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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0 15:1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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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习铭感激地望了一眼柳玉茹,清清嗓子,呷了口咖啡静静地说:“这个故事得从我贫苦的少年时代说起。”
“那时候我们家穷啊,怎么说呢?从记事起,一到冬天就吃两顿饭,晚上早早上床,偶尔吃一顿晚餐,你知道是什么吗?水煮白萝卜丝,搁几粒盐,就着坚硬的黑窝头,那萝卜苦啊,闻着就反胃,但你不吃胃里更难受。我父亲长年卧病在床,母亲里里外外一把手,顾了地里就顾不上家里,我们家的男孩子长年都是衣不遮体,我连鞋子都穿不上。可我成绩好,经常参加个竞赛什么的,还老得奖,我登台领奖时,老师总让我借双鞋穿上,每次我向别人借鞋时,都把自己的尊严撕下一块给人家,到最后,我发现自己的尊严被撕光了,我只有用成绩去补。我连最基本的文具都买不起,我的圆规是用两只筷子自制的。
“我上高中时,十分想得到一个袖珍收音机,可我知道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就在那个暑假,那个给我一生打上耻辱烙印的暑假,我得到了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我们村上一个无聊的老头要用三十块钱买我的种,为他们家传宗接代。”
康习铭停顿了一下,他紧紧地闭上双眼,身体出现了轻微的颤栗,柳玉茹压抑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康习铭接着说:“我人生的第一次性行为是为得到三十块钱发生的,那时我尚未成年。残存的一点尊严像一把通红的烙铁烙得我五内俱焚,寝食难安。那个假期家里人不知我得了什么怪病,把我送到外婆家去医治,直到开学,我依然病恹恹的,没办法,只好休学一期。
“那三十块钱最终我只得到二十块,老头儿的理由是,我没种上。他的话让我松了口气,但那件事始终像一块阴云笼罩在我的心头,使我对女人无法产生兴趣。直到遇上卓然,我才彻底克服了自己的心理障碍。
“我研究生快毕业时,知道北京不好留,本打算回石家庄的,可春节回了一趟家,不知怎么那么巧,进村第一个碰到的就是那个孩子,他很礼貌,主动和我打招呼,我当时就傻了,他简直是我小时候的翻版,以前回家那么多次怎么没留意呢?当时,我就改变主意,决定远离家乡。
“这么多年,这个孩子一直就像隐藏在我身边的一颗炸弹,我常常担心它的爆炸,会引爆我多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前途、事业,还有家庭。所以,当接到那个孩子电话的一刹那,我就听到一声巨响,我知道那个炸弹爆炸了。他在电话中说他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了我大哥的电话,一下车先和我大哥联系,可我大哥不在家,去山西了,就把我的手机号告诉了他。那一刻我的心乱了,疯了。满以为这么多年的奋斗已经把我变成了体面人,这个孩子的出现一下撕开了我体面的外衣,我又成了那个贫困、龌龊的穷小子。我不甘心啊。
“我在电话中告诉他,让他走到车站对面的邮局门口等着,我去接他。就在挂断电话的几秒钟里,一个罪恶的念头萌生了,并且,一经生出,压都压不下去。我在路边一家药店买了一瓶谷维素,回到家里把黄迪那瓶安定掉了包。对了,黄迪睡眠不好,她经常从她们试验室往家带安定。我调换那瓶安定时,黄迪在厨房做饭,我连招呼都没和她打,火速赶到了邮局门口。
“那孩子看到我很开心,也有些拘束。我把他拉到一个大排档门口,没让他下车,我自己下去要了几个菜,打包带回车上,我告诉他我还有别的饭局,要赶时间,就让他在车上将就吃。我在附近士多店买了一罐雪碧,在后排座位上,我把安定放进打开的雪碧罐里,用吸管慢慢搅拌。那孩子边吃边对我述说他从小到大所受的冷遇,他知道自己不是父亲所生后,就立志找到自己的生父,有人说他很可能是我二叔的孩子,因为他长得和我们康家人太像了,他说他这次来就是要找到康家人做个DNA,如果证实他是康家的后代,他就不再回齐家了。说到这儿,那孩子粲然一笑说了句,‘没准儿我们还是兄弟呢’。柳警官,当时听到这句话我差点吐出来。
“那瓶安定我放了一半,我怕放太多他自己下不了车。我原计划把他拉到一家小旅馆,让他自己进去开个房间,一觉睡过去算了,可在我拉着他找旅店的过程中他已经沉沉入睡。这时候,假如我亲自去开房,把他弄到房间,就把自己暴露了。我把车往市郊开,上黄沙路后靠边停下,我的脑子飞速旋转,怎么才能不留痕迹地要了这个孩子的命呢?巧了,西塘桥下车辆掉头处瞎了一盏灯,远处的灯光把桥下反衬得黑漆漆的,我观察了半天,从这儿掉头的车辆没有一个减速的,那个弯是个U型弯你知道吗?这真是老天助我。
“我把车开到一个隐蔽的街角停下,关了手机,把这孩子全身的口袋翻了个遍,连一个小纸片也不留,我又检查了他的行李包,除了两件换洗衣服,还有一本新华字典,一本英汉小词典,说实话,看到这两本书时我掉泪了。”说到这儿康习铭哽咽起来。柳玉茹憋不住插了一句:“那时候你为什么不收手?”康习铭摇摇头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收手之后怎么收场?认他做我的堂弟?你理解不了。”
“我在车里坐到零点,飞速驶向西塘桥,在桥下拐弯处我用五秒钟的时间把他推下去,然后我把车开到远处隐蔽起来,远远地观察,十分钟后,果然有一辆大货车来了,我捏着一把汗,生怕他减速,绕着走,结果没有,大货车“呼”地一下开走了,我断定他轧到了那个孩子,正想走过去看看,又来了一辆农夫车,估计农夫车也轧上了,轧过去之后马上停车,从车上下来两个人,走到那孩子跟前蹲下身,约十秒钟,又上车,快速开走。我知道这个孩子再也不会烦我了。
“当天晚上,我就把他的行李包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随后又把他的证件弄碎丢进下水道。我以为这个恶梦总算结束了,谁知三天后,我突然接到了卓然的电话,她说她想见见我,卓然从来不主动给我打电话的。正好那几天书记让我赶写一份材料,在宾馆开了房间,我约她到宾馆找我。
“我们一见面,??卓然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已经对靳警官讲过了。二十年前的感情一点没变,我们在拥抱中彼此融化,彼此燃烧,我们还是二十年前那对情侣。但是在分手时,卓然突然有些哀怨地望着我说,她看见他了,她说我不该那么做。我吃惊地问,你到底在说什么?卓然说她那天早上出城办事,走到西塘桥那里围了很多人,路也封了,司机好事,就拉她下车看热闹,她说她看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就惊呆了,她断定那就是我曾向她说起过的那个孩子,她还听到了警察和法医的对话,他们说那不像是一般的车祸,那孩子是生生让车碾死的。卓然说,她知道,假如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想让这孩子死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我。她说得我无言以对。‘可是,’卓然一下就犯了拧,‘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孩子,他也是个生命,你怎么就??,再怎么说,总不能眼看着他做孤魂野鬼吧?通知他家里把他领回去好吗?公安局的认尸公告登两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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