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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昭

胭脂玉案 作者: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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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30:3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人一步一步向墓碑处走来,慢慢地将酒放在石案上。然后“扑通”跪倒在地,跪得笔直笔直,默默无言地盯着墓碑。
  “果然是三弟。”任骧暗想。
  那僧人就是刚刚出家的的曹大白,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脸上有两行闪亮的泪水,他在默默地流泪。
  默然良久,他擦了擦脸上的泪,倾过身子,双手捧过那坛放在供案上的酒,撕开酒坛上的封纸,又将酒放在地上。
  任骧想:“又要喝酒,心里又想着女人,三弟这做的是什么和尚?”
  曹大白从怀中取出那只犀角杯,然后放在酒坛口处,然后慢慢将酒坛倾倒,酒注入犀角杯中。
  酒香四溢,任骧闻了闻,心中赞道:“果然是好酒!”
  曹大白举起犀角杯,将酒轻轻洒在孟红云的坟前。
  “你我虽是一夜夫妻,可我一刻也没有忘记你……是我害了你。”曹大白说到此处,将犀角杯抛在脑后,捧起酒坛“咕咚咚”痛饮了起来。
  饮罢,他抹了抹嘴,站起了身,向后退了两步,怔怔地望着墓碑,身子在轻轻摇晃。他突然展开宽大的僧袍,向墓碑撞了过来。
  任骧赶忙从石碑后跳出来,他托住曹大白撞过来的头,一把推了出去。
  曹大白跌倒在地,他晃了晃脑袋望着任骧惊叫道:“大师兄!”
  任骧鄙夷地骂道:“胆小鬼,连死都要用酒来壮胆。”
  曹大白从地下爬起来,沮丧地道:“我是个胆小鬼,我害死了我最喜欢的人,我没脸活在世上。”
  “你既然在小木屋中做出了那种事,你就应该坦然承认,找阴夫人说个明白,纵然死在了阴夫人的刀下,那也比死在这里强。”
  “我那时才十七岁,我吓得慌了手脚,我哪里敢去见她妈妈。”
  任骧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那你就这样算了?”
  “没有,我没有忘记她,后来我打听到孟重威就是红云的父亲,我告诉他我喜欢红云,求他帮助。那时红云已经由她妈妈做主嫁给了叶江川。孟重威和我说,他也对叶江川不满,想除去他,他让我想办法嫁祸给叶江川,正好这时胭脂玉案发了,而我又收到了金毛鼠送来的夜光杯和一封信,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孟重威,孟重威要我把信烧了,只把夜光杯送给师父,然后将金毛鼠杀了,把他的尸体拖到清水镇,再用剑在他的咽喉上刺了一个洞。我都按照他的话做了,我还帮他去红云山庄偷《鹿趣图》,我这么做难道不都是为了红云吗?我原想等杀了叶江川之后,就把红云娶过来,好好待她,以赎我以前的罪过,可是没想到,没想到,她却被活活地烧死了。”曹大白说到这里泪如泉涌,悲痛欲绝。
  任骧走过去,在他肩上拍了拍,劝慰道:“她到死也没有忘记你,这是她让我给你的东西。”任骧说完取出孟红云给他的那块红色绢帕,放在曹大白手中。
  曹大白双手捧着那块红色绢帕,望着任骧,他有些迟疑,他不敢翻开这痛苦的记忆。
  “打开看看吧,这里有她对你的一片深情。”
  曹大白翻开绢帕,看到了一柄金钗和一缕秀发。他轻轻抚摸着那柄金钗和秀发,良久无言。绢帕上有泪滴落,一滴,两滴……
  曹大白慢慢合上那块绢帕,悲道:“十年了,这十年我整日以泪洗面,借酒浇愁,生不如死。”他脸上又露出了落漠的神情。
  任骧突然抓住他的胳膊,劝道:“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不仅仅为了她,也为师父,为你的师兄弟们,好好活下去。我们从小儿在一起,是师父一口饭一口菜把我们喂大的。师父他老人家都七十多岁了,你怎么能忍心让白发人送你这个黑发人呢?听师兄一句话,好好活下去。”
  曹大白点了点头,他将那红绢帕塞在怀中,对任骧道:“我已在戒台寺出家,本想入了空门,就能了断情缘,可是我做不到,我还是忍不住要来看看她。我看到她的坟,一时悲从中来,才想到去死。”
  “好了,和我回去吧。”任骧劝道。
  “不行,我没脸去见师父。我还是回戒台寺去。”曹大白决绝地道。
  任骧想再劝几句,可是他心里明白,再劝也没用。
  “你就这么走了?”任骧追了两步。
  曹大白转过身来,对任骧道:“请转告师父,我会好好的修行,天天为他老人家祈祷。”
  “师父八十大寿的时候,你来不来?”
