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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昭

胭脂玉案 作者: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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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2:59 | 显示全部楼层
孟重威皱了眉,道:“明天我就去见近卫营的都总管,请他调一些兵来护我的宅院。”
  张怀恩道:“这事交给我去办,任贤弟以为如何?”
  任骧道:“这自然很好,但现在最重要的还不是保护胭脂姑娘,而是寻找凶手。现在有两条线索,第一条是胭脂姑娘所说的白面人,这人有两个特征,一是他的肤色十分白,二是他有一双蓝色的,会放光的眼睛。另一条线索就是金毛鼠,金毛鼠虽死了,但他留下的伤口却十分明显。他是被人一剑刺穿咽喉的,金毛鼠在江湖上虽是个二流角色,他逃命的功夫却是一流的,换句话说,能杀他的人也必然是一流的剑客。”任骧说到这里望了望自己的师父,他想得到师父的认可。
  萧翰却歪靠在椅子上,眼睛似睁还闭,好像是在打盹,他们刚才所说的话似乎并没有引起他的兴趣,他对他们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这让任骧的脸上感到有些发烧。
  萧翰突然意识到周围已没有人说话,便睁开眼睛问道:“你们怎么不说啦?”
  孟重威问道:“大哥,我们刚才说的你可曾听了?”
  萧翰笑道:“我听了,很有道理,任骧你接着说。”
  “是,”任骧又充满自信地道:“据我所知,喜欢一剑刺穿敌人咽喉的,江湖上只有三个。一是天山雪剑寇凌风,二是武当山华阳真人的惊雷剑,三是燕山一叶,叶江川。寇凌风横行天山南北,却很少入玉门关。华阳真人封剑已经二十余年,整日闭关不出,而且他作为武当派的一代掌门,断不可能去给人当杀手。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叶江川。”
  张怀恩问道:“这叶江川的剑有多快?”
  任骧道:“我查过有关叶江川的一些情况,他最近一次出手距现在已有十五年了,他杀的是西平四寇,四个人,他只刺了三剑,最后一剑对穿而过,一剑杀了两个。从此威名大震。”
  张怀恩又问道:“这叶江川今年有多大?”
  “三十上下。”
  “你是说,他杀西平四寇的时候才只有十五岁?”
  “是的。”
  张怀恩倒吸一口凉气,道:“不得了,了不得。这人现在的剑岂不是比十五年前更快了?”
  “也不见得,学武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叶江川二十岁时娶了他钟爱的妻子李红云,就在翠屏山上,建了一座庄院,起名为红云山庄。自此他就无意江湖,整日陪伴娇妻,据说他的妻子有一种弱疾,经常缠绵病榻,叶江川也就很少下山,整日在妻子身侧端汤送水,呵护备至。即使偶尔下山,也是双宿双飞,形影不离。江湖上的人都十分羡慕他们,称他们是神仙伴侣。”
  孟重威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他既然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可又为什么要杀人呢?他难道不怕惹上官司,从此不得安宁?”
  任骧道:“其中的内情我虽然不知,但我觉得还是这叶江川嫌疑最大,因为据我所知,这金毛鼠一直在云贵川一带作案,很少到北方来。他在京城将夜光杯送到我三师弟手中之后,应该往南走,可他却向北行,死在了翠屏山脚下的清水镇里。据我三师弟所说,金毛鼠死后被埋在乱石之下,由于天热,尸体腐烂,面目已不可辩,我三师弟是看见他身上的金毛才认出来的。不过金毛鼠咽喉处的那被剑刺穿的一个洞却十分明显。”
  任骧顿了顿又道:“由此可以推断,金毛鼠将东西送到我三弟手中之后,可能想去找叶江川讨赏,要知道像金毛鼠这种人,没有赏金他是不会为人做事的。可他万万没想到,赏给他的却是一剑。”
  萧翰听到这里,突然双眉一扬,睁开眼睛问道:“大白和韩雷呢?把他们叫来!”
  任骧道:“三弟和四弟都已经睡了。师父若叫他,我现在就去。”任骧说完就站起了身。
  萧翰低头想了想,道:“算了吧,让他们睡吧。”
  这时一个家人走了进来,对孟重威道:“启禀老爷,罗捕头求见。”
  孟重威道:“还禀什么,快快让他进来。”
  “是。”家人退了下去。
  片刻功夫,罗方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依然木无表情。他站在那里望着四个人。
  萧翰问道:“你可查出什么来了?”
  罗方点点头,道:“柳刀门下都是女弟子。”
  萧翰问道:“就这些?”
  “我还查出柳刀门掌门阴夫人有两个私生女儿,一个叫李红云,一个叫李青岚。此二人尽得阴夫人真传,后来李红云嫁给了燕山一叶,叶江川。这叶江川想必也会使这柳叶刀。”
  任骧高兴地笑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萧翰听了笑道:“罗方,你好大的本事,连人家私生子你都给查了出来。很好,很好。”
  罗方不知道师父这是在夸赞他呢,还是在讥讽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木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望着萧翰。
  萧翰捋捋胡子,笑道:“叶江川,想不查你都不成了,好,那咱们就查查这个燕山一叶。”
  暖香阁里点着一盏孤灯。
  灯光昏暗,纸窗下,斯人趴在书案上打盹。憔悴则睡在角落里的一张小床上。
  自从孟重威知道孟小轩的那些风流韵事之后,就不再让丫环们侍候小轩,怕他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丑事来。
  孟夫人挑了两个聪明伶俐的小厮代替丫环来侍候孟小轩。
  昔日和他要好的那些丫环们也都不再理他了,倒不是讨厌他,多半是怕夫人和老爷责备。孟小轩举目不见女人,心中惆怅,就给自己的那两个贴身小厮起了个怪怪的名字,以抒
  发自己内心的苦闷。
  这两个小厮对孟小轩给自己起的名字倒是很喜欢,一是叫着好听,二是透着文雅。他们对孟小轩也都很忠心。
  今日该斯人值夜,守着孟小轩,怕他夜里起来要茶要水。但斯人贪睡,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孟小轩迷迷糊糊说着梦话。
  憔悴警觉,突然醒了,他仔细听了听,却听不清孟小轩在说些什么。
  憔悴起了身,走到斯人身边,推了推他。
  斯人揉揉眼睛,问道:“干什么?”
  “你听少爷他在说些什么?”
  “谁知道,管他呢。”斯人说完又要睡。
  “喂,你别睡啊,我昨天值夜时也听见少爷在说梦话,他这两天不知怎么了。”
  “啊!”孟小轩一声尖叫,猛地坐了起来,头上满是汗水,他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喘着粗气。
  这叫声将憔悴和斯人吓了一跳,他俩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都关注着孟小轩。
  憔悴递给孟小轩一块毛巾,问道:“少爷,你又做恶梦了?”
  孟小轩没有接,只顾喃喃地道:“黑洞,黑洞。”
  憔悴替孟小轩擦了擦头上的汗,问道:“什么黑洞?”
  孟小轩喘着粗气,道:“黑洞,黑洞,深不见底,太深了,我不敢进去?”
  “少爷,你可是梦见什么啦?”憔悴好奇地问道。
  孟小轩好象没听见,又说道:“黑洞,黑洞里有琴声,火,火旁边的美人,黑洞就要关上了。不,我要去救她,我要去救她。”孟小轩说完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憔悴和斯人忙过来拦住,憔悴唤道:“少爷,你醒醒,你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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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3:09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们放开我,美人姐姐就要被关在黑洞里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快放开我。”孟小轩神色很慌张。
  憔悴死死抱住他,叫道:“少爷!哪有什么黑洞啊!你醒醒!”憔悴急得想哭。
  孟小轩抬头看了看他,那神情就象看一个远乡的陌生人。
  “少爷,你没事吧,憔悴胆小,你可别吓我。”憔悴心中不安,他看孟小轩的眼神不太正常,怕老爷、夫人知道了,责怪自己。
  孟小轩慢慢地唤道:“憔悴。”
  “哎。”憔悴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只要少爷还认得自己,就没有大碍。
  “你知道今天是几号吗?”
  “五月初五,今天是端五节。今儿个晚上咱家还吃了粽子,少爷忘了?”
  “噢,我想起来了。不知道美人姐姐有没有粽子吃?”
