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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昭

没有化完的妆 作者名: 刘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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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0 15:08:41 | 显示全部楼层
黄迪从厨房走出来时康习铭已经主动在客厅等她去散步,黄迪一眼看到了那束黄玫瑰,她莫名其妙地想到了霍冰,黄迪打了个寒颤说:“把这花扔掉。”

  康习铭不耐烦地说:“黄迪你有完没完?”

  黄迪说:“别人都买红玫瑰,你干嘛买一束黄玫瑰?”

  康习铭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买黄玫瑰,但在所有花束中,他一眼就看上了这束黄玫瑰,不过康习铭反应快,他随口说道:“黄玫瑰表示道歉,我为昨晚的生硬向你道歉。”

  黄迪的情绪有所缓和,她定定地望着康习铭说:“习铭,霍冰的死与你有没有关系?”

  康习铭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说:“黄迪你是不是精神出问题了?昨天你怀疑我和陶竟男她妈,今天又怀疑我和霍冰,你为什么总把我和死人联系起来?你是不是特想让我出点事啊?我们结婚十年了,我是对不起你还是对不起这个家?黄迪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到底想怎么着呀?把我逼疯了来个家破人亡?俗话说福是积的祸是作的,俗话还说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黄迪我受不了你了!”康习铭说着气呼呼冲了出去。

  康习铭的一通火让黄迪终于冷静下来,她自言自语地说:“我这是怎么了?好日子不好好过,犯的什么贱啊?”她急急忙忙下楼去追康习铭。

  靳旅亲自去机场接的柳玉茹。

  柳玉茹看到靳旅说:“冯小冠怎么没来呀?”

  靳旅说:“他有别的事,走不开。”靳旅说着接过柳玉茹的手提箱大步往外走。

  柳玉茹小跑着紧跟靳旅,她一直偷偷观察着靳旅的表情,一到车上,柳玉茹抓过靳旅的车钥匙说:“出什么事了?是冯小冠干的?”柳玉茹盯着靳旅,握着车钥匙的手微微抖着。

  靳旅咽了一口唾液,艰难地说:“不是冯小冠的事,茹儿啊,你究竟有没有承受痛苦的能力?要是有,我就告诉你,要是没有,我送你回家休息,以后安分守己上你的班,别再关注不相干的事。”

  靳旅的话一下把柳玉茹惹急了:“老靳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相干的事啊?我怎么没有承受能力了?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倒是说呀?”

  靳旅说:“这几天我们都挺难受的。霍冰死了,陶竟男受到刺激精神也崩溃了,现在还在医院。”

  柳玉茹生气地说:“靳旅,你说的什么屁话呀,有拿小孩子开玩笑的吗?”

  靳旅冷冰冰地说:“柳玉茹!你是不是想当第二个陶竟男?”

  柳玉茹一点点瘫软起来,车钥匙也从她手中滑落,她的双眼亮闪闪地鼓起了两颗水晶,“啪哒啪哒”滚落下来。靳旅探身捡起车钥匙,打着火,箭一样窜向公路。

  一路上,柳玉茹呆呆的,一句话也没讲。一进市区,她的神情慌乱起来,她仔细辨认着路牌,好象生怕靳旅把她带到一个危险的地方,她在突然之间甚至生出了对靳旅的怀疑,她怀疑眼前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靳旅,而是易过容的黑风衣男人。柳玉茹机警地说:“停车!我要下车。”

  靳旅瞟了一眼柳玉茹说:“给谁赌气呢?”

  柳玉茹固执地说:“我要下车。你再不停我就跳下去了。”

  靳旅说:“出去几天不懂交通规则了?这儿能停车吗?”靳旅拿起电话拨通后说:“冯小冠,你快出来!在富华中路加油站等着,柳玉茹正在无理取闹。”

  柳玉茹听到靳旅打这个电话,心里稍稍安定一些,但又一转念,谁知道刚才接电话的是不是冯小冠啊?再说,明明讲好是冯小冠来接,为什么来的是靳旅?冯小冠的自由是否也被限制了?柳玉茹的大脑飞速运转,不过,富华中路加油站马上就到,那里倒不很偏僻,他是不是靳旅一会儿便可见分晓。

  靳旅把车开进加油站时,冯小冠还没到,靳旅先下车,他望着车上的柳玉茹气恼地说:“下来吧,你想干嘛呀?”

  柳玉茹左右看看,也没有冯小冠的影子,她撒腿就往加油站里边跑,靳旅追着叫道:“你想干嘛呀柳玉茹?”

  柳玉茹气喘吁吁地跑进加油站里边的办公室,慌慌张张地说:“快打110,我要报警!”从办公桌后边站起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问:“你怎么了?”柳玉茹指着外边说:“有人冒充警察。”她一回头,看到靳旅正走进来,她大叫一声就往那个男人身后躲,男人护着柳玉茹对身边一个女孩子耳语:“快出去报警。”

  靳旅说:“别报了,我就是警察。”说着掏出了证件,“她受惊吓了,我先出去一下你让她坐下喝杯水。”靳旅往外走时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柳玉茹看到冯小冠走进来就扑上去搂着他的脖子哭叫:“小冠,那个人冒充靳旅去接我,他说霍冰死了,竟男也精神失常了,他肯定是坏人!你赶快打电话让靳旅来抓他。”冯小冠流着眼泪说:“好好,我已经给靳旅打过电话了,我们先回家吧。”

  柳玉茹从办公室走出来时,看到靳旅眼睛红红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她觉得他又像是靳旅,她怔怔地望着他,停下了脚步。靳旅走上前,掏出证件给柳玉茹看,他说:“茹儿啊,我真是靳旅。”说完这句话他的眼圈红了。柳玉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靳旅狠狠地说:“我再说一遍,霍冰被人杀害了,请你接受这个现实,想哭就在这儿哭个够,擦干眼泪就得干活,你要是做不到就别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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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0 15:08:52 | 显示全部楼层
柳玉茹抹掉眼泪说:“对不起靳旅。我们走吧,我先去看看陶竟男。”

  冯小冠说:“霍冰的母亲也住院了,好象心脏有点问题,她和竟男都住在市二医院。”

  柳玉茹说:“好,我去看她。你自己开车回吧,我坐靳旅的车,顺便汇报一下情况。”

  柳玉茹重新上了靳旅的车,路上,她把自己去汉中的收获扼要地对靳旅进行了汇报,她说:“我们现在掌握的有关卓然隐私的线索是:卓然确实曾经有过一个情人,这个男人比卓然小六岁,是她进修时认识的,她毕业后这个男人又报考了研究生,另外,这个男人乒乓球打得好,字写得也好。至于这个男人是谁,和卓然是否同一院系,这人现在哪里,他们有没有联系,都需要深入调查。”

  靳旅说:“干得好玉茹,这些线索很有价值。我已经向刘局汇报了你的成绩,刘局同意你成为11.22专案组的特别成员。”

  柳玉茹庄严地说:“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没有化完的妆 [本章字数:6320 最新更新时间:

  柳玉茹果然发了狠,见到神情恍忽的陶竟男和虚弱的霍冰妈都没有掉泪,但在看到霍冰的一刹那,她一下就失控了,眼泪如注,大张着嘴,似乎想哭叫,又死命控制着,最后她的嘴竟然合不上了。冯小冠紧紧地抱着她,她隔着棉衣使劲抠着冯小冠,冯小冠感到她的手指火辣辣地插进了自己的肉里。

  柳玉茹把陶竟男接回家去,和自己睡在一起,她像对待婴儿一样地关爱陶竟男,陶竟男不再狂躁,也不再犯傻,虽然有时候还眼泪汪汪的,但已经基本恢复正常,她悄悄地说:“姐,我睡你床上姐夫能高兴吗?让我去客房住吧?”柳玉茹说:“不用,他正在反省,一个人清静些。”

  苏珊还住在医院,但她拒绝冯小冠再去探视。她和冯小冠长谈了一次,大意是检讨自己的自私,说她一刀把自己割醒了,这个世界看似混乱,就像春运期间的火车站广场,你从高处俯视简直像个蚂蚁窝,但其实是有规则有秩序的,乱哄哄的人群最终会按秩序分流到各处,你要是以为乱就可以自由,想上哪列车就上哪列车就错了,你只能选择一列,没有第二列车会等着你回头。冯小冠也向苏珊表达了深刻的歉意。二人谈完话苏珊就换了病房,换了手机号,再也没和冯小冠联系。