  曹大白想了想,道:“我来。”他说完看了一眼孟红云的墓,又抬头望了望天上凄清的月亮,口中轻轻吟道:“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师弟!”任骧追了两步唤道。
  曹大白好象没听见,转身大踏步走下山去。
  任骧看着他走进松林之中。
  风起了,耳畔传来阵阵松涛之声。
  任骧回到京城,直奔孟府而来,因为师父不在城外的菜园子里,而在孟重威的府上。
  孟府门前张灯结彩,十分热闹,几个家人正爬在凳子上往门板上贴喜字。
  “他们在干什么?难道是给小轩操办婚事?”任骧也来不及细想,就走了进去。
  萧翰正坐在厅堂里和孟重威说话。
  任骧见过礼,便将曹大白的事对师父说了。萧翰仰头叹了口气,道:“人各有志,随他去吧。”
  孟重威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任骧看了看四周,问道:“二弟和四弟呢?”
  “你是问韩雷和罗方吧?韩雷躲起来啦,罗方在到处找他,到现在还没有找到。”
  “四弟为什么要躲起来?”任骧不解。
  “哈哈!一言难尽。”萧翰笑逐颜开。
  这时孟夫人带着胭脂姑娘走了进来,胭脂姑娘身后还跟着丫环燕儿。孟重威好事做到底,不仅为胭脂姑娘赎了身,连燕儿也一起买了来。
  任骧给孟夫人行了一礼,问道:“孟伯母,你这是在给小轩办喜事吧?”
  “不是,不是,”孟夫人笑着连连摇头道:“是嫁女儿。”
  “是小晴姑娘?”这倒出乎任骧的意料。
  “不是,是我这新认的干女儿。”孟夫人说着将胭脂姑娘向任骧面前一推。
  胭脂姑娘羞红了脸,低了头,向后连让。燕儿侧弯了身子,仰起头儿来,看着胭脂姑娘笑。
  “噢。”任骧心里一酸,忍不住问道:“嫁给谁?”
  “嫁给你呀?”孟夫人说着就笑了起来。
  胭脂姑娘赶忙转身跑了。
  “啊!”任骧吓了一跳,这来的也太快了,他赶忙拉过萧翰来低声问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这是喜事,好事。”
  “我不答应。”
  “你敢!”萧翰瞪起了眼,当堂咆哮了起来。
  “师父,我还要去浪迹江湖,行侠仗义,铲尽人间不平。娶了老婆,怎么能浪迹江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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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30:5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可以带着她一起去浪迹江湖嘛。”萧翰揶揄地笑道。
  “那怎么行,江湖那么凶险,她又不会武功,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她。”
  “那你让我怎么做,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你让我再把她送到火炕里去,这我萧翰可做不出来。小子,今天我明告诉你,这胭脂姑娘今天你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要不然你就别认我这个师父,咱们师徒从此一刀两断!”
  萧翰朝任骧吹胡子瞪眼,任骧倒着实有些害怕了,他陪着小心道:“师父,有事好商量嘛,你又何必生气。”
  “你说,怎么商量?”
