墓室里的灯光比一路走来的任何地方都强,门一打开,灯光似水般哗哗地流泄出来。雷云山站在门口,又回过头来叮嘱大家:"记住,不能乱动乱碰乱摸,这里的偶人会喷出毒气。"他这般慎重的再三叮咛,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神经绷紧。
    雷云山先进入,方离尾随其后,一脚踏进墓室,不由地心中猛跳一下,脚步一滞。一对武士打扮的偶人,手按腰间宝剑,目光凛凛地看着她。再看室内,约三十平方的室内,全是偶人,或站或跪,室内正中是个石制雕花肩辇,旁边跪着八个轿夫。
    "看天顶。"雷云山站在肩辇旁边提醒大家,话音未落,大家齐齐仰头,天顶漆成蓝色,嵌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其中肩辇正上方的天顶嵌着七块石头,特别地大而光洁,散发着荧光,就像……北斗七星。方离心中一动,惊诧地说:"是星空图。"这会儿,其他三人也看明白了,又惊又喜地叫道:"星空图!"
     "正是。斗柄指东,春季的北斗七星图。"尽管雷云山不只一次站在这里,但神色间依然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难以相信吧,如此大幅的远古星空图,世之罕见呀。"大家看着天顶,也是激动莫名,连连点头,说:"确实,确实。"
     "我一进这个房间,第一个感觉这是个陪葬墓,你们看,还有肩辇等出行工具,那可不是等闲人能坐的,非常符合墓主的身份。可是当我看到星空图时,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这个墓室比其他任何一个墓室都重要。嵌出这么一幅星空图,可要比在墓室画画工程大多了,没有理由会在一个陪葬墓室费如此力气,我开始怀疑这个墓不似表面这么简单。"雷云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四人眼巴巴地看着他,急盼他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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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44:30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觉得这个墓室藏着一些秘密,但是……"雷云山摇摇头,苦恼地说,"我们没有办法找到秘密在哪里,这些小偶人都设着机关,随手一碰,会从鼻腔里喷出毒气。"听到他这么说,大家骇然,赶紧缩紧身子离偶人远些。
    "看到这些机关,我更加相信,这个墓室非同寻常,但是找不到突破口。我邀请梁教授与甘教授前来,是因为两位对曼西族文化都有一定的研究,能给我些提示。"雷云山看着梁平与甘国栋,眼里满含期盼。
    梁平与甘国栋相视一眼,说:"目前为止,有关曼西族的资料文献不仅少而破碎,只知道是曼西族以巫立国,那时的巫术荟萃着早期的科学和早期的艺术,对星空的研究也是早期科学的一部分内容。曼西族人认为自己的守护星辰是北斗七星,可能在墓室镶嵌星空图以示吉祥吧。"
     他这番话什么也没有说到,雷云山微微失望,说:"先不说星空图,这个房间里的偶人排列看起来好似乱放,其实很有讲究,我将他们所站方位绘成一张图。"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展开,大家都凑到他身边。雷云山指着上面的点点说:"红色点代表跪着的偶人,蓝色点代表站着的偶人,你们看,跪着的偶人并非是随机的,它们正好组成两个圆圈,两个方框,就是这个符号:OO口口……"
     方离心里格登一声,脑海里闪过郭春风的手饰盒子里浅浅印子,还有那个钟东桥家里的信封上的印子,都是这个符号,这绝不是巧合,可是这个符号代表什么呢?心神未定间,忽听身边甘国栋低沉厚实的声音响起:"禁咒之语。"
     注○10:夜郎族:古夜郎族生活在云贵川三省的结合部地区,主要是仡佬、土家、彝三大族融合而成,后来也有布依、侗、水、苗、瑶融入。曾经创建了夜朗国和十分特别的夜郎文化,成语夜郎自大说中的夜郎就是指夜郎国。
生死门(1)

     甘国栋忽然冒出的一句话,把大家全弄糊涂了,不解地看着他,问:"禁咒之语?什么是禁咒之语?"