  冯小冠把苏珊他们两个前前后后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柳玉茹,并且流着泪乞求她看在没出世的孩子面上原谅自己,柳玉茹要确实不能原谅,他也不会怪她。柳玉茹也掉泪了,但是她说现在没有心思考虑个人的事,她说:“小冠,你先到客房去住,等卓然和霍冰的案子查清后我们再坐下来谈我们的事好不好?”冯小冠点点头说:“我尊重你的意见,只要你让我关心你就行。”柳玉茹有点嗔怪地说:“你是在关心你的孩子。”冯小冠趁机吻吻柳玉茹的额头说:“就算是吧。”

  柳玉茹正式出席了11.22和12.22并案后的第一次案情分析会,分局刘局长也列席旁听。会上,大家把两个案子的线索重新摆在桌面上进行了梳理,靳旅作了总结。

  靳旅说:“11.22案中遇害事主卓然,女,43岁,本科学历,原籍山东省汉中市,一九九四年来南港市工作,住金叶小区三号楼402室。十一月二十二日晚八点在家中死于煤气中毒,死前曾服用过巴比妥类安眠药。死者生前系华茂公司财务总监,经济上清白,与单位及个人均无纠纷。她丈夫开出租车,收入稳定,无不良嗜好,女儿是G大学二年级学生,品学兼优。卓然家庭关系和睦,社交不复杂,十多年来除了上班就在家干家务。

  “据金叶小区收废品的安徽籍妇女朱二香讲,死者在出事当晚六点半左右回家,比平常的时间迟半个钟头。她当时心情不错,送给朱二香一个打包的蒜香骨,她告诉朱二香有人请她吃饭,她要回家换衣服。但直到七点半朱二香收档,也没看到她下来。根据朱二香提供的情况分析,可以排除女事主自杀的可能。另外,朱二香在七点左右看到过一个穿黑风衣戴黑长檐帽和大墨镜的男人走出三号楼门洞,这个男人有三十多岁,但这也不足以证明这个男人与事主的死有关,几天后,110巡逻车抓到一个企图入室盗窃的小偷,经东风路派出所审问,小偷提供了一条线索,11.22案发生的当晚他恰好在金叶小区三号楼401室行窃,大约七点钟,他在准备离开时听到对面有动静,就从猫眼往外看,他看到一个黑风衣男人走出了402,小偷看到的男人和朱二香看到的男人装束一模一样,年龄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注意,由于小偷的距离比朱二香近,他提供的年龄特征比朱二香提供的具体,尤其是,这个小偷看到了黑风衣男人左手腕上的一颗黑痣。

  “那么,这个黑风衣男人是如何进入事主家的呢?或者认识,或者通过认识的人搞到钥匙,也就是说,事主是被认识的人所杀,或者被认识的人雇人所杀,总之这是一桩预谋杀人案,但杀人动机一直确定不下来,直到事主的女儿在事主的梳妆台夹缝里发现了一封没有寄出的匿名信,我们推测凶手杀人的动机可能是灭口。

  “这就是那封打算寄给西城区分局的匿名信,‘请查查是否河北洛川人’,一共十个字,没有具体的举报时间,我们查了西城分局今年以来在所有媒体公告的寻人寻尸启事,推断出匿名信中举报的信息是一起车祸中丧生的一个二十二岁左右的男青年。这起车祸发生在今年九月份,黄沙东路市郊段西塘桥下车辆调头处,那里光线昏暗,无摄像头。这起车祸之所以引起了交警大队的怀疑,是因为,一般车祸都是撞伤,而这个年轻人却是被碾轧致死的。他们通知了刑侦队,通过尸检,果然发现死者胃里有大量安眠药成份,西城区分局查了一阵儿,还在公安报上登了认尸启事,最终也没有结果。

  “我们往河北洛川方面发了协查通知,反馈回来的信息是,他们当地没有类似的失踪人口记录。

  “我们从调查死者的隐私入手,为什么要查她的隐私呢?据朱二香讲,卓然当天回家时很开心。从现场勘察看,她进家后先换了一件大衣,然后简单地化妆,妆还没有化完,口红涂了一半时因安眠药发作就倒下了。一个平常不化妆的人要是化妆,意义肯定非同寻常。另外,她回家换那件貂皮大衣是别人送的,但她没说是谁送的,那件大衣明明价值不菲,可她却对女儿说那是仿皮的,不值钱,为什么?她在掩盖自己的隐私,比如那个请她吃饭的神秘人。假如那人不是凶手,他何必藏那么深?卓然死后连一面都没露过。也许这个神秘人就是11.22案的关键人物,他具备以下特征:智商较高,城府较深,思想缜密,行事严谨,有一定经济基础或社会地位,可能自己驾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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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0 15:09:0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对死者身边的人进行了排查,她丈夫陶文泽,公司总经理林茂,对她有妒忌之心的公司出纳毛爱娟,甚至是柳玉茹同志的丈夫冯小冠,因为与黑风衣人的体貌特征相似我们都进行了调查,但他们的嫌疑基本全部排除。

  “为了扩大对死者的社交范围的调查,柳玉茹同志利用休假时间去了一趟山东汉中死者的老家,此行获取了一条重要信息,死者卓然在中央财经学院进修期间曾经和一个小男生相爱并同居,那男生比她整整小六岁,未婚,而卓然当时女儿都快四岁了,由于世俗或这样那样的原因,这段爱情随着毕业分手无疾而终。那男生可能读了研究生,按年龄推算他今年应该是三十七八岁,估计在某些领域已经有所建树,这也符合我们对神秘人物的推断。另外,此人喜欢体育运动,善书法,柳玉茹同志从死者书房摘下的一幅字很可能就是此君多年前的作品。我们知道,搞书法的人都注重落款,尤其送人的可能还会写上‘书赠某某某’或‘惠存’、‘雅属’之类的敬辞,可这幅字无题无款,你们看,写得刚劲有力,很有功夫,不像玩票的。”靳旅说着展开陶竟男家书房那幅“宁静致远”让大家看。这是柳玉茹到家的当晚亲自和陶文泽一起从他家里取出来的。

  大家纷纷称赞这几个字写得好,能写出这几个字的手再去杀人就太可惜了。

  靳旅接着说:“现在,去北京调查死者当年同居男友的人已经会同当地公安部门与中央财经大学取得联系,调查工作正在进行。下边,我讲一讲12.22案的情况。

  “12.22案死者霍冰,现年二十一岁,原籍山西,G大二年级学生,与11.22案事主的女儿陶竟男是同班同学、要好的姐妹。死者由于家境贫困,生前一直利用课余时间勤工俭学,曾经在酒吧当过两个月陪酒小姐,但死者性格耿直倔强,并无与社会人员交往,也没有不良行为,尸检证明她还是个姑娘。既然没有复杂的人际和经济交往,她怎么会招来杀身之祸呢?陶竟男在母亲死后一直没有放弃对母亲案的调查和研究,霍冰作为好友,当然不会坐视不理,至于霍冰发现了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死者在临死前一天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她对她当家教辅导的学生利利说她要是死了,让利利去找陶竟男,她的本意是让陶竟男继续保护辅导利利呢?还是让陶竟男给她报仇?好象陶竟男理解她的意思似的,但陶竟男在霍冰死后精神创伤较重,不能理性地思考问题,所以直现在也没想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陶竟男失去母亲都能够承受,但霍冰死后她近乎疯狂,这说明什么?二人的友谊之深,超出一般人的认识。但霍冰预感到自己处境危险这件事,却没有告诉陶竟男,为什么?陶竟男知道后一定会影响她对一个真相的追踪调查,所以她宁愿一个人面对危险。

  “霍冰遇害的当天上午十点多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匆匆离开学校,搭出租车去了丽都宾馆,她到八楼后打了一个电话,服务台小姐听到她问对方房号,对方似乎不在那里,又告诉她一个会面地点,她匆匆离开酒店,大约二十分钟后她就被人杀害了。

