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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烟幻

《红棺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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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0:22:1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1节:第2章坟地里'鬼媳妇'的阴影(6)


  于是我们就都又拼了命似的往回跑。

  原来,在二癞子事件前,我们都喊:吊死鬼来了!吊死鬼来了!后来,是我们把加工后的"鬼媳妇"烧"小鸡鸡"吃二癞子的恐怖事情宣传到学校里去后,就把"吊死鬼来了"改成了"鬼媳妇来烧'小鸡鸡'了"。

  看来,"鬼媳妇"要比"吊死鬼"还可怕!其实,土沙丘离坟地还好远呢。孩子就是喜欢自己吓唬自己。

  沙丘,白杨树林,也是我们少时的乐园。

  下午的第二节课就是美术课。整个上午,凉子都在四处奔走,热衷于我的"花边新闻"的宣传工作,闹得整个校园的学生(包括一年级的幼儿他都没有放过去添油加醋)都知道我是有"媳妇"的人啦。并且这个媳妇还是郝老师!我一直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一个12岁孩子应该做的事吗?我猜他一定是继承了他母亲:村里有名的长舌妇的"优点"。1997年的冬天,我在一家叫凉子的狗肉馆见到了凉子,馆子是他开的。我们又谈起了那件事,凉子下意识地摸了摸脑袋说,你想知道为什么吗?我说都是小孩子,哪有那些什么和为什么的?再说,都过去好多年了。凉子说,我应该告诉你,你知道我当时听到郝老师要做你"媳妇"的时候我是多么的伤心吗?多么的恨你多么的嫉妒你吗?我本来想笑,但看着凉子严肃的样子,就没有笑出来。我的目光落在了他头上那条白色的疤痕上了,那是我给予他做"宣传工作"的"奖励"。

  在同学们不怀好意的嘲笑中,午后的第二节课的摇铃声就响了。我一直没有言语,只是低着头,不敢去看任何人。心里就像有一块很大很大的石头压在上面一样,让我透不过气来。

  六姐,不,郝老师走进来了,就如一朵鲜艳的彩云飘进了教室。

  是的,我们穿惯了蓝色的土布衣裤,看惯了单调的颜色。六姐的出现,就好像在一大片灰色的叶子中,突然绽放了一朵(当然是唯一的一朵)鲜艳的花朵一样,是那样的动人、可爱!

  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什么烦恼都忘记了,定了神儿似的看着她。

  "同学们,我是你们新来的美术老师,是临时代课的。我也不比你们大几岁,喜欢的话,你们可以叫我姐姐。叫六姐最好,因为我在家排行老六呀,咯咯……"

  于是,同学们都在她银铃般动听的声音中乐出了声。

  "我呀,我一直在城里读书。可是我出生在这里,这里是我的家乡。我喜欢画画,也学过一些绘画的知识,我要教大家一起来画画,画咱们美丽的家乡好不好?"

  "好!"同学们都兴奋地叫起来。

   5

  六姐拿起彩色粉笔,在黑板上轻柔地描画着。不一会,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美丽的图画:一轮红日在白杨树树林间冉冉升起,白杨树林的后面是一座秀美的山川,山川下小溪流淌,有愉快的鸟儿在溪水上欢歌……

  "有谁知道我画的是什么地方吗?"六姐微笑着提问。

  "是学校后面的土沙丘!"凉子第一个举手回答。

  "不对,沙丘旁没有小溪!"我很认真地纠正了凉子的回答。"我们屯子东头只有个大水泡子。"

  "嗯,雨歌观察的很细。但是我画的确实是咱们的土沙丘,只是我把它美化了。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家乡美丽如画呢?如果想要让生你养你的家乡更加美丽和富足,我们应该怎么做呢?"六姐仍然用她那甜美的微笑对着大家。

  同学们都沉默了。

  "我知道!"我第二次举起了手。

  "你说。"六姐温和地看着我。

  "现在好好学习,长大了用所学到的知识来建设家乡!"

  六姐甜甜的笑了,走到我的课桌前,用手轻巧地拍了拍我的脸。立刻,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六姐拍过的脸颊上迅速地传变了我的全身,我呆了一下,才坐在了木凳上。同时,我感觉出来,有一双充满无奈和嫉恨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我,那就是凉子的小眼睛!

  我是在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中度过这节美术课的。说也奇怪,我居然没有溜号,眼睛一直盯着六姐,听着她讲的每一句话,看着她做的每个动作。在以后的其它课程里,我没有再溜号过,是六姐治好了我这个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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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0:22: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节:第2章坟地里'鬼媳妇'的阴影(7)


  晚饭后,我们兄弟几个照例奔出了家门,直奔场院。

  凉子早就带一伙人等在那里,看到我们跑过来,就冲我们喊到:

  小破孩,有媳妇!

  有媳妇,是老师。

  老师大,大五岁!

  大五岁,真有福!

  女大五,赛老母!