  “有的,有的。”
  “我要去那个黑洞,我要和姐姐在一起,剥粽子给她吃,陪她说说话儿。她们在那里一定很害怕,我要去陪她们。”
  憔悴劝道:“少爷,那是梦,当不得真的。”
  “不,不,是真的。”孟小轩决绝地道。他缓缓地从小衣里掏出那柄玉骨折扇,仔细摩裟着,柔情似水。
  憔悴哄着孟小轩。
  孟小轩搂着那柄折扇,昏昏睡去。
  第三卷 追查真凶 第四章
  第二天一早,萧翰便带着罗方和任骧去了沧州。
  沧州习武之风很盛,无论男女老幼都会几手拳脚,柳刀门在沧州很有名,阴夫人门下的女弟子中也不乏好手。这使萧翰感到很棘手,她不想惹怒了阴夫人,要知道,像她这样名气很大的女人,十有八九都不太好惹。
  萧翰师徒找了一个离柳刀门武场很近的旅店住下了。
  罗方和萧翰两人在旅店里坐着。只有任骧一个人走了出来,任骧穿戴整齐,手摇折扇,风度翩翩地在街上溜达,他东看看西看看,偶或瞟一眼柳刀门武场的大门。
  这时从武场里走出来一个姑娘,十八九岁的年纪,身材秀颀,长得也很有几分姿色。她手里拎着个花布包袱,头也不抬地只顾走路,看她步履匆匆的样子,不知有什么事。
  任骧看了看她,嘴角隐藏了一丝坏笑。他转过身走在那小姑娘的前头。
  街头的拐角处有几个摊贩,其中一个身形很高大,袒着胸膛,露出了胸前涌动着的虬结的肌肉,手里拿着柄拂蝇的掸子,正在那里呦喝着卖瓜果。
  任骧走到那大汉身前拣起一只桃子看了看,眼睛却盯着街角,他显然在等那个姑娘的出现。
  那大汉比任骧高了整整一头,他略低下头,笑着问道:“客官买两个桃儿吧。”
  “嗯。”任骧心不在焉地答应着,眼睛却在街角逡巡。
  “你买不买啊?”那大汉张着大嘴望着眼前这位奇怪的客官。
  任骧也没理他,把桃儿放在另一只手里颠了颠。突然,他的眼睛一亮,那女子在街头的拐角出现了。
  “你到底买不买?”那大汉有些不耐烦了。
  “嘿嘿。”任骧朝那大汉一笑。
  “嘿嘿。”那大汉也报以一笑,不过他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任骧乘那大汉嘴还没合拢之际,手儿一送,便将那只大桃子塞进了那大汉的嘴里。
  那大汉大怒,挥起铁拳便向任骧的腮帮子打去。
  “砰!”的一声闷响,任骧的身子直飞了起来,迅捷无伦地飞向了那个拎包袱的女子。
  那姑娘猝不及防,听凭任骧的身子撞到了自己的怀里。
  任骧的脸碰到了一团又香又软的东西,心中大呼不好,身子一滑便倒在了地下。
  那姑娘又羞又怒,挥掌便打,这一掌却打了个空。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脚前躺着一个眉清目秀的书生。眉目虽很清秀,腮帮子却又红又肿,多少有些美中不足。
  任骧躺在地下,不起来,只瞪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望着那姑娘。
  那姑娘又好气,又好笑,这一掌便打不下去了。
  那大汉打了任骧之后,便吐出了塞在嘴里的桃子,跳着脚扑了过来。他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往他嘴里塞东西呢,他受到这般羞辱,自然不会轻饶了任骧。
  任骧看见那大汉怒气冲冲地扑了过来,忙一骨碌爬起身,跪在地上,抱住那姑娘的腿哀求道:“姐姐救我。”
  那姑娘长这么大还没让男人这么亲薄过呢,心中不免又羞又急,急伸腿将任骧踢开。
  任骧就地一滚,可怜巴巴地缩到一旁。
  那大汉这时已到了任骧的跟前,他提起一条巨腿朝任骧的小腹踹去。
  那姑娘看不过去了,挥起一拳攻向大汉的后脑。
  那大汉反应倒也很快,听到脑后风响,急忙回身,但终究还是没有姑娘的拳快,“砰”的一声,那大汉的鼻子被打得鲜血长流,他脑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他晃了一晃,便一跤跌在了任骧的身边。
  “你为何打我?”那大汉坐在地上问道,他突然觉得坐在地上和一个站着的女人说话有失男子汉的体统,便挣扎着站了起来。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姑娘冷笑道:“笑话,我还没来问你,你倒先问起我来了,我来问你,你又是谁?敢到我们沧州地界来撒野。”
  这时街上的行人都围拢了过来看热闹,有几个识得那姑娘的,纷纷指着大汉笑道:“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连柳刀门的姑娘也敢惹。”“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就算你练过几天拳脚,又能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卖桃儿的。”“是啊,这小子自不量力,挨打活该。”
  那大汉看了看周围的人,道:“我没惹她,我好好儿的卖我的桃子,那个小子,他不买,他,”那大汉指着缩在地上的任骧道:“他把桃子塞在了我的嘴里。”
  那女子道:“真是奇谭,你们大伙评评这个理,这位外乡人身子这么单薄,被他一拳打得飞了起来,我亲眼看见的,脸上也打肿了,你们看看。”
  众人都去看任骧。任骧蹲在地下,眼泪汪汪的。
  一个老太太看了后,嘴里仄仄地怨那大汉道:“我说你这个后生啊,你比他高多少啊,他怎么敢惹你呀,你瞧你的手有多狠,瞧瞧,就说人家是外乡人吧,你也不该欺侮人家啊。真不象话,真给我们沧州人丢脸。”
  “是啊,是太不象话了。”
  “真是不象话。”众人纷纷指责那大汉。
  那大汉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他急得脸通红,汗直淌,可是无论他说什么,大家都不信。最后那大汉委屈地抹着眼泪走了。
  众人散去,那姑娘也走了,临走之前看了一眼任骧。
  任骧翻身爬起,跟着那姑娘,寸步不离。那姑娘知道任骧在身后跟着,低了头笑了笑,她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正色道:“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任骧畏畏缩缩地道:“我还没谢过姑娘呢。”
  “不用谢,小事一桩。”那姑娘说完转身又走。
  任骧不离那姑娘左右,嘴里念念有辞:“俗话说,有恩不报非君子。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诗经》有云:‘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诗经》又云:‘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你对我有恩,我岂能不报,我若不报,岂不有负圣人教诲。”
  那姑娘笑道:“好了,好了,酸得我牙都要倒了。你说,你怎么报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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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3:20 | 显示全部楼层
“姑娘但有所求,我无不应允。”
  “你能做什么?我虽没读过几天书,却也听说过一句话,叫做:‘百无一用是书生。’你们这些读书人啊,除了掉书袋,什么也做不成。”
  “诚如姑娘所言,现在这世上,不是有德者居之,而是有力者居之,哎,功名只向马上取,若个书生万户候。书生无用啊。”任骧感慨唏嘘。
  那姑娘见他说得可怜,有心劝慰他:“你也不用灰心,你们读书人有读书人的好处,听圣人的话,不会做坏事。”
  “那有什么用,还不是倒处被坏人欺侮。我若有姑娘这般好身手,也就不怕别人欺侮了。”
  那姑娘停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了看他,笑道:“只可惜你是个男的,若是个女子,我倒可以求求师父,收你为徒。”
  “你师父是谁?他为什么不收男弟子。”
  “你连我师父都不知道?噢,其实这也难怪,你们读书人自然不会知道我们江湖中的事。”那姑娘又低了头走路,不过这次她倒是走慢了些,她怕任骧跟不上。
  任骧听着很不顺耳,他什么都能容忍,就是不能容忍别人瞧不起他,他突然朗声道:“什么叫江湖,你以为只有你们这些会武功的人身在江湖?不对,只要哪里有人,哪里
  有恩怨情仇,哪里有争斗,哪里就是江湖。”
  那姑娘听了暗暗点头,心想:“这个弱书生,见识倒是不凡。”想到这里,不禁回过头来,又看了一眼任骧。
  “噢,说了半天话,我还没请教姑娘芳名呢。”
  “我姓金,名叫翠翠。”
  “翠翠,这名字好听,也很美,人如其名。”
  金翠翠芳心大悦,对这个弱书生顿生好感。
  “姑娘这是去哪儿?”