  “柳玉茹同志的丈夫冯小冠那天在丽都酒店大堂等人,看到霍冰匆匆来又匆匆去,他追着想问她有什么要紧事,需要说明的是,柳玉茹同志在调查卓然案的过程中和陶竟男霍冰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冯小冠是基于此才追上去问霍冰的,但他迟了一步,从楼下到楼上,又从楼上到楼下也没追上,他看着霍冰出了酒店大门,等追出去连人影都没看着,这说明霍冰一出酒店就上了一辆车,但查遍全市的出租车,没有一辆在这个时间段从丽都门口拉过一个女孩子,有可能是约见霍冰的人亲自开车接走了她,又在这辆车上杀害了她,否则时间不够。

  “霍冰为什么事去见这个人呢?一件重要的事,重要得让她命都丢了。陶竟男她俩关系那么好,她连一点信息都没向她透露,为什么?她是个义薄云天的女孩,她在替陶竟男办事,这件事有危险,所以得瞒着陶竟男。初步判断,霍冰是因为卓然案丧的命。

  “如此看来,凶手离我们是很近的,霍冰都能够接触到,我们侦察的范围是不是缩小了?可惜的是,目前从霍冰的周围没挖到什么线索,我们推测的霍冰临死前乘坐那辆车也没查出来,寻找丽都门口最后见到霍冰以及海边抛尸的目击者也没有结果。以上是我的分析汇报,大家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请讲一讲。”

  靳旅说完,等待大家的反应,刘局长首先肯定了靳旅的思路,让他们广泛收集信息,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加大侦察力度,力争早日破案。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会儿,靳旅看柳玉茹一直不发言,就说:“玉茹同志是被卷进这个案子的,为侦破此案她付出了很多心血,对本案的侦破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刘局长接过靳旅的话说:“玉茹同志利用休假时间参与这个案子是我特批的。”靳旅说:“玉茹同志也讲一讲。”

  柳玉茹还没讲话脸先红了,她说:“谢谢领导和同志们对我的信任。我是因为私事卷进这个案子的,卷进来后我欲罢不能,我既不为名利,也不是高尚,我是为了我自己。因为这个案件让我认识到了人生的意义,它改变了我,改变了我的人生观,这就是我参与本案的私心。关于案子,我没有说的,接下来,我打算利用和陶竟男的关系,从她嘴里获取有用的线索,我相信她一定能够提供,只是现在悲伤迷乱了她的心智,她不知道哪些东西是与案件相关的。”柳玉茹还没说完,靳旅就说:“好!越快越好。”

  柳玉茹从分局回到家里,看到陶竟男在呆呆地出神,就在她身边坐下,拉着她的手说:“竟男,今天霍冰的妈妈出院,你小冠哥已经去办理出院手续了,待会他们会去清理霍冰的遗物,我们也去吧?你不能老这样,霍冰已经没了,你再被打垮,我也会垮,精神上垮了就成了废人,咱们就解脱了,也不用查凶手了,我也不用生宝宝了,我们两个天天待在房间里,混吃等死,凶手是高兴了,可你妈呢?霍冰呢?她们能闭上眼吗?霍冰明知道她干的事情有危险,她宁愿一个人去冒险也不告诉你,换了你,你有这份勇气吗?你肯为霍冰而坚强吗?”

  陶竟男盯着柳玉茹的脸看了半天,忽一下站起来说:“姐,走吧,我们去学校。”柳玉茹给冯小冠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她和陶竟男打的去G大了。冯小冠说,他们已经到了,会在校园里等她俩。

  柳玉茹和陶竟男一起下楼,走在小区里,柳玉茹说:“竟男,你的思维还没有回到理性的轨道,你肯定忽略了一些东西,比如霍冰生前的动向,她去过哪里,或提到过哪里,见了哪些人,或提到过哪些人,她有没有忽然对某些事或人产生了兴趣?靳旅他们把她的电脑带回分局查看,也没有什么发现。”

  陶竟男说:“霍冰的电脑系统被病毒攻击,那几天没上网,对了,她用我的电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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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0 15:09:15 | 显示全部楼层
 柳玉茹和陶竟男到达G大时,霍冰父母和冯小冠已经在霍冰他们寝室了,校方仍然是派倪匡陪同。柳玉茹说:“你们都坐下,让我整理。”

  霍冰的父母看到几天来冯小冠像亲女婿似地照料他们,带他们做各项体检,替他们付住院费,心里又感动,又温暖。柳玉茹和陶竟男就像两个亲闺女,亲闺女霍冰性子倔,对他们也从没这么亲,老两口觉得女儿还算幸运,遇到的都是好人,这个“泥”老师,跑前跑后的,在学校搞什么献爱心活动,让全校师生捐了五万多块,说是让小冰的弟弟读书用,小冠和玉茹夫妇俩拿了一万,公安局靳队长他们那个队拿了五千,竟男她爸拿五千,小冠让玉茹在银行给他们办了一张卡,说是拿到哪里都可以取钱。你说这女儿被害与人家有什么关系呀?乡下人都说城里人坏,敢情他们是没见过城里人,不知道城里人多仁义多厚道。大家的爱心,冲淡了夫妇俩失去女儿的痛苦,他们觉得不能再麻烦别人了,得拿上小冰的东西赶快走。小冰眼前还不能回,小冠已经答应将来会把她送回去。夫妇俩决定下午去车站买了票就走,可小冠却说要为他们订飞机票,老天爷呀,那飞机是老百姓坐的?自己不就是丢了个女儿吗?就主贵了?可不能干那没谱的事。夫妇俩商量着,中午吃过饭休息时,他们就偷偷地走。

  陶竟男在帮助柳玉茹整理霍冰的衣服用品时,眼泪又止不往流了下来,她把背对着大家,生怕被霍冰母亲看到。霍冰的衣服被卧整理了一大包,她没有什么别的用品,只有床头摆放的几个小石头和陶瓷玩艺,还有一本简易相册,是她来南港读书后照的几张照片,有一张是她弟弟小时候照的。陶竟男说:“叔叔阿姨,这几个小玩艺儿不好带,留给我吧。”霍冰父亲说:“给你给你,这么沉的东西,拿到家也会碎。”霍冰母亲说:“竟男,你看小冰那衣服啥的,你想留就留吧,开头我没说,是怕你忌讳,死人的东西谁愿要啊?”陶竟男生气地说:“阿姨,霍冰没死!她在我们心里。”柳玉茹已经把几个小玩艺装进一个袋子,她递给陶竟男说:“你说得对,给,收起来吧。”

  大家收拾完东西,送到学校招待所霍冰父母的住处,柳玉茹要把陶竟男的电脑送到分局刑侦队,冯小冠送她们,倪匡也有事要办,他们让霍冰父母在招待所休息一下,午饭时倪匡会过来带他们用餐。

  陶竟男的电脑打开后,她发现自己的桌面换了,换成了一抹淡淡的灰色,中间有一个大大的“错”字,她让技术人员把桌面缩小,看看有没有别的内容,结果发现了这样一句话:“你是错的”。除了“错”字,另外三个字颜色很淡。

  大家把目光都对准了陶竟男,靳旅问:“你和霍冰为什么事发生过争执?或者在什么事上有过不同意见?”

  陶竟男的目光很茫然,她想了一会儿,眼睛突然亮了一下:“难道真是他?”

  柳玉茹和靳旅异口同声地问“谁?”

  陶竟男边回忆边说:“班主任黄迪的丈夫康习铭。那天他请霍冰我们俩吃饭,在饭桌上他问起我妈妈的案子进展情况,我说有个黑风衣男人到过现场,他手腕上有颗黑痣。我边吃边讲,并没有察觉他有什么反应,但霍冰后来说他神情紧张,对了,他还把一条菜心掉进了汤碗里,霍冰为了进一步观察他,给他递纸巾时故意把他的碟子碰翻在地,他们两个在抢着捡地上的碎片时,霍冰发现他左手腕上有一颗黑痣。回到寝室时霍冰很激动,她对我讲了她的发现,我说她草木皆兵,怎么可能呢?他和我妈妈的工作不搭界,他又比我妈妈年轻,他们怎么会认识呢?再说,康习铭温文尔雅,又是成功人士,他怎么会行凶杀人呢?”

