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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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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9 00:32:3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吾LOVE零 于 2010-1-19 00:52 编辑

这本书肯定不能和Tinadannis姐姐的冤鬼路四部曲相比啦,,但是可悲在我入岛之前就有人已经把那一系列发完了,

当然还有宿舍有鬼,,都被发到,,宿舍有鬼的后来几部我也不敢发,因为是VIP章节,虽然我办VIP啦,在此将这部校园灵异小说送给大家啦









全文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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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师范是南城最具盛名的一所综合性大学,地处城东郊区,离市区大约两小时车程。学校四周是一片未开发的荒地。  

由于交通不便利,城里的人很少到这一带来,而学生与老师也只在周末时乘坐校车到城区购买物品,平时基本就是在校园里和荒地上转悠。因此学校稍显寂静,但不失为治学的清幽之所。学校多年来人才辈出,大概也与其地理位置有关吧。  

然而学校毕竟是年轻人集中的地方,校园内怎么样也不会十分安静,到处都是生机勃勃的学生。  

蒋世超是其中尤其生机勃勃者。原因在于,其他学生都是风华正茂,而他却还在“茁壮成长”。  

年仅十二岁,三年前以九岁低龄、南城理科第一的骄人成绩进入第三师范以来,蒋世超一直是校园里备受瞩目的人物。不仅仅由于他的年少聪慧,更与他额头上的七星钻石有关。他额头上镶嵌着七颗绿豆大小的钻石,在白净的面孔上闪烁,与睫毛修长的双目交相辉映,显得灵气逼人。无数的人问过他钻石的来历,更有好事者使用各种“残忍”的手段企图取下钻石,但都没有结果。  

他并不介意别人这么做,特别的事件必然会引起人们特别的关注,这点他早就明白了。只是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这件事,所以实在不能满足人们的好奇心。好在时间可以冲淡一切。经过一年的热潮,人们对他的研究热情已经消退,除了每年新生入学刚开始的几个月里会引起一阵轰动外,十二岁的蒋世超,已经成功地将自己融入了平凡的人群中。  

“世超,打球去啊!”同寝室的林丁拿着乒乓球拍招呼他。  

蒋世超年龄幼小,身高仅1.55米,需要高度的运动如篮球、足球之类他虽然也十分喜欢,却没有人愿意陪他玩。但是与高度无关的乒乓球他却是校园一绝,自入校以来罕逢敌手。听到林丁的招呼,他立刻响应,从树上跳下来。  

顺便补充说明一句,他特别喜欢爬树。  

林丁曾经十分嫉妒地说:“自从世超来了之后,我再也没有爬过树了,其实我也很喜欢爬树啊!”  

他抱怨得不无道理。世超作为少年爬树时那种活泼可爱的样子成为校园里的一道风景,从此校园里其他任何男生爬树都会招来女生的嘲笑:“你以为自己还只有十二岁吗?装可爱!!”身为大男人怎敢招惹这种耻辱?于是男生们只好“戒树”。  

更令人气愤的是,世超装出一付十分同情的表情:“各位姐姐,如果他们要上吊的话,当然又另当别论了!”  

说过那句话后,世超的脸一连几天都红红的——是师兄们“爱抚”的结果。  

林丁生于山林,用他的话说,爬树乃是吃饭睡觉之外的人生第三件大事,其中的乐趣不可言喻。不许他爬树的残酷程度,大于等于禁止猴子爬树的残酷程度。  

所以世超从树上下来之际很招来林丁几道“毒辣”的目光。世超哈哈一笑:“林哥哥,你是不是想爬树啊?”  

林丁不客气地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今天非杀你个屁滚尿流!”  

世超抿嘴一笑。  

两人打打闹闹往乒乓球室走去。  

乒乓球室位于校体育馆内,体育馆正门面对一条梧桐大道。走近梧桐大道时,两个人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第三师范的学子都是头脑发达之辈,经过三年苦读,大学课业显得无比轻松。轻松之余,大家都想弥补一下三年来荒疏的锻炼,让四肢也发达一下。所以在校内,体育馆一向与图书馆和食堂并列人口密度前三位。无论什么时候,就算在凌晨两三点钟,梧桐大道上都是相当热闹的。  

然而现在不过是下午两点半,梧桐大道上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  

“咦?”林丁疑惑的四处看了看,确定一个人也没有。连大道周围也没有人。  

蒋世超镇定地四周看了看,问道:“刚才我们一路走过来好象都没有碰见人?”  

这么一说,林丁也有了印象。蒋世超开始是坐在宿舍楼下的树枝上,从宿舍到梧桐大道之间要经过落雁湖、第一教学楼、娱乐中心,但他们一个人也没看到。  

林丁摸摸脑袋,忽然大笑几声:“他们不在正好啊,我们可以不用跟他们抢球桌了!”须知球桌总共只有二十张,而师大师生共有5000之众,平时抢夺球桌分外激烈。林丁一想到他居然可以在下午两点半的黄金时刻悠然挑选他最喜欢的球桌,不觉什么都忘了,迈开长腿就准备往体育馆走。  

世超一把拉住他:“等等!”  

“什么?”林丁一颗心早已飞了进去,“要快啊,等人来了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然而再看看世超郑重的表情,他就不再做声了。能够考上第三师范,林丁也非泛泛之辈,自然能明白这其中诸多不正常之处,只是一时头脑兴奋,下意识地将所有疑点忽略不计。经过蒋世超阻了一阻,冷静下来,他也开始思考这件事情。  

“世超,不正常啊!”林丁说。蒋世超这时候不再是一个稚气的少年,面孔淡定沉着,一派大家风范。他拍了拍林丁的手臂(本来是想拍肩膀的,但是高度不够):“的确,你想到了什么?”  

林丁知道蒋世超一定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只不过为了不限制林丁的思路,才要先听林丁说自己的意见。如果世超从教,那他一定是个善于诱导学生的好老师。林丁偷偷地想。理了理思路,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人呢?就算看不到人,也应该听见人的声音啊!”  

蒋世超点点头。他也已经发现四周安静得过分。师大何时如此安静过?除非在梦里。  

林丁还想继续分析下去,他的想象力十分丰富。但蒋世超制止了他:“阿丁,其实我们现在什么情况也不知道!”  

三年同寝室兼同班好友,有些话不必说出来也能彼此理解。林丁明白蒋世超的意思是,目前为止他们唯一觉得怪异的地方就是人都不见了。而至于人们都到哪里去了,这一点却是不清楚。还有一点,他们其实只不过是没有看到和听到别人,但说不定所有的人都在他们视线的死角里呆着、一言不发(虽然几乎不可能)。  

因此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凭空设想,而是在校园里看看,人都到哪里去了。蒋世超和林丁都有些莫名的兴奋:这么反常的现象,一定有事情发生。事情的内容可以有很多种,但对于有规律的学校生活来说,无疑是一剂兴奋剂。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期待。  

“乒——乓——乒——乓”。  

体育馆内传来慢悠悠的乒乓球声。这种声音单调而悠长,林丁和蒋世超非常熟悉这种声音,每当占不到球桌时,他们便会在球桌旁看别人打球,自己在一旁将乒乓球扔得挨到球室的天花板,然后接住,再扔。那种声音和现在一模一样。那时侯四周都是鼎沸的人声,他们没有特别的感觉。现在,四周极其安静,他们才发现,原来乒乓球碰撞天花板的声音,也可以这么寂寞凄凉。两人不觉有些心神恍惚,各自闭上眼睛定了定神。  

再睁开眼的一刹那,一股巨大的喧哗声涌入耳朵。他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所见所闻:梧桐大道上人来人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学生的身影,阳光强烈地投在地面上,发出尘土晒焦的味道。学生们谈笑着,争吵着,一切如常。应该说他们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在林丁和蒋世超来说,从极度寂静到人声喧哗,这中间梯度太大,一时无法接受。  

在这之前,虽然校园里的情形确实大异往常,但他们并没有觉得害怕,只是认为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一间校园里偶尔发生一点特殊事件是很正常的。然而无论发生的是什么事情,一定在常理可以解释的范围内。所以他们依旧能够充分运用自己的智慧来进行分析和判断。  

但就在这一瞬间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两人有一分多种的时间被“定”在了原地(注:所谓“定”,就是一动不动,类似于武侠小说里被点了穴道的情形)。同时他们的血液好象也有凝固的先兆,一时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世超首先恢复过来,他茫然地看了看人流,推了推林丁:“阿丁,看来我们是在做梦!”  

林丁立刻接受了这种说法:“是的,多亏你提醒我,哈哈!”  

其实他们感受到的一切都如此真实,触手可及,很难相信有这样真实的梦境。但是,如果不是做梦,又怎样解释发生的一切呢?  

显然猫咪没有听懂(这很正常)。  

赵雪君忽然想起一句话:音乐是人类共同的语言。她不知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来,但既然音乐是人类共同的语言,说不定也是所有生物的共同语言呢?她尝试着哼《摇篮曲》。  

女孩清亮的嗓音将这曲旋律哼唱得分外温柔,猫咪的神态略微柔和了一些。然而当女孩伸手准备抚摩它时,它依旧摆出一付战斗的姿态。  

何伯拿这个女孩没有办法,又不能真的扔下她不管,只好帮她想办法。“学生,”他低声说,猫咪听到他的声音就高度警惕起来,他只好更加压低声音,“不是这样摸的,手不要从上面伸过去,它以为你是打它;要从下面伸过去。”他以前养过狗,估计这一点狗和猫应该差不多。  

赵雪君有点不信,但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不妨姑妄听之。她将手掌心朝上,缓缓地向猫咪伸出手去,一寸一寸,猫咪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的手,但显然并不十分抗拒。  

这样的姿势,如果猫咪对她进行袭击,她就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  

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猫咪才知道她没有敌意?  

她又想,自己一开始从上面朝下向猫咪伸出手去,其实也是为了防止猫咪的袭击。  

所以啊,是自己先不信任猫咪在先,怎么怪它不信任自己呢?  

信任,是要用信任来交换的。  

她在猫咪柔软的下巴上抚摩了几下,然后小心地将猫从车轮底下抱出来。猫咪没有再抗拒,发出小声的呻吟。  

终于处理完毕,冷心看看挂钟:已经是夜里9点。他叹了一口气。病房里那两个家伙还没有醒来,这就意味着他暂时还不能自由活动。幸好还有小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说看起来。  

“医生!”又是刚才那个女孩。他又叹了一口气。  

做校医其实是很轻松的,平常也无非就是治疗一点感冒发烧或者轻伤之类的,基本无事可做。可是今天一连来了两起病例,使习惯了悠闲的他有些抱怨。  

“又怎么了?”他的语气不是很友善。  

这个女孩把他当兽医已经很伤他的职业自尊了,更何况医疗对象还是一只黑猫。他一向不喜欢黑猫,据说这种动物能通鬼神,又据说黑猫是魔鬼的化身,看见它就会发生灾难。但是他又不幸是个心肠很软的医生,最见不得女孩的眼泪。虽然这女孩不是特别漂亮,但也是我见犹怜,一哭起来更令冷心产生强烈的罪恶感。他只好认真仔细周到地为这只黑猫服务,还好猫咪在麻药的作用下很快昏睡了,不然他绝对不会冒着被猫抓的危险为它治疗。  

这女孩就是赵雪君。她也知道请校医为猫治疗是荒唐了一点,但是这么晚了,她没有别的办法。治疗完毕后,猫咪的尾巴上缠了一圈绷带,黑白相映,煞是醒目。本来她已经走出了医生办公室,但是经过病房的时候,透过大玻璃窗看见里面睡着的那两个人,不觉吃了一惊,又折返回来。  

“医生,病房里的病人好象是我朋友,我可以看看他们吗?”她小心地问。  

冷心当然不能拒绝。  

他把赵雪君带到病房,打开灯,一阵光辉闪烁,病床上分别躺着蒋世超和林丁。两人面色苍白,双目紧闭。  

这两个人和赵雪君相当稔熟,甚至可以说是好朋友。  

难道碰见黑猫真的会带来灾难?赵雪君在心里暗暗嘀咕。她走近病床,叫了叫他们的名字。两人纹丝不动。  

“他们怎么了?”她焦急地问。  

冷心靠在床头柜上,懒洋洋地说:“不知道啊,今天下午突然晕倒了,看来象低血糖,不过没什么大碍。”  

“那么他们什么时候醒来?”  

“不知道啊。”  

赵雪君心里着急,语气就不太客气了:“你是医生,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冷心依旧懒洋洋地:“我是医生,又不是神仙,哼哼。”  

不知什么时候猫咪醒了,“喵呜”叫了一声。蒋世超和林丁听见猫叫声,全身微微一震,缓缓睁开了眼睛。  

刚才好象听到猫叫?  

林丁闻到一股来苏儿水的味道,睁开眼睛,四周一片白色。是医院吗?他有些迟缓地思索着。  

蒋世超也醒来了,他敏捷地坐了起来,目光炯炯地四望。先看见林丁,林丁同时也看见了他,然后两个人猛然记起了发生的一切,不觉又是一呆。  

“喵呜!”又是一声猫叫。他们这才发现赵雪君。赵雪君坐到蒋世超床沿:“世超,你们怎么会突然晕倒?”  

“晕倒?”林丁和蒋世超交换一下目光,同时决定暂时不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去。蒋世超“天真无邪”地笑了笑:“我们怎么会晕倒啊?我也不知道啊。”  

冷心知道该轮到他说台词了。他咳嗽一声:“你们下午的时候突然晕倒了,可能是低血糖,以后要注意锻炼,尤其是你,”他专指世超,“你就是那个很有名的七星神童?你还在发育,要多注意锻炼。”世超乖巧地点点头。林丁却已经盯着那只猫看了很久,看得猫咪十分不自在,目光闪烁了一阵,终于忍不住愤怒地对他咆哮起来。赵雪君轻轻地摸着它的皮毛安抚它,责备道:“林丁,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你的目光很凶呢,猫咪会害怕啊,是不是啊猫咪?”猫咪发出委屈的“喵呜”表示正确。  

蒋世超也觉得这只猫咪有点古怪,但他没有象林丁那样明显地表示出来,反而推了推林丁。林丁立刻知道他的意思,收回目光,悻悻道:“雪君,你从那里找到这么黑的猫?好象从来没见过阳光?”  