     甘国栋伸手拿过雷云山手上的纸张看了又看,抬起头,肯定地说:"没错,就是它。"大家的胃口被他高高吊起,连声催促:"到底是什么?快说呀。"
     甘国栋拿出笔在那个符号之间添了一竖两横,举高给所有的人看,郑重地说:"这个类似于汉字'噐'字的符号,是曼西族的象形文字,意为通天地的人,也就是大巫师。"
     卢明杰抢先反应过来,问:"可是那些跪着的偶人只形成两个圆圈两个方框呀,并没有一竖两横。"
     "你们看这个肩辇,不仅体积庞大,而且雕工精细,需要八人来抬。"甘国栋指着那个华贵的雕花石肩辇说,"作为交通位置,肩辇只有地位尊贵的人才可以坐,比如说大巫师。肩辇在图上的方位如果简化成符号,就变成H,乍看是两竖一横,很具欺骗性,可是如里我们将它转过来,那不就是一竖两横吗?"
     大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梁平说:"汉字'工'字是象形文字,意指持有工具。不知道曼西族的'工'符号意指什么?还有整个符号代表什么?"
     "众所周知,巫师通常都是祭祀台上施咒,而且都有自己法器,就像现在的道人会有桃木剑之类的工具。曼西族的巫师有法杖,当巫师开始施法,召唤神灵时,他就会高举法杖,两横分别代表祭祀台与法杖,中间一竖为顶天立地的人。而上面的两个圆圈,代表太阳与月亮,这点我想大家都清楚,先民时代的太阳与太阴崇拜。下面的两个方格分别代表大地与湖泊,在古代人们都认为地球是方形的,至于湖泊则是古代瀞云地区有名的四方湖,被曼西族称为圣湖的。"顿了顿,甘国栋有肯定的语气说,"所以,这个符号全部的意义,就是连接天地的人,也就是大巫师。"
     大家听他这番解释,又联想到两千多年前的文化与宗教状况,觉得十分合情入理,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方离好奇地问:"甘教授,你怎么这么清楚?"她的问题引起梁平雷云山卢明杰的共鸣,曼西族的相关文献并不多,为什么甘国栋知道这么多关于曼西族的事情呢?
    甘国栋微微一愣,很快地回过神来,环视着四周的偶人,缓缓地说:"这事情说起来话长,跟我们家族有点关系。我们甘家,以前是个大家族,也就是俗话说的书香门第。我祖父、曾祖父、曾曾祖父都是读书人。据说,多年以前我们祖先娶了个曼西族的后裔做妻子。当时陪嫁的嫁妆中有一个檀香盒子,十分精美,上面印刻着这个标记。"他扬了扬手中的纸张,继续往下说:"当时祖先十分好读书,四处游历四处猎奇。碰到这种新奇的事当然不放过,就问妻子是什么意思?妻子说,她们家族曾经出过一个大巫师,在曼西族里,这个标识只有大巫师可以用,十分的尊贵。我这位先祖就将这件小事记录在读书笔记里,并且另外又从民间收集了很多曼西族的传说,但都很零碎,我一直希望自己有生之年能将它整理完好,写成一本曼西族的文集。"
     "那你快写,我可要先睹为快。"雷云山教授高兴地说,"甘教授,你说这个符号的意义,我很赞同。不过你刚才说的禁咒之话究竟是什么呀?"
     甘国栋又往下说了:"在我家族志里记录的曼西族传说中,曾提及曼西族最古代最神圣的传说,是关于大巫师与本神阿曼西的,其实也是关于曼西族的禁咒之语,相传这种象形文字是阿曼西神教会大巫师的,因为该文字主要与施咒禁忌有关,所以被称为禁咒之语,也叫神灵之语。传说还提到阿曼西神化身为山脉之前,留下一本用禁咒之语写的书赠给大巫师,用来统治和教化曼西族人,扬善惩恶,施福锢咒,以便他们永世不忘阿曼西的神谕。而这本书被曼西族称为禁书,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最高神权象征物,相当于基督教里的圣经。因为这本禁书,曼西族形成了以巫师为核心的神权仪轨,继而影响整个南绍地区,成为群巫之长。"
     方离心中一动,问:"甘教授,那么你家族志里有没有提及禁书是什么样子的?"甘国栋摇摇头,说:"并没有提到,由于年代久远,我觉得这个属于传说的成份比较大,就像中原文化的河书洛图。"
     雷云山拍拍手,试意大家停止讨论,听他说:"听甘教授这么一说,解决很多一直困扰我的疑问。但是这个第六第七墓室依然是个谜,显然它不是陪葬墓,那么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那就是两千多年前的曼西族古墓设计者造出第六第七墓室并安排偶人肩辇的用途是什么?"