  柳玉茹的眼里浮起了一层雾,她颤抖地说:“老靳,我错了,是我害了霍冰,我不该和竟男探讨她妈妈的案情。”

  靳旅说:“这不能怪你。”

  靳旅又说:“看来我们接近目标了。我马上向局里汇报,采取必要的行动。你带竟男回去休息吧,这一段太辛苦你了,还得孕育革命后代呢。放松点,对孩子有好处。”

  没有化完的妆 [本章字数:6736 最新更新时间:

  康习铭这两天情绪很差,连出国考查所需的资料都懒得准备。黄迪天天晚上做恶梦,不是大叫“霍冰”,就是痛哭,哭得很凄厉,把她推醒后她又什么都不知道,弄得康习铭很烦。晚上睡不好,早晨起床头昏脑胀不清醒,结果开车上班的路上把一个卖香蕉的走鬼碰了。

  南方不象北方,什么事都讲究一日之计在于晨,尤其做生意的,生意越小越起早贪黑,机关上班的钟点永远迟于商场店铺,南方反之,踩着八点上班的,基本上都是政府机关,大型商场超市的门外天天早上有人排队等候,不到九点半,它就是不开门。商界这种习惯渗透到每个角落,连小商小贩都可以睡到大天光,不急不慢地吃了早点,再开始张罗生意。这个卖香蕉的大约是北方人,一大早就出门找撞。其实康习铭只是碰翻了他的手推车,这家伙张口就向他要五千块,康习铭一头火,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说:“只有这么多,你要,就拿上走人,不要,我现在打电话报警。”这位迟疑了一下,接过钱去扶他的手推车,康习铭一踩油门把他抛在了身后。

  在黄迪作恶梦的同时,康习铭其实也在作梦,但他作的全是美梦,是温馨的梦,可惜这梦被黄迪的叫声分割得支离破碎。

  那真是个无必美好的梦,在梦中,他和卓然相拥着走过原野,走过草地,走过山山水水,不,严格地说是飞过。他们经过了很多风景优美的所在,唯独没有城市。康习铭说:“这里怎么没有人,也没有城市?”卓然说:“我不要人,也不要城市,在有人有城市的地方你是不属于我的。”康习铭紧紧地搂着卓然说:“那我们就到没人的地方。”卓然说:“你能忍受寂寞吗?”康习铭说:“我能。可我不是有你吗?有你在我怎么会寂寞呢?”卓然轻抚着康习铭的嘴唇说:“都是你这张嘴把我说晕了。我掉进你的陷井了。”康习铭说:“我又掉进谁的陷井了呢?”卓然流着泪把头埋进康习铭的怀里说:“我们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我心口发疼。”

  黄迪把康习铭惊醒时,他发现自己脸上有泪。

  康习铭在感情上是有些经历的,在卓然前后他经历过的女人不下六个,这其中不含黄迪。经历了岁月沉淀,别的女人都模糊成了一团影子,只有卓然活生生地行走在他的记忆里,她的一颦一笑依然让康习铭心动。康习铭已经习惯于和卓然的梦中相会,确切地说他迷恋这样的梦,那是纯粹的爱情,是现实中不存在的幻境。康习铭知道,他和卓然不是一路人,卓然高尚,他自私,卓然纯洁,他龌龊,卓然坦荡,他狭促,但他的缺点在卓然面前从没暴露过,不是他有意隐藏,而是卓然的爱能够春风化雨,洗涤污垢,他在卓然面前就是另一个康习铭,是经过蜕变,化蛹为蝶的康习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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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0 15: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的很多同学目睹了他化蛹为蝶的过程,大家猜测一定有一个美丽的仙女在暗中相助,但没人知道她是谁。

  那时候康习铭把自己的感情严密地封闭起来,是想到了民间的酿酒工艺,在发酵的过程中密封越严,酿出的酒味道越醇美。爱情不是用来炫耀的,更不能与人分享,一讲出来就像封闭的酒坛破了,酒会变味。那时候,他是那么桀骜不驯,他怎么可能因为世俗的原因掩盖自己的恋情呢?

  心灵高贵的卓然隐藏自己的恋情,反而是因为世俗的原因。

  她比康习铭大六岁,二十七,已婚,还有一个三岁多的女儿。而康习铭是多么年轻啊!他青春逼人,在他热烈而蓬勃的青春气息中,卓然感到自己像一枝凋谢的花,一株枯萎的草,强烈的自卑感攫着她的心。另一方面,她又无法面对自己的丈夫女儿,既然自己和康习铭走不到一起,为什么破坏他的名声呢?

  他们在皂君庙附近租了一间民房,开始用来周末幽会,到后来,竟是一日三秋,他们每晚都在外居住。卓然是成教班学员,本来就没什么纪律约束,康习铭谎称自己去亲戚家看门,虽然有同学产生怀疑,但谁会认真追究呢?康习铭和卓然在校外同居小半年,愣是没被任何人发现,他们来去都不一起,也就是说,除了在那间小屋,康习铭和卓然从没共同出现在人们的视野过,他们不一个系,卓然学会计,康习铭学经济管理,他们又有着年龄差距,谁会把他们往一起联系呢?

  康习铭一直都弄不明白,卓然这么传统这么正派的人,怎么会爱上了他,她是真爱呀,不是成熟女人风情万种地发骚,她完全像个不开化的小姑娘,羞答答地等待着康习铭的撩拨,从性爱的角度讲,这不够刺激,但一个传统的中国女性,不正应该是这样的吗?康习铭有过性经历,他上高中时很多女孩喜欢他,直到高三下学期,他选择了一个叫常欣的女孩子发生了性关系,之后他非常后悔,原因是他不爱她,没有爱的性行为会让人产生罪恶感和羞耻感,但是和卓然在一起不是这样的,他心里很爱她,越和她在一起就越不想分开,他偶然接触到了台湾作家李敖的作品,其中有一首小诗《忘了我是谁》,他把它抄在一张纸片上送给卓然,卓然拿着纸片反复地看:

  不看你的眼,

  不看你的眉。

  看了心里都是你,

  忘了我是谁。

  不看你的眼,

  不看你的眉。

  看的时候心里跳,

  看过以後眼泪垂。

  不看你的眼,

  不看你的眉,

  不看你也爱上你,

  忘了我是谁。

  晶莹的泪珠从卓然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她一下抱住了康习铭。

  康习铭依恋卓然,还因为很多时候卓然对他的爱里含有母性成份。那时候康习铭家里条件不好,父亲体弱多病,给哥哥成家又欠了很多外债,弟弟妹妹们都在上学,常常是,两三个月才能收到家里寄来的三几十块钱。而卓然进修是带薪的,而且,她还多少有些积蓄,卓然个人生活简单又俭朴,她的钱都花在了康习铭的身上。和卓然同居前,康习铭常常处于饥饿状态,他就利用周末时间到饭馆帮忙,混个肚饱。和卓然同居后,卓然知道了他的情况,但考虑到男人的尊严,只是偶尔偷偷往他的口袋里放些饭票,不露痕迹地给他一些帮助。

  天天晚上去出租屋时,卓然总会带点宵夜,名义上是两人吃,但很多时候,卓然那份也喂了康习铭。康习铭常常感慨:“我几世修来的福,让我遇到你。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像你这样地疼我,因为我不值得。”卓然说:“没有什么值不值的,爱是一种魔症,没有来由。对我来说,能够爱一次此生足矣。”二人就在甜蜜的相拥中说着傻傻的话。那时候,康习铭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失去卓然,否则他会疯狂或者死掉。在卓然的鼓励和帮助下他考上了研究生,然后卓然毅然走出了他的生活,他不仅没有疯,也没有死,活得比从前还要好,一年之中换了三个性伙伴。这让康习铭对爱情产生了疑问,是所有的爱情都如此短命,还是因为我是个负情郎?