赵雪君将大致经过说了一遍,还要再说什么,蒋世超忽然打了个大哈吹:“好困啊!”  

冷心觉得现在还不太晚,何况他们整整睡了6个钟头,没道理还会觉得困。不过他正好想早早收工出去溜达,立刻积极地响应:“是啊,小孩子早点睡才长得快嘛!”  

这么一来,赵雪君也提不出什么异议,于是她和猫回女生宿舍,世超和林丁回男生宿舍,冷心直奔娱乐中心,几个人就此分手。  

虽然是初秋,天气还很暖和。9点半的夜晚,正是校园里热闹的时候。四面灯光明亮,人声喧哗,到处都是年轻的身影。蒋世超和林丁从校医务室出来后有一阵子没说话,各自整理着思绪。很快,他们又到了梧桐大道。夜晚的梧桐大道依旧那么明亮,进进出出的人群使它显得生机勃勃。梧桐树笔直地插入天空,宽大的叶片在微风中摩挲。如果没有白天的经历,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然而这熟悉的大道在蒋世超和林丁眼力再也不那么亲切,反而觉得无比陌生,隐隐有一种诡异的感觉。梧桐大道越是平静正常,他们就越觉得事件的非同寻常。接下来何去何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吗?对于好奇心如此强烈的他们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世超,”在一棵梧桐树下站定后,林丁终于打破了沉默,“你听说过集体幻觉这回事吗?”  

世超点点头。  

集体幻觉,就是许多人同时产生同一种幻觉,是暂时性心理疾病的一种,通常是由于特定的环境引发的。  

“那么,我们有没有可能是这种情况?”林丁有些困难地说出这个推测。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精神有毛病,但是发生的事情已经超越了他的知识和经验范围,除了是幻觉,他找不到其他合理解释。  

“我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幻觉!”蒋世超说,额头上的七星钻石熠熠生辉。  

“为什么?”林丁虽然很佩服他的才智,但据说幻觉这种事情,越是天资高的人越容易产生。  

蒋世超指了指他们站立其下的梧桐:“因为它!”他将手指停留在树干上的某处。那是一道划痕,通常用小刀划出来的那种,痕迹十分新鲜,还保持着湿润,显然刚划上不久。在这到痕迹的下面还有十多道同样的痕迹,不过都已经陈旧,最下面的痕迹已经长得凸了出来,越往上,痕迹越新。  

林丁不解:“这是什么?能说明什么?”  

蒋世超微微一笑:“这是我的秘密,本来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但是今天不得不说了!”他笑得越发神秘,眼睛反射着路灯,如同七星钻石一样发光,“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是个天才吗?猜猜看,我的秘密是什么?”  

林丁低头沉思了一阵,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望着世超得意的笑容,他不由后退几步,颤声道:“世超,我不愿意猜,如果是不好的事情,不要让我知道,我宁可相信这只是一个幻觉!”他已经开始想到是怎么回事:七星钻石,天才少年,神秘事件,奇怪的痕迹,和一个保存了很久的秘密——虽然不明究竟,但是他真的宁可不知道,因为他是真心把世超当作好朋友。有什么比发现自己朋友原来是恐怖事件的主角更令人伤心?  
“你一定要知道!”七星钻石的光芒刺痛林丁的心:多么珍贵的钻石,多么耀眼的光芒,真不愿意这样的纯粹被罪恶玷污!蒋世超逼近林丁,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但是如果这个秘密有第三个人知道了,我绝不放过你!”  

“世超,不要说,我不想听!!”林丁大声制止。  

蒋世超不理会他,径自说道:“你知道,我只有十二岁,你们都把我当孩子看。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在想些什么?你肯定不记得了。我告诉你这些痕迹表示什么!”他抚摩着梧桐树干,“这些痕迹,是十二岁的希望。我已经十二岁了,却只有1.55米,而其他十二岁的男孩都已经和你差不多高了,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大的耻辱?”  

林丁渐渐觉得不对了:怎么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  

只听蒋世超继续道:“我每天都在盼望自己长高,所以,我用这个东西,”他手指间寒光一衫,林丁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把指甲修理刀,“我用这个东西,每过一段时间,就在着棵梧桐树上刻上我的高度,你看,我已经长高了几厘米了。”  

林丁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扑上去,很狠地捏了他的脸蛋一把,直到他不绝声地讨饶才恨恨地松手:“混蛋,你吓唬我!”  

脸上被拧红一大片的蒋世超早笑得喘不过气来:“不好意思,我是看你太紧张了,给你放松放松,哈哈!谁叫你不相信兄弟?哈哈哈!”林丁被笑得恼羞成怒,威胁说要将这个  

秘密说出去,他才渐渐止住了。  

虽然表面上装得很恼火,林丁心里是很感激他的。经过这么一闹,他的心情轻松不少:就算是精神有毛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有病就治啊,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他对着夜空微笑。忽然想起一件事,赶紧问道:“你刚才说你相信自己绝对不是幻觉,真的假的?”  

蒋世超叹了一口气:“阿丁,我已经给你看这一道痕迹了,难道你还想不到为什么?”  

林丁略微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哦……”  

蒋世超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知道林丁已经猜出来了:“就在今天下午,因为周围没有一个人,你又在琢磨校园里为什么如此安静,我便乘机又在树上刻下了我的高度。现在,既然痕迹还在,就说明当时四面无人的情况是确实发生过。”  

林丁赞同他的说法。  

如果是幻觉,那么刻痕迹的行动也应该是一种幻觉,不会留下真实的痕迹。  

然而不是幻觉,问题就变得十分严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世超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显然无法用常理来解释我们看到的现象。要想获得正确的判断,当然应该搜集更多的资料。”  

事情发生在梧桐大道,但是这里目前看不出什么。当时体育馆内曾传出乒乓球声,也许体育馆内会有什么线索。  

体育馆内各种设施都人满为患。乒乓球室在三楼,一间很大的活动室内排放着二十台球桌。每台球桌旁都围了七八个人,小小的银球飞来飞去,清脆的“乒乓”声此起彼伏。看到蒋世超进来,立刻有很多人跟他打招呼,并且招呼他来打一局。世超笑着拒绝了。他仔细地四处搜寻着,看见了程宾。程宾正和一个女孩子杀得起劲。那女孩看来是高手,程宾屡屡失手,额头上挂上了细密的汗珠,他显然看见了蒋林二人,只是苦于应战,无暇打招呼。  

蒋世超和林丁在程宾的球桌旁站住。等到程宾终于以21比19险胜,才把他叫到一边。  

程宾看见他们很是高兴:“你们没事了?吓死我了。怎么搞的?”  

蒋世超笑了笑:“低血糖,没事。程宾,今天下午2点半之前你在哪里?”  

“我在梧桐大道啊,怎么?发生命案了?审我?”他笑道。  

林丁捶了他一拳:“胡说!我们有一个神秘计划。你告诉我今天下午2点至三点之间你的所见所闻,到时候有好处!”  

程宾疑惑地问:“什么神秘计划?不告诉我我什么也不说!”他摆出革命烈士的神情,还将头发朝后捋了捋。林丁看了又好气又好笑,正要和他理论,世超拉拉他,说:“那算了。”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程宾急了,追上来道:“好了,我说。可是真没什么特别的。”  

但现场的每一个人又都觉得冷心的话实在有道理,如此僵硬的尸体,如此湿淋淋的尸体……  

每个人都感觉到莫名的诡异。  

两个英俊青年死后的面孔不复美丽,保持着临死时震惊的表情,似乎在问:“为什么我们就这样死了?”  

是啊,为什么?谁来回答?  

不约而同的,人群开始一步一步往后退,然后如同潮水一般散去。很快,球场上只剩下教练、冷心、蒋世超和林丁。  

已经有人报警了,警察来之前他们什么也不能做。  

警察询问了现场情况以后,将尸体带走了。  

校园,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虽然人们对他们的死有很多种猜测,但也仅仅是猜测。大家都在等待警察的答案。  

只有三个人没有继续等待。  

冷心匆匆回到医务室,正要关门,就有两个人推门进来。  

是蒋世超和林丁。冷心看见他们觉得很头疼:“怎么又是你们?不会受不了刺激又要晕倒了吧?”  

“我们看见了。”林丁说。  

冷心楞了一下,笑道:“不止你们,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又怎样?”  

“不是这个,”蒋世超直视他,“你知道我们说的什么。”  

冷心觉得头疼得更厉害了:“为什么你们要这么聪明?”  

蒋世超微笑了一下:“交换,好吗?用一个秘密换取合作。”  

“什么?”冷心这回真的有点不明白了,“秘密?合作?你们又不是医生。”  

“我们不是医生,”林丁拉长声音,“你认为这仅仅是医学问题吗?就算你将他们每一寸细胞都解剖,恐怕也得不到答案。”  

冷心想了想,同意了:“先说你们的秘密。”  

听完两人的叙述,冷心足足呆了三分钟,然后出了一口长气:“不可思议。”  

“本来我们已经准备将这件事忽略不计了,但是现在又发生了死亡事件,而且是这么离奇的死亡。”蒋世超说,“你从他们身上提取的东西,也可以作为一个线索,但我不抱太大希望。”  

冷心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小塑料袋,里面是他从尸体上提取的液体、毛发、表皮、衣物纤维、指纹等。人们在等警察到来之时都心慌意乱,谁也没注意到他偷偷取了这么多样本。除了格外留心的蒋世超,甚至林丁也没注意到。  

虽然他们现在认为这些东西的价值不大,但是这是现在最接近真相的线索,只好姑且一试。  

冷心带他们走进医学实验室——他在做校医的同时兼任解剖学讲师——每人分了一套手术服和无菌手套,开始对样本进行化验。蒋世超和林丁虽然是学哲学的,但都是理科毕业,对于实验仪器并十分陌生。有一些专门仪器固然不会操作,但显微镜、试管之类的还是很熟练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十二点,蒋世超毕竟年幼,已经趴在椅子上睡着了,只剩林丁帮着冷心继续操作。  

10月19日凌晨三点,所有的化验都结束了。  

蒋世超已经被摇醒,冷心递给他一张化验报告,同时做着解释:“液体是水,其他的无异常。“  

“水?”林丁和蒋世超同时惊讶地问。  

“是水。”冷心肯定地说,“而且是落雁湖的水。”  

落雁湖是第三师范大学的人工湖,面积不大,但由于是循环活水,所以水质相当清冽。湖底是从城外河底专门运来的淤泥和水草。湖边沿岸种的是柳树。风吹来时,柳丝拂面,湖水荡漾,水草漂流,很是宜人。  

湖名落雁,意指连天上的大雁飞过,也经不住清澈水波的诱惑,要落下来照一照自己的影子。  

但是落雁湖平静温柔的湖水,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两名球员身上并且将他们淹死呢?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意外?”林丁突然问,“你听到我们的经历好象一点都不惊奇,看见这种离奇的死亡也不为所动,为什么?”  

冷心又叹了一口气:“你们总算问到这个问题了。跟我来。”他径自往外走去。蒋世超和林丁互相望了一眼,也跟着他走。  

校园里已经相当安静,但梧桐大道上还是灯火通明,体育馆内仍旧有人在锻炼。但是三个人现在都各怀心事,暂时没有心情理会这里。  

谁也不说话,只有匆匆的脚步声,不知不觉就到了落雁湖。落雁湖周围的路灯很明亮,但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柳树婀娜的身影在微风中摇摆。从湖上吹来的风有一股淡淡的水草腥味道。  

蒋世超觉得眼前一闪,前面似乎有个人影闪过,但一眨眼就不见了。林丁和冷心似乎没有发现什么,依然自若地朝前走。  

“你究竟要的带我们去哪里?”蒋世超站住了。林丁也站住了。  

冷心停下来:“带你们去见一个人。”  

“谁?”两人同时问。  

冷心正要说话,就听见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这脚步走两步停一步,似乎行路者非常犹豫,在考虑要不要过来。现在是凌晨三点多,谁会在这时候出现在落雁湖边?行到3、40米开外时,脚步声突然停了。三人竭力张目朝前望去,在明亮的灯光下可以望见20米开外的景物,再远就隐入黑暗之中,隐约之间柳丝翻飞,湖面闪着粼粼微光,柳树下仿佛有个人影,又好象不是。  

“有人吗?”林丁高声喊。没有人回答。但是他们都同时听见一种浊重的呼吸声,混合着风声,令人心里有点发颤。  

大约过了一分多钟(何其漫长的一分钟),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的脚步响亮而坚决,似乎行路者已经下定了决心。三个人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那人走的很快,不一会就出现在灯光里,看起来也是个年轻学生。刚一看清他的面孔,冷心就放心地出了一口长气:“原来是他!”  

“他是谁?”蒋世超问。  

“他?”冷心的笑容有些怪异,“就是我要带你们去见的人。”  

蒋世超和林丁心里虽然有一百二十个问题要问,也只好暂时压后,因为那学生已经到了跟前。他长得白净秀气,带一副眼睛,看起来是那种从小很听话的乖孩子。但是现在他的表情更象个不小心在商场和妈妈走散了的幼童,迷惘而害怕,好象随时都会哭出来,甚至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医生,”他颤抖着问,“肖广死了,还有刘永泽,跟我有关系吗?”  

蒋世超和林丁听得一头雾水而又高度警惕,冷心倒是颇为镇静,到目前为止,他显然是知道情况最多的人。他拍了拍那学生的肩膀:“来,不要在这里说,这两个都是好朋友,到我办公室去说。”  

“七星童子!蒋世超!”那学生突然怪叫起来,脸上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又是眼泪又是欢笑,把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幸会幸会!”蒋世超蠕蠕诺诺。事后林丁说他的样子迂腐透顶,但当时他自己也表现得不怎样高明,只会呵呵傻笑。  

要知道蒋世超作为七星童子在校园内可谓是无人不知,但是反应这么强烈的人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  

冷心翻翻白眼表示受不了,强行拖着那学生走回医务室,蒋世超和林丁跟在后面,那学生激动了几分钟又安静下来,但一路上仍旧偷偷地瞄蒋世超,弄得他十分恼火,几乎想蒙上他的眼睛。  

好不容易拖拖拉拉地到了医务室,那学生就象一个被按住很久的皮球一般腾地活跃起来,“七星童子……”后面的话被冷心一杯强行塞到嘴边的水给堵住了。三个人都受不了他这么激动。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怎么回事了?”蒋世超已经快被好奇心搞得爆炸了。  

那学生咕嘟咕嘟喝了一杯水后总算安静下来。冷静一点之后,被“七星童子”引起的激动已经过去,他的脸上重又显出那种惶恐无助的表情:“冷医生,那两个人,和我有没有关系?”  