  “去镇远镖局。”金翠翠突然猜疑地回头望着任骧,问道:“你打听那么多干嘛?”
  “不,不干嘛。”
  金翠翠仔细地看了看任骧,道:“你刚才挨了一拳,怎么一点儿事也没有?奇怪。”
  任骧心想:“不好,事情要糟。”嘴里却胡言乱语起来:“其实是很痛的,也不知怎的,我一看见姑娘就不痛了。”
  金翠翠嫣然一笑,道:“你竟瞎说,我又不是狗皮膏药,能治跌打损伤。”金翠翠突然觉得这个比喻有些不雅,竟不好意思地笑了。
  任骧道:“姑娘要去镇远镖局,我正好也要去那里,没想到竟和姑娘同路,你说巧不巧?”
  “噢?”金翠翠笑道:“没想到你这个外乡人也知道镇远镖局的所在,那倒好了,你在前面带路吧。”金翠翠停步不前,等着任骧领路。
  “啊——这——”任骧恨得真想打自己的嘴巴。
  金翠翠边走边道:“刚开始我还以为你这人挺老实,挺厚道的。没想到一点儿也不老实,肚子里也不知怀了什么鬼胎呢。”
  任骧脸上火辣辣的,他把心一横,干脆浑赖起来。“你说我怀了什么鬼胎?你说。”
  “你肚子里的鬼胎,我怎么会知道”
  “那你猜猜。”任骧突然觉得自己的脸皮比以前厚了许多,这使他感到惊讶。
  “也不用猜,你们男人肚子的坏主意,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任骧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她想到那些方面去了。”任骧忙惶恐地道:“姑娘这可冤枉我了,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对姑娘敬若神明,岂敢有这等非份之想。”
  金翠翠听了这话,哈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任骧心理惴惴的,他毕竟还是怀着不可告人的鬼胎。
  “我笑你们这些读书人口是心非,心里明明想,嘴上却又不敢说。即使想说了,也要拐上七八十道弯儿,明明想的是人吧,却偏要说些个花啊,草呀的,一点也不直爽。”
  “我想是想,可就是不敢。”
  “谅你也不敢,你若敢哪,小心我老大耳括子打你。”金翠翠虽是笑着说的,可还是把任骧吓了一跳。
  “你到沧州来干什么?”金翠翠漫不轻心地问道。
  “受人之托,来沧州买一点儿东西。”
  “受谁之托?”
  “受我兄叶江川之托。”
  “叶大哥会是你兄,这是怎么论的?”
  “叶大哥以诗会友,结识了我这么个兄弟。”
  “那你也认识红云姐姐了?”
  “自然,我这次来沧州虽是受叶大哥之托,却是替叶大嫂办事。”
  “噢,红云姐姐她现在可好?”
  “还好。只是身子骨还是不太好,离不开汤药。不过叶大哥照顾她倒是很精心。”
  “她的命好,小的时候,师父就最痛她,嫁人了吧,叶大哥也痛她,她这一辈子都有人痛,不象我们这些人,舅舅不痛,姥姥不爱的。”金翠翠说完叹了口气。
  任骧没说话,低头寻思怎样才能混进柳刀门。
  金翠翠伤感完了,突然又问道:“那你可见到青岚姐姐了?”
  任骧答道:“没有。”任骧不敢答有,因为他对这位李青岚一无所知。
  金翠翠显得很失望,不一会儿,任骧便看到一所宅院门前斜插着根红色的大旗,旗上书着四个金色大字:“镇远镖局”
  “到了,”金翠翠笑着道:“谢谢你陪我说了一路的话,咱们就此分手吧。”
  “分手?就这么分手啦?”任骧竟有些不舍。
  “不分手,还待怎样?难道你还要和我回武场?你若不怕死,那也由你。”
  “我——”任骧心里十分懊丧,什么也没打听出来不说,脸上还挨了一拳,又陪着这个丫头说了半天废话,就这样回去,师父非责怪不可。
  金翠翠英姿飒爽地跳上了台阶,学着男子的模样,一拱手,对任骧道:“山高水长,喂,你叫什么?”
  “我叫任骧。”任骧没好气地道。
  “噢,任相公,咱们后会有期。”金翠翠说完转身走进了宅院。
  任骧朝金翠翠做了个鬼脸,学着金翠翠的腔调道:“山高水长,还后会有期!鬼才想再见到你呢。”任骧转身要走,可又一想,这一走去哪里呢?回旅店?不行!不回去?也不行,这可如何是好?
  任骧负了手,急得在镇远镖局门口团团乱转。刚转了两圈,就听见身后有人唤道:“任相公,你怎么还没走啊?”听声音就知道是金翠翠。
  “啊,我马上就走,马上就走。”任骧果然马上就要走。
  “站住!”金翠翠阻止道:“你急什么?”
  “姑娘有何吩咐?”任骧果然站住了,不知怎的,他心里竟有些怕这个金翠翠。
  “你不是要报答我吗?我正好有件事托你办?不知你愿意不愿意?”
  “愿意,愿意。”
  “这镇远镖局每年都送两趟镖到关外,每次都路过红云山庄。师父和这镇远镖局的总镖头认得,所以每次都托他带些东西给红云姐姐和青岚姐姐。这次镇远镖局在淮安失了镖,总镖头带人去查了,还没回来。我想托你把东西带到红云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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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3:29 | 显示全部楼层
任骧喜从天降,口中连连称是。
  “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若误了事我可跟你没完!”
  “是,是。”
  金翠翠将包袱递给了任骧,任骧接过。金翠翠道:“这里面有一盒点心,是红云姐姐最爱吃的,还有两件新裁的衣服,是给青岚姐姐的,此外还有我师父的一封信。噢,还有我新打的两只银簪,一只给红云姐姐,一只给青岚姐姐,你都记下了吗?”
  “记下了。你师父可要回信?”
  “不要,这些东西都是按例送的。”
  “那小生告辞了。”任骧转身就要走,他怕夜长梦多,中途又有什么变故。
  “你回来,急什么?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请姑娘吩咐。”
  “你替我给两位姐姐问个好,就说翠翠想她们,叫她们有空回来玩玩。”
  “一定转达,请姑娘放心。”
  “我谢谢你啦。”金翠翠朝他笑了笑。
  “不必谢,不必谢。事不宜迟,我得快去。”任骧也不管金翠翠会不会起疑心,捧着包袱,匆匆地跑了。
  金翠翠望着任骧热情的背影,心中十分得意,不禁哈哈地笑了起来。
  美丽也是一种力量,它能让男人俯首贴耳,唯命是从,做牛做马,死而无怨。金翠翠今天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这种力量,她为自己拥有这种力量而自豪。
  她毕竟太年轻,太不了解人心的险恶,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一种卑鄙无耻的男人会利用她的得意。她若是知道只怕就笑不出来了,更不会再相信男人了。
  第四卷 清水镇的老婆婆 第一章
  萧翰得了那包东西和书信之后,便带着任骧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京城。罗方被留在了沧州,任务是盯住柳刀门,注意阴夫人的动向。
  在京城,萧翰找到张怀恩,请他在刑部找了一位专会模仿他人笔迹的绍兴师爷,在阴夫人给李红云的信中添了两行字。又买了一个江湖郎中的药箱,将任骧打扮成了一个大夫,就准备带了韩雷和任骧混进红云山庄,去查叶江川。
  任骧拿着一张纸,在屋里踱来踱去,口中念念有辞。
  韩雷在整理包裹。
  曹大白则站在窗口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大师兄,你在干什么呢?”孟小轩笑容可拘地走了进来。
  “没干什么,在背《汤头歌》呢。”
  “背它作甚?难道大师哥要改行当郎中啦。”孟小轩说着看了看任骧手中的纸。
  韩雷看了一眼孟小轩笑道:“你错了,你大师兄现在已经是任大夫了。”
  “噢,大师兄是不是要扮成大夫去办案?”