  他没有再和卓然联系,卓然也没再和他联系,直到来南港后两人再次相遇,康习铭在心里说:不约而同,这真是孽缘未尽啊。

  但事实是,时过境迁,两人再也回不到当初那种火热缠绵的状态。作为康习铭,事业上一帆风顺,尝到成功乐趣的他,对前途倍加珍惜,已无意在男女之情上纠缠。而卓然,也希望康习铭做个有志向的男人。再说,当初他们在一起时康习铭是单身,卓然只需承受对陶文泽一个人的歉疚,而现在,康习铭是个有家室的男人,她和他在一起,会心存对两个家庭的歉疚,卓然已然没有了当初不顾一切那份勇气,所以,他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不经意间也常常想起对方,但并无多少联系,甚至连节日的问候都省略了。他们的关系依然很隐秘,没有人发现他们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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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0 15:10:44 | 显示全部楼层
要不是??,康习铭非常懊悔他年轻时的幼稚,假如不是当初两人在一起时自己口无遮拦信马由缰,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也不会出现今天的结局,真是害人又害己。

  康习铭现在下班都懒得回家。有时候到她妹妹家吃餐饭,坐一会儿。他妹妹当初没考上学,拿了个自考文凭,在一家企业做文员,他介绍的,后来找了个对象是南方人,也在南港安了家,生个女儿刚刚一岁,母亲一直住在妹妹家带孩子,偶尔到G大看看孙子。

  说心里话,康习铭对母亲并没有多少牵挂,他的心从小就缺乏柔柔弱弱的儿女情长,现在更是,亲情啊友情啊,不过是生活的点缀,你混得好,这些点缀就多些,混得惨,点缀就少些,仅此而已。他掌握一个原则:有人寻求帮助时,在不违反原则、不影响生活的前提下来者不拒,只要违背他的原则或影响他的生活,亲娘老子也不行。黄迪那么一个古板的人都嫌他冷酷,黄迪说他冷酷时他冷笑道:“这个词也许是别人对你的评价。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从来不会在应付人情方面挑战自己的能力。”

  康习铭越来越不想看见黄迪那张脸,灰暗、阴冷,又有点神经质。她常常偷偷地盯着康习铭看,那眼神让他脊背发麻,恼也不是,笑也不是。有一次他试着跟黄迪商量,想带她去三亚散散心,黄迪立刻紧张地说:“我不去我不去,我什么也不知道。”康习铭愣了半天说:“黄迪呀黄迪,你是不是提前进入更年期了?我就是再有耐心,也经不住你天天折腾啊?你这么疑神疑鬼的,时间长你不疯我都得疯。”这时候黄迪的眼睛里多少会恢复点活气,她会不好意思地去拉康习铭的手,让他原谅自己。但康习铭知道,这种反复最终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利刃已经悬在头顶,他以后不可能有踏实安宁的日子了。

  但康习铭就是不明白,黄迪为什么打上的心结?就算她仍然怀疑自己和卓然之间有暧昧关系,就算是霍冰生前打听过自己的籍贯,那又怎么样?捕风捉影的东西她都能当真?女人啊,抖起小聪明让男人刮目相看,泛起糊涂来又让男人哭笑不得。然而黄迪这次所泛的糊涂让康习铭笑不出来,他要是不尽快想办法解开黄迪的心结,夫妇两个都会得精神病,康习铭很清楚,对黄迪的变化他不能等闲视之。

  康习铭决定晚上回去开诚布公地和黄迪谈一谈,谈谈自己和卓然的过去,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康习铭认为那是自己曾经的历史,它对黄迪对家庭没有丝毫的影响,从前的隐瞒基于对当事人的尊重,也是自己应该享有的权利,黄迪总不至于像个农村泼妇似地咬住这点事不放吧?

  康习铭走进办公室把公文包放在办公桌上,习惯性地倒了一杯水,还没有喝,电话铃骤然响起,他的心跳莫明其妙地加快了速度,这都是黄迪惹的祸,康习铭心里恨恨地想。

  是一个陌生电话,打电话人自称是南港市公安局夏湾分局刑侦队的,名叫靳旅,为一桩案子想找他了解点情况。康习铭愣了一下,马上说“好,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康习铭立刻想到在办公室接待警察很不明智,机关大楼的每个角落都长着眼睛,每一盏灯都是敏感的,一旦刑警找他问话的消息像流感病毒一样在机关里蔓延开来,不知道还会招来什么样的麻烦。现实就是这样,没有事的时候一好百好,一旦出事,哪怕是子虚乌有的事,一经传开,也会三人成虎,最后墙倒众人推。也就是说,他要时刻警惕自己这枚蛋不被人敲破,没有缝的蛋苍蝇才无从下嘴。他决定回拨过去,告诉靳旅他到夏湾办事,正好路过分局,可以亲自去找靳旅谈,可康习铭的思维慢了半拍,靳旅和凌凯已经站在了门口。那一刻,康习铭有点懊丧,早知道他们在院子里打电话,自己就该下楼去和他们谈。他后悔自己接电话时不够机敏,没有给自己留下余地,既然他们是“了解情况”,那么在谈话时间上自己是完全可以争取的。

  康习铭让靳旅和凌凯在办公桌对面的一对靠椅上坐下,又从容不迫地给两位警官各倒了一杯水。靳旅环视康习铭的办公室说:“康主任真不亏是大知识分子,连办公室都弥漫着书卷气。”

  康习铭幽默地说:“这话我怎么听都像是在骂我附庸风雅。”

  靳旅和凌凯同时笑了。靳旅说:“不管怎么说,追求雅总是值得提倡的吧?”

  康习铭点点头说:“有点迂。”

  靳旅说:“你干嘛挂别人的字不挂自己的字呢?你的字比这谁写得还好。”

  康习铭很意外:“靳警官在哪里见过我的字啊?”

  靳旅转了话题:“康主任,你时间宝贵,我们请教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康习铭点点头说:“只要我知道的,绝无保留。”

  靳旅说:“你认识霍冰吗?”

  康习铭点点头说:“她是我老婆班里的学生。”

  靳旅说:“你老婆班里的学生你都认识吗?”

  康习铭笑着摇摇头说:“那我不成她的助理了?认识三五个吧。”

  靳旅说:“霍冰死了,你知道吗?”

  康习铭说:“当然,这在G大是一条重要新闻,作为家属,我不可能不知道。”

  靳旅说:“你对霍冰及她的死有什么看法?”

  康习铭说:“我认识的霍冰是个倔强、正直、义气的姑娘,对她的死我深感惋惜。”

  靳旅话题一转:“12月12日上午11:00到12:00这段时间你在什么地方?”

  康习铭翻看了一下台历说:“我下乡了,去海安镇一个叫三山的村子调研,那时候我正和几个农民老乡在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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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0 15: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靳旅说:“你几点钟走的?”

  康习铭说:“本来走的挺早,九点多钟吧?上班后我处理完事就走,但博园路市郊段堵车,堵了将近半个钟头,我到三山时都快11:00点了。”

  靳旅点点头说:“你认识卓然吗?”

  康习铭想了一下问:“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吗?因为这牵涉到别人的隐私。”

  靳旅说:“你还是说说吧,因为人命关天。”

  康习铭说:“往者已矣,我真的不该拿这些陈芝麻烂谷子扰她的清静。”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读大二那年,在学校春季运动会上我得了乒乓球单打冠军,可能太迈力了,一出赛场我的鼻子就流血不止。

  “我捏着鼻子往水房跑,以前上火也出现过这种情况,用冷水拍拍额头就止住流血了。但这次好象流得告别厉害,我捏着鼻孔血从嘴里流出来,我只好跑到垃圾桶前去吐,这时有人轻轻拍我的背,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卓然。

  “她让我躺在路边一张连椅上,她蹲在我旁边,右手掐着我的人中,左手用手帕轻轻擦拭我脸上的血迹。她表情圣洁、慈爱、温柔,把她的美点缀到了极致,我在一瞬间就爱上了她,准确地说,是当我们四目相望时,彼此相爱了。

  “这种甜蜜的地下恋情持续了一年,为了传统,卓然决绝地提出中止我们的关系。她鼓励并支持我报考了本校的研究生,毕业后她回去工作,此后我们再没联系过。

  “大约是前年吧,市外商投资者协会举办了一期现代经理人培训班,邀请我去讲了一节课。报名的企业一百多家,结果只去了三四十个人听讲,有的还是秘书或办公室主任代劳。我一下发现了坐在角落里的卓然,她微笑着悄悄向我打了个手势。我的精神好象一下亢奋起来,才思泉涌,那节课我讲得特别好。下课后卓然给我递了一张纸条,上写:很精彩,祝贺你!继续加油,我人生未竟之目标也由你来完成吧。她对我嫣然一笑,第一个走出了教室。

  “我查到了她供职那家企业,下班时打电话约见她,那一次她上了我的车。但是她和我约法三章,要维持现有的生活状态,少联系,不见面。我尊重她的意见,没有打扰她的生活。当然,她更不会主动和我联系,因此,我和卓然的情缘并没有因为十几年后的重逢得到延续,我们存在于心底的情感还是十几年前那点记忆。”

  康习铭说完这些,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有说不出的惆怅和落寞。

  靳旅问:“你的意思是,卓然你们此后再没见过面?”