“不知道。”冷心简单地说。  

“可是,他们死得很怪异啊,会不会跟我一样?也许……”那学生说。  

冷心又倒了一杯水给他。  

林丁忍无可忍,一把拽住冷心的衣领:“你没听见世超在问话?你到底在搞什么?不要把我们当白痴耍好不好?”  

冷心忽然笑了:“不好意思,其实我是在测试你们的耐性,呵呵。”林丁几乎又晕过去。蒋世超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冷心看看玩笑开大了,赶紧说:“别生气,职业病啊(“你又不是心理医生,什么职业病?”林丁与蒋世超内心独白。)其实真的要他自己来说,你们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来介绍一下,”冷心总算进入了正常程序,“这位是考古系的段云,这位是哲学系的林丁。”他没有介绍蒋世超,显然不用介绍对方就已经认识他了。  

段云十分犹豫,双手在膝盖上不停地搓来搓去:“真的可以告诉他吗?”林丁和蒋世超他都是初次见面,但却用的是单数人称,简直是语无伦次。  

在地上躺了不知多久,再也喊不出一句话、流不出一滴血,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样死了也好,终于结束了。我疲倦地躺着,不再理会有没有人来关注我。四周的声音都已经听不见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当时的感觉:恐惧——孤独——绝望——解脱,心情从惊悚到平静。如果就这样结束了也没关系啊,虽然是意外死亡,但起码我很明白是怎么回事。  

然而事情并不是这样。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仿佛是猛然一震,我就恢复了知觉。依旧是躺在宿舍前的地面上,四周人来人往,可是没有人看我一眼,好象他们见惯了死人。我奇怪极了。然后我发现自己可以动了。我试着动了动手脚,都很灵活,再坐起来,居然一点痛苦也没有。我有点不明白,摸了摸嘴角:干干净净,一滴血也没有。再看我刚才躺的地方,也是一点血迹也没有。但是我记得很清楚,我的四周溅了大量的血。这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想不通。  

这时我同寝室的几个同学从外面回来,我赶紧叫他们的名字,可是他们都不理我,好象根本没有看见我的样子。我恐惧极了:难道我变成了鬼?  

我站起来,朝他们走过去。就在我刚刚站直的一瞬间,他们就跟我打招呼:“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刚才还没看见你呢!”我想当时我的脸色一定变得很难看,因为他们都问我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上医务室。  

我究竟有没有掉下楼呢?是从来没有掉下来还是侥幸丝毫无损?  

我抬头看看:七楼显得极高,从那样的高度摔下来,绝对不可能毫发无伤。除非我根本没有摔下来过。那么这一切都是在做梦?或者幻觉?  

就在我想得快要发疯的时候,一个同学突然说:“段云,你的镜子怎么摔下来了?”我一看,果然,就在我刚才坐起来的地方,就是我的镜子。已经摔得粉碎,只有木头的镜框还是完整的——但也裂开了。我可以肯定,刚才我坐起来的地方就是镜子现在镜子所在之处,因为当时我记得自己的手按着一个圆形的水泥凸块——是当年修楼时留下的。而现在,那面镜子的框就在那凸块之上。如果当时镜子就在,我决无可能不注意到,至少它的碎片会割破我的手。  

一切如梦似幻,20年来的人生经验在此时都不再有用。我处于极度迷惑中,听任同学将我带到镜子面前,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也许这面镜子只是外表和我那面相似而已。可是同学已经拾起那镜框,那上面分明刻着我的名字:段云。是我亲手刻上去的,绝对错不了。同学开玩笑:“它跟了你这么久,你应该好好安葬它才是。”我木然地接过来放进口袋。  

“我死了没有?”我问同学。他们先吓了一跳,然后全都笑了起来,说我在乱开玩笑。我也跟着笑。谁知道我当时心里有多么害怕?我只希望有个人告诉我:对,你死了。或者有人告诉我我疯了。只要能符合这个正常世界的逻辑,只要不再让我的脑袋这么昏天黑地地转,我什么都愿意做。  

可是他们谁都不认为我死了,更不认为我的精神有问题。只是觉得我有点不舒服,拉着我就上楼了。上楼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已经死了,那么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和他们这样一起亲密地肩搭肩上楼,以后他们再见到我就会害怕了。想到这里我真想哭啊。  

进了寝室,寝室里的状况更让我说不出话来。  

我的被子和书滑落在地上,窗户大开着。  

这么说至少在床上的那一幕是真的,我真的曾经为了拿镜子从床上摔下来。“段云,你怎么转性了?东西落了一地,也不收拾收拾就出去?”一个同学说。他说的很对。这不是我的风格。我平常睡觉很安静,绝对不会从床上跌下来;而且我有洁僻,见不得东西乱七八糟的。如果当时拿镜子只是跌到床下面,我无论如何都会收拾好屋子,而不会任由一切就这么维持原状。  

我死了,我死了。我在心里这么说,下意识地走到窗边,从这里往下看去,那种飞坠的感觉又来了。我吓得后退两步,就在这是,窗框上一件东西吸引了我。  

窗框上的钉子,就是挂镜子的那一枚钉子,上面有一小片衣料在飘拂。那衣料是白色棉布衣料,似乎还有一点血迹。当时我穿的正是一件白色棉布休闲衣。我找遍自己全身,在衣襟和袖口分别缺了两块衣料,缺口毛糙,看来象是被撕扯下来的。我取下窗台上那块布,将它对在袖口上——正好吻合。就在袖口的位置,我的手腕有一道深深的伤痕,仿佛是被什么利器划破,袖口部位的衣服都被血染红了——先前我一直没注意到。我仔细察看了一下,那枚钉子上也有一点血痕迹,想必是我跌下去的时候划破手腕留下的。  

可是衣襟上缺的一块三角形衣料却没有看见。衣襟下的肌肤有一道鲜红的划痕,其中一部分已经淤青,但是没有出血,看上去象是被某种钝器划伤的。  

如果我真的曾经摔下七楼,那么……我慢慢从窗口探出头——果然不出我所料:在三楼的窗口,有一根铁棒伸出——那是三楼的同学用来晾晒衣服自己支的支架。铁棒上锈迹斑斑,一点飞扬的白色令我彻底地绝望了——那就是我衣襟上所缺的布料。  

没错,我的确曾经摔下七楼,在窗口的钉子上划破了手,在三楼的铁棒上划伤了腰,然后在一楼的地面上死了。  

当晚,我一个人在落雁湖畔挖了个坑,将那面镜子的镜框埋起来。我的心里觉得十分凄凉,仿佛不是在埋镜子,而是在埋葬自己。镜框有我来埋,我自己的尸体呢?  

我不知道要找谁来帮忙,这件事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说不定会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可是一个人承受这样的事我受不了。于是我来找冷医生。  

段云说到这里就停下来,把目光投向冷心。冷心发现自己突然负起了把事情说完的责任,只得继续说下去。  

段云来找冷心是10月15日夜里7点,太阳终于隐没了最后一丝光芒,黑夜真正的来临了。  

到那时候,段云已经一个人在校园里转了不知多少圈,并且在落雁湖畔埋好了镜子。终于在自己疯掉之前决定来找冷心。  

冷心正准备出门锻炼身体,就看见段云飞快地进来,四处看了一阵,问道:“冷医生,这里还有别人吗?”他的脸色惨白,隐隐透着青色,整个面孔仿佛有些扭曲。冷心立刻怀疑他磕药了。这一阵南城许多高校生被发现在偷偷磕药,第三师范虽然没有发现,但是冷心作为医生还是收到了上级的警报。何况段云当时的样子实在很象资深磕药人士。  

“没有,怎么?”上上下下打量过一番后,冷心确定如果真有不良企图,这个瘦弱的学生也决不是自己对手。  

“医生,我不舒服。”段云一时间不知从和说起。  

“哦,哪里?”冷心重新穿上白大褂。  

段云又象今天一样犹豫了半天,直到冷心差点摔门而去,才心一横,竹筒倒豆子般全部“招供”。  

冷心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个孩子疯了。  

段云从冷心的表情里看出了他的心思,立刻大声道:“医生,你认为我疯了是不是?好,只要你能确定我是疯了,我一样感激你。”  

这番话让冷心稍稍改变了一些对他的看法。他看出段云一定处于极度的困惑中,急需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然后他仔细分析了一下段云的描述,发现他的语言十分具有逻辑性,不象是个精神有毛病的人。当然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又做了一些医学上的测试,最后的结论是段云根本没有精神上的疾病。  

段云听到这个结论却并不高兴。  

“那么,请你检查一下我是不是已经死了!”他问。  

这个提议乍一听十分荒谬,因为他显然是活生生的。可是冷心已经对这件事产生了好奇,也就违反常规地对段云进行了死亡测试。测试的过程中,他看到段云所指的两处擦伤。  

测试的结果,段云当然是活的。  

但是在做X光检查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段云的全身骨骼显示出曾经多处骨折的痕迹,虽然都已愈合,但是仍旧让冷心觉得不可思义:那样多处的骨折,甚至多处地方是粉碎性骨折,脊柱有三段折断,其中一部分是颈椎,通常是从极高的地方摔下来才可能将骨头折腾成这样,或者是受到非人的虐待——按照这样的伤势,正常人多半已经死了,最乐观的估计也是残疾。然而段云显得不知道有多么健康。冷心测试他的肢体柔韧性和关节时,都是好得不能再好。  

尤其不可思义的是,那些骨骼愈合的痕迹显然很新,应该是最近不久发生的事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受到这么重的伤能迅速恢复得好象没有受过伤,这简直是神迹。  

冷心几乎要相信他的话了。  

但是冷心有一个毛病:平生最怕麻烦。为了减少麻烦,能够说成一的事情他决不会说成二。如果他相信了段云的话,那么势必要惹下不小的麻烦——这么不可思义的事情,说不定会搭上性命。而且也说不定真有生命力这么强的人啊,利用这种特异的体质来捉弄医生也说不定。冷心越想就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段云愤怒中)
 楼主| 发表于 2010-1-19 00:33:09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她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这句诗。  

刘永泽的尸体已经解剖完毕并且缝合妥善。他的情况很奇怪,所有的现象都表明是被淹死的,而且是在第三师范校园内的落雁湖溺死。死者手指和脚趾的指甲内有淤泥和水草,经检查为落雁湖湖底淤泥和水草,这表明死者死前曾在水里挣扎;肺部有积水,腹腔大量积水,死亡的直接原因为缺氧窒息;死者全身湿透,根据尸体肿胀程度分析,死后应当在水里浸泡至少两个小时。  

如果只是一起普通的溺死事件,这些现象都具有典型性,并无奇特之处。问题在于现场人证的口供显然与尸检结果形成悖论:现场至少有三千人同时目睹两名死者死前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都是在踢球,死亡地点在干燥的球场,死亡后立即送公安局进行检查。因此死者的死因绝对不可能是淹死,死亡时间离解剖时间不会超过半小时,绝对没有两小时之长。  

这就是为什么凌晨三点全局的干警都在开会讨论的原因。  

赵雪君在电话中要求要见刘永泽最后一面,小敏请示了局长,同意了。那个傻丫头本来准备立刻赶来,小敏好说歹说才令她勉强同意第二天白天前来。  

第二天早晨8点,赵雪君乘坐何伯的校车赶往市区。正好是星期六,周末,乘坐校车的学生有十来个。坐了几分钟,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都开始聊起天来,聊着聊着,话题不约而同地转到了昨天的事故上去了。赵雪君听他们议论纷纷,心里一阵难过,泪水汹涌而出,好在没有人注意到。  

“你们是在说那两个淹死的学生吧?可怜哪,电视上报道了。”何伯不甘寂寞,也加入了谈话中。  

“电视上报道了吗?怎么说的?”学生们都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这么快就被媒体报道出来了?  

何伯见大家都用心听他说话,十分高兴:“电视上说是淹死的,就在落雁湖,连淹死的过程都录下来了,两个挺好的孩子,活生生在湖里挣扎,硬是没有人去救他们啊!”他啧啧叹息。  

“何伯,你说什么啊?他们不是淹死的!”几个学生说道。大家都认为何伯是年纪大了,喜欢凑热闹瞎说,不以为意。  

何伯还要说什么,车子已经到了市区,学生们一窝蜂地下了车。  

12点钟,冷心、段云、蒋世超和林丁一边在学校食堂吃饭,一边讨论遇到的事情。  

现在他们手里的线索是:蒋世超留在梧桐树上的痕迹、段云的骨骼照片、刘永泽和肖广尸体上的提取物,除此之外他们没有其他着手点。  

而这些东西,他们已经作了反复的查看,再也没有新的结论出来。  

“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段云问。  

谁也没有回答他。目前能够做的似乎就只有等待。  

“如果真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应该还会继续发生吧?”林丁喃喃道。  

蒋世超叹了一口气:“老实说,我真不知道是继续发生事情好,还是什么也不再发生比较好。”  

“肯定还会发生,只希望不要太可怕,至少,不要死人!”冷心苦笑道。这也是大家共同的愿望。  

“那么,”段云沮丧道,“我应该算活人还是死人呢?”  

这又是一个问题。  

唉!  

回答他的是一片叹气声。  

他识趣地说:“那我还是暂定为活人好了。”他这话很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但也只能如此。  

“我去查查落雁湖的相关资料吧?”蒋世超说。  

大家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  

“至少我们知道肖广身体上的水来自落雁湖,”蒋世超说,“这是我们目前还没有查过的地方。总比坐着干等要好!”  

“不错,”林丁也表示赞成,“我就去查查梧桐大道和体育馆吧。”  

“那么,”冷心不怀好意地看着段云,“我是不是要对段云进行活体解剖?”  