  ……

  我被突如其来的呼喊声气疯了,尤其是一想到白天凉子在学校里的所作所为,就从地上抄起一根比自己还高的木棍子拼了命地朝凉子扑过去。凉子还在洋洋得意的时候,他的小脑袋就已经顺利的和木棍有了一次非常之亲密的零距离接触,木棍断了,他的脑袋"开花"了。

  "你说我什么都行,就不准你说六姐!"要不是哥哥抱住了我,我想我还会再给他补上几棍子的。

  家里的大人都赶到了。父亲也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朝我的屁股踹了一脚,让我来了个嘴啃泥。但是我没有哭,一下子就爬了起来,恨恨地看着父亲抱着凉子跑向郝支书家。

  凉子的伤口被缝了六针,在家里休学了二个多月,第二学期就降班了。现在回想起来,真的为这件事很后悔。心里总有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

  晚上我躲在生产队的场院里不敢回家,一个人躺在柴垛上看星星。那天晚上天空特别的晴朗,却看不到月亮,只有密密麻麻的星星在闪烁。我的脑海里一直在回闪着六姐的微笑以及在她轻拍自己脸颊的那种特殊的感觉。也为自己的小聪明而觉得自豪。那天欧阳指导员在我家喝完酒后,临出门的时候,拍拍我的头说:"小家伙,好好学习,长大了好好建设自己的家园……"这句话被我深深地印在了心里,没想到却用在了六姐的美术课上了,让六姐对我刮目相看。她一定觉得我比别的孩子不一般!我幸福地想。

  不一会,哥哥领着三弟找来了。哥哥告诉我,说爸爸刚把凉子的老爸从家里送走,让我赶紧回家。并说爸爸不会在踢你屁股了。

  是啊,长这么大,父亲还真是头一次这样对我。

  父亲卷着叶子烟,坐在炕沿上。我低下头,站在屋中央。

  "知道自己错了?"

  "嗯。"

  "错在哪里?"

  "我不应该打人。"

  "你哥把经过都告诉我了,其实有时候打人并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方法。在你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的时候,你可以回家和爸爸说,爸爸会帮你解决的。孩子,你要学会忍耐和思考,一时的冲动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的。"

  父亲的这些话对我以后的成长,有着非常深远的影响。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为了给凉子看伤,把自己戴了多年的手表都卖了。那是母亲娘家唯一值钱的陪送嫁妆。当我每次看到父亲习惯性地抬腕看表却发现手腕上空空的时候,我的心里就有一种针扎的感觉,我暗下决心,等自己长大挣钱后,一定要给父亲买一块世界上最好的表!

  作为一校之长,父亲每天都穿着带补丁的衣服上下班。

  我有个想法,总想问问父亲"鬼媳妇"的来历,但是,每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了,就张嘴问了这个问题。父亲听后愣了一下,说你小孩子打听这事情做什么?那不是你小孩子该打听的问题,去好好念你的书,知道吗?

  我很无奈地走开了,我就知道父亲会这样回答我的。问了也是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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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0: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节:第三章斜楞的罪恶(1)


  第三章 斜楞的罪恶

  1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最害怕见到六姐。不知道六姐知道我打凉子会有什么反应。在学校的门前,我又见到了六姐,她仍然微笑着站在那里,只是没有再穿裙子。穿的是灰色的裤子和白色的衬衫,衬衫胸口的口袋上还别了一支钢笔。可样子还是那么的可爱和稚气,毕竟她只有16岁呀。我怕她和我说话,可是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她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就让我静静的从她身边走过。这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心里有点怨恨她的感觉。

  也许是六姐不喜欢打架的学生?打架的学生都是坏孩子?我心里暗下决心,以后决不再打架了,要好好学习,让六姐看看,我是个好孩子。

  在以后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我的学习成绩一下子从倒数后几名的差等生,变成了前三名。为此,父亲乐得合不拢嘴,用我的成绩去教育哥哥和弟弟。可是,我还是很不开心。六姐在上课的时候,她从不看我,也不再提问我了。这让我更加的伤心。

  时间进入7月中旬里的一天,我们全班都收到了一份珍贵的礼物:六姐用她那点微薄的工资给我们每人买了一只青色的图画铅笔和一本图画本。对于我们这群用普通铅笔在废旧作业本背面瞎抹乱画的乡村孩子来说,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了。我一直都舍不得用,让哥哥和弟弟们羡慕了好些的日子。

  其实所说的工资,学校是没有钱发的,按上课的时间,生产队里给记的工分,折合成很少的一点钱,发给六姐的。

  这时候,我交了一个很好的朋友。他就是欧阳指导员的女儿欧阳小春。我们喜欢叫她春子。春子很瘦小,比我还要矮一些。脸色白白的,一点雀斑都没有,很病态的样子。她就坐在我的前排。上个月转来的时候,她从爱说话,也不喜欢举手回答问题。后来他父亲有一次带她来我家里溜达,才和我熟悉了。熟了之后,她就成了我的"跟屁虫"。在学校里,我干什么她就做什么,只是上厕所不跟我进去,她就在外面等,然后再和我一起回到班里。现在已经没有同学敢说我什么"坏话"了,原因是凉子还在家里养伤呢。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话比较多,但是每句话我都得细听,她讲的是南方加东北的口音。她告诉我很多的关于她父母带她走南闯北的经历,从遥远的南方来这里生活,不知道搬了多少次家。她是我们班里唯一一个没有穿带补丁衣服的孩子。有的衣服还是她父亲的工作服改成的,但是都很干净。除此之外,她还是我们学校第二个穿花边裙子的女孩子,第一个当然就是六姐了。不知道为什么,六姐很少穿裙子上课了。