  “这么着吧,我答应你娶胭脂姑娘,不过每年得给我半年去闯荡江湖。这半年就让胭脂姑娘侍候你老人家。”
  “不行!三个月。”
  “不行,半年,三个月太短了。”
  “好,半年就半年,只要你答应娶她就行。”萧翰得意地笑了起来。
  任骧果然一年里只出去半年行侠仗义,可后来他发现不行,自己在外面总是牵挂着胭脂。胭脂姑娘那一缕缕的情丝早就牢牢地拴住了他的心。任骧已经离不开她了。
  任骧再也找不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快意,相反倒缩手缩脚,小心谨慎起来。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大侠拿不着薪水,他总不能让年逾古稀的师父靠卖菜来养活自己的老婆吧。
  到后来,他索性也就不再当大侠了。托罗方在衙门里找了个差事,做起了捕头。
  嗳,婚姻的现实,打破了多少少年人的梦想。
  第九卷 爱与哀愁 尾声
  话说一年之后,清明时节,翠屏山上细雨霏霏。
  孟重威带着贤婿韩雷到翠屏山来给孟红云上坟。他怕夫人生气,没敢带小轩和小晴来。
  孟重威举着伞走在前面,一言不发,他这一年老了许多。背也有些驼了。
  韩雷手提着祭品,走在后面。
  这一老一少,穿过那一片松林,来到坟前,却突然发现坟前也站着一老一少两个妇人。那小妇人手中还抱着个孩子。
  孟重威走过去低声问道:“碧华,你也来了。”那老妇原来是柳刀门的阴夫人。
  “嗯,我来看看红云!”
  “一年了。”孟重威叹了口气。
  “是啊,一年了。”阴夫人的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伸手抹了抹,又望着墓碑出神。
  那少妇转身看见了韩雷,便对他招招手道:“韩公子,请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你是谁?”
  “我叫李清岚。”她恨孟重威,所以坚决不肯改姓。
  “你找我有什么事?”韩雷看着她心里奇怪,怎么看她怎么像自己的妻子。
  “你来。”李清岚说完走进了松林里。
  韩雷虽然心里发毛,可不知怎么却不敢不去。
  李清岚走到那座小松岗上,慢慢转过身来,对韩雷道:“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吗?也是下着雨。”李清岚说着理了理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眯起一双细长秀美的眼睛望着山下清水镇的方向。
  “记得,记得,莫非是姑娘。”韩雷又仔细看了看她,她果然长得象孟小晴,只是比孟小晴少了一份天真,多了几分忧郁。韩雷心中一热,脸上也红了起来,他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他一想起来,依然脸红心跳。
  “记得就好。”李清岚淡淡地道。
  “我其实,我不知道,要不我也——,我对不起姑娘。”
  李清岚望着韩雷笑了笑“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那都是我愿意的,不过,我告诉你,我以前跟你没有关系,现在跟你依然没有关系。只有这个孩子……”
  “孩子?”韩雷愣了一愣。
  “是你的。”李清岚将怀中的的孩子送到韩雷怀中。
  韩雷茫然地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那个婴儿又黑又胖,憨态可鞠,正紧握着小拳头,望着韩雷嘿嘿傻笑。
  李清岚也低着头注视着孩子,然后抬头望着韩雷叮嘱道:“好好待他,他是你的亲儿子。”说完,她又低头吻了吻那个孩子,脸露眷念不舍之意。
  “那你怎么办?”
  她没有回答,只扭头望了一眼叶江川的墓,便猛回头毅然向山下走去。
  韩雷目送着她苗条清瘦的背影,渐渐远去,最终在树影里消失了。
  他抱着孩子,走上小松岗,伫立在蒙蒙烟雨里,伫立在萧瑟的风中,望着那清水镇的方向出神。
  “她来的时候,就像梦一样;她走的时候也像梦一样。”他叹了口气,突然他想起了什么,望着自己怀中的孩子,慌道:“这孩子,这孩子怎么办?我怎么和小晴说?”
  “哇——”那孩子在他怀中大哭了起来。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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