段云愤怒地看他一眼:“解剖不行,其他的可以考虑,毕竟,”他无比伤感地加上一句,“我算不算活体也很成问题。”  

第三师范大学有百年历史,关于学校的掌故,多半都记载在大学志里。这类史料的编撰通常由历史系师生进行,因此具有相当的严谨性、真实性与科学性,相对《史记》、《资治通鉴》等史书,在自由民主气氛下编撰的校志,可信度无疑更高一筹。不过既然是人编撰的史料,难免会有些偏颇,大学志由历史系师生执笔,关于历史系的掌故自然着墨稍多一点,这也是人之常情。  

全文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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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心回到医务室,却看见门前围了几个人,看见他来,都松了一口气:“冷医生,你快来,有伤员!”  

冷心立即快步走进医务室。  

医务室里的治疗台上躺着一个男学生,满头满脸鲜血淋漓,不住大声呻吟。旁边的人大声叫他的名字,却没有回应。  

冷心一边迅速治疗,一边询问是怎么回事,但在场的人好象都不太清楚,只说他们回到寝室就看见这学生这个样子倒在地上,神志也不清醒,就赶紧送到医务室来了。  

这名学生的伤势颇为严重,主要集中在头部。他的头皮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摩擦过,全部翻了起来,血肉模糊,头发也所剩无几。而且那些摩擦的痕迹并没有连成片,而是分成许多小块,好象那种令他头皮受损的东西是一下一下地摩擦他的头皮。他的脸部、耳朵、肩膀、手臂都有类似的伤痕,但都没有头顶来得严重。这种伤痕非常象车祸中人被车拖着走时的划痕,但那种痕迹通常都集中在身体部位,象这样主要目标为头顶的情况,冷心还没有见过。偶然也可能会出现头顶遭遇重大摩擦而受伤,但在那种情况下,伤者一般都会挣扎逃避,决无可能任其一下又一下地不断摩擦而留下如此多痕迹。  

伤者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但属于正常范围内的昏迷,暂时还没必要移送校医院。实际上,冷心的医术在校医院内也是颇受好评的,所以才要他独自驻留作为前哨的医务室。  

冷心将伤者留在观察室休息,同时留下来的还有伤者的一个同学,其他人都散去了。  

两个人闲来没事,免不了就会谈话。冷心对这名学生的受伤经历很感兴趣,那位作陪的学生看来也对此事有一番话说,两个人说得不亦乐乎。  

受伤的学生叫路扬,是数学系一年级的新生,平时表现很好,几乎从没和人吵过嘴。作陪的是他同寝室的室友李长歌,跟他同班。  

今天下午,寝室的学生都出去上网,路扬一个人留在寝室。他也不是不想出去,但是因为中午他不小心打翻了一瓶碳素墨水,弄得寝室的地面一塌糊涂,大家就罚他把地板拖干净。  

虽然是罚他,其实大家还是很讲义气的,为他在电脑室留了一个座。谁知道等了将近两个小时还不见他来,打他的手机也没人接。李长歌跟他很要好,就回去找他,同去的还有另外两个想回寝室拿东西的同学。  

他们的寝室在6楼,下午的时候,有些同学没有上课,就留在宿舍里。他们对门寝室的一窝兄弟就敞开大门打牌。  

从楼梯上去,右手第三间就是他们寝室。右手第一、第二间的房门都打开着,寝室里的学生们在大扫除,见他们回来都打招呼。  

然而他们寝室的门却是紧闭的。  

他们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几个人都以为路扬出去了。  

打开门一看,路扬面朝门口扑倒在地,面目全被鲜血掩盖住了。  

当时他们大吃一惊,立刻冲过去扶起他,李长歌因为冲得急,还被横在地上的拖把  

给拌了一跤。  

路扬那时候已经昏死过去,他们摇了摇,没有醒,四周都是斑斑点点的血痕。不敢迟疑,几个人立即将他送到医务室。途中,路扬渐渐苏醒,开始大声呻吟,但问他什么都不回答,神志并不十分清醒。  

后来的事情,冷心都知道了。  

冷心的一贯作风是不管闲事。但是这次他隐隐觉得路扬的伤和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某种联系,因此详细地问清楚。  

过了一会儿,路扬终于完全清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他非常惊讶:“我怎么了?”  

“你受伤了,难道你不知道?”李长歌扶着他慢慢坐起来。  

“受伤?”路扬甩甩头,一阵剧痛和晕眩,再摸摸缠得严严实实的绷带,他露出极度困惑的表情,“我怎么受的伤?”  

“你真不知道?”李长歌也很惊讶,但立刻就释然了,“也许你受伤后立即就昏过去了。”  

“是吗?”路扬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想了一阵,终于苦笑着摇摇头,“我没有印象,只记得自己在拖地,yy的评书刚刚开始,然后…….然后发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你听到yy的评书开始?”李长歌大声问。  

他的声音十分巨大,眉毛几乎跳到了头顶上,表情是不可思议至极。冷心和路扬都被他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大声重复:“你听到yy的评书开始?你确定?”  

路扬是真的被他吓到了,侧着头又仔细回想了一阵,肯定地点点头:“确定。我记得当时拖地正好拖到门口,门口有一块陈年污迹,形状很象一副眼睛,我拖了很久都没有擦去,就在这时yy的评书开始了,我还看了看表,正好是下午3点半,平时yy的评书都是这个时候开始。”  

“但是,我们进门的时候,也正好是3点半,那时候寝室里的收音机的确是开的,yy的评书的确刚刚才开始,但是你已经在地下昏迷不醒了!”李长歌说得激动,已经站得笔直。  

路扬困惑地回想了半天,还是记不起与昏迷有关的事情。  

冷心更加觉得路扬的遭遇有值得调查的地方。  

留下李长歌照料路扬,冷心独自来到他们的寝室。寝室里其他的同学正在打扫卫生,地上湿漉漉的。看见冷心来了,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围上来问路扬的情况。  

但是冷心已经被房里的情况给震撼了,无暇回答他们。  

房间里的地面已经被拖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有斑斑的血迹无法拭去。水泥地板上通常都有极细小的蜂窝般的孔,血迹渗入这些小孔,很难擦去。房间地面上满布着这样顽固的血痕。  

旁边一名手拿拖把的同学无奈地一笑:“实在没法拖干净了。这已经好多了,刚进门的时候我们还以为到了凶案现场,地上不但有血迹,还有头发和皮肉,就象有人按着路扬的头在地上来回摩擦似的。路扬还好吗?”  

冷心简单地说了一下路扬的情况,又俯下身查看起地面来了。地面被拖过之后,留下的线索已经很少,但还是有一点引起了他的注意。  

寝室的地面是水泥的,可能因为质量的问题,渐渐已经不如当初那般光滑,变得象橘子皮一样满是细小的孔,所以血迹能够渗透进地板里面。这些小孔有些地方变得很脆,重物一挫就会产生一些粉末,同时留下一点印记,因此地板上有许多各式各样的挫痕,这也不足为奇。因为挫痕通常都是不小心留下的,所以痕迹的形状和深浅都会不一致,奇怪的是,地板上在上述自然痕迹之外,还大面积分布着同一种痕迹。这种痕迹外形为点状,遍布整个地面,所有的痕迹深浅、大小都几乎一样,看来就象是有某种东西一下又一下地顿在地面上,  

而且每次顿的位置都不同。从这些点状痕迹的颜色来看,应该是新近留下的。  

“这是怎么来的?”冷心指着这些痕迹问旁边的人。他们都说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是从路扬出事后才发现的。  

冷心又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再没有发现什么。  

已是6点钟,夜晚快要来临了。  

蒋世超和林丁回到寝室,赫然发现门口坐着一只黑猫。  

每次看见这只黑猫,就必然有怪异的事情发生,所以他们两个对它印象极其恶劣,只是看在赵雪君的面子上才没有踢它一脚。它显然不知道自己这么不讨好,不但不巴结他们,反而骄傲地横了他们一眼,自己开始洗脸,不将两人放在眼里。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妈呢?”林丁恶声恶气地问它,当然并没有指望它回答。  

它自然也不会理会他,蒋世超说:“它妈在那呢。”  

赵雪君坐在蒋世超的床上,看来正在等他们。  

“美女,跟你儿子一起来串门呢?”林丁哈哈一笑,但笑声很快吞了下去。  

因为赵雪君的神情一看就不是来串门的。  

她坐在蒋世超的床上,手里捧着一个暖炉,却还是不停地发抖。她的面孔和嘴唇都是惨白惨白的,而且一粒粒满是鸡皮疙瘩。看见蒋世超和林丁进来,她双唇不住颤动,似乎有话要说,但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她中午就来了,说要找世超,然后就一直这个样子没有变。”同寝室的一个同学无可奈何地说。  

赵雪君并不是美女,但也长得纤弱可人,这名同学本来很有跟她认识的意思,不料他一开口,赵雪君就吓得全身一抖,万分惊恐地望着他,弄得他不胜尴尬。后来赵雪君的状态实在太不正常,他颇为害怕,又找不到蒋世超,又不好意思赶她走,更不放心将这种状态的她独自留在寝室,便赶紧到旁边寝室拉了两个同学来作陪。现在蒋世超回来,他总算松了一口气,算是交了差,立即跟那两个同学出去活动去了。  

当下何伯看见他们出了事,立刻由躺姿转为坐姿,身体前顷,靠近屏幕。  

刘永泽和肖广好似一点水性也不会,四肢在水里乱划,大声地呼救,呼救的声音也是清清除楚,但是旁边记者解说的声音却又一点也听不清。镜头已经很近,几乎可以看得清两人脸上的毛孔,他们那种恐惧万分的神情和瞪圆的眼睛,也是再清楚不过。  

忽然镜头又转移到了岸上,依旧是两个年轻人在下围棋,依旧是看不清他们的面孔,但何伯已经知道这两个人并不是刘永泽和肖广。接着就有一个小伙子从远处飞奔过来,跑到这两个人面前指手划脚,很激动的样子,可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有一片嘈杂的干扰声,那小伙子的脸也和两个下围棋的年轻人一样扭曲不清。  

镜头在这里停了大约一分钟,何伯很担心他两个小朋友的安危,一心盼望知道他们到底怎样了,哪知镜头晃了两晃,现出一小块石碑,上面依稀可以辨认出一个“雁”字。何伯忽然觉得这石碑有些面熟,再看四周的环境,也是十分熟悉,正在回想,屏幕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什么画面也没有,传来一阵“嘈嘈”之声。何伯一边思索,一边伸手准备关电视机,身体便靠近了屏幕,猛然一个响亮的男声从屏幕后响起:“和了!”吓了他一大跳。他后退一点,等了几分钟,电视上却再没有声音和图象。于是他拔掉电源,专心记忆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总算让他记起,原来电视上的地方竟然就是落雁湖。他立刻下床,朝落雁湖飞奔而去。  

落雁湖畔清风拂面,几个学生在柳树底下看书,并没有人下棋,湖面一片平静,并没有看见刘永泽和肖广。他拉住一个学生问道:“刚才落水的人呢?”那学生莫名其妙地说:“什么落水的人?我在这里看了一下午的书,没有看见有人落水。”他定定神一想,不觉骂自己傻:电视上都播出新闻了,自然不是今天下午的事了。虽然很担心两人的状况,但又别无他法可想,只得暂且回去。好在学校消息传播迅速,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也很快就会知道的。  

当天晚上,他就听得有人议论说刘永泽和肖广死了,并且死得很奇特。象那样的情形他当然也打听出来了,不过总不相信罢了。他想校园传闻毕竟不如新闻来得可靠,便在内心认定两人必定是淹死的,至于离奇死亡的传说,不过是学生们闲来造谣罢了。  

何伯是从电视上看见这件事情的,当然可以对一切无法解释的状况冠以“造谣”之名,但是赵雪君当时却在现场,现场发生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甚至刘永泽的尸体,她也曾近在咫尺地看过。她当时就觉得两人的死状非常不可理喻,从那以后又一直听见别人议论这件事的诡异,心里已经存了很多疑问,却因为悲伤过度,并不知道害怕。  

然而何伯的故事一说,那些疑问全部涌上心头,而且又增加了许多可疑之处,只是一时头脑极度混乱,无法归纳一条线索出来。她在车上茫然望向窗外,但见四野茫茫,野草低伏,天空中几朵乱云,一派萧条之气。第三师范矗立在地平线上,上接高天,下接荒原,云朵低低压在学校上空,透出一丝无法言说的气氛。恐惧突然从她心里井喷出来,无法抑制,她很想叫何伯掉转车头,但不知道为什么,又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吸引着她要回到学校去。何伯一边开车一边哼着小调,完全不知道她的心情。  

好不容易到了学校,回到寝室,室友们都出去了,她一个人独自坐了一会,仍旧是十分害怕,但又不知道具体害怕什么,只知道自己决不能忍受独自呆着。于是她走了出来,出得门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偶然听到有人提到“七星童子”几个字,猛然想到蒋世超的奇特之处,或许可以解开自己心头疑惑,便径直来了。  

蒋世超和林丁听完,又是别有一番感受。他们两人曾经有过一段离奇的遭遇,这遭遇奇怪到连他们到现在都不能完全证实是不是幻觉。赵雪君所说的何伯的情况,和他们当初很有些相似。何伯也是一个人看见了和绝大多数人看见的不一样的东西。如果何伯看见的是真实的,那么当时那场球赛的观众看见的就全部都是假的,然而当时冷心又确实从两具尸体上提取了证据,这些东西还非常真实地存在于冷心的冰柜里,直到今天中午冷心和段云还曾经真真切切地用它们做过实验,因此它们的真实性是无庸质疑的。这样看来产生幻觉的很可能是何伯,甚至他也许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蒋世超和林丁就会这样看待何伯的故事,然而经历了梧桐大道、段云和两位球员的事情之后,他们已经学会接受一些看起来荒谬的说法——何况何伯的经历也是发生在怪事频生的这一段时期,因此与其说他是做梦,不如说他是遭遇了无法解释的怪异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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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9 00:33:44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能够证实何伯的确是做梦或者产生了幻觉,那么事情就要简单得多,否则尚有许多疑点无法解释。三个人一商量,决定再去找一趟何伯。之前赵雪君实在太恐惧,现在有两个朋友在身边,便觉得好了很多,然而心低那种难言的况味仍旧是不时涌上来,使得她的身躯仍旧不时地微微发颤。无论如何,至少她面色上已经些须恢复了些红润,这让那两人放心不少,同意她一起去何伯家里。  

何伯住的寝室是在教工宿舍一栋,位于学校后门,相对于学生宿舍,要冷清偏僻得多。三人去的时候正好是下午5点种左右,宿舍里的职工都未下班,门前一个人也没有。  

何伯住在一楼走廊尽头的小房子里,门上贴着一张半新不旧的财神像。三人敲了很久的门,又叫他的名字,始终没有人应门。赵雪君猛然省悟到他一定是出车去了,不由歉意地对另两人说了。于是相约晚上8点半以后再来——那时他一定已经回来了。  

职工宿舍一栋前面不远就是学生宿舍一栋,段云就住在这里。蒋世超和林丁自从听说段云的故事后还从没有来过他的寝室,此时既然经过,就顺便上去看看。赵雪君心神已经安定很多,又恰好遇见同寝室的同学,便跟她们一起回宿舍去了。  

在门房问了段云的寝室号,是701,7楼楼梯右手第三间。段云的寝室门是虚掩的,两人推们进去,看见冷心也在,和段云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段云看见他们来,十分高兴,立刻起身迎接:“你们来了,太好了,正想去找你们呢!”  