  关于"写生"这个词,我是在六姐的嘴里听到的。

  先是六姐在课堂上给我们讲有关写生的知识,后来就领着我们去土沙丘写生,教我们怎样用铅笔做比例尺,怎样在图画本上去勾勒轮廓。我们就象"鸭子听雷"似的任她摆布,其实大家都笨手笨脚的没有画好和听懂。气得六姐把我们扔到一边,自己画水彩画。看着她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的挤彩膏,我想那五颜六色的水彩膏一定很贵。于是,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召集同学们说,我们应该送郝老师一点礼物,就送水彩膏!可是,我去供销社问了一下水彩膏的价格,要两元多呢。可钱从哪里来呢?在大家翻遍了口袋才凑足5角8分钱的时候,我突然感觉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和幼稚!但是,春子说话了,她说可以弄到钱的。我说去偷吗?春子一撇嘴说你才是小偷呢!大家都跟我来!

  我们一大帮孩子就跟着春子跑出了村子,直奔磕头机而去。跑到磕头机附近,春子一摆手让大家停下来。就叫我和她朝电线竿子下面的配电箱走去,春子熟练的打开配电箱的两个对开的小门,在地上拾起一个小木棍,很谨慎的往外扒拉箱子底部废弃的小条铅锈丝。一小会的工夫就弄了一小把。然后春子朝我做了一个鬼脸儿,说这些要是用火化了,会卖几角钱的。一斤铅块能卖两块多钱呢。不过就是危险点,怕电打住人,被电打住会要命的。

  有时候我发觉春子就像一个胆大心细的假小子。

  在我们去弄第三个磕头机的时候,就被两个巡井的采油工发现了。我们被他们狠狠地教育了一番才放我们走。并且还没收了我们的劳动成果。但是我毫不在意,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学会了怎样在配电箱里往外扒拉铅丝了。

  也多亏我偷偷去弄铅丝,才救了六姐。

  2

  夏日的清晨是凉爽而明朗的,在麻雀的欢叫声中,我踏上了去寻找愿望的征程。为了让郝老师注意自己,我才酝酿了这个买水彩膏的计划。本来我想找春子一起去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自己行动的好,只有这样,才会让六姐对我刮目相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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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0:23: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4节:第三章斜楞的罪恶(2)


  穿过熟悉的村道,我径直奔向了白杨树林。经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土沙丘后面的抽油机最多。每个抽油机之间相距的距离也比别的地方近。根据自己掐算,每隔一个多小时,才有两个采油女工巡检一次。这时间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飞快地跑下沙丘,跑向我的第一个目标。

  为了这次行动,我做了充分的准备。我虚心地向父亲请教了有关用电方面的知识。准备了一根干燥的小木棍儿,在仓房里找到了一个玻璃罐子。

  我轻轻地打开配电箱,用木棍慢慢地往瓶子里扒拉废弃的铅丝,就用了一小会的工夫,我就把配电箱清理干净了。没想到,第一个配电箱就被我弄了一小把,足有二两多。于是,我就直奔临近的一个抽油机跑去。

  就这样,我一口气跑了十几个抽油机,在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刻,我就弄了快一瓶子铅丝了,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足有一斤多。我的心情是那样的愉快,一点疲劳的感觉都没有,迈着轻快的脚步向回走去。

  蹬上了土沙丘,向下望去,我突然被下面的景色给惊呆了:太阳金色的光芒正从四周的白杨树林的枝叶间透映过来,透映在细细的黄沙上,一位美丽的少女正在那里对着支架上的画板描绘着,美丽的花边裙子在晨风中轻轻地抖动,她的脚下散散的开着几朵美丽的黄花。有鸟儿在快乐地歌唱着……给我的感觉是那样的柔和和温暖。我不想去打扰六姐,索性就坐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下歇息,静静地看着,静静地想着。六姐是我人生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有美好的东西,就会有邪恶的存在。邪恶总是千方百计的去占有和摧毁美好的东西。但是,你什么时候见过邪恶战胜过正义吗?

  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在向六姐逼近!在我毫无查觉的时刻,他已经扑倒了六姐。我只听到"啊"的一声惊呼,就觉得六姐一下子在我的眼前消失了。只看见黑影在沙地上疯狂地撕扯着美丽的花裙子,时间一下子停顿了,我傻愣在了那里足足有3秒钟,才反应过来:有人要害六姐!我拼命地冲下沙丘,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黑影的跟前,举起双手用尽全力,把玻璃瓶子向那家伙的脑袋砸去,"砰!"瓶子碎了,黑影一下子滚到一边,我看到黑红色的血液顺着他滚动的方向拉拉一地。六姐起身一下子抱住了我,脸色惨白,嘴里"呜呜"的发着声音。她被吓坏了。我回头看那黑影,认出来了:是斜楞!斜楞口吐白沫,直挺挺地躺在沙子上,满脸都是血。同时我看到他裤裆下耷拉的一根东西,正在往外流着白色的液体……

  六姐的衣服全被撕掉了,我感觉她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我脱下上衣,包住了六姐的上身,扶起她向家走去。

  吴大夫才刚刚起床,看到我扶六姐这样子进屋,就疯一样的把女儿给抱住了。我简要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了郝大伯,郝大伯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出了屋门。

  那个场面对于我来说,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斜楞是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被五花大绑地捆着,由两个精干的民兵架着走在村子里的,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冲出来了,每个人都有权利在斜楞的身上揣上一脚的。咒骂声此起彼伏。甚至于有人高喊:"送到坟地活烧这畜生,割了他那物件,让他变成'鬼丈夫'!"斜楞的哈喇子洒满衣大襟,枯黄的脸庞更加的骇人。

  难道把男人送到坟地烧死就会变成"鬼丈夫"?那……那女人呢?"鬼媳妇"?!