  “你猜得很对,”韩雷道:“还有我和师父也要去。”
  “那我呢?”孟小轩有些焦急。
  “你去干什么?你连街上的泼皮无赖都打不过,去了只能给我们添麻烦。”韩雷对孟小轩显然有些瞧不起。
  “可是,可是,”孟小轩有些慌了:“上回师父说过,要带我去查案的。”
  “那是师父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真好笑。”韩雷火上浇油。
  任骧听得不耐烦了,他抖了抖手中的纸,嚷道:“你们说完了没有,若没有,就出去说去。别打扰我!”说完又专心致志地背起了《汤头歌诀》。
  “我找师父去!”孟小轩转身要走。
  正好,萧翰推门进来,和孟小轩险些撞个正着,萧翰问道:“小轩,你怎么啦?谁欺侮你啦?”萧翰看见孟小轩的眼圈有些红。以为又是哪个弟子欺侮他了,萧翰于五个弟子中最痛爱孟小轩,因为他的年纪最小。
  “师父,可不关我的事。”韩雷忙替自己开脱。
  “也不关我的事。”任骧也忙道。
  萧翰笑了,他看了看站在窗户边的曹大白道:“大白不会欺侮小轩的,我看啊,就是你们俩个。”
  “师父,这回你可错了,惹他哭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师父您。”韩雷笑着说。
  “我,怎么会是我?”
  孟小轩望着萧翰,道:“你答应过,说要带我去查案的。”
  “噢,是为了这件事啊。”萧翰哈哈笑了。
  “师父说话不算数。”
  “不是我说话不算数,这次去红云山庄非比寻常,这叶江川是天下知名的剑客,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又不会武功,去了会有危险。”
  “我不怕危险。”孟小轩在做最后的努力。
  “不行。”萧翰说完就转了身,不再理他。
  孟小轩没了指望,垂着头,推门出去了。
  门外,憔悴在等着,他看见孟小轩就凑了过来,问道:“少爷,怎么样?”
  “他们不肯。”孟小轩有些哽咽。
  “别哭,别哭。”憔悴慌忙劝道:“咱们再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孟小轩叹了口气,甩手走了。
  “有办法的,回头我再告诉你。”憔悴向前追了两步,又转身跑了出去。
  孟小轩心情郁闷,就想到后花园来散散心,后花园杨柳依依,蜂飞蝶舞,一派春色。
  孟小轩无心赏景,他默默地走到伤心桥上,扶着玉石栏杆,低头瞧着桥下水中的鱼儿在自由自在地嬉戏,便对着鱼儿道:“你们多好,想游到哪儿,就能游到哪儿,自从爹爹回来以后,我就象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儿,飞不出去了。”说完叹了口气。
  鱼儿自然听不懂他说的话,依然悠哉游哉地游来游去。
  孟小轩失魂落魄地下了伤心桥,来到断肠亭下,他坐在石阶上,小心地从怀中取出那把绿盈盈的玉骨折扇,在手中把玩,他一节一节打开那把扇子,扇面是用绿纱制成,中间有几行金粉小字:
  银烛秋光冷画屏,
  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
  坐看牵牛织女星。
  杜牧诗_秋夕。甲子年春月,湘萍书。
  字体清秀隽美。
  孟小轩轻轻吟诵了两句,叹道:“湘萍姐姐,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我却不信,我在梦里见过你好几次了,我还听见了你的琴声,你不会死的,我一定要找到你。我要和你一起吟诗,听你弹琴,我要和你永远厮守在一起,你放心,我再也不理其他的姐姐妹妹们了,我只要你。”孟小轩说完就悠悠地闭上了眼睛,他又开始做起春梦来了。
  “小轩。”
  孟小轩听到有人在叫他,忙睁开眼睛,他看见了自己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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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3:37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轩,你在做什么?”孟小晴关切地问道。
  “没做什么。”孟小轩站了起来,一脸的茫然和落漠。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孟小轩忙将那把玉骨折扇拢在袖子里。
  “让我看看。”
  “不。”孟小轩将手背到了后面。
  “什么希罕物事,不过是一把折扇,看看有什么要紧。”
  “你既然知道了还看它干嘛。”小轩向后让了让。
  孟小晴眨了眨细长秀美的眼睛,望着小轩,揶揄地笑道:“‘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还有一位‘湘萍姐姐。’这位湘萍姐姐是谁?”
  “原来你都听到了。”孟小轩有些不好意思。
  “是啊,我和胭脂姐姐在院子里玩,后来走散了,我就到处找她,走到这翠微亭下,就听到你说话。”
  “这不叫翠微亭,这叫断肠亭。”
  “你竟瞎改,爹爹知道了又要骂你。”
  孟小轩侧过头,望了望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孟小晴又问道:“那位湘萍姐姐是谁家的女孩儿?”
  “是武定候吕公的女儿。”
  “噢,那倒是门当户对。”
  “他们说她已经死了。”
  “啊。”孟小晴惊诧地问道:“她怎么会死了。”
  “没有,他们瞎说的,她没有死,我知道。”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她。”
  “什么时候?”
  “做梦的时候。”孟小轩说得很认真。
  孟小晴哈哈笑了起来。
  “哼!我不该跟你说,你跟本就不懂。”孟小轩气得拂袖而去。
  孟小晴扶着柱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小晴妹妹,你在笑什么。”胭脂姑娘从假山石后面走了出来,她走到孟小晴的身前,替她拍了拍背,好奇地看着她。
  “我在笑我家小弟,他又犯了花痴啦。”说着又笑了起来。
  胭脂望着孟小轩远去的身影,喃喃地道:“他也很可怜。”
  “你说什么?”孟小晴显然没听懂。
  胭脂望着天真浪漫的孟小晴,说道:“你还小,还不懂什么叫为情所苦。”说完叹了口气。
  “噢,”孟小晴望着胭脂笑道:“你们俩原来是同病相怜。”
  胭脂没说话。
  “胭脂姐姐,你告诉我,你又是为谁所苦。”
  “那人远在天上。”
  “天上,姐姐莫非爱上了神仙。”
  “不是,你不懂,我配不上他,我比不得你,你是名门闺秀,我却是个下贱的青楼女子。”胭脂说完就背转了身。
  孟小晴低了头暗想:“小弟说我不懂,胭脂姐姐也说我不懂,我是真的不懂吗?”孟小晴想起了那个五大三粗,肤色黝黑,憨态可掬的韩公子。
  她的脸有些红了,眉眼却笑了起来。
  清水镇在翠屏山脚下。镇东口有一方池塘,池中的水清彻见底,无一丝杂质,清水镇因此得名。
  黄昏时分,残阳西照,平坦的石子路上,拖着六条长长的影子。
  萧翰师徒三人牵着马走在石子路上,走得很慢。
  街道上冷冷清清,寂无人声,只有沉沉的死气。
  韩雷感到脊梁有些冷。
  “他妈的,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连一个人影也没有?”韩雷忍不住骂了起来。
  “师父,我们还是直接去红云山庄吧。”任骧虽然没有骂娘,可心里也有些不安。
  “不行,我们这个时候上山,他们会起疑心的,再说,我也想看看金毛鼠死的地方。”
  “那今天晚上咱们就不上山了?”韩雷问道。
  “今天晚上,咱们就住在这里。”
  “可是,这清水镇的人都死绝了,咱们去哪儿投宿啊?”韩雷说完望了望四周。
  “这清水镇的人并没有死,只是离开了。你看这街道两边店铺的门板,都上好了。墙上挂东西的勾子上什么也没有,这说明他们走得很从容。”
  任骧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走呢?难道这镇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逼得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
  萧翰没有回答,抬头望着夕阳。
  韩雷道:“我总觉得这镇上有股子邪气,咱们还是早些离开为好。”
  “你怕了?”任骧语带讥讽。
  “我不是怕,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叫明哲保身。”
  萧翰突然停住脚步,指着西北方,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股烟。”
  “炊烟。”
  “有人!”
  三人不约而同地全都翻身上马,直奔那股炊烟而去。
  这是一所老店,店门开了半扇,门楣上挂着一个大牌子,上面书着四个字:“鹿溪客栈。”那牌子被烟火熏燎得又黑又黄。可见年头已经不短了。
  韩雷推开另半扇门,问了声:“有人吗?”
  “谁呀?”这声音干涩枯槁,就象密林里的夜枭在叫。
  “投宿的。”
  “吃住的?对,我们这里有吃有住。”话音未落,门口出现了一个又干又瘦的驼背老太婆,她穿着一身黑衣服,衣服上沾满亮晶晶的油渍。
  “我们要住店!”韩雷提高了嗓门嚷道。
  “噢,住店,住店,好,跟我来吧。”那老婆婆颤危危地向里走去。
  韩雷回头看了看师父。
  萧翰点点头。
  三人进了门,绕过一道影壁,便看见一幢破旧的木楼,这楼分上下两层,下层敞开着三扇门,依稀可以看见里面有几张桌子。
  萧翰压低声音对两个弟子说:“这里有古怪,你们要小心。”
  韩雷和任骧点点头。
  “进来吧。”那老太婆唤道。
  三人走进木楼。
  “坐吧,不要客气。”那老太婆站在小楼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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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坐?这上面全是灰土。”韩雷指着那积满灰尘的桌椅道。
  “什么?”