     这番话让大家都陷入沉思当中。片刻,方离说:"首先我认为第六第七墓室存在有着建筑美学作用与宗教意义。如果没有这两墓室就无法构成北斗七星造型,失去美感,也不符合古曼西族崇尚北斗七星的宗教习惯。第二我认为这个墓室看起来属于整个北斗七星阵的一体,但事实上只在建筑结构上属于前者,它是独立的两室,无论是从门前浮雕的蛇,还是墓道的宽度都与前面的五座墓室有着明显的区别。如果从阐述的主题来看,也是如此,前五室构成完好的灵魂观:生死循环,生生不息。而这两个墓室阐述的东西似乎更为庞大,也更接隐晦。星空、下跪的偶人、执刀的武士、华贵的肩辇,我一站在这里,便有种油然起敬的感觉,不知道教授你们是否也有这种感觉?"
     "没错,我就有这种感觉,可以说是一种敬畏的心情,对天地对宇宙甚至对人类,很复杂的一种感情。"梁平点头附和。
    "那让我们来想想究竟这个墓室在阐述什么呢?"雷云山两手交握,露出思索的神色。
    "在我看来,这两墓室阐述的东西早就暗示我们了。"甘国栋胸有成竹地说,思考中的众人心头一动,齐齐注视着他,"这个墓室有个哑谜,而谜底很简单,就是如果把肩替转动90度,让'噐(上面两个是圆)'符号完整出现,会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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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3-12 16:44:41 | 显示全部楼层
卢明杰呆呆地追问一句:"会如何?"
     甘国栋摇摇头,说:"不知道。"
     "可以转动吗?"方离看着那个庞大华丽的肩辇,它的地部是连着地面石块的。这句话问住了大家。雷云山若有所思地看着地面,缓缓地蹲下身来,手指抚摸着石条的接缝。其他人也纷纷走到肩辇旁边,蹲下细看。
生死门(2)

     这个墓室铺着石块,肩辇下面是块圆形的巨石,以肩辇下面的圆石为中心,外围一圈也是圆的,不过是由几块弧形石头拼嵌而成的,跟着一环套着一环地向外扩散。石块之间的拼嵌工整平顺,显示出精湛的石作工艺水准。
    半晌,雷云山慎重地说:"没错,是可以转的,一直没有留意到地上,当时我看到这一环套一环的地面,还以为只是象征着太阳与月亮,没想到是另有用途,古曼西族的才智真叫我惊叹。"
     梁平最年长也最持重,提出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如果这个设计是个误导或诡计,转动它摧毁整个古墓怎么办?"他的话让大家心头一凛,细想一下,这种可能性非常大。古墓的设计者为防盗设计一些保安措施是经常有的事情。
    甘国栋沉吟片刻,说:"我个人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这种古墓大概建于中原地区的战国末期,当时的曼西族国力鼎盛,神权凌架于王权之上,大巫师成为实际的神权与王权领袖,并且控制整个南绍地区,被尊为群巫之长。南绍地区的人民都对他十分敬畏,而且曼西族人笃信自己的宗教,所以不可能擅用这个符号,这座古墓里用这个符号设计肯定是大巫师首肯的。而大巫师是阿曼西神在人间的代言人,作为宗教领袖,他必须言出必行,绝不可出尔反尔。所以我认为,这个设计不可能是种诡计。"
     他的话一说完,雷云山连连点头,说:"我赞同甘教授的看法。从常理来说,如果一座古墓有防卫调置,应该会分布在各个方位,而且大门口应该是最有可能优先设置的,而没有理由前面都没有,结果最后两个墓室反而有。不合逻辑,盗墓的东西也拿光,墓里的死者也受惊扰,在最后的墓室里设计摧毁装置,失去了意义。"
     "怎么说,我们现在就推动这个肩辇吗?"卢明杰热切地问,方离、梁平、甘国栋也期盼地看着雷云山。推动肩辇,让大巫师的标识完整呈现,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迹呢?大家的脑海里浮想联翩。
    虽然雷云山也很想知道将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迹,但他做为整支考古队的组织者,不能冒进与草率行事,所以他犹豫一下,说:"我要和李老、林教授、洪副局长、黄队长商量一下,然后还要制定具体的应对方案。今天也晚了,大家还是回营地休息一下,如果甘教授与老梁不是太累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参加会议。"
     甘国栋与梁平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当然。"
     雷云山拍拍手弄掉灰尘,站起身来说:"那我们回去吧。"其他人也纷纷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卢明杰与方离都很好奇肩辇转动90度后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迹?因此脚步微挪,恋恋不舍地看着肩辇。
    这时忽然灯灭了,四周一片黑暗,大家惊诧地停住脚步。
    "大家别惊慌,是发电机故障,我带着电筒。"黑暗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会儿雷云山又说,"糟糕,刚才被邓工拿走了。大家不要乱动,一会儿就会来电的。"
     墓室的黑暗很纯粹,空气是滞浊的。起初大家都屏息站着,慢慢地放开呼吸,荷哧荷哧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一二分钟,就只有这样呼吸声,然后忽然增加了另一种咯吱咯吱的声音,声音慢慢地变响。
    雷云山着急地问:"是谁碰到了什么东西?"