  康习铭说:“当然不是,又见过两三次。”

  “一次是逛商场意外邂逅,当时我老婆在选一件衣服,反反复复地试,我带儿子出去玩,在电梯上碰到了她,我下她上,她微笑着向我挥了一下手。靳警官,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敢和卓然联系吗?因为我还爱她,我怕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所以我尽量不想她,不见她,只把她当作一个美好的梦。”

  靳旅一点也不为所动:“卓然死那天你见过她吗?或者说你约过她吗?”

  康习铭茫然地摇摇头。

  靳旅又问:“你有没有送过卓然礼物?”

  康习铭说:“没有。送什么呢?礼太轻,不足以代表我的心意,礼太重,她不会接受。情人节那天我请她喝了一杯咖啡,只送她一枝玫瑰,她开心得象个孩子似的。假如我花上千块送她一束蓝色妖姬,没准她心里会忐忑不安。”康习铭说到这里哽咽了:“她是个好女人,是我此生遇到的最好的女人,她的死,使我的精神我的情感很受打击。”

  “你是怎么知道卓然遇害的?”靳旅接着问。

  “是我老婆黄迪在饭桌上讲的吧?那顿饭我都没吃完。”康习铭好象依然沉浸在悲戚中。

  靳旅说:“你觉得卓然会自杀吗?”

  康习铭摇摇头,略带讥嘲地说:“她要是自杀,还用劳你们的大驾?”

  从市委出来,凌凯说:“头儿,你也太温和了,净问些不咸不淡的话题,应该态度凌厉,上来就给他个下马威,让他方寸大乱。”

  靳旅说:“你懂个屁!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别看他表面平静,可内心里已经八级地震了。康习铭是谁?人大代表,我市经济领域的精英人物,他什么心理素质?能够挑战测谎仪。单凭刚才他的表现,你会觉得他有问题吗?”

  凌凯摇摇头说:“一点也不象个杀人犯,温文尔雅,挺有个人魅力的,他要不是犯罪嫌疑人,我就会喜欢他。”

  “滥情!”靳旅鄙夷地说。

  没有化完的妆 [本章字数:7392 最新更新时间:

  齐家寨,位于冀南平原,从行政区划上看,它属于河北洛川县。一个普通的村落,像大部分平原地区的村庄一样,几十年来一直祥和、安宁,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大灾大难。然而,上溯到几十年前,齐家寨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齐家寨也有过大排场,整个寨子,包括周围十里八村都是地主齐祥斋的。齐家寨四周修着寨墙,寨墙里修着高高的炮楼,二十四小时有人站岗放哨,像一座城堡似的,不管匪患多严重,这个村子总是安然无恙。解放后,齐祥斋被镇压,他的大儿子经台湾去了美国,小儿子因先天性哮喘留了下来,这个留守的儿子跟着齐祥斋可受了罪了,文革期间齐祥斋已经卧床不起,挨批斗游街示众的事都由儿子代替,没多久,父子俩双双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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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0 15:10:58 | 显示全部楼层
说到齐祥斋父子遭罪,不能不提到一个人,要不是他,乡亲们还拉不下脸来批斗他们的东家呢,要不是他,齐祥斋父子的心理承受能力还不会受到严峻地挑战呢。

  这个人是齐家管家齐大倔的大儿子齐继承,外号“骚胡子”。

  客观地说,齐祥斋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生性比较淡薄,又抽鸦片,他也没有太用心思去经营父亲留下的家产,也没有处心积虑地盘剥他的佃户,家里家外的事务都是由管家齐大倔帮他打理。齐大倔是齐祥斋父亲收留的讨荒孤儿,小名老木儿,在齐家大院长大后做了齐家的管家,齐祥斋父亲帮他成了家,还送他一个小院。齐大倔感念东家对他的恩情,也改姓齐,因为他脾气暴躁,人送外号“齐大倔,”这齐大倔一叫叫到了老死。

  齐大倔生下大儿子后让老爷赐名,老爷说,祥斋无兄无弟,齐家的家业你和他共同继承吧,这个孩子就叫齐继承。给齐继承赐过名字不久,这个老地主突然脑中风,死了。临死前,他艰难地用手指指齐祥斋,又指指齐大倔,齐大倔明白,老东家是让自己尽心尽力帮助少东家打理这个家,他流着眼泪,拉着老东家的手说:“老爷,你放心吧,我对齐家若有二心,天打雷劈。”

  齐大倔对齐家确实忠诚。除了出租,齐家还保留了几十亩地,这几十亩地都是齐大倔亲自带几个长工耕种,起早贪黑,没偷过一点懒。每季收租时,齐大倔更是不敢懈怠,丁是丁,铆是铆,弄得分毫不差。其实,齐祥斋不看帐的,他是甩手掌柜,但齐大倔没有生过一丝愚弄东家的心。齐祥斋也依赖齐大倔,没把他当外人。齐继承和齐祥斋的小儿子年龄相仿,到了识字年龄,齐祥斋请来了私塾先生,两个孩子一起受教育。齐祥斋进城回来,不管买什么礼物,吃的、玩的、用的,有自己儿子的,就有齐大倔儿子的,那时候,齐继承在别人眼里也是个少爷。

  齐继承这个人心眼太活泛了,他是齐大倔的儿子,但齐大倔的耿直和忠诚他一点也没有承袭。当齐祥斋被揪到人民政府公审大会主席台上,当政府号召让人民审判他时,齐继承第一个跳上主席台指着齐祥斋的鼻子骂他“剥削穷人的恶霸地主”,“骑在穷人头上作威作福”。人群里一片窃窃私语:恶霸?剥削?东家怎么恶霸了?他没欺负人啊?他剥削谁了?要说剥削,齐大倔还有点儿,收租时短一两都不行。

  齐大倔没有听到人群里的议论,当齐继承冲上主席台时他愣住了,半天反应不过来,等他反应过来时,全身的热血都往头顶涌,他一句话没说出来就倒下去了,倒地时,他把一口鲜血喷在了周围人的身上。

  齐大倔的死,被记在了齐祥斋的头上,要不然,齐祥斋还真没有害过人。齐继承由于向地主份子齐祥斋反戈一击,成了进步青年,贫农代表,被批准进入区政府作了宣传员,这一年他十六岁。齐祥斋原本已经给他定了亲,打算年底完婚的,齐继承一进步,把这门儿地主份子包办的婚事也退了。

  当上宣传员的齐继承比原来接触的面宽了,眼界大为开阔,不仅区剧团美女云集,敢情村村都有美女,正是怀春之年的齐继承眼也不够用了,腿也不够用了,心思也不够用了,天天地上窜下跳,招蜂惹蝶,在区政府工作半年,告他调戏妇女的不下五例,区政府对他进行思想教育后,撤消了对他的工作安排,他又回到了齐家寨。

  齐继承从此臭名昭著,直到二十五岁还没娶上媳妇。后来,他弟媳妇把一个远房表妹介绍给他,这才算成了个家。弟媳妇的表妹是个跛子,一开始,齐继承听到跛脚就恼火了,他骂他弟弟:“你不是糟践我吗?瘸子也敢给我介绍?就你那熊样还找个眉清目秀的,我凭什么要个残次品?”他弟弟说:“我是看在妈的面子上才让我媳妇说的,妈为你整天愁眉不展,呕也呕死了,你还说这种没人性的话?谁不让你找好的了?你找个九天仙女也没人拦着呀?怎么不找呢?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德行,谁家好姑娘肯跟你呀?不要拉倒,再管你的事我是王八蛋!”