  “全是灰土!”韩雷声如炸雷。
  “噢。”那老太婆从袖子里掏出一块旧布扔给韩雷,道:“我们这里已经有很久没人来住了,你们自己擦擦吧。嗯,擦擦干净。”
  韩雷抓着那块布,就象抓住了一块蛇皮,又脏又腻又滑。韩雷硬着头皮用布擦了擦桌椅,请师父坐了,然后撇着嘴,赶紧将布扔给了老太婆。
  韩雷大咧咧地坐下了,拍着桌子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吃的吗?”
  “客官是要吃饭?”老太太用手掩了耳朵仔细听。
  “是的!有什么好吃的尽管做来!”
  “噢。”老太太转身欲走。
  任骧忙拉了拉韩雷的衣角,韩雷会意,又大叫道:“你回来。”
  “白菜!没有,客官要吃白菜还要再等些时候。”
  韩雷一边摆手,一边叫道:“我们不吃了。”
  “噢,好。”那老太婆低了头走进了一个小门。
  萧翰朝任骧使了个眼色,任骧起身,悄悄跟在那老太婆的后面。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了煎炒烹炸之声,一阵阵饭菜的香气飘了过来。
  任骧在小门外,向里偷看了一会儿,便回转来。
  韩雷问道:“她在干什么?”
  “在做饭。”
  “这老家伙又老又脏,她做出来的饭能吃吗?”
  “你别看她老了,手脚倒是很麻利。”任骧笑着说。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那老婆婆的饭也做好了,他左手提着一盏灯,右手托着个盘子,盘子里一共有四菜一汤,她摇摇晃晃地来到三人面前,将灯放在桌角,然后将一道道菜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子上。
  这几道菜,色、香、味俱佳,三人看着桌面上的菜,都有些馋涎欲滴。
  那老婆婆用衣襟的下摆擦了擦手,笑道:“你们不吃辣,我没有放辣椒。”
  这老太婆耳背,把不吃了,听成了不吃辣。
  三人都不敢冒然下筷,可也不说为什么,只望着老婆婆。
  老婆婆看了看他们,然后抄起筷子来,每道菜都吃了一口。意思是告诉他们这菜里没毒。
  韩雷放了心,对师父道:“咱们吃吧。”
  “你们吃吧,我不饿。”萧翰微闭了眼睛养神。
  韩雷却不管不顾,呼呼拉拉地吃了起来。任骧看韩雷吃得香,也忍不住下了筷子。他两人吃得如风卷残云一般,眨眼功夫,四菜一汤连一滴汤也没有了。
  “师父,这位老婆婆的菜做得真是不错。”韩雷咂咂嘴巴道。
  那老婆婆笑了笑,脸上的皱褶象一堆揉烂了的纸。
  任骧抬头看了看她,只见她正默默地盯着自己,一双细小的眼睛里放射出喜悦的光彩。
  “我们要一间上房。”萧翰吩咐道。
  那老婆婆应了一声,提了灯转身上楼去了。
  这时天已大黑,好象是有乌云,看不到星星和月亮,黑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任骧和韩雷心中都有些紧张,手不离衣服下的刀柄。
  “他妈的,这老太婆干什么去了!走了也不说将灯留下,我去找她。”韩雷刚站起身来要走,却被一只大手按住了。
  “沉住气,等着。”萧翰低沉的声音。
  韩雷只好再坐下。
  “嗒嗒。”楼上有人走动;接着“哗啦”一声,好象有人倒水。
  过了一会儿,楼梯口有一盏灯在晃动。
  “谁?”任骧拨刀而起。
  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那老太婆提着灯下了楼。
  “客官,上楼睡觉吧,洗澡水都烧好了。”那老太婆说完,又剧烈地咳嗽了一番。
  任骧道了声谢,三人便跟着那老太婆上了楼。
  第四卷 清水镇的老婆婆 第二章
  楼上的房间不大,床却不小,除了两张木板床,此外什么也没有。
  “啊,你们睡吧。”那老太婆将灯挂在了墙上,转身走了,那咳嗽声渐渐遥远,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师父你看这老太婆是什么来历?”
  萧翰没有回答,韩雷接过话来道:“看不出来,也许大有来头,也许只不过是个开店的。”
  “你说了跟没说一样。”任骧显然对韩雷的回答很不满意。
  萧翰道:“她不是个开店的,这个店已经很久没人住了,她显然也刚到这里来不久。”
  “她到这清水镇来做什么?”任骧问道。
  “奇怪,清水镇的人都走,而她却来。她可真是有些特别的。”韩雷笑着搔了搔头。
  “清水镇上的人离开这里,也许跟她有关。”萧翰一边说,一边脱了鞋子要上床。
  “那咱们就把她抓起来,仔细盘问。”韩雷献计。
  萧翰道:“不行,这么冒然行事,肯定什么也盘问不出来。咱们还是相机而行,今天晚上,咱们三人轮流守夜,切不可大意,看看她倒底想干什么。”
  “好。”任骧点点头。
  韩雷推开床后面的一个小门,走了进去。
  “师弟,你小心点。”任骧提醒他。
  “没事,你来看,这里有个大澡盆。”
  “师父,韩师弟长这么大洗过澡没有?”
  “怎么没洗过。每次都是我给你们洗,他不听话,一洗澡就闹,将水泼得到处都是。我生起气来,就打他的屁股。”萧翰笑道。
  “那他肯定见过澡盆了。”
  “见过。”
  “那为何大惊小怪的?”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萧翰说完上床睡了。
  韩雷在里间叫道:“你们在说我的坏话。”
  “没有。”任骧道。
  “师哥,你来这里看看,这澡盆好大,这里还有一面镜子。大师哥,是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洗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先是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
  任骧盘腿坐在师父身边,将刀横在膝上,坐在那里想心事。
  “大师兄,你来洗吧,这水还挺烫。”韩雷抱着一包衣服,只穿着小衣跑了出来。他看了一眼任骧,便跳上另一张床,钻进了被子里。
  “你看着点门户,我去洗。”任骧下了床,将刀投给了韩雷。
  韩雷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接住刀,笑道:“你放心吧,我在这里守着,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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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3:56 | 显示全部楼层
里间果然有一个大澡盆,澡盆里弥漫着一层白蒙蒙的水汽。四面墙上,分别挂着四盏油灯,照得这间小木屋如同白昼。东边的墙上还有一面铜镜。
  任骧心想:“奇怪,这店里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为何这洗澡的地方,却如此干净明亮?”
  任骧脱了衣服,小心地迈进澡盆,一边洗,一边仔细看着四周。
  四周是一块块的木板拼成的,木板上的年轮被水汽浸湿了,乍一看就象一只只眼睛。
  外面寂静无声,师父他们是不是睡着了,他不知道。
  他坐在澡盆里,心跳在加快,因为他感觉到有一种东西正在一步步逼近,他仔细搜寻着小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想用眼睛来证实这里没有危险,可是,不行,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感笼罩了他,他切切实实感到这小屋外面有一股杀气。
  突然,木板缝中有一只眼睛,在眨动。
  “谁?”任骧腾地跳了起来,澡盆里的水汽也跟着升腾了起来,弥漫在他的眼前,遮蔽了他的视线。
  他慢慢迈出澡盆,悄悄走到那木板缝前仔细看,什么也没有。任骧笑了,心想:“我也许是太紧张了,哪有什么眼睛。”
  他刚想再回浴盆来洗,可又觉得有哪儿不对,他站在那里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他一时想不起来。
  任骧慢慢地朝澡盆走去。
  澡盆上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了一盆洗澡水,这洗澡水原本是白的,而现在赫然竟是红色。
  血?
  不象,是血色的水!
  这水有毒!