  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实在不忍心看下去了,顺着村道旁的胡同,独自默默地走回了家。

  父亲怕闹出人命,就在那天的上午,把斜楞"压"到了公社。后来听说县里公安局的吉普车把斜楞给"接"走了。村里人说他妈的斜楞还有理了咋地,居然坐上了县长才能坐上的车呢,咋不直接把他变成"鬼丈夫"该有多省心呀。从此,我就很久没有见到斜楞了。他好像是被判了10多年的徒刑。村里人知道后,又说:唉!几分钟的痛快,十几年的痛苦,不值!当时我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现在我想起来,到觉得好像真有那么点哲理性呢。但是,并不是单单斜楞他自己的痛苦,还有被他伤害的六姐和他本来就不光彩的母亲。她们的痛苦我想才是最无辜和最无奈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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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0:24:02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晚,我做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梦:我梦到斜楞真的被人送到坟地里给点着了,斜楞浑身是火,在坟地里翻滚。最后居然消失了,正在我惊异之时,猛然回头,发现斜楞正站在我的身后,伸出只剩下骨头棒子的爪子手直直向我扑来……

  半夜里,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我的脸上满是汗水。我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了。

  3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40瓦灯泡微弱的光色下,我看到墙上老挂钟的时间已经快半夜12点了。

  "能不能让雨歌到我家去一趟?"听外屋的声音是郝大伯。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父亲问。

  "咳!这孩子两眼发直,就是不睡觉,又哭又闹的,嘴里就叨咕雨歌的名字。好像……好像是中邪了……"

  "啊?中邪?不会,也许是惊吓过度引起的。好的,你等等。"父亲返回了里屋来叫我了。

  黑夜里让我感到恐惧,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郝大伯的后面。知了和蛐蛐也都歇息了似的,连点儿让我壮胆的声音都没有。因为刚才的那个梦,还有传说中的那个红衣服鬼媳妇,让我的心提溜到了嗓子眼儿。我不时地加快着步伐,郝大伯走得很快。但是我能听到他气喘的声音,是旱烟害得他的气管总发炎。

  土炕上,吴大夫在后面抱着六姐坐着,六姐双手紧紧抱着双腿,双眼确实是直直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六姐一看到我进来,眼睛一下子就活了起来,一把就拉住了我的双手,我感觉她的手冰凉。她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样子很温顺。

  "雨歌来了,你看,雨歌真的来了。孩子,你……你躺一会好么?"吴大夫轻轻地说。

  六姐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

  "六姐,老师……你怎么不睡觉呢?"我看着她说。

  奇怪了,六姐用眼睛又仔细看了我一下,就把身子向后靠了靠,要躺下,吴大夫忙闪了身子,找来被褥让女儿躺下。

  六姐躺下了,可双手还是拉着我的双手不放。

  郝大伯示意我也躺下,我就在六姐的身边躺了下来。我说,姐,该睡觉了。六姐就闭上了眼睛。呼吸匀称地睡去了。但是我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抽不出来。

  "孩子,你就在这儿睡吧,我让你大伯去你家告诉一声……"吴大夫哽咽着说。

  我闻到六姐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气,这种香气是我从来都没有闻到过的。那天晚上我在这种奇异的香气中睡得很熟,还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我梦到自己长大了,和六姐一样的大,个子一样的高,我们手拉着手,快乐地奔跑在广阔无边的原野上……

  早晨醒来的时候,我第一眼就看到六姐正坐在我的身边,朝我笑呢,那笑容很特别。我想坐起来,却怎么也坐不起来。原来是六姐还在紧紧地握着我的双手呢。我说,姐,我想起来行吗?

  六姐这才放了我的双手,我感觉自己的手都麻了。

  早饭是在六姐家吃的。吴大夫做了两大碗面条摆在了我和六姐的面前。看着白白的面条,闻着香香的肉酱,我也没客气,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六姐看着我吃,就是笑,自己不吃。等我快吃完的时候,就把她那碗往我手里送,我说够了够了六姐,你吃呀!六姐使劲地摇了摇头。我假装生气地说,你要是不吃,我就再也不来看你了!六姐一下子就端起碗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

  在以后的一些日子里,我几乎每天都会去郝大伯家去看看六姐。每次都能吃到吴大夫做的好吃的。六姐再也没有去学校教我们画画了。

  六姐病了。父亲说是给吓出病的。村里传出来很多谣言,都说六姐是被鬼火坟地内红棺材里爬出来的新娘给附体了……

  有一天,在我放学路过场院门前的时候,我听到坐在场院大墙根儿下镎鞋底儿的那些婆娘们闲扯说:"瞧那丫头那媚样,生就个'红衣新娘'的坯子,我老早就说,早晚得出鬼事情来,你看看,打我的话来了吧?""还有呀,还有呀,那小小的岁数,就去学校当老师,还不是依仗着她爹是支书么?""咱屯子咋这风水呢?真的还要再出个'鬼媳妇'?""要我说呀,那六丫头是被鬼媳妇的阴魂给缠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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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0:2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节:第4章老槐树下的"鬼事"(1)