“找我们什么事?是不是终于证明你是死人了?恭喜恭喜啊,可以入土为安了!”林丁开玩笑道。段云做了一个打他的手势。  

蒋世超见冷心一直没有说话,仿佛正在想什么,便走过去拍他的肩膀:“想什么呢?”  

“我在想,”冷心慢吞吞地说,“为什么所有的怪事都要找上我呢?”  

蒋世超以为他说的还是他们已经知道的那些事情,正想形式主义地安慰一下,段云已经开腔道:“他又遇到怪事了。”然后不等其他人开口,他就将冷心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蒋世超和林丁对此事很感兴趣,忙问这个学生住在什么地方。冷心和段云对望一眼,苦笑一下:“就住在段云楼下!”两人一怔:怎么这么巧。  

既然是在楼下,就顺便去看看也很方便。四个人便一起下了楼。见到寝室里的血迹,蒋世超和林丁都觉得触目惊心。段云虽然比他们先听说这个故事,但并没有下来看过现场,现在被这种场面吓得面色苍白,不断拭着眼镜片。  

“但是这并不能算怪事,也许是有什么人进来打伤了他啊!”蒋世超最先清醒过来。其他三人不觉一怔。由于这段时间见到和听到了几件怪事,他们遇到这件事情就很自然地将它与那些古怪事件联系起来,却完全忘记了这毕竟还是一个正常的世界,所发生的大多数事情都能够用常理来解决。冷心第一次用钦佩的眼神看了看蒋世超,什么也没说。段云早已佩服得不知如何是好:“七星童子果然名不虚传,既然是正常事件,我们就让校保安处理吧,我正好肚子饿了。”说完便拉着他们想出门。  

“但也不能证明不是怪事,对不对?”冷心淡淡道。林丁斜睨他一眼,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蒋世超赞同地说:“冷心说得对,是不是怪事还要问问才知道。”  

路扬出事的时候,对面和左边的寝室门都是大开的,如果有人从楼梯上来进入路扬的601寝室,必然会有人看到。他们到各个寝室逐一问了,那些同学都坚定地说绝对没有人上来。对面寝室的同学更加排除了有人上来他们没注意的情况,因为对面寝室的同学今天下午一直在打牌,为了防止老师突然抽查寝室风纪,大家轮流坐在门口充当卫兵,用他们的话说是连一只蚂蚁都不能漏过他们的眼睛。  

这就排除了有人从楼梯上来的可能。  

601寝室的右边就是走廊尽头,那里有一扇窗。林丁快步走过去,只见窗插销已经被生锈的粗铁丝缠绕了几圈,是当初前几届学生为了防止小偷从窗里爬近来而缠上的,铁丝和插销上都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是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显然,也没有人从窗户爬进来。  

四人一商量,便暂时将这件事也归入到怪事一类。之所以是暂时,是因为社会上有很多密室奇案,最后都发现是人为,这件事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大家又在601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出门时,段云的眼睛忽然从鼻梁上滑下来,他赶紧用手扶住,一下没看清路,碰地一声撞在门上。门本来是打开,被他一撞便朝墙上弹去,只听门后碰的一声,接着一个拖把就倒了起来。段云立刻手忙脚乱地将拖把扶起,正要原样放好,忽然听到蒋世超说:“等等!”他一楞,维持原姿势不变,莫名其妙地看着蒋世超。  

蒋世超走上来,接过拖把,细细看了一遍,冷心和林丁也围上来看,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点点头。段云也看了半天,只见那拖把手柄端头全部被血染红,不由一阵心悸,闭了闭眼睛,再看时,终于也看出一点怪异之处。  

手柄端头本来是光滑的,现在却一团模糊,木头裂开成絮状,仿佛是在什么坚硬的物体上很狠地挫了很多下,有几道裂纹直向下走了好几寸。通常拖把手柄这边都是被人握在手里,连灰尘都很少沾,何况是这么惨烈的模样?  

虽然看了出来,他却一时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于是自然地向蒋世超望去。不等蒋世超开口,冷心已经将拖把倒过来,手柄一端向着地面。他慢慢地放低拖把,直到拖把的端头碰到地面才停下,接着就保持这个姿势不动。蒋世超和林丁蹲下身,细细察看了一通,点点头。  

段云这时也已经明白了,原来这地上无数顿挫的痕迹竟然和拖把头非常吻合,看来是有人倒提了拖把,将其不断在地板上顿,才在地板和拖把上留下了痕迹。只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路扬就是被拖把顿晕过去的?”他大声问,以为自己找到了关键。  

冷心立刻否认。路扬的伤口是摩擦的痕迹,显然不是拖把所能留下的。而且根据李长歌的描述,路扬似乎是被人拖着头在地上来回摩擦。  

“这是怎么回事?”段云问,“有人将路扬的头在地上来回摩擦,然后用拖把手柄在地上顿,这样做是为什么?”  

林丁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这几天我们遇到的事情,又有几件是常理能够解释的?”他将赵雪君所说的事说了出来,段云和冷心都非常惊讶,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就要去找赵雪君。蒋世超看看时间,已经7点钟了,便提议先去吃饭,然后再慢慢做其他事情。  

几个人吃了饭、洗过澡,已经是8点钟。天完全黑了。当时蒋世超跟赵雪君约好的是8点半去找何伯,看看只有半个钟头,几人便一起往女2栋宿舍来了。  

站在楼底下一喊,赵雪君很快便跑了出来。会合后,简单介绍一下,段云免不了又脸红一阵,5人就朝职工宿舍一栋去了。  

何伯正守着他那台破电视机又拍又打,房门大开着,门口不时有人和他打招呼。几个学生的到来令何伯很意外,这中间他只认识赵雪君,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他天生好客,立即招呼他们坐下。  

房间很小,里面陈设十分简陋,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床头柜,柜上放着电视机,墙角放着杯盆之类生活用品,进门的地方摆着一张小四方桌,上面的饭盒里残留着饭菜还未收拾。整个房间里只有一张竹椅,何伯在椅子上坐了,几个学生就只好挤坐在床上。何伯见了,不好意思地一笑,又出去借了几把方凳回来。  

“还是为昨天下午的事情吧?”何伯笑道,“这个女学生一来我就知道肯定是为那回事,对不?”  

赵雪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何伯,你再说仔细一点!”  

何伯也不问原因,就又从头至尾将那件事详详细细地再说了一遍,和赵雪君说的内容一样。蒋世超听完,就起身看电视机。电视上正播放黄金时段的节目,画面不时歪扯一下,噪音也很厉害。但是纵使画面如何扭曲,人的面孔都还是大致能够辨认出来。  

“何伯,那天电视上除了肖广和刘永泽之外,其他人的脸真的完全辨认不清?”他问。  

何伯肯定地点点头:“一点也认不出来。那天电视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效果比今天差多了,人的脸都好象蒙了一层红色的水,不停地晃动,那水还不是透明的,只能大致看见鼻子高出来、眼睛凹下去,其他都分辨不出来。肖广和刘永泽的脸倒是清清楚楚!”  


“那么,”冷心接下去问,“您真的没看见记者?从头至尾都没看见?”  

“是的,”何伯说,“我也纳闷,平常记者多想在电视上露脸啊,这回连脸的影子都没出现一下,真是怪了。”  

几个人对望一眼,又问了一个问题:“最后那声‘和了’,您听清楚了吗?是什么意思?”  

“当然听清楚了,而且我猜肯定是那两个下棋的学生的围棋和了。不过我就是不明白,这记者录象怎么东一下西一下,结尾也莫名其妙,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何伯唠唠叨叨。  

“那天,除了这件事,您还遇到什么怪事没有?”蒋世超问。  

何伯立刻来了精神:“当然有哇,说起这事,可再奇怪没有了。那天我看完电视,就打了一盆水洗脸。那水是自来水,打来的时候干净得很。可是等我将脸浸在水中的时候,猛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刮了我的脸一下,痛得我一抬头,一照镜子,就留下了一道印。你们看!”他绷紧面皮对着灯光展示给大家看,只见他脸上重重叠叠的皱纹之间果然有一道红色伤痕,仿佛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过一样。  

“当时脸盆里哪来什么东西划我的脸啊?更奇怪的是,当我往盆里看时,竟然发现水中混了很多淤泥,还有几根水草,真邪门!”何伯说。说完他将眼珠在几个学生脸上溜来溜去,笑道:“学生,你们今天一来,我就知道你们不止是好奇这么简单。我老何年纪一大把,也知道一些古怪的事情,虽说不怕邪,但有时候还真不能不信邪。这两个孩子死得古怪,我看哪,这还没完!”说着叹了口气。  

“何伯,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赵雪君急切地说。  

何伯摇摇头:“我哪里知道什么?我只喜欢下棋,说到下棋,肖广和刘永泽也算厉害的了,可是谁也比不过当年校园里的棋圣,那才是……”眼看他要滔滔不绝地说起了棋经,几个人该问的话也问完了,赶紧告辞。何伯似乎意犹未竟,一边送他们出门还一边唠叨着棋圣的往事。大家也没心思听,七嘴八舌地客套几句就走了。  

出得门来,冷心直奔医务室而去,段云在后面大声喊他,他头也不回道:“我现在有一个疑问,你们也来吧!”大家莫名其妙地跟了上去。  

冷心回到医务室,立刻打开冰箱,从里面取出几个小密封袋。段云中午曾和他一起仔细研究过这些东西,一眼就认出这是从肖广和刘永泽身上提取的物体。冷心将其中一袋物体做了一番处理之后,又从身上掏出一个崭新的密封袋,将其中的物体也处理了一阵,终于长吁一口气:“果然没错!”  

“什么?”其他几个人都追问。  

他指着那个新的密封袋道:“这个袋子里装的是何伯脸上的表皮组织,是我刚才趁他不留神提取的,”他又指着从冰箱里拿出来的一袋东西道:“这是从肖广手指甲缝里提取的人体组织和血液样本。刚才我已经做过比较,这两袋东西出自同一个人。”  

“这说明什么?”赵雪君还是没听明白。  

“这说明,”蒋世超缓缓道,“何伯脸上的那道伤痕是肖广划伤的。”  

林丁也立刻反应过来:“何伯在洗脸的时候被划伤了脸,这时候正好是我们在球场看见肖广和刘永泽出事的时候,同时电视上正显示的他们两人落水呼救的场面,并且何伯的水盆里出现了淤泥和水草。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何伯的水盆和落雁湖相通,水盆里的淤泥和水草都来自落雁湖,而何伯脸上的上,也来自在落雁湖里挣扎的肖广。问题是,我们在球场上目睹的一切又怎么解释呢?”  

他说完,整个房间里都安静下来,再没有人说话,只有各自大声喘气的声音。  

这种推测离奇无比,但结合目前情况来看,却又十分准确,一切都显示事情正是这个样子。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方式死去呢?这实在太匪夷所思。如此古怪的事情,加上如此古怪的推论,赵雪君已经承受到了极限,忽然大叫一声,就要往外跑。林丁立刻拉住她:“你干什么?”  