  任骧突然想了起来,自己人从来没有一个要洗澡的。是她,是那个驼背老女人自己要烧的洗澡水。
  “她在下面捣鬼!”任骧猛地踢开了澡盆,澡盆下面有个大洞,洞里有一张苍老的满是皱纹的脸。她手里握着一支铜管。铜管上有一枚细针,针尖上在滋滋冒着红色的水。
  那老太婆张着嘴,呆望着任骧,一双混浊的眼睛里闪着惊羡和渴望。
  任骧突然想起自己赤身露体地站在一个妇人面前多少有些不雅。他急忙转身找衣服穿,这时只听下面“乒乒乓乓”打了起来。
  韩雷在下面嚷道:“师兄,你衣服穿好了没有,那个老怪物要跑啦!师父快,快截住她!”
  任骧觉得奇怪:师父和师弟几时下的楼,我怎么不知道。他匆匆穿了衣服,就从那个小洞里钻了下去。
  他落在一张桌子上,就看见韩雷手执钢刀正在力斗那个驼背老太婆,那老太婆身形飘忽,指东打西,韩雷虽然力大,一时却也耐何她不得。
  师父站在一旁,手里提在一盏灯,正在旁边掠阵。
  “老怪物,我来斗你。”任骧呼啸一声,也纵身加入了战团。
  那老太婆接了任骧两招,发现厉害,急攻了两招,转身就逃。
  韩雷和任骧刚想去追,只听萧翰在后面唤道:“徒儿们回来,穷寇莫追。”
  韩雷和任骧只好来到萧翰身前。
  “师父,就这么让她跑了?”韩雷心有不甘。
  萧翰笑道:“不急,她早晚还会露面。”
  任骧问道:“师父是说,她和我们调查的这个案子有关?”
  “也许有关。”萧翰若有所思。
  韩雷问:“师父,我有些地方不明白,那个老妖婆若是想对付我们,我洗澡的时候她为什么不下手?而要等到大师兄洗澡的时候下手?”
  萧翰问任骧:“你以前在江湖上走动,可曾得罪过这老太婆?”
  “没有,我从未见过她,更谈不上和她结仇了。”任骧也是一脸的茫然。
  “噢,我知道了。”韩雷恍然大悟。
  “你知道什么?”任骧问道。
  “大师兄长得英俊,那老太婆人老心不老,一定是看上大师兄了。”韩雷笑道。
  “你少放屁!我们说正经事呢。”任骧骂了一句,又看着师父。
  萧翰眯起眼睛来,看着韩雷笑道:“你说得对,你虽是无意说的,却点醒了我。好!”
  任骧气得鼻子都快歪了。
  韩雷得意地对任骧道:“怎么样?我说对了吧。那老太婆虽然又老又丑,可必竟也是个女人啊!”
  “这与女人无关。”萧翰摇了摇头。
  任骧不再理韩雷,对师父说:“那澡盆里的水是红色的,不知是否有毒?”
  “不可能有毒,只能是麻醉药,那药经热水一蒸,才能发挥效力,她并不想杀你,她只是想麻倒你。她想先看看你的身体,然后再决定是不是动手。显然,她想要的是你的身体,而不是你的命。”
  任骧越听越糊涂,不知师父在说什么?
  第四卷 清水镇的老婆婆 第三章
  萧翰道:“好了,天色也不早了,咱们明天还有大事要做,上楼睡觉去吧。”
  萧翰在前引路,任骧和韩雷跟在后面,三人走上了木楼。
  任骧突然拉住萧翰的衣袖,惊道:“师父!你听,是什么声音?”
  三人侧耳倾听,隐隐听到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那声音虽轻微,却颇俱气势,好像有千军万马从远方飞驰而来。
  “来的好快!”韩雷指着东方喊道:“你们看!那是什么!”
  任骧抬头一看,只见东边黑夜里出现了一条红线。那红线蜿蜿蜒蜒象条蛇似的向这边游了过来。
  “他来干什么?”萧翰紧皱双眉。
  “谁呀,师父。”任骧问道。
  “御前侍卫张怀恩。”萧翰道。
  “噢,是老张啊。”韩雷笑了,这张怀恩是韩雷的故交。
  三人站在楼上看得真切,那队人马渐行渐近,每人手中都举着火把,全身穿着铠甲,挂着刀,背着弓,腰间悬着箭壶。那阵势就像是刚刚厮杀完的将士,凯旋而归。
  当先一位将领,也是全副戎装,坐在马上洋洋得意,顾盼自雄,他骑在马上,举着马鞭,指着木楼上的萧翰师徒叫道:“喂!楼上的那个举着灯笼的,可是萧翰?”
  韩雷俯着栏杆,指着那个将领骂道:“你他妈是什么东西!也敢直呼我师父的名讳!”
  那将领先是一惊,继而怒道:“呀!嘟!大胆,你竟敢对本老爷无礼!来人呀!”
  “在!”左右应道。
  “去把那骂我的小子给我抓来!”
  “是!”有三五个军士跳下马来,一脚将门踢开,就要进来捉拿韩雷。
  “慢来,慢来。”这时从兵马队中钻出个人来,那人来到那将领身边,笑道:“都总管息怒,都是自己人,莫要伤了和气。”
  “张侍卫,你求我来帮你,可不是来挨人骂的。”这位都总管,鼻孔朝天,眼睛朝下看了看张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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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4:03 | 显示全部楼层
“那是,那是,噢,不是,不是。我是说都总管是朝廷命官,何必跟贱民们一般见识。”张怀恩嘴一张,一顶高高的帽子就飞了过去。
  都总管果然受用了“好,我就给你一个面子,你去把他们叫来见我。”
  张怀恩翻身下马,直奔萧翰师徒而来。他见了萧翰,也忘了行礼,匆匆问道:“萧老前辈,你不是说去红云山庄的吗?怎么在这清水镇住下了?”
  “怎么,这清水镇我就不能住?”萧翰语气中透着不快。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噢,对了,楼下的那个将军是近卫营的都总管,萧老英雄去见见他吧。”
  “他算什么东西,我在朝中做官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在我面前抖什么威风。让他来见我!”萧翰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可让张怀恩为难了。他搓了搓手,左右看了看。他的为人是和字当先,谁也不想得罪,可今天看来是谁都要得罪了。
  “萧老前辈,这位都总管是当今国舅爷的内弟,得罪了他,可就是得罪了国舅爷,那可了不得。”
  任骧笑道:“噢,这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原来竟是皇上的小舅子的小舅子,了不得,了不得。”
  张怀恩装作没听见,又劝萧翰:“更何况他现在是官,您老是民,从来都是民见官的,哪有官见民的道理。”
  “他算什么狗屁官!一人得道,鸡犬生天,我最见不得这类鸡犬,你叫他给我滚的远远的。”
  张怀恩道:“他可手握重兵——”
  韩雷凑过来道:“老张,不是我韩雷夸口,就算他手里有兵,我若要杀他,就象杀一只鸡一样容易。不信我杀给你看。”韩雷说着就要翻身跳下去。
  张怀恩吓得赶紧拉住他,道:“我信,我信。”
  韩雷拍了拍手,斜眼看了看门外的那只“鸡”。
  张怀恩无功而返,垂头丧气。
  “怎么样?他不肯来。”都总管问道。
  张怀恩道:“都大人,我看就算了吧,他们这些山野草民,不懂规矩,大人犯不着跟他们生这个气。”
  “啊,放屁!还反了他了,来人啊,去把那三个蔑视朝廷法度的反贼给我抓来。”都总管动了真气。
  “使不得,使不得。”张怀恩拦住要闯入的兵士,抬头望着都总管道:“大人,那萧翰是先皇的近臣,当今圣上又钦点了他破这胭脂玉案,若是将他抓了,谁来破这个案子,圣上追问下来,我可担当不起,都大人只怕也担当不起。”
  “他妈的,这个老杂毛还挺扎手。”
  “都大人,大人有大量,等这胭脂玉案破了再找他的霉气也不迟啊。”
  “好,你告诉那个老杂毛还有那个骂我的黑大个子,叫他们今后别碰见我,碰见我有他们的好看!走!”都大人一勒马头,对手下的人道:“找个地方起灶烧饭,老爷我饿了。”
  “启禀总管大人,这里的住户门上都挂了锁,去哪一家起灶?”
  “笨蛋!废物!你就不会把锁撬了吗!这等小事也来烦我!”