  齐继承晚上躺在床上反复琢磨,总这么苦熬着不行啊?腿有毛病,别的部件又没毛病,在床上,也看不见腿疾,为什么不要呢?再次的女人搂到怀里也比自摸强啊?

  齐继承天不亮就敲开了弟弟家的门。

  成亲后的齐继承也没过几年好日子,瘸子给他生下一男一女就死了,那时候正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她患上了浮肿病,一直肿死。是齐继承的母亲和弟媳帮他拉扯大了两个孩子。这期间,爆发了文革,虽说是文化领域里的革命,但各个行业都没有置身事外。农村没有反动学术权威,但是有黑五类里边的地主份子,齐祥斋算是派上了大用场,为齐家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作出了巨大贡献,隔三差五地被拉出来运动运动。假如没有齐继承,齐祥斋这个地主份子可能只是被拉出去应应景,但有了齐继承就不一样了,齐祥斋的反动立刻有了理论依据,比如剥夺长工的姓氏自由,企图让穷人世世代代成为他的马牛,比如小恩小惠地拉拢穷人,其实是想更狠地剥削他们,自己的父亲就是为他卖命,直到累得吐血而亡。组织运动的红卫兵们大都是年轻人,对齐祥斋也不了解,看他整天低首下心的样子,确实像个坏人,斗起来也有了仇恨。

  齐继承成了造反派头头儿,很是风光了一阵儿,但老百姓大都躲着他,他母亲和弟弟一家也不理他。齐继承把仇恨全记到了齐祥斋的头上,齐祥斋死后他把大粪泼在他的坟头上,齐祥斋病病歪歪的小儿子听说后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假如说土改时齐继承登台控诉齐祥斋是一时冲动,想出风头,那么他后来的遭遇,比如遭受众人唾弃,一直娶不上媳妇,媳妇死后一直续不上弦,自己的种种不幸不都是这个老地主份子带来的吗?他死后的几十年间始终阴魂不散,让齐继承一生也没续上弦。齐继承生性是多么爱女人啊,可他的女人缘生生让齐祥斋给搅了。他没有女人,只好过嘴瘾,张口闭口就是女人脖子以下大腿以上那点事,别人都叫他“骚胡子”。

  有人喜欢听齐祥斋“骚”,谁?未成年的半大小伙子们,刚刚进入青春躁动期,然而又很懵懂,听了齐继承的黄段子后都学会了手淫,并且,他们听了还想听。有个时期齐继承给生产队放羊,节假日他身后跟的孩子比羊还多。他利用羊交配向孩子们普及性知识。羊嘛,小动物,没羞没臊,吃饱喝足随时随地都会发情。

  听齐继承“骚”的孩子群里也有他的儿子齐国富。齐国富虽说是他儿子,但从小他没管过,儿子对他没什么感情,有时候也跟着别人叫他“骚胡子”。齐继承讲黄段子时他留意观察孩子们的表现,有的捂着鸡鸡,有的搓脚拧手,有的抓耳挠腮,有的面红耳赤,只有他儿子一个人傻愣着。齐继承看他儿子的裤裆,也没变化,那时候儿子已经十四岁了。齐继承忽然有点着急,儿子是不是有毛病啊?小的那几年没留意,现在他有了毛茸茸的胡子了,怎么对性事没兴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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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0 15:11:07 | 显示全部楼层
齐继承开始张罗给儿子找媳妇,他自己有切身体会,知道想女人的滋味不好受,决不能让儿子重复自己的命运。从儿子十四岁到二十四岁,张罗了十年,齐继承也没给儿子张罗上媳妇。有一天,他突然发现女儿有了变化,用他的话说,“一下浪起来了”,他觉得不妙,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把儿子的婚事着落在女儿身上。

  换亲很容易,那时候,相貌、身体、智力有点缺陷的男孩子,或者因家庭条件差、年龄偏大而找不到对象的,但凡家里有个姐姐妹妹,也不会让他打光棍。齐继承很容易找到了交易对象,竟然是当初齐祥斋给他订那个未婚妻生的孩子,这家的男孩是个哑巴。后来齐祥斋才知道,那女人的命也很苦,因为她们家里那几十亩地的家业,解放后也被划成了地主,一家人一直抬不起头,于是委委屈屈嫁给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人家是贫农。女人婚后也不幸福,整天郁郁寡欢,不到四十岁就死了。齐祥斋到这时候才公开承认自己的悔恨,自己一切的不幸都是从抛弃这个女人开始的。

  齐继承从儿媳妇玉儿的眉眼之间,依稀能够看到她母亲当年的影子,很耐看。只是玉儿不生育,过门五年也没怀上孩子。他一问齐国富,齐国富就骂他老不正经,瞎操什么心?齐继承又偷偷问儿媳妇,玉儿开始脸红,齐继承问的次数多了,媳妇说,你还是问你儿子吧。齐继承就知道问题出在儿子身上。他真有满腹的怨气说不出口,为了儿子,他把女儿的幸福牺牲了,女儿和同村一个小伙子好半年了,愣是让他生生拆散,给儿子换了媳妇,可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却是个废物。自从那年和齐祥斋反目后,父亲活活气死,母亲从此不理他,弟弟也鄙视他,他凭什么鄙视我呀?论长相他比我呆,论心眼他比我少,可他凭什么事事比我顺啊?啊?他家庭和睦,人丁兴旺,还有些狗屁人缘,为什么?弟弟已经有了三个孙子,个个虎头虎脑,一看就是富贵相。我齐继承凭什么就得绝后?我不仅要有后代,而且还得要有出息的后代,我就不信这个邪。

  齐继承开始运作借种的事。

  他看上了同村康老大家的二小子。这小子也是听着他的黄段子长大的,但他从小就有心计,有一次齐继承看到他的裤衩前边都湿了,但他依然抑制住自己,不露声色。这家伙聪明,学习好,才十五岁就考入了市重点高中,全公社,不对,是全乡,只考上他一个,这比过去那秀才都主贵,要用用他的种,我齐继承的后代还愁没出息?

  暑假里,齐继承留意盯着康家二小子,发现他天天到河边去,上午去看书,下午去游泳。这天下午,齐继承牵着自己家的牛也来到河边,借故和人搭讪:“二娃,放假了?”

  这小伙子小名二娃,农村人喜欢叫小名。康二娃瞟了一眼齐继承,没吭声。齐继承说:“还没有中状元就这么大谱儿?”

  康二娃微笑一下说:“啥谱啊?我是在回忆你当初给我们传授那些宝贵知识。”

  齐继承顿时眉开眼笑:“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说出话来就是中听。那不过是些理论,不结合实践也没啥意思。”说着,拿眼睛瞟康二娃,观察他的表情。

  康二娃讥讽地说:“你还能帮人实践?”

  齐继承说:“那当然。别人我不能,二娃你要想实践我就有办法。”

  康二娃又瞟了一眼齐继承说:“憋什么坏主意呢?”

  齐继承看这小子不上套,只好把自己的意思讲了。十六岁少年康二娃睨视这个讨厌的小老头儿,似乎有一丝怜悯,又有一丝好奇,他调皮地说:“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齐继承说:“我们是互相帮助啊?我儿媳妇水灵灵的,一掐一股水,我都舍不得碰,你小子还忸忸怩怩个啥?”

  康二娃斩钉截铁地说:“我不需要帮助。”

  齐继承到这会儿才看出来这小子不好对付,越是这样,他越觉得自己需要这样的后代,他狠狠心,咬咬牙说:“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三十块钱。咋样?又美气又挣钱,哪儿找这好事?”

  最终是三十块钱迷乱了一个高中生的心智。他们家太穷了,齐家寨家家都比他们过得好。他父亲是个病秧子,母亲身小力薄,他哥哥早早辍了学帮家里干活儿,但他们的日子永远是个穷,分田到户后家家生活都有了改善,只有他们家还是年年落饥荒,他在学校对面小卖部看上一款红梅牌袖珍收音机,携带方便,又能帮他学英语,又能听音乐,不到二十块钱,他都买不起,有了骚胡子的三十块钱,收音机不到手了吗?