     大家纷纷说:"没有。""不是我。"……
     咯吱咯吱声继续变快变响。
    方离感觉脚下地面在转动,脱口而出:"地在转。"
     "什么?方离,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反正感觉地面在转动。"方离紧张的心都提起来了,身侧有轻微的风声,那是人走动带起的风。"谁?谁在我身边?"她一紧张忘记了雷云山的叮咛,伸出手去摸一下,触手细软,那是衣服的感觉。那衣服却忽然下滑,方离一愣,顾不得细想,变摸为抓,但那人的下滑势头很猛。她"哎唷"一声,也被带着往下坠。
    雷云山等人听到她的惊呼,纷纷着急地问:"方离,怎么了?"但方离没有回应。黑暗里的咯吱咯吱声还在持续,声音渐渐变弱,然后格登一声,停了下来。那一刻,灯也亮了,墓室里重现光明,但是方离与甘国栋已经平空消失了。
    雷云山、梁平、卢明杰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盯着那个雕花肩辇,它保持着原样,似乎从来没有动过。
    下坠的一刹那,方离只有一个感觉,害怕,身体自发的害怕。不过这种害怕只是转了一下,马上被疼痛代替了。她感觉自己摔在有棱角的石块上,然后一路滚了下去。片刻才明白过来,这是台阶。
    朝下的石头台阶!
    接踵而来的疼痛根本让她无从思考其他问题。就这么一路滚了下去,带着咚咚的响声。台阶并不长,但一路滚下来,她是筋骨俱散,幸好跌落的地面并不坚硬。但当她跌到地面时,身下的"地面"发出"哎唷"一声。
    方离有点发懵,片刻意识到身下是个人,连忙爬了起来,身下的人又是一阵哎唷哎唷,声音似是甘国栋的。"甘教授,是你吗?"
     "是……我。"甘国栋还没从痛苦中没缓过来,说话声音都有气无力。
    "你还好吧?"
     "不太好,你整个人撞到我身上。"
     方离心虚往后缩着身子,周身也是一阵疼痛。她小心翼翼地扭动着身子,发现除了脚踝扭伤较为严重外,其他都是皮肉之伤并不碍事。她放下心来,仰头望着掉下来的地方,不过什么也没有看到,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教授,刚才发生什么事?"
     甘国栋说:"我也不知道,听到奇怪的响声,脚下忽然一空就掉了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甘国栋似是不太愿意说话,嫌恶地哼了一声。方离想他可能是痛苦得不行了,想想也是,一百来斤挟着滚下来之势撞在他身上。她越发地心虚,都不敢再找他说话,只是揣测着身处的地方。空气很清凉,屁股下似是石板地,也是凉飕飕的。一说话隐隐有回音回来,感觉这是个面积颇大的空旷的封闭式墓室。
    方离起初以为雷云山等人会很快下来,但过了十分钟,上面还是毫无动静。她渐渐地坐不住了,随即想起自己包里有手机,虽然屏幕光微弱,也聊胜于无,只是不知道这一路的跌撞,手机是否完好。
    她掏出手机,本来开着的手机已经黑屏了。她连按几下开机键,屏幕终于亮了起来,一束微弱的蓝光冲破了黑暗。"甘教授,你还好吗?"她把手机凑近甘国栋,只见他脸色苍白,额头汗珠颗颗。方离吓了大跳,连忙爬到他身边,伸手欲要扶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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