“疯子,”赵雪君一边哭一边使劲挣扎,“你们都是疯子,我也是疯子,何伯也是疯子,世界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不可能的,我们大家都疯了,我要进疯人院!”她本是个十分瘦弱的女孩,可是在歇斯底里的情况下,林丁和段云两个人竟然都拉不住她。  

全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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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云到图书馆时已经是十点钟,图书馆里的同学已经不多,只在自习桌前有八九个人。学院志是冷僻的书目,翻阅的人较少,因而也放置在最靠里的书架上。那一架书多半都是线装书,而且都积满灰尘。上次他们查阅的时候就曾经弄了一头一脸的灰,这次的情况并未改善。段云打了几个喷嚏,又一心一意地查找起来。仍旧是上次那些内容,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他揉揉眼睛,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大钟:已经十一点了。正要打道回府,眼光略略一扫,发现了一些东西。  

就在放学院志的这一个书架上,与段云齐肩的那一格中,竟然有一幅异常清晰的图画。画面上是个长衫的青年,蓄着短发,看来大概是民国时代的人。这青年面目英俊,嘴边含着笑意,眉宇间一派慈和。作画的人看来对此人极其熟悉,并且画技相当高超,不但运笔流畅自如,而且形神兼备。更难得的是,这幅画不是用常规工具画上去的,画者采用的手段巧妙非常,简直是登峰造极之作。  

这个书架因为很少有人光顾,积满了常年的灰尘。这画便是利用灰尘画出来的,但又和一般人的画法不同。一般人在灰尘多的地方,偶然也会随手画两笔,都是在灰尘之中用手指或其他物体画过,画过的地方灰尘被拭去,画就出来了。但是这幅画恰恰相反,整个画所在的一格书架都干净异常,纤尘不染,但是那幅画的每一笔一划,竟然都是灰尘组成,因此画面凸起于书架之上。段云起先认为是有人弄了些灰尘来堆积出画,但这些灰尘细而漂浮,绝不似人为堆积的那般沉重塌实,显然是陈年累积的灰尘。这样看来是有人在这一格书架上精心浮雕了一幅灰尘画,然而画者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呢?这幅画随便一阵风就会被破坏掉,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段云凝神想了一阵,依旧想不明白,认为可能是艺术系的那些天才搞的古怪玩意,正要走,却又发现一点新东西。那幅画人物的衣衫褶皱十分自然,仿佛有微风正在吹拂他的衣服,段云这一走动,发现这些褶皱竟然是几个字:“自秋桐以后,佛陀隐匿。”段云一见“秋桐”这个名字,心中一动,连忙折返,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学院志,匆匆翻到“热血篇”,果然看见了这个名字。  

热血篇里记载的就是那个为了杀日本鬼子不惜牺牲自己的青年教师,他的名字叫古秋桐。上面有一段对他的简单介绍:“桐之为人,温和慈善,向不与人争,素爱着长衫,飘然有隐士风范。”显然这幅画画的就是古秋桐。只是那句“自秋桐以后,佛陀隐匿”又是什么意思呢?段云陷入沉思。突然一阵风吹过,灰尘四起,那幅画就此消失不见了。他连忙又四处翻查与古秋桐有关的资料,却除了上次和这次查的这些,再没有更多了。  

这幅画显然画上去不久,甚至应该是在段云翻书之后才画的,否则以段云翻书的生猛劲头,这画纵使不消失,也必定会残缺不全,不致如此完美。然而段云刚才并没有发现任何人走近这个书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段云低头思索之际,却发现书架底下一双足迹。那足迹就在段云的双脚前方,仿佛是有个人刚才正站在段云面前,并且足尖抵着段云的足尖,似乎和段云面对面地站着。依照两人双足这样近的距离,那人的脸应该也差不多挨到段云的脸了,然而段云依旧是什么人也没看见。他前后左右环视一通,只见外面的阅览室里有几个同学在自习,靠门口的书架有几个人在翻书,在他附近却是一个人也没有。他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更不可思义的是,这双足迹看来是一双湿淋淋的脚留下的,完全是水印,并且这双脚显然没有穿鞋,一个一个脚趾十分明显,连指纹都看得很清楚。十月的气温不低,水印很快蒸发变淡,消失了。他打了一个寒噤,赶紧走到门口管理的老师那里,问道:“老师,刚才有没有谁走出去?”  

老师看他一眼,说:“没有啊。”他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要走开,又想起了什么,折回室内,低头查看每个人的脚。大家都整整齐齐地穿着鞋子,并没有光脚的人。他又壮起胆子到书架附近查找一番,依旧什么也没发现。这下他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赶紧飞快地回到寝室,倒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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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9 00:34:1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夜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到后来实在困了,才沉沉睡去。第二天早晨6点多钟他便醒了,天还是蒙蒙亮,寝室里其他的人尚未醒来。他缩在被窝里回想昨天图书馆里发生的事情,加上这几天的所见所闻,越想越害怕,竟然不敢下床。好不容易挨到7点半,太阳的光线已经很亮,外面俨然是一个白昼了,他才穿衣下床,直接出门。本来是想找蒋世超的,但一想到林丁那家伙经常嘲笑他,就改变了主意,径直往冷心的宿舍里来。  

冷心住在职工宿舍二栋,正在刷牙洗脸。段云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他一来,冷心立刻知道他有了新的发现,匆匆收拾完毕,就拉着段云一起去吃早餐,两人边吃边聊。  

段云将事情详细说了,冷心听完,喃喃念道:“自秋桐以后,佛陀隐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事情和古秋桐有什么关联?”段云也有此怀疑,但是古秋桐所作所为光明坦荡,而这几件怪事都相当诡异,肖广和刘永泽的死更是残忍,很难让人相信,一个可以为了救别人而死的人,在死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会,不会是古秋桐干的。”段云道。他对古秋桐十分钦佩,不愿意这样怀疑他。  

“不一定是他干的,但总和他有点关系。”冷心说,“现在最让我头疼的是,我分不清哪些事情是人为,哪些事情是我们认为的怪事。在没有答案之前,只好将它们都归入怪事一类了。也许昨天在图书馆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人做的,但我们也不能置之不理。你在图书馆只查到这么多资料吗?”  

“是啊,学院志只记载正面的事情,我们认为怪异的事当然不会记载了。”  

冷心微微一笑:“你平时喜欢上网吗?”  

段云是那种学究气很浓的学生,历史知识非常丰富,查找资料也是一把好手,在网上查资料,那更是不在话下。被冷心这么一点醒,他立刻知道自己遗漏了一个庞大的资料库,不由痛心疾首,连骂自己是笨蛋。要知道学院志无非是学院里的老师们编撰的校史,里面的内容都是经过审批方才通过的,一些野史逸闻自然不会放进去。而第三师范建校百年,其间定然发生过许多事情未曾放进学院志。学校学子数千人,个个以天才自居,历史系以搜集野史闻名的怪才就有几十个,个个都在网上建立了相关论坛,更不用说其他无名学子所发的帖子了。说得夸张一点,在网上,连100年前建校时踩死多少只蚂蚁都可以查到——只要真的有蚂蚁被踩死过。  

他立刻就想去计算机房查找,被冷心一把拉住:“呆会我和你一起去找,但是现在你要先跟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带我去看看你的那面镜子。”  

段云的那面镜子,因为从7楼摔下来,已经粉身碎骨,镜框也残破不全,被段云埋在落雁湖边。冷心也说不出为什么要看这面镜子,只是在困境中可以抓住的一条线索,姑妄试之。  

落雁湖边的泥土松软潮湿,镜子埋在一棵柳树下面。镜框是木头做的,已经断裂成几截。冷心将那几截木框拼凑起来,依然是完整的,中间并没有缺少一点。他数了数,一共断裂成13块。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朝段云望了一眼,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段云看出来。  

冷心仿佛很难开口,未说之前已经先笑了:“算了,太夸张了。”  

本来段云也只是随口问问,但他态度如此,反而令人奇怪,便非知道是怎么回事不可了。冷心无法,道:“你叫我说的,不能怪我?”段云点点头。  

“那么,”冷心搔搔头皮,有点尴尬,“这面镜子的碎片一共有多少块,你知道吗?”  

“十三块啊,刚才你不是数了吗?”段云茫然问道。  

“呵呵,”冷心讪讪一笑,“我说的是镜面,玻璃的那一部分。”  

“什么?”段云大叫一声,眼睛瞪得溜园,盯着冷心。冷心稍稍朝后退了一点,笑道:“我说了太夸张了,是你非逼我说的嘛。”  

“你要知道这个做什么?”段云大叫道,仍旧有些气恼,认为冷心是在故意开玩笑。冷心叹了一口气,将他带到医务室,递给他一样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他第一次来找冷心时照的x光片,上面显示的是他的脊柱。  

“你给我看这个干什么?”段云问。他知道冷心在看完镜框之后又带他来看镜子,其中必定有关联。冷心指给他看脊柱上的某些部位:“这种痕迹是脊柱断裂后愈合的痕迹,你看,一共十三处;镜框也一共断成十三截。”  

“这说明什么?”段云还是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冷心若有所思,“也许只不过是一个巧合。算了,“他拍了拍段云的肩膀,“我们去上网找线索去吧。”段云又沉思了一阵,依旧无法理出头绪,就和冷心一起到了计算机室。  

在计算机房里,他们看见了蒋世超和林丁。  

蒋世超和林丁问过十多个不同系的同学,这些人10月15日下午活动的地方都各不相同,但是他们都有证据证明自己那天下午的确没有产生任何幻觉,这就说明,在蒋世超他们两人和其他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产生幻觉的情况下,他们在同一个下午看见的是不同的状况:蒋、林二人看见的是所有人都消失了一小会,而其他人眼里的学校和平时一样非常正常。“这种情况也许可以用在何伯的遭遇上,也许他和我们都没有产生幻觉,只不过中间有同样的东西在作怪。”蒋世超说。和冷心一样,他们也想到了网络,想到网络上查一查最近有没有其他奇怪的事件发生。于是四个人做在一起,各自开始查找。  

蒋世超经常上网浏览本校一个名为“校园怪谈”的论坛,偶然也发一些帖子,论坛上很多网友知道他。只是这几天由于怪事迭出,他一直没有上网,这时打开网页一看,发现论坛里大多数人都在谈论肖广和刘永泽的事件。关于此事,网友们都觉得神秘莫测,议论纷纷。蒋世超浏览了一下那些议论,多数没有什么价值。但是其中有一个网名为“一见钟情”的网友的跟帖引起了他的兴趣,那帖子是这样的:“各位没有觉得这件事很怪异么?本人最近也遇到一件怪事,那是公元2003年10月16日,星期三下午发生的事情。那天本人正和本人的PLMM一起在说甜言蜜语,本人的MM不小心打了个喷嚏,赶紧用手纸擦拭,各位大概知道,所有的MM都喜欢化妆,俺那MM也不例外,那天涂的胭脂大概有半斤重,这一下被手纸擦去了大概三两,赶紧掏出一块海绵(看起来是海绵,不过MM说是胭脂,俺也不懂,俺又不涂胭脂),对着小镜子坐涂右抹,全神贯注,完全不记得旁边还有偶这么一个大活人了。俺是绅士,就一个人看窗外的风景。窗外的风景从下午变成了黄昏,偶MM终于完成她的涂抹大业,娇滴滴地要俺看她的妆化得怎样,我一回头,这还了得?各位,不要说我没提醒你们,MM化妆后的美丽和卸装后的丑陋是成正比的,偶当时吓得大叫一声,仰天就要倒下。偶MM经过那一番涂抹,不但没有补上擦掉的三两胭脂,据偶看,甚至将她本身的血色也抹了下去。只见此女,脸色惨白,双唇只有一点点红色,眼圈乌黑,睫毛短秃,眉毛一根不剩,正恍恍惚惚地望着我,被我一声大叫,似乎猛地一惊,责怪道:“叫什么?”各位,在这种情况下,我怎敢直言?默默地递给她一面小镜子,0..5秒钟以后,她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地惨叫。又过了n个钟头,她重新化好妆,疑惑地说:“奇怪呀,刚才我明明是在补妆,我记得最后照了照镜子,自己很漂亮啊。”偶干笑,其实很漂亮的是她那块化妆用的海绵,白里透红,十分漂亮。各位,这就是偶遇到的怪事,当时不觉得,如今仔细一想,越想越怪,偶MM绝对不可能在偶面前将自己弄成那种样子啊。且夫她当时的神情仿佛在梦游一般。莫非各位要说她有精神上的疾患耶?这点偶可以以性命担保,偶MM绝对健康正常,因为,呵呵,偶MM就在旁边看我打这些文字。偶……..”  

这段文字如果是真实的,那么倒的确有参考价值。作者的头像为彩色,显示作者正在网上,蒋世超便给他发了一条短消息:“是真的吗?你和你MM遭遇的怪事。”那边很快回过来:“偶以性命担保。”蒋世超无奈地一笑,看来这家伙很喜欢搞笑,还是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于是又发一条消息过去:“我是七星童子,正在调查肖广和刘永泽的事情,希望知道准确的情况。”那边又回过来:“我是哲学系的杜子刚,住在第二栋403,我还是以性命担保自己说的话绝对真实。”蒋世超和林丁也是哲学系的。他看了那人回的信息,不觉微笑了。这个人真是有趣。反正这个人和自己住在同一栋宿舍楼里,找他随时都可以。  

那边段云也有些收获。  

段云在搜索一栏里输入“落雁湖”三个字,很快显示了上万条记录。他和冷心、林丁三个人各自分配一部分查找。  

段云在他查找的那一部分里发现了一份历史系学生编写的落雁湖死亡档案,上面大概有二十几个人的名字,第一个名叫水寒兮,后面的资料显示她就是那名因为被第三师范拒绝入读而投湖抗议的女子,第二个就是古秋桐,所附资料和学院志上差不多。除了学院志上提到的几个人之外,还有许多自杀的、失足落水的,而令段云感兴趣的是其中两名学生失足落水案,后面的资料写得十分详细:  

1980年4月,英海天、龙应水、朱环三名学生在落雁湖畔玩耍。该三名学生均是数学系一年级学生,是自小玩到大的好友。其间龙应水和朱环出于淘气,竟然互相打赌看能否将身探出湖边护栏碰触到水面。两人均不肯示弱,同时探出身去,不料护栏年久失修,猛然从中断裂,两人双双落水,大叫救命。英海天不会游泳,四处找人帮忙,在岸边两人落水处不远的地方发现两个年轻人,正在下围棋。英海天飞奔过去,大声向那两名年轻人求救,可是那两人完全沉浸在棋局中,挥挥手叫英海天不要打扰他们。英海天急得哭了出来,赶紧跑到别处叫人。等他叫了人来,龙应水和朱环已经晨下去了。  

段云看到这一段,连忙叫其他几个人一起来看。大家看了,都非常兴奋。这一段故事和何伯在电视上看见的极其相似,可以说除了里面的人物之外,何伯看见的简直就是这一事件的重演。  

“难道是龙应水和朱环的冤魂作祟?但是为什么他们不在当时作祟,却在相隔23年后出现?”林丁疑惑不解。段云笑道:“谁能肯定23年前他们有没有作祟呢?我们再查吧!”大家都觉得他这话不错,正要坐下来再查,猛然听见外面一阵喧哗,似乎很多人在游行。计算机房里的学生和老师都凑到窗口去看。只见下面大群的学生正急匆匆地朝医务室方向跑去,隐约听见有人在喊“冷医生今天不上班吧?”冷心叫了一声“糟糕”,赶紧下楼,其他几人也跟了上去。  

几个人汇入人流,很快有人认出了冷心,着急地说:“冷医生,你怎么在这里?快到医务室去,出事了!”冷心来不及问情况,迈开两条长腿狂奔过去。  

到了医务室,只见门前已经来了几个学院医院的医生,看见他来了,立刻迎上来:“冷心,病人已经死了!”  