  我每走出两步,就回头去瞪她们几个婆娘一眼。心里说咋不把你们的舌头都烂掉呢!最好让"鬼媳妇"的鬼火烧掉才好呢!看你们还嚼舌头不?一家过日子,十家观望着呢。这是母亲常说的一句话。

  六姐怎么会是"鬼媳妇"呢?!到底什么是"鬼媳妇"?我很久都没有弄明白这个问题。

  第四章 老槐树下的"鬼事"

  1

  忽然有一天,吴大夫把六姐送走了,听妈妈说,是去给六姐看病了。我突然感到十分的沮丧和伤心,就好像再也见不到六姐似的。心里像针扎一样的难受。尤其是我每每早晨走进校园的时候,总会想起六姐站在门口迎接学生时的样子。这让我更加痛恨斜楞!

  我用一个铁皮盒子把铅丝装好,架在火堆上把铅丝融化后,卖了2元7角钱。买了一合水彩膏。傍晚时分,我悄悄爬上村口的老槐树,把水彩膏藏在了喜鹊窝里,心想等有一天再见到六姐的时候,一定当面送给她,叫她高兴。这招儿是我在电影《小兵张嘎》里学到的。等我刚要从老槐树上下来的时候,我一下子停了下来,头皮突然感到发麻,原因是我听到了一种似哭似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过来,就是那天晚上我们几个去破庙找二癞子时听到的声音。是"鬼媳妇"来了?!这声音由远而近,最后居然在树下停了下来。"鬼媳妇"真的来抓我了?!可我没有招惹她呀!我的全身开始发麻,双腿开始哆嗦,手握树干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伏在枝杆上如瘫痪般颤抖,我的嗓子好干,喊不出话来。

  哭声突然停止了,我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是一男一女,声音都很低,很难让你听出是谁的声音。

  "你哭什么哭,见了面你就哭。"男人的声音。

  "可是,孩子都快30了,出来后该怎么活呀?"

  "这犊子自作孽不可活!该!"

  "都是你做的孽。"

  "我?哼,你怎么就不看着点他呢你?"

  "这孩子孝顺啊,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会那样呢?"

  ……

  声音更小了,我什么都听不到了。忽然又传来了女人挣扎的声音,但是很快,女人的声音就变成了呻吟和男人呼哧呼哧的喘息的声音。这呻吟和喘息声音让我感到莫名的兴奋,将恐惧感吹扫得一干二净。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但是我不害怕了。我知道树下的不是'鬼媳妇',是人。接着,我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听声音是往破庙的方向走去了。

  我悄悄下了树,一种异样的感觉涌遍了我的全身。这种感觉让我激动不已。我要去破庙看看,看看那个男的到底是谁!女的我知道了,应该是斜楞的妈妈!可是……我又开始迟疑了,斜楞的妈妈被游过街,那两个婆娘咒她作"鬼媳妇",她真的是"鬼媳妇"该怎么办呢?她的头要是变得老大,然后冒鬼火该怎么办呢?她要是用鬼火烧我的"小鸡鸡"又该怎么办呢?我又仔细看了看前面那两个渐渐模糊的黑影,咬了咬牙,稍稍哈下点腰,跟了过去。

  我远远的瞄着两个黑黑的人影进了破庙,我顺着墙根躲在了一扇由二癞子老爸以前开凿的破窗户旁,偷偷向里瞧。这一瞧不要紧,吓得我半死,险些没叫出声来。在昏暗的油灯下,我看到了三个人:斜楞的妈妈、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眼睛有点斜楞的男人,另一个竟然是二癞子!他居然没有被淹死?!还是"鬼媳妇"把他给放回来了?

  "你还是跟我们走吧。"络腮胡子说。

  "我,我不想走。"斜楞妈低声说。

  "现在这个样子,你还在村里怎么待?啊?"

  "可我就是不想走!"斜楞妈的态度开始坚决了。

  "你是不是还想着他呢?!"络腮胡子突然愤怒起来了。

  "这你管不着的。是我自己愿意的,不管是享福还是遭罪,我自己都认了。"女人的声音明显的有些软弱了。

  "你为了他不惜被游街,啊?可他都为你做了些什么?啊?他为什么不出来说句人话啊?对了,斜楞到底是他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啊?!"络腮胡子愤怒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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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0:25: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7节:第4章老槐树下的"鬼事"(2)


  "你,你不要脸!"女人的眼睛狠狠地瞪着络腮胡子。

  "斜楞是被你害的呀!你知道吗?斜楞看到你被游街,被人打,他痛恨全村所有的人。他让二癞子往井里尿尿,他自己去祸害领头游你街的郝大喇叭的闺女,他那是报复啊,你知道吗你?"

  "………"女人突然跪到地上"哇"的一下哭出了声。

  "好了,二癞子,我以后就是你爹了。你跟爹走吧,有我吃的,就饿不着你。她不走,咱们走!"