  齐继承留意着儿媳妇玉儿的生理周期,他有这方面的知识。这天,他把儿子支到田里看玉米,儿子知道他是个老不正经,一般不在外留宿,齐继承为了把儿子逼到田里,狠狠心把自己家没成熟的棒子掰了五六条,埋在地里,回到家里骂儿子不操心,家家都有人值更,就你舍不了女人,哪怕值到十二点再回来也好啊?儿子说,你怎么不去啊?你又没女人,又没瞌睡,不正是值更的好材料吗?但说归说,到晚上还是抱着席子被卧出去了。

  玉儿的工作很好作,因为老没孩子她也很着急,尽管责任不在自己,但还是觉得抬不起头。借种的主意是公公出的,也不怪自己,更重要的是玉儿对齐国富这个性无能也有了一定的怨气。齐继承没有告诉玉儿他找的谁,他怕借完种玉儿再和人纠缠不清。他对康二娃也嘱咐过不让他吭声,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齐继承站在院子里望风,屋子里果然悄无声息,三分钟不到康二娃就出来了。齐继承追到大门外问:“弄上没有?”康二娃头也不回地走了。

  齐继承又回屋问玉儿,玉儿已经把房间门闩上了。

  为了增加安全系数,齐继承决定第二天再请康二娃补一枪,可是第二天这小子没露面,第三天也没露面,一个假期再没看到他,开学后倒是回来了,从亲戚家回来的,黄瘦黄瘦,说是得了什么怪病,厌食,乏力,只好休学。不过,这时候儿媳妇已经害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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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20 15:11: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年春夏之交,儿媳妇给齐继承生下一个大胖孙子,孩子长得聪明可爱,人见人夸,可齐国富却恨不得掐死这个孽种,问媳妇是谁的,媳妇哭着说不知道,问齐继承,齐继承也说不知道,“你别无事生非,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龙种,就取名天赐,我们家就靠天赐来振兴了。”

  齐国富说:“你们以为我真是个废物?我是让你这个老东西给害的!一想起来你说那些不要脸事我都硬不起来。假如我是听别人讲那些,可能也会冲动,但你是我的亲老子,你说那些话让我没脸见人,是你把我变废的!你看着,我马上会养个自己的儿子。”

  齐国富一发狠,第二年就养出了自己的儿子。人见人爱的齐天赐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爹是真不疼,非但不疼,而且还恨,娘爱,却不敢爱。齐天赐成了齐继承的孩子,从小给齐继承睡,他的饮食起居都由齐继承负责照料。齐继承想起齐国富那些振聋发聩的话,一个骚字也不敢在齐天赐面前讲,齐继承在他人生的最后十年,他的灵魂被齐天赐净化了,不说脏话,只做善事,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儿。他经常带着齐天赐到父母坟上,到齐祥斋坟上,坐坐,拔拔草,给齐天赐讲他小时候的事,讲父亲的暴躁,母亲的慈爱,齐祥斋老人的温良恭俭让,直说得老泪纵横。

  齐天赐用他胖胖的小手给爷爷擦着眼泪,天真地说:“爷爷,你是不是想他们了?你叫醒他们吧?”

  齐继承说:“我是想他们了,但我叫不醒他们,他们不会理我的。”

  齐天赐瞪着又黑又亮的眼睛问:“为什么?”

  齐继承说:“因为我做了错事。”

  齐天赐稚嫩的声音略带忧伤地说:“爸爸妈妈们为什么总记住孩子的错呢?爷爷,我哪里错了?为什么爸爸妈妈总不理我呢?”说得齐继承抱着孙子嚎啕大哭,他说:“天赐,乖孙子,那不怪你,都是爷爷的错。”

  齐继承死后,齐天赐一个人睡在爷爷的小屋里,有时候,弟弟妹妹进来找他玩,都会被爸爸喝斥。齐天赐在孤独中一天天长大。虽然他的学习成绩挺好,但初中毕业时父亲没让他考高中,说让他回家干活,供弟弟读书。齐天赐想,明明弟弟的成绩一塌糊涂,他能上出个什么名堂啊?爸爸这么偏心,难道我是抱养的?

  齐天赐回乡务农后,留意暗访自己的身世,他发动自己要好的伙伴们到大人那里去探听消息,从反馈回来的信息综合分析,齐天赐是他妈妈亲生的,但他的父亲不一定是齐国富。因为齐国富婚后五年不生养,风言风语传说他有毛病,好不容易生下齐天赐他应该高兴得当宝贝才对,齐天赐又那么可爱,他为什么讨厌他呢?不合常理。至于齐天赐是谁的儿子,则有两种猜测,一种猜测是,齐继承的儿子,因为他老不正经,还因为他十分疼爱齐天赐;另一种猜测是,老康家的孩子,因为齐天赐长得和康家人很像。康家老兄弟二人,老大是个药罐子,一年到头在床上躺着,老二不务正业,也没成家,一年到头到处乱窜,也不知道忙的啥,有人怀疑齐天赐就是这康老二的,因为康老大的儿子们那时候小,老大才十七八岁,哪会干那偷鸡摸狗的事儿啊?只可惜,康老大和康老二都不在了,康老大是熬干了,油尽灯灭,康老二是喝醉酒淹死了。

  康老大家出了个有本事儿子,把一家人都带走了,康家在齐家寨连一条小猫小狗也没有留下,齐天赐要想弄清自己的身世,得亲自南下,找到康家的人,做个DNA,才能得出结论,只要不是康家的儿子,他就是爷爷的儿子,从此后他就不会再为自己的身世苦恼了。

  齐天赐只和妈妈告了别,他说他的同学在南方打工很挣钱,他也想多给家里挣点钱,所以他决定去找他的同学。他妈妈拉着他的手,眼泪汪汪地说:“你还得成家,挣了钱自己存着,别乱花。南方要是好,就别回来了。”说着,又偷偷塞给他两百块钱,妈妈在他面前流露出了少有的温情。那一刻,齐天赐的眼睛湿润了。

  齐天赐走后一直没和家里联系,秋去冬来,齐家寨又变成了光秃秃乌蒙蒙,一个萧索的土包子。

  这天,齐国富夫妇正围着火炉剥玉米粒,玉儿的神情怔怔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连围巾掉在火炉里都没察觉。齐国富眼疾手快地抓起玉儿的围巾说:“愣什么呢?又想那个野种了?他就是只猫狗,养这么多年也会记住主人,出去这么久连个电话都不打,标准的白眼狼。”

  玉儿说:“你亏心不亏心啊?你要对他好点儿,他会出去吗?孩子从小到大没得过你一个好脸色,他又不是傻子,他心里能过得去吗?啊?好歹他是我自上掉下的一块肉,你要是念一丝夫妻之情,也该有些宽容,可你没有。这么多年,孩子的事让我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我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只想一个人赎我的罪,可是不管我怎样低头,你都不放过孩子,罪孽是大人种下的,他有什么错?”

  玉儿的动容,让齐国富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他第一次没有为玉儿维护齐天赐发火,也没有争辩。玉儿说:“这么多年来,为了迁就你,我也淡着他,可他是我的孩子呀,他在家,我眼睛能看见他,可以不理他,但我现在看不见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吃饱穿暖,不知道他白天干什么晚上睡哪里,我能不想他吗?天天晚上你睡得像一头死猪,我听着带哨的风,心里揪成一团,半宿半宿地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他冻得抱成一团的样子。你知道我心里是啥滋味吗?”

  齐国富想到了二十一年来他对齐天赐的怨恨和冷眼,想到了齐天赐在他面前的恭顺和小心,心底涌出了一股戚然,他一声不吭地听着媳妇的数落。玉儿看齐国富第一次为天赐的事示弱,连忙闭上了嘴。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夫妇俩同时向门口望,看见村长带着几个警察走了进来。

  没有化完的妆 [本章字数:7973 最新更新时间:

  倪匡首先发现了黄迪的不正常。

  这天上午他老是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一回头又看不出是谁。在去洗手间的路上,他又感觉到了那双眼睛。他飞快转身,看到楼梯口闪过一个身影。他轻手轻脚追了过去,看到黄迪缩成一团,靠墙站着。倪匡奇怪地说:“黄老师,你在这儿干嘛呢?是不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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