冷心呆住了。过了几秒钟,他颤声问:“是因为抢救不及时吗?”要知道,他的医术和医德在第三师范一向有口皆碑,从来没有病人因为抢救不及时而出过差错。虽然平时显得冷冰冰的,有点玩世不恭,但是他内心对生命是非常尊敬的。如果因为他的离岗而导致病人死亡,他会极度内疚,即使今天本来就是他的休息日。  

“不,”那几个医生知道他的性格,赶紧宽慰他,“病人送来的时候已经死了,而且死状很奇怪。”  

“哦?”冷心和蒋世超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人群乱哄哄地挤在门口,几个医生和校警拦在门口不让学生们进去,冷心带领蒋世超他们走进门,发现校长和学校的其他领导都在,治疗台上躺着两具蒙着白布的尸体。校长是个六十多岁的慈祥老人,这时的表情非常严肃,看见冷心后面跟着几个学生,表情更加严厉起来:“怎么回事?谁把学生放进来了?出去出去!”就有几个人上来要将他们推出去,蒋世超他们看着冷心。冷心拦住那几个人:“校长,这位是七星童子蒋世超,相信他的名字您应该听过。”七星童子是第三师范的骄傲,校长多次在高等教育交流会上提到这个人,当然不会不知道他。校长看了看蒋世超的七星钻石,皱着眉头道:“这件事情和七星童子有什么关系?”  

冷心虽然没有看到两名死者的遗体,但从外面医生的说法来看,这两名死者的死状是很奇怪的,很可能跟他们正在调查的怪异事件有关。肖广和刘永泽的离奇死亡是全校皆知的,校长不可能不知道,现在又发生了这件事,校方应该也意识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因此他将七星童子的名号亮出来,就是想让校长能允许蒋世超留下来。不料校长这样说,他倒是楞住了。眼看那些人就要将他们赶出去,段云不顾一切地大叫起来:“校长,最近发生了那么多怪事,有七星童子参加可能会有帮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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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9 00:34:44 | 显示全部楼层
校长蓦地走上前看着他,严厉地问:“最近发生了什么怪事?”  

段云被他的目光一逼,心里紧张,不由低下了头。林丁在旁边按捺不住,就想开口,刚发了一个音,就见冷心对他微微摇头,他不明所以,但还是止住了。  

“说呀,发生了什么怪事?”校长的目光很有几分威严。  

蒋世超看看形式,看来校方显然不准备大肆宣扬这事,这也在情理之中,身为校方领导,自然不能随便承认学校里发生了超自然的怪事。他笑了笑说:“对不起,校长,我们出去好了。”  

校长也没有再追问,只是点点头,就让他们出去了。  

刚才冷心阻止林丁继续说下去,是因为不知道校方知道多少情况,倘若在校方对事件的奇异之处毫无认识的情况下贸然说出,恐怕会对事情无益有害。刚才蒋世超说过那番话之后,如果校长继续追问,冷心还会认为他可能没有意识到其中的怪异之处,然而他现在不多说一句,冷心反而确定他内心已经知道此事古怪,只是因为身份与地位不同而不能公开承认罢了。这就使冷心明白,他们暂时不能从校方那里得到任何帮助。  

“冷心,你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医生,所以医院派你一个人来做门诊,这是对你的信任,”校医院院长说,“听说上次肖广和刘永泽死时你在场?”  

“是的。”  

院长点点头:“这次这两名学生的死状和那两名非常相似,我们想请你验证一下。”  

冷心点点头,穿好白大褂,带上手套,就要动手。校长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冷心,你医术高明,人缘很好,这我很欣赏。但是这件事情,外面已经有很多流言,希望你不要把今天看到的情况再说出去。”  

“可是,”冷心疑惑地说,“校长,这两名死者被抬进来的时候已经被很多人看到了呀。”  

“是的,”医学院院长说,“不过不管怎么样的传言,都只是传言。你今天在这里验尸,你说的话就代表官方的立场,一定要慎重。”  

冷心点点头。  

揭开白布,两名死者的尸体露了出来。死者的面孔苍白而浮肿,身体完全湿透,身上粘满水草,指甲缝里满是淤泥。“看来是溺死,他们是掉到落雁湖里了吗?”冷心问。  

“你来把当时的情况跟冷心说一下。”校长对一名学生道。那名学生看来很紧张,脸色还没有恢复过来,加上人长得瘦小,看起来可怜巴巴的。他双手不停地互相绞着,校长说:“别紧张,慢慢说。”他反而更加紧张了。他端端正正地站在冷心面前,象背书一样说:“冷医生,您好。我叫刘其,是数学系一年级学生,这两个人是我们班的风正扬和龚浩。”  

虽然很紧张,但是他的叙述还是很清楚。  

今天早晨,刘其他们班正在上课,上着上着就听见风正扬和龚浩在低声争执着什么。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控制着音量,只有坐在他们身前的刘其听见他们的争吵。学校里上课是没有固定座位的,上课时学生想坐哪里就坐哪里,一般想认真听课的同学就坐在前排,想上课干其他事情的同学就坐在后排,老师也不加干涉。风正扬和龚浩坐在最后一排,前面好几排都空着没人坐。刘其因为去得晚,前面的座位已经满了,只好坐在倒数第四排。他隐隐约约听见风正扬说龚浩“抵死不回头”,后面两人的争执声交织在一起,就听不清内容了。过了一会,两人争得性起,声音渐渐大起来,连老师也听见了。只听龚浩说:“你自己死了反而说我?”风正扬连声冷笑:“我死了?可笑。明明是你死了。”龚浩“哈哈哈”地干笑三声,笑得非常夸张,一听就知道是装出来的。风正扬也毫不示弱,立刻“哼哼哼”地冷笑三声。同学们都已经无心听课,老师生气地敲了敲讲台:“这两位同学,请你们出去吵好不好?这里毕竟是课堂!”风正扬和龚浩见老师发脾气,稍稍收敛了一点,互相瞪了一眼,慢慢地坐下了。  

这门课对于数学系的学生来说非常重要,而且老师也讲地十分生动。同学们见争吵已毕,便都专心听课。整整一节课,都没有听见那两个人再吵什么。下课后,同学们都陆续走出教室。刘其也快步走了出来,没走多远他就发现自己的一本书还落在教室里,就折返来拿。教室里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只有风正扬和龚浩还在。他们两人当时都趴在桌上睡觉。刘其将他们推醒,他们揉揉眼睛,就站了起来。这一站起,刘其发现他们的裤子全部都湿透了,惊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两人低头一看,也是十分迷惑的样子,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见那水印还在沿着裤管朝上蔓延,转眼间已经到了腰部。那两人脸上都露出骇怕的样子,手抓着桌子大声问:“怎么搞的?见鬼了!”只这一句话的工夫,两人的胸部也已经湿透,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一股水腥气和水草的气味传来。刘其觉得有些害怕,后退了两步。那两人忽然好象呼吸十分困难的样子,一手扼住了喉咙,张大嘴喘气,一手高高地朝上举起,两腿不停抖动。更加不可思议的是,随着两人腿的抖动,就见他们腿上渐渐地冒出了一丝一缕的水草,鞋上慢慢地冒出许多淤泥,而他们在空中舞动的手,也渐渐被水草和淤泥覆盖。那水很快就到了他们头顶,他们好象已经快要窒息的样子,鼓着腮帮,脸色铁青,双眼直翻白。刘其当时吓得忘记了出去叫人,呆呆地看着他们在不停挣扎。当时教室里的门窗都是禁闭的,可是他们湿淋淋的头发却好象被狂风吹动一般乱动。他们脸上不断流出大量的清水,很快脚底下就湿了好大一滩。
校长和院长对视一笑:“你这小家伙,果然对我们有所保留。”冷心很多年没被人称为“小家伙”了,但说这话的是两个头发斑白的“老家伙”,他也只有认了。  

“小家伙,”校长看来很喜欢这样称呼他,“你刚才分析得很有道理,但是如果只是要这样的分析,我们又何必找你呢?我们的院长虽然头发白了,智力可没有减退,这些情况他还分析得出来。你还是有保留啊。”  

“厉害啊厉害啊,不愧是修炼多年的人精。”冷心在心里暗暗地说,但是表面上仍旧不动声色。  

此时医务室已经只剩下他们三人,校长等了一会,见他始终不说话,叹了一口气:“冷心,你该知道刚才刘其说的话如果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我们连这种话都不隐瞒你,你就不能信任我们吗?”  

冷心还是不说话。  

“好吧!”校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什么决心,正要说什么,院长焦急地叫了一声:“校长!”显然是阻止他说下去。校长苦笑一下:“你难道还认为一切只是巧合?”院长的脸色变了变,终于低下头,沉默了。  

校长伸出右手,慢慢地举到冷心面前:“你看!”  

他的右手食指上缠了一圈雪白的绷带。“校长,你的手怎么了?”冷心问道。  

校长不做声,对院长点头示意。院长走上来,拿着一把剪刀,剪开绷带,一圈一圈地将绷带揭开,露出里面的伤口。冷心看见那伤口,不由吃了一惊。校长的手指明显地短了一节,人的食指都有三节,而校长食指靠近指端的第三个关节已经没有了,指尖处血肉模糊,裸露出森森白骨,看来是被人砍去了一节。  

“这是怎么回事?”冷心问道。  

“我也不知道。”校长苦笑道。  

“您怎么会不知道呢?”冷心虽然这样问,也已经想到这件事必然不是寻常的伤害,很有可能和他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关。  

校长摇摇头:“就是这么奇怪,我受了伤,自己却毫不知情。因为我受伤的时候,正在上课。”  

“而我,恰好看见了一切。”院长说。  

那是本周星期四下午发生的事情。  

那天下午,院长经过教学一栋,猛然想起当时校长正在上课。校长是国内有名的学者,他的课讲得丰富生动,不仅学生喜欢听,许多老师也从他的讲课中受益非浅。而院长则恰好不擅长讲课。院长也是国内著名学者,更是脑神经科的医学权威,可是他的课却上得乏味得很。因此他决定学习一下校长的授课经验。为了不打搅校长上课,他便站在窗外偷偷地听。教室的窗并没有关,所以里面的声音是很清楚的。奇怪的是,他听了半天,只听见许多“咯吱咯吱”的声音,好象是室内有人正在将桌椅移来移去,却没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又听了两三分钟,他忍不住从窗户探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出现在他面前的场面令人很不可理解。当时校长的确是在讲台上讲课,但是只看见他嘴巴不断张合,没有一点声音发出。讲台下坐了50多个学生,院长开始听见的声音就是这些学生发出来的。令院长感到不可理解的也正是学生们的举动。  

教室里有足够的椅子给学生来坐,甚至有多余的椅子空出来,然而学生们都蹲在地上。他们蹲的时候采取的是一种相当有难度的动作,类似于中国武术的基本功:蹲马步。他们双腿分开,大腿与小腿成九十度角,双手朝前伸得笔直。如果仅仅是这样,院长大概还以为校长和学生们在举行什么活动。但是更加怪异的是,学生们的腿上都放着一把椅子。大学的椅子,虽然不象大班椅那么豪华阔大,但也是十分结实沉重的,至少能扎实地承受一百多斤的人体重量。而这些椅子现在都放在学生们的腿上,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就是这些椅子发出来的。  

椅子不是生物,所以它不会自己运动,如果一把椅子突然发出声音,那必然是人的行为令它出声。这是人的常识,也是院长从出生到那天为止形成的常识。他还从来没怀疑过这点。  

然而那天发生的情况似乎证明院长的这一认识是错误的。  

那些椅子发出声音,而且这声音决不是由任何人造成的。当时那些学生们虽然摆出这样的姿势,但一个个都目光发直,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们除了将椅子放在腿上之外,再无其他身体部位与椅子相接触。从始至终,这些学生都如同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院长之所以没看出来这点,是因为教室里确实有东西在动。  
动的东西就是那些椅子。它们在学生们腿上左右摇摆,整个结构扭曲变形,先前院长听到的声音就是这样发出来的。  

一把椅子这样已是十分怪异,而50多把椅子一起如此,椅子下面就是毫无动静的学生,这情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而且这些椅子的动作并不机械,反而十分灵活,就象具有生命一般。外部操纵再灵敏,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50多把椅子一齐整齐的“歌唱”着,声音刺耳难听。  

当时是下午,阳光普照,院长却手足冰冷。即使是小时候一个人走过深夜无人的漆黑小巷,他也未曾如此刻这般害怕。  

他怕得嘴唇起了一层干壳,可还是忍不住看下去。  

他从中又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些椅子的声音固然是难听,却十分整齐,并且总在一个短小的停顿之后响起,仿佛那短小的停顿是一个信号,一个令椅子发声的信号。  

而在这个短小的停顿中,总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发出。  

“咯吱咯吱”  

那声音也是如此,却更加尖利刺耳。  

那声音是从讲台上发出的。  

院长一直被讲台下的学生和椅子吸引了注意力,直到注意到这个尖锐刺耳的小声音,目光望向讲台,才蓦然想到:何以校长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呢?  

想到这里,他简直连内脏都开始冒冷汗了。  

校长站在讲台上,乍一看并无异常之处。他一手不断在黑板上板书,一边在讲课。  

他虽然在讲课,但是目光空洞洞的,面上毫无表情,嘴巴虽然一张一合,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那尖利的声音来自讲台。  

院长虽然年纪大了,眼力却还好。他顺着声音寻找,发现讲台上有一个小小的白东西在左右摇摆,摇摆的状态和那些椅子极其相似。它每过几分钟,就会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然后下面的椅子就应和着整齐的尖叫。  

院长擦了擦眼睛,又擦了擦眼睛,跑到走廊边吹了一阵凉风,再回来看了一阵子,终于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那小小的白东西,竟然是一截粉笔!  