  一高一矮两个男人走出大庙的后门,很快地就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了。

  斜楞妈也不哭了,站起来,用手背擦擦脸,拢了拢头发,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甚至连油灯都没有熄灭。

  一切都安静的时候,我才悄悄地溜回了家。我什么都没有和大人说,我也不想说什么,心里的感觉很难用语言来表达。隐隐的好像同情起斜楞来了。也不知道斜楞现在怎么样了,又突然记起有一次斜楞带我去田地里挖野菜,遇到了暴风雨,是斜楞背着我跑回了家。接着又回忆起他许多的好处来,心里就更加的难受了。但是一想到六姐那凄惨的笑容,就又不难受了。对于这么多的事情,对一个11岁孩子的来说,承受能力是有限的。

  还有一点我坚信,斜楞妈也不是什么狗屁的"鬼媳妇"!我也不再惧怕什么"鬼媳妇"了。就当"鬼媳妇"不存在一样。我为自己的胆大而骄傲和自豪,我甚至敢一个人夜里悄悄去破庙附近转转,看看庙里是否有灯光出现,看看能否再见到些什么让我感到新奇的东西。但我还是不敢去靠近破庙后面的鬼火坟地。

  2

  第二天,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三节快下课的时候,同学们的目光都被汽车的喇叭声吸引到了窗外。一辆深绿色的吉普车驶进校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吉普车,同学们大多也都是第一次看到。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其中一个人脖子上挂着一架老式的照相机,另一个人手里提溜着一个笔记本。他们都戴着近视镜,一副很有派头和学问的样子。

  不一会,教导主任就来我们班叫我了。说是县广播电台的记者来采访我了。我吃了一惊,不明白"采访"是什么意思。我有点害怕,怕被吉普车带走。斜楞就是被吉普车拉走的。去蹲了监狱!毕竟是我把斜楞的脑袋给"开瓢"了。

  我被安排坐在校长室里,那天正赶上父亲去公社开会。

  两个记者就坐在我的对面。

  男记者说我姓许,叫廷。你叫我许叔叔就可以了。我负责给你拍照。

  女记者说我姓宋,叫雅,你叫我宋姨就行。你是个小英雄呀。我们是在县公安简报上了解你的英雄事迹的,县委宣传部王部长责令我们要对你重点宣传的,来,你先谈一下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呀?

  我说我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啊,上去就给了斜楞一玻璃瓶子。

  哦,不对吧,那你什么都没有想,为什么要去打坏人呀?宋姨在启发我。

  我说斜楞要害我的老师,我的老师是好人,好人就不应该被坏人欺负。

  这就对了嘛,你看你这就是见义勇为呀。只有英雄才会见义勇为的。宋姨满意地点点头。我说我不是英雄,我们班每个同学遇到这样的事都会和我一样的。

  嗯,你还很谦虚呀!宋姨开始在她的笔记本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临别的时候,我和两个记者都分别照了合影。后来,他们通过别人把照片给我送到了学校里。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照相。成了我年少时一份很珍贵的纪念。

  我就这样成了英雄。春子在以后的日子里,就改口叫我英雄哥哥了,让我感觉特别扭。在读五年级的时候,我的好朋友春子转学了。她是去城里油田单位自己成立的子弟小学去读书了。走的时候,春子哭了,说咱们以后还会再见面吗?我说会的,一定会的。

  现在时之二

  1

  这就是我11岁时的记忆。

  去鬼火村的客车票是明天凌晨5点的,我特意向单位多请了几天的假。我要在鬼火村多待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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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0:25: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8节:第4章老槐树下的"鬼事"(3)


  我从电脑前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看石英钟,时间已临近午夜。我在等待电话的铃声响起。我想告诉她,我明天就会去找她,去看她。

  可是,我又等待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电话的铃声仍然没有响起。我立即回拨了过去,回答我的声音是个很温柔的年轻女士发出来的:"您拨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请您稍后再拨……"

  我放下电话,拿了烟和火机,去了后阳台。北方七月的深夜闷热而干燥。风也不是很凉,但站在阳台里总比坐在电脑前打字舒服得多。我点了香烟,向窗外看去。在路灯和倪红灯的照射下,街道上亮堂堂的,就像黄昏。很多出租车在来回兜着圈子,寻找着乘客的目标。我家楼的对面街道是一排的酒楼。最为火爆的酒楼就属凉子开的大界火锅料理。现在看过去,里面还有好几桌子的客人在吃喝。这小子原来是开烧烤店和狗肉馆子,逐渐发迹了,就开了这个大界火锅料理。但我从不去他的饭店吃饭。当然,凉子也从不邀请我去。97年的冬天,他在谦和镇开烧烤店加狗肉馆子的时候,我去看过他一次,他正在门前用手将一只活蹦乱跳的鹌鹑的脑袋生揪下来,然后剥皮除去内脏,十几秒种的时间,这个可怜的鹌鹑就被放到烤箱里烘烤了。在他做这些程序的时候,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见怪不怪,你是阳间一道菜。"看着他的动作,听着他的叨咕,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从此我很少去烧烤店吃饭了,更别说吃烤鹌鹑了。不去凉子的饭店,我想也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凉子是发了,我不知道这小子现在有多少钱。

  我的工作不是很繁忙,从宣传口转成行政工作后,资料少了很多。这也让我有时间写了些小说。最近几年还相继出版了几部长篇小说,不菲的版税让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过得很滋润。某天,我对妻子说,用我的稿费把楼房的贷款还上吧。妻子说不着急,慢慢用我们的工资还吧,手里有点存款,还是好的。妻子的话,我总是觉得很有道理的。

  妻子今天睡得很早,一直没有来打扰我。

  我想我也该早点儿去睡了。

  明天,回到鬼火村,我真的会看到她吗?