  “是!”那军士转身传令去了,片刻功夫,清水镇上的人家的锁十有七八都被撬开了。众军士都带着干粮,在井里取了水,起火做起饭来。
  张怀恩转身来找萧翰,毕竟,要查胭脂玉案,还要靠这个老头子。
  萧翰没有睡,他在等张怀恩。
  任骧也坐在一旁陪着。
  韩雷却蒙头大睡起来,他早就想睡了。
  “萧老前辈。”张怀恩笑着走了进来。
  “张大人,你带着这么多兵马到这里来做什么?”萧翰单刀直入地问了起来。
  “噢,是这么回事,这清水镇上发生一起怪事,陈公公叫都总管带几位近卫营的兄弟们来查一查。”
  “什么怪事?”
  “清水镇外的池塘里的水,是翠屏山上流下来的,这翠屏山上有一条小溪,名叫鹿溪,这鹿溪水原本无毒,人畜皆可饮用,但不知怎么搞的,有一天,清水镇上的人发现这池塘里的水有毒,人畜饮了就昏迷不醒,然后在哪里饮的就在哪里失踪了,这一年多已经前前后后失踪了七十余人,而且全都是青年男女。这清水镇的水源除了这个池塘外,还有水井。水井里的水倒是无毒,但有水井的人家并不太多。所以这清水镇的人都携家带口远离他乡了。我们来这里就是想查查此事。”
  任骧道:“你们若是早来一步,也许就能抓到了。”
  张怀恩问道:“你们见过这投毒之人?”
  “岂止见过,还交过手。”任骧笑着说。
  萧翰抬起头来问任骧:“你怎么就认定那老太婆就是投毒的人。”
  “那老太婆就喜欢在水里下毒。”任骧对澡盆里的红色的水记忆犹新。
  张怀恩惊问道:“那投毒的人是个老太婆?长得什么样子?”
  “又老又丑,还有些驼背。”
  张怀恩点点头,又对萧翰道:“我明天随你们一起上山吧。”
  萧翰道:“我看就不必了吧,去红云山庄的人不宜太多,否则容易让人起疑心。”
  张怀恩笑道:“萧老前辈,这案子毕竟是由我来办的,再说,叶江川此人武艺高强,万一你们有什么闪失,我也无法和上面交待。”
  萧翰笑道:“张大人既然这样说,那就一起去吧。”
  有了这么些官兵在镇上驻扎,萧翰师徒倒不用守夜了,三人美美地睡了一觉。
  天还没亮,张怀恩就来到鹿溪客栈与萧翰师徒会合,四人打点好行装,就向翠屏山进发了。
  翠屏山上,花木葱笼,大树参天。大树间有一条不易察觉的小路,这小路用不规则的石条砌成,曲曲折折,断断续续。有些地方的石条埋没在草丛中,不仔细找跟本就找不到。
  “他娘的,这是什么鬼路?”韩雷骂了一句。
  任骧直起身,回头望去,只见脚下的清水镇变得象豆腐块般大小了。
  “师父,这山还挺高。”任骧挥挥汗,又抬头望山。
  张怀恩有些累了,坐在了路边的一块石头上。
  山路左边是倾斜的山坡,右边却是一条不算很深的山涧,山涧里传来潺潺的水声。
  任骧来到右边的山路旁,看了看山涧,突然一惊,叫了声:“师父!”这声音很大,把韩雷和萧翰都吓了一跳,韩雷道:“你是不是昨天被那个老太婆吓出毛病来了,一惊一咋的。”
  萧翰问道:“你叫我有什么事?”
  “师父,这山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又想不起来了。”
  “你以前来过这里?”萧翰也抬头看了看山。
  “没有,我从没来过。”任骧正是为此百思不解。
  韩雷笑道:“哎呀,这天下的山都他妈的一个样。不是树就是光秃秃的石头,走吧,走吧,再不走就赶不上吃那姓叶的小子的中午饭了。”
  萧翰却没有走,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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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4:14 | 显示全部楼层
任骧望着萧翰,韩雷也不敢再催。
  萧翰看了一会儿山景,就对张怀恩道:“张大人咱们接着走吧。”说完就当先向山上爬去。
  “好。”张怀恩站起身来,向山脚下看了一眼,便紧紧跟在萧翰师徒身后。
  四人越过一个山坳,就看见对面山坡上的乱树丛中,隐现着一片红墙碧瓦。
  那就是红云山庄。
  第五卷 红云山庄情事 第一章
  已是暮春时节,庭院里落红满地。
  叶江川站在凉亭下的石阶上,望着眼前的花树。树上仅有几片花儿粘在枝头,不愿零落成泥。叶江川轻轻拾起阶下的一朵残花,托在掌心,默默地瞧着。
  这只残花依旧鲜红如血,只是花瓣上少了一层生命的光泽,花蕊中还粘了一些尘土。他将残花放在唇前,轻轻吹了吹,想将那些尘土吹掉,不想用了些力,花儿在掌心里
  绽裂开来,旋舞着飘落在地上。
  他弯下腰,想要再拾起那几枚残花,无奈那些花瓣儿已四散飘零,无处可寻。他沮丧地直起身子,抬头望着西边如烟的青山,轻轻吟道: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常恨,水常东。”
  “姐夫,你吟的是谁的诗呀?这么好听。”树影下俏立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穿着鹦哥绿的轻衫,杏黄色纱裙,一双细长秀美的眼睛正深情脉脉地看着叶江川。
  “这是南唐后主李煜的词。”
  “这诗是什么意思,什么春红,太匆匆。”
  “这是伤春之作,意思是说,春花虽美,却不长久。你看这里的花儿大都凋谢了,化归尘土,我触景伤情,就想起了李后主的这首词。”
  “这里的花确是谢得太快了,你看看姐姐院子里的花坛,那里的花还开得好兴旺哩。”
  “那些花坛里的花,是她料理的精心,所以开得长久些,不过再过几天,两场雨一下,那花也就要谢了。惜春常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那小女子听得很入神,不过并没有惆怅,她还没到惆怅的年纪。
  叶江川看了她一眼,问道:“你姐姐的病可好些了。”
  “没有,刚才又咳嗽了半天。把我刚喂她的药都吐了出来。姐夫,你看怎么办呀。要不要再请大夫来?”
  叶江川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眉头深锁,秀挺的眉毛下,那一双漆黑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隐藏着哀愁。
  “姐夫,你不用着急,我去请大夫去。”那女子说完转身要走。
  “别去了,先把这几包药吃完了再说罢。”叶江川负了手,从那女子身边走过,竟连头儿也没抬。
  那女子咬了咬银牙,突然问道:“你去哪里?”
  “去看看你姐姐。”
  “你不用去了,我姐姐说了,她不愿见你。”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叶江川仰天吁了口气,他的眼角已出现了几丝皱纹,鬓边也染了霜。他不过才三十出头,可看上去却显得十分苍老。
  “姐夫。”那女子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你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我。”那女子还想再说什么。
  叶江川一摆手,就背转了身。
  那女子默默地看了一眼叶江川,便走了出去。
  叶江川右手扎好长袍的下摆,左手缓缓摘下腰间的佩剑。他四指一翻,大拇指一弹剑镗,那柄剑便从剑鞘里冲天而起。
  叶江川将剑鞘一抛,身子同时纵起,直飞向在半空中翻舞的那柄剑。
  叶江川大袖一挥,那柄剑便和他合而为一,他在空中连翻了几个筋头,又直落了下来,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他将剑一抖,“刷,刷,刷”分别刺向三个不同的地方。
  他的身形起初还清晰可辩,但他越舞越快,那柄剑,上下盘旋,组成一片剑幕。那一团剑光忽而飘向东,忽而飞向西,如虹的剑气激得满地的落花漫天飞舞,他就像一只在花间穿梭的蝴蝶,飘忽不定。
  他舞到后来状如疯魔,一剑一剑都使尽全力,气势虽然骇人,却已全没了章法。
  “嘶——”他的胸口被利剑划伤,一股热血直喷了出来。
  “姐夫!”那小女子一直在月亮门外偷看,她见到这般情景,忍不住叫出了声。
  叶江川以剑拄地,用手捂着胸口,喘着粗气。
  “姐夫。”那小女子来到叶江川身边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怨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你不要和你姐姐说。”
  “嗯。”那女子扶着叶江川坐在了石阶上,又从怀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掩在叶江川受伤的胸口。这一剑刺得很深,血流不止,那块白手帕,眨眼间就被洇红了。姑娘的手上也满是鲜血。她怜惜地望着叶江川,眼圈儿一红,泪珠儿便潸潸落下。
  “我没事。”叶江川勉强笑了笑,道:“这点伤不碍事,只伤了皮肉,过两天就好了。”
  那姑娘擦了擦眼泪,道:“我知道,皮肉之伤容易好,可是你伤的不是皮肉,你伤的是心。”
  “别说了!”叶江川有些不耐烦,他不愿意别人看穿他的心事。
  “我偏要说,姐姐她根本就不爱你!”