  2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妻子并没有睡在我的身边。

  我看了看床头的闹钟,是凌晨4点30分。离发车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我来到客厅,看到妻子正坐在电脑前,眼睛直直地盯着电脑看。她在看我昨晚打的稿子。

  "需要带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快去洗脸刷牙。"妻子转回头微笑着对我说,"你十一岁以后的事情呢?怎么还不写出来呢?"

  我说,那把我的笔记本电脑也一起带着吧。也许我们会在那里住上几天,有时间我会继续写下去。

  妻子看了我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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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0:26: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9节:第5章从坟地里走出的女人(1)


  第五章 夜里从鬼火坟地里走出来的女人

  过去时之二

  1

  送春子走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人世间还有别离这种无奈的忧伤。六姐走的时候,我感觉到难过,但我还不知道那种难过就是别离的滋味。是的,在我13岁的时候,春子走了,我忽然懂得很多,也成熟了很多。但是,这个时候,有了六姐的消息。是郝大伯来我家说的。原来六姐并不是去看病。而是在她城里的外婆家复习了一年,而后考取了松林县的松林师范中专读书了。来年6月份毕业,有可能还会当老师的。但是六姐会回来这里教书么?

  我每天算计着时间,等待着六姐归来,就算她不在村里的小学教书了,至少她也该回来看看我呀。我坚信六姐不会忘记自己的。

  我现在的个头要比先前高一个头了。算起来六姐应该是18岁了。

  "六姐什么时候会回来?"我问郝大伯。

  "怎么了?想媳妇?"郝大伯一直管我叫着姑爷,这一点让我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但是我知道,在大人的眼里,我始终是个孩子。但是郝大伯总说,雨歌这小子还真的和六丫有缘呀。对我们六丫有恩哪。吴大夫却从不开我的玩笑,但是,这三年里,我没少吃她做的好东西。只要她家里改善,就不管我愿不愿意,都要把我拽去吃。村里人说这是丈母娘疼姑爷,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但是,说心里话,我真的想早日见到六姐的。

  这段时间里,村里再也没有人说什么"鬼媳妇"的事情了。生活很平静。只是有一天,斜楞的老娘突然失踪了。有的说是她想自己的儿子想疯了,去省城的监狱看儿子去了。还有的说,她被一个老光棍在夜里用一辆大马车给接走了等等,有很多的说法,很不统一。不过也没有什么,她的存在与否,对村民的生活没有什么利弊影响。她生的儿子是个强奸犯,人们看她的眼神冷漠多于同情。看不到她,也没有人会去惦记她。后来,某一天的傍晚时分,我到村口的老槐树上去查看给六姐藏的礼物是否还在。站在高高的大树上,我不经意间向破庙的方向看去。我看到一个朦胧的小人影子从破庙后面的鬼火坟地里走了出来,绕过破庙,顺着村路向这边走来。越走越近,影子也越来越大,在影子经过大树下的瞬间,我从她的身型上看,认出她竟是斜楞的老娘!

  我就那样的呆呆地看着她走进了胡同,那个胡同里有一间破旧的土坯房。那是她的家。

  我溜下老槐树,跑进了村子,拐进了那个胡同。站在低矮的黄土墙外,夜色里,透过窗子,我看到斜楞娘盘腿坐在小炕上,那小炕上摆着个小木桌。桌子上立着一面小方镜子,镜子旁点着一根白色的蜡烛。蜡烛的火苗红红的,在轻轻摇曳。斜楞娘呆呆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一只手掐着个宽板的木梳,在机械地梳着自己散开了的头发。那头发很黑很长,我看不到一根白发。还有她的脸庞,那脸庞我曾经看到过上面有红红的手指印子。那手指印子现在是没有了。可是,她的脸庞的肤色仍然那样的白皙,真的不像五十左右的人。正当我看得入迷的时候,斜楞娘突然转过头,直楞楞地向窗外看来,我感觉到她的眼睛在放射一种很奇异的亮光,很骇人!我"啊"地大叫了一声,扭身就跑。我听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那声音很响。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到自己家里的。

  斜楞娘回来了。是从鬼火坟地里走出来的!这个秘密只有我知道。

  她?难道真的会是"鬼媳妇"不成?我偷看她,算不算招惹她呢?要是招惹了"鬼媳妇"可不是好玩的。

  我很少去破庙附近玩耍了,尤其是天黑的时候。还有,那个胡同我也很少去了。

  斜楞娘开始露面了,她经常去生产队要救济。是啊,她家连电灯都用不起。

  斜楞娘每次去生产队要救济,打扮得都很利索,就是带补丁的裤子也洗得特干净。头发梳理得很光鲜。不管你给不给救济,她的脸上永远都挂着一丝很奇怪的笑容。空空的布袋子在她的手里荡啊荡的。

  接待她的,大多都是生产队的会计何大算盘。郝大伯为了避闲,很少与她正面接触。

  有一次,我在上学的路上遇到了斜楞娘,她用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巴在不停地蠕动,好像在嚼冰块一样。发着"咯吱咯吱"的响动。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是在咬牙切齿!她在恨我吗?是因为我用瓶子砸了他的儿子吗?可是,我觉得自己没有错。

  六月里的一天,吴大夫来叫我吃饭。我说,婶子,我不去了。吴大夫说,来吧雨歌,正好帮我收拾一下东西,你六姐明天回来。学校里放暑假了。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想让她回来看看,她总不能永远不回这个家吧。

  那天,我起得很早,就到到村口去等。

  中午,当我坐在老槐树下昏昏欲睡的时候(主要是昨晚有点兴奋没有睡好的缘故),我感觉有一双带着香味的小手蒙住了我的眼睛,是六姐!

  我一下子从地上蹦了起来,回过头去看。六姐,真的是你么?

  我看到了仍然是从前的那个六姐:一身白色的连衣裙,脖子上还围系了一条红色的纱巾。个子还是要比我高半头的样子,只是要比从前瘦弱一些。她微笑着拉住了我的手,我知道,自从那件事以后,六姐拉我的手就像拉她自己的手一样随便。有一次我问过六姐,为什么喜欢拉我的手,六姐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说,我拉着你的手的时候,就什么都不怕了。继而又说:以后不许你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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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7-6-4 10:27: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节:第5章从坟地里走出的女人(2)


  你的个子怎么还是撵不上我高呢?六姐拍拍我的头打趣地说。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比你高的。我很认真地说。

  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我看到是一本用牛皮纸包得非常板正的书。

  我知道你喜欢看书,我就攒钱给你买了一本,是苏联作家高尔基的小说《童年》。等姐姐上班发工资的时候,我会给你买更好的礼物。

  不用,我长大后会挣很多钱的,我给你买。

  真的?六姐认真地看着我。

  我说你想要什么都行,我都可以买到。

  六姐突然沉默了一下,说有些时候,钱并不是什么都可以买到的。

  我抬头望了望大槐树,说六姐,你等着,我也有礼物送给你。

  我用最快的速度从树上的喜鹊窝里取下了一包东西:水彩膏。

  六姐轻轻打开塑料布、牛皮纸的包装,水彩盒上布满灰尘,里面的彩膏都已经发硬了。但是六姐仍然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了背包里,这让我很感动。可是,我突然发现六姐的眼睛湿润了。我说,姐,你怎么了?六姐说没什么,只是有沙子飞进了眼睛里。

  六姐,你还回咱们学校教书吗?还会做我的老师吗?

  回,只要你在这里读书,姐就回这里教书,还做你的老师。

  那我要是出去读初中呢?

  你到那里,姐就到那里去教书。

  真的吗?

  真的。

  还有,六姐,告诉我,你知道什么是"鬼媳妇"吗?我好想知道呢。我突然想起了斜楞娘。我原本想把斜楞娘的事情告诉她,又怕她担心,就把到了嘴边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六姐看着我的眼神儿明显地一愣,这让我立即想起了我询问父亲时,父亲的样子也是一愣。

  你还是孩子,不要问这些没有用的事情,也许……也许你长大后,就会明白的。你现在该把心思放到学习上呀。

  "嗯。"我点了一下头。

  其实我现在回忆起当年和六姐在槐树下的对话,我只能这么说:六姐是个成年人,我仍然是个孩子。

  可,到底什么是"鬼媳妇"呢?

  2

  六姐在家里只住了一宿,第二天就匆匆返回了城里。村里的人大多都不知道六姐回来过。她走的时候,甚至连招呼都没有和我打,这让我感到很伤心。但是,这种伤心仅仅保持了那么几天,我就什么都忘记了。很多的事情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有必要想的那么复杂么?少时的很多事情或者不愉快的伤痛,在我的心里都是暂时的,很快就会被许许多多的新鲜的事物所冲淡。留下的只能是或深或浅的一些记忆罢了。?

  转眼间,期中考试的时间到了。这次考试对于我来说,可以说是终身难忘。

  父亲因工作突出的关系,被调到县城郊区的谦和镇中学任教导处主任工作。每天都骑着家里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往返十几里的沙石路上下班。我们学校新调来一位姓于的校长,是个总喜欢绷着脸教训人的老头儿。他连老师都不放过,我亲眼看到他把教二年级的小许老师训得哇哇大哭。学生们见到校长的时候,都会远远的就躲开了。

  考试那天是个很晴朗的日子。上午第一节考语文,我一看作文题目是写《我的妈妈》。我的眼前立即就浮现出妈妈平日里的样子,马上就开始按照写作文的时间、地点、人物、经过等老师讲的几大要素开始写。可以说是一气呵成。当我放下笔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自己的四周一片寂静。同时我发觉很多的同学都在用不安的眼神望着我。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我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吓得"啊"的一下站了起来。原来于校长正静静地站在我的身后,双眼紧盯着我的卷子看。"坐下。坐下。继续答卷。"于校长拍拍我的肩膀很温和地说。

  后来下课的时候,同学们告诉我,于校长在我身后站很长时间了。发卷子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的语文卷子被作为典范在全校各班级展览。原因是于校长说这个学生的作文写得太好了,语言朴实,内容充实,赋有真情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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