  “住嘴!”叶江川怒不可遏。
  那姑娘瞪了一眼叶江川,没说什么,转身走了,边走边抹着眼泪。
  叶江川有些后悔,他望着那姑娘的身影消失在花树丛中。
  这时有个仆人打扮的老人从月洞门那边走了出来。
  “老爷。”
  “什么事?”
  “门外有四个外乡人求见,他们自称是从沧州来的,还有阴夫人的书信。”
  “你叫他们到我的书房里坐一会儿,我换了衣服马上就来。”
  “是。”那老仆看了看叶江川胸口的伤,没敢多问,转身走了。
  叶江川的书房里藏书很多,三面墙上也挂满了字画。
  “这叶大剑客,家里藏那么多书做什么用,难道他想考举人?”韩雷边说边拿起书案上的一张短笺,念道:“‘情到不堪回首处,一齐分付与东风。’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任骧道。
  “噢,是了?”韩雷说完又将那张短笺放回原处。
  萧翰和张怀恩在仰头观赏墙上的字画。萧翰突然指着一幅画问道:“任骧,你看这幅《鹿趣图》是何人所作?”
  任骧看了看道:“仇十洲。”
  “仇十洲是什么人?”张怀恩问道,显然他也不太懂书画。
  “是江南名士,姓仇名英,精通书画,擅画仕女图,不过这幅画却像是赝品。”任骧说完又仔细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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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3 11:24:23 | 显示全部楼层
“什么叫印品?”韩雷问道。
  “就是假的。”
  “噢,这位叶庄主真不长眼,挂一幅假画在家里,也不——”韩雷的话还没说完,就听门外有人笑道:“这位兄台教训的是,我这几幅字画难入兄台法眼,还请兄台不要见笑。”说完叶江川挑帘进来。
  韩雷有些不好意思,他笑道:“我瞎说的,你别生气。”
  “哪里话,我来迟了,让四位久等,还请见谅。”叶江川拱了拱手,他气度闲雅,温文有礼。
  任骧把从沧州带来的那一包东西递上,又从怀里掏出那封书信来交给叶江川。叶江川接过,对四人笑道:“四位请坐。”
  师徒三人和张怀恩坐了下来,互相看了看。
  叶江川展开书信来读,读完之后将书信放在一旁,问道:“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还好。”任骧答道。
  “你们中间哪一位是任大夫?”叶江川看了看四人。
  “我就是。”任骧站起身来,显得很谦恭。
  “任大夫请坐,你们既然是阴夫人推荐来的,就是自己人了,不必拘礼。”叶江川笑道。
  “好。”任骧缓缓地坐下了。
  “这三位是?”叶江川望着韩雷等人问任骧。
  “这三位是我的好友,我这次是特地请他们来帮忙的。”任骧笑道。
  “任大夫在哪里行医,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过你的大名。”
  “悬壶济世,四海行医,不分南北西东。只要能医病救人就行,区区浮名,我倒也没放在心上。”
  “任大夫果然见识不凡。想必医术也一定很高超。”
  “不敢说,我的医术是家传的,专治妇人疾症。我行医到沧州,适逢柳刀门弟子有病,求我医治,我开了几味药,就好了。阴夫人便请我到这里来,给庄主夫人医治。”
  “贱内这病已得了好几年了,大夫也请了有几十个,可都无法医好。我正为此心焦,任大夫能来,真是太好了。你若能医好拙荆的病,我必有重谢。”叶江川说得很诚恳。
  “我不敢说一定能治好贵夫人的病,若是让我见上一见,号一号脉,能不能治好,我心中就有数了。”任骧从未给人治过病,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满,怕叶江川看出破绽。
  叶江川心想这位任大夫和以往请的江湖郎中大有不同。以往的大夫都自称能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而这位大夫却谦虚谨慎,想必有些手段,越有本事的人越是谦虚。想到这里,叶江川对任骧就增添了几分信任。
  “那好,事不宜迟,就请任大夫随我去后面看看拙荆的病情吧。”叶江川起身欲行。
  “好。”任骧背起了药箱。
  “这三位?”叶江川看了看其他三人。
  “噢,还请叶庄主给他们找一个地方,支两个泥炉,待一会儿开出来的药还得请他们来煎。”
  “这好办,叶贵!”
  “老爷。”刚才通报的那个老仆应道。
  “你去给按排一下,别忘了支两个泥炉。”
  “是,老爷。”叶贵将三人领了出去。
  第五卷 红云山庄情事 第二章
  叶江川领着任骧来到后院。
  任骧刚进院门,一阵花香就扑鼻而至。
  “拙荆没有别的嗜好,就喜欢养花,这一花坛的花都是她栽种的。”
  “这花很好看。”任骧点点头。
  两人绕过花坛,便登堂入室,任骧站在厅堂中央,一双眼睛上下左右,四处观看。这里和寻常富贵人家的居室没有什么两样,只是靠着东墙放着一张倚床,床上还辅着软垫。
  “为什么在这里放一张床?丫环们睡的?不像,像这样有钱的人家,丫环们当另有住处才是。”任骧正在疑惑,就听里面有人叫道:“任大夫请进来吧。”
  任骧背着药箱,挑起珠帘,走进了里间。
  里面的房间拉着纱帘,光线不十分明亮,屋里的陈设虽很简单,却透着富贵气派,一张朱漆雕花床,护栏上镂刻着梅花,葱粉洒金,雕的十分精细。床上挂着粉红色的无漏帐,一边用金钩勾起,一边松松垂下。床头边的梳妆台上却没有妇人常用的胭脂钗钏等物,只焚着一炉蔷薇香,香烟袅袅。
  叶江川坐在床沿,背对着任骧,对床里的人道:“小云,龙大夫来了。”
  床里的人没有说话。
  叶江川站起身来,他双眉深锁,摇了摇头。
  任骧望了一眼叶江川,缓缓坐在了床前。
  床里一位少妇拥被而坐,头上松松挽了个髻,几缕秀发懒懒地弯在耳旁,她虽没有上妆,却依然很美,不过形容却很清瘦,脸上的神情也很落漠,她像老僧入定一样低垂着眼睑,对坐在身边的任大夫不闻不问。
  “小云,任大夫给你看病来了。”站在任骧身后的叶江川小心地说道。
  “请夫人伸出手来,我好给你把脉。”
  那少妇抬眼看了看任骧,淡淡地问道:“听说你从沧州来?”
  “是的。”任骧答的有些迟疑。
  “师父她老人家好吗?”
  “你是说阴夫人,我没有看到她老人家,我只是给她门下的弟子看了看病。”
  “噢,是哪个妹妹病了?”
  “是,是金翠翠姑娘。”任骧只认得一个金翠翠。
  “哦?她身体这么好,怎么也会得病?”
  “她,她得的是脾胃不调,肝火过旺之症。”
  “我可有好几年没见到她了。”李红云说完轻轻叹了口气。
  “她叫我给你带个好,还说她想你,让你有空回家玩玩。”任骧终于说了一句实话。
  “那两枚银钗可是她送给我和妹妹的?”
  “是的。”
  “她的记性可真好,我上次只不过说了一句玩笑话,她就当真了,还想着打了给我。你下回见了她一定要替我谢谢。”
  “好的。”
  李红云伸出手来,放在任骧的面前,道:“请吧。”
  任骧伸出三指,轻轻按在李红云的手腕上,微微闭了眼睛,老气横秋地点了点头。
  叶江川急不可待,问道:“怎样?”
  “啊呀!”任骧突然叫了一声,道:“观夫人之脉象,脉细如线,轻按则有,重按则无,乃是细数之脉,这是气血两亏的症状。请让我看看夫人的舌苔。”
  李红云张开口,伸出了舌头。
  任骧仔细看了看,又问道:“夫人夜间可是多梦?常有盗汗。”
  “嗯——是的。”李红云仔细看了任骧一眼,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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