校长还在黑板上机械地写着,院长很自然地朝他的手看去,想看看他用来书写的粉笔,是不是也是这般怪异。  

一看之下,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咽喉:校长用来书写的,哪里是什么粉笔?他是用自己右手的食指,在黑板上留下一行行鲜红的字迹。他的指头已经血肉模糊,但他仿佛不知道疼痛,依旧在写着,写的都是同样两个字——“逻辑”  

整个黑板被鲜红的“逻辑”占领,院长眼前一黑,扶着墙才勉强站稳。他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然后他听到一阵沙哑而怪异的尖叫。过了大约一分钟,他才意识到尖叫声来自他自己。  

他的尖叫惊动了教室里的生物和非生物,有一个短暂的瞬间,他们都处于绝对静止状态。等他们恢复活动时,教室里充满了人声的喧哗,学生们纷纷从地上站起,迷惑不解地望着自己的椅子和其他的人,校长捧着自己的手大声呻吟,有两个学生跑出去准备叫医生。院长赶紧冲进教室。  

他一把抓住校长的手,只见那手的第一指节已经完全被磨去,露出里面的骨头来,一线浓稠的血汩汩下流。校长脸色苍白,半是因为疼痛,半是因为惊讶。  

包扎好手指后,院长询问校长当时的情况。校长一脸茫然,他说他当时正在给同学们将黑格尔的《逻辑学》,完全没有任何异常的感觉,讲到其中精彩的地方,他甚至大声朗诵原文,同学们也跟着大声地读。  

听到这里冷心蓦然打断了院长的话:“等等,您说您在大声地朗读,学生们也跟着您读?”  

“是的,”校长微笑着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他跟我想到的是一样的。”院长赞许地微笑。  

院长当时听到校长这样说,猛然想到了什么,不由一怔。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然而这种想法又实在太过离奇,以至于他额头上不断地冒出冷汗。  

“你怎么了?”校长看见他这样,十分担心,同时也猜到他的表现必定和自己莫名其妙的伤有关系,“发生了什么事?”  

院长对校长一向非常尊敬和钦佩,何况这件事情他完全只是个旁观者,校长却是当事人。他将他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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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听到这番话,觉得十分荒谬可笑,同时以异样的目光看着院长,仿佛在看一个疯子。院长知道他不信,不要说校长,连他自己对刚才所看见的情形也充满疑惑,不知道是真是假。于是他和校长返回教室里。  

教室里早已乱成一锅粥,学生们议论纷纷,而黑板上无数的血字,赫然在焉。学生们看见校长进来,立刻围上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校长看见那些血字,再回想清醒的一刹那,确实看见学生们都是从地上站起,已经有九分相信了院长的话。  

这时,教室里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扑通”之声,大家都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原来是一个学生坐的椅子突然散架,他摔到地上。那学生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嘴里自言自语:“奇怪啊,明明是新椅子,怎么就坏了?”其他的同学也纷纷说:“是啊,我的椅子也好象快散架了。”全班的椅子都摇摇欲散。  

校长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他暂时还无法整理思绪,只是想到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学生们知道或者传出去,否则恐怕会引起恐慌。椅子散架的事情,学生们或许还不会多想,但是黑板上的血字该做何解释呢?  

学生们议论了一阵,都安静下来,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校长,希望得到一个答复。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正在沉思之际,班长走了上来。那是一个十分乖巧的女孩,她轻声说:“校长,您的手指怎么样了?”他正在想该怎样回答,那女孩已经拿起黑板擦,开始擦黑板。  

那些血字在黑板擦之下纷纷消失了,他异常惊讶,却看见学生们都好似一点也不觉得奇怪,只有院长,和他一样惊异地看着黑板。  

擦干净后,那女孩将黑板擦一扔,就要走下讲台。而校长,在这时蓦然发现她的手掌上竟然全被鲜血染红了。“你的手!”他不由失声叫了出来。她低头一看,笑了笑:“哎呀,被粉笔灰弄脏了。”  

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害怕?为什么所有的学生一点也不害怕?  

“她的手是什么颜色?”他忽然问。  

“白色!”一个学生回答,接着又加上一句,“她是黄种人,理论上来说应该是黄色,但是现在被粉笔灰染成了白色。”全班同学都淘气地大笑。  

他和院长交换了一个眼光,两人的目光中都是惊疑不定。那女孩的手鲜红欲滴,为什么所有的同学都说是白色?她的手上明明沾满了鲜血,为什么大家都说是粉笔灰?他越想越觉得发冷,脸上冒出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那女孩到教室后面的水笼头上洗了手,清水流过她的手掌,被染成红色。洗了一阵,她的手干净了,回头笑了笑。她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但是校长和院长却觉得她那时的笑容非常可怕。  

教室里的学生也是青春活泼的可爱青年,他们的笑容本来一直是校长所欣赏的,这时看在眼里却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这些孩子实在冷血。  

他只觉得这个教室里充满了诡异的色彩,连明亮的阳光也透露出一丝神秘。  

院长和他是同样的感受,两个老人不约而同地将手紧紧握在一起,有了同仇敌忾之心。那女孩用过的黑板擦就在讲台上,两人同时朝那望去,却见那上面干干净净,不要说鲜血,连粉笔灰也没有,是一个崭新的黑板擦。  

他们觉得头晕目眩。  

“校长,你没事吧?”学生们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关心地上来询问。他注视着那双清澈的眼睛,心里一阵又一阵发寒。  

“没事,校长的手指被钉子刺伤了,大家自习吧!”院长将校长拖出了教室。  

到了办公室,校长第一句话就问:“我们是不是在做梦?”  

他们当然不是在做梦,他的手指头伤口还在一阵阵地痛。  

在校长先前提起他讲课时曾带头朗读书中精彩章节时,院长已经产生了一些设想,只是那时校长还不相信他的话,而且这设想超出人们的正常概念,他便暂时隐忍不说。现在校长已经相信了所发生的事情,他就将自己想到的说了出来。  

根据校长的叙述,当时他一边板书,一边朗诵书中片段,学生们坐在椅子上跟着朗诵。  

而院长看到的情况是,校长当时并未曾朗诵任何文章,他用来板书的,也并非粉笔,而是自己的手指;学生们也未坐在椅子上朗诵,他们全都一言不发坐在地上,而他们的椅子坐在他们身上。当时教室里没有朗诵声,只有粉笔和椅子发出的怪声。  
冷心和院长听得连连点头。  

校长继续往下说:“现在这么多问题,一一查明显然是不太现实的。万事都有一个根源,既然何伯所看见的电视画面如此类似龙应水和朱环,我们就暂时将这两人定为始作俑者,从他们身上入手,调查这23年来是否还有其他类似的事情发生。”  

“是的,”院长说,“如果真是他们干的,那么当时见死不救的那两个下棋的青年应该首先遭遇怪异事件。只要能够确定事件的根源,其他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冷心对两位老人佩服之极,立刻说:“那么我们就先去调查那两个人的情况吧?”  

校长和院长对视一眼,校长微笑道:“我们不方便出面。我知道你和蒋世超他们都很有热情,我们会支持你们的,你们要注意安全,如果有必要,我会动用校长的权力,但现在还不到时候。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冷心点点头。  

两位老人在他肩上拍了拍,就出去了。  

就在冷心他们分析整件事情的同时,蒋世超他们也并没有闲着。他们既然不能留在医务室,便又折返计算机房,再次上网查找资料。段云找到起先被外面人群吵闹打断的地方,找出龙应水和朱环死亡时的资料,三个人又仔细研究了一遍。接着他们便在搜索引擎输入龙应水和朱环的名字,希望能找到相关的线索。  

网络上有几百条相关记录,段云逐个点击,大部分都是对这件事情的评价和报道,还有相当大一部分是龙应水和朱环的同学们缅怀他们的话。从这些文字中可以看出,两名遇难者生前是十分朴实善良的人,他们对朋友和同学都很热心,也很肯帮助别人,所以人缘极佳。他们的去世让很多人感到难过,葬礼上有不少人痛哭起来。  

“这么善良的两个人,似乎死后也不应该会作出这么可怕的事情来啊!”段云边看资料边对死者产生了好感,忍不住感慨几句。  

“他们是两个善良的人,”林丁叹了口气,“可不见得是两个善良的鬼啊!”  

段云点点头表示赞同——谁知道鬼是一种什么状态的存在呢?  

几个人手里一刻不停地点击、翻页,点击到第370条记录时,出现了让他们感兴趣的内容。  

这是一篇关于龙应水和朱环死亡的后续报导。里面主要提到了三个人,一个是英海天,另外两个就是当时在湖边下棋、见死不救的学生。  

英海天在这件事情发生后,大病了一场,性格从此变得沉默内向。  

而那两名学生,被学校给予记大过的处分,周围的老师和同学都很看不起他们,他们在学校变得十分孤立,后来忍受不了这种压力,就退学了。  

所有记录大致都是这样的内容,没有更多线索。  

蒋世超他们认为,如果真是龙应水和朱环报复,首当其冲的应该是那两个下棋的学生。既然龙应水和朱环的名字搜不出更多信息,他们便将那两个学生的名字作为关键字进行搜索。  

这两个学生分别叫杨天问和许森。  

将他们的名字输入之后,居然出现了上千条记录。打开一看,才知道这两名学生并非简单人物。他们都是以当年高考第一名的成绩进入第三师范,入校后学业一直优异出众,更加难得的是,他们的围棋已经达到7段水平,曾经代表国家队在中日围棋赛上获得奖杯,杨天问被学校师生称为棋圣,而许森则被称为棋痴。说起来,他们那天也并非见死不救。他们有一个众所周知的习惯:下棋的时候对周围的事情完全不闻不问。据说曾经有一次,他们两人正在下棋,突然下起了大雨,偏偏棋局正下到紧张激烈之处,两个人都不动声色,坚持在雨中坐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分出胜负,才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湿透了——原来他们因为专心棋局,竟然没有注意到已经下雨了。  

看到这里,蒋世超心中一动:“你们是否听过‘棋圣’这个称号?”  

他这么一说,林丁和段云都有点印象,但记不起是在什么地方听过。  

“是何伯,”蒋世超说,“昨天夜里,何伯提到‘棋圣’,他说论到下棋,谁也不是当年棋圣的对手。”  

那两人一回想,的确是这么回事,只是当时大家都把这话当作无关紧要的话,没往心里去。看来何伯很有可能认识杨天问。  

网上的资料无非都是说的杨天问和许森在学校里的辉煌往事,还有这件事情发生后大家的反应,至于两人退学后的去向,则一句也没有提起,因此也无从知晓两人是否遭到报复。  

他们转而查找过去23年来学校里发生的怪事,无非是些宿舍闹鬼、自杀冤魂之类的,和眼前的事情似乎也没有什么联系,更加和23年前那两人的落水事件挂不上钩。但是不排除23年间发生过怪异事件而不为人知的情况。  

上了一上午的网,三人的眼睛都极度疲劳,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他们便去食堂,先吃了饭再说。  

正吃着,林丁忽然觉得有个什么东西在自己脚上蹭过去,他低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四处一找,什么也没看见。“怎么了?”蒋世超问。他摇摇头,心里嘀咕了一下,继续吃。才吃得没两口,脚上又被蹭了一下,看过去,却依旧什么也没有。他不由汗毛倒竖,悄悄地告诉了蒋世超和段云。段云一听他这样说,立刻紧张得将双脚抬起来,离开了地面。蒋世超四下里看了一下,也没有发现什么,心里正开始觉得有点害怕,就听见有人叫他们的名字,抬头一看,赵雪君站在面前。  

赵雪君在他们身边刚刚坐下,从林丁的椅子底下忽然窜出一个小小的黑影,“哧溜”窜到了赵雪君腿上,端正坐好,赫然便是那只黑猫。  

“刚才就是你在我的脚底下蹭来蹭去?”林丁盯着黑猫问。黑猫捋了捋胡子,不理他。赵雪君微笑道:“它是淘气一点,你别生气。”林丁又瞪了那只猫一阵,对方毫不在乎,居然往下一趴,呼呼大睡。  

“你查到什么?”蒋世超问。赵雪君负责调查肖广和刘永泽临死前的行为,她问过他们寝室的同学,得知他们在那场球赛之前什么也没干,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聊聊天、下下棋、吃点零食,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而且为了表示两人虽然在球场上对敌,但绝对不损害双方友谊,他们在下棋的时候都处处留情,最后那盘棋下成了和棋。  

“什么?和棋?”蒋世超听到这里,蓦然起立。  

在何伯所看见的电视节目中,最后电视画面完全消失之前,何伯曾经听到有个十分响亮的声音在说“和了”,据何伯说那多半是说的围棋。蒋世超本来一直想不明白龙应水和朱环为什么要对肖广和刘永泽下手,现在看来,关键可能就在这局和棋上。现在要弄清楚的是,23年前,杨天问和许森在落雁湖边下的那一盘棋是否也是以和局告终。几个人于是狼吞虎咽。  

在他们忙着大口吞吃的时候,赵雪君将公安局的结论也告诉了他们。  

公安局对外部的公开结论是,肖广和刘永泽属于突发疾病,自然死亡。但是赵雪君的表姐小敏偷偷告诉她,其实公安局根本无法确定二人的死因。二人的一切死状都显示是溺死,但这种结论和现场几千人证的证词相悖,他们从来未接触过此类案件,为了避免社会上不必要的猜疑,只好不了了之。  

公安局的结论和冷心的结论显然是一样的,这至少证明他们这一点没有走错路。  

吃过饭,他们又到计算机房泡了一阵,想查出23年前那局棋到底是否是和局。无奈所有的资料都是对于人和事的讨论,小小的一局棋,根本就没有人提起。顷尽四人之力,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几个人都觉得头绪繁多,线索全无,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走法。才走出计算机房,就碰见冷心急匆匆地走来,显然是来找他们的。上午的事情蒋世超等人都被赶了出来,对后来发生的情况都一无所知,看见冷心,立刻急切地询问。冷心将情况告诉他们,他们全都悚然:以前他们知道的怪异事件全部发生在学生身上,这次却发生在校长身上,可见此事的影响范围比他们预想的要大得多。听了校长关于角色交换的说法,他们都觉得很有道理,只是想不明白这种情况包含着什么意义在其中。  

从医务室出来后,冷心立刻去找刘其,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但是刘其所知道的已经全部都告诉了他。刘其曾听到风正扬和龚浩争论谁生谁死的问题,令冷心非常疑惑,直觉告诉他:他们正在争论的问题或许正是整件事情的关键。他一个人来到刘其他们上课的教室——由于出了事,校警队已经将这里守住,不许任何人进去。还好校长现在和冷心是一伙的,一个电话,冷心就顺利地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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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9 00:35:40 | 显示全部楼层
全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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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和院长——也就是冷心口中所说的老狐狸——听了几个学生说的情况后,很赞同他们的分析。他们也觉得事态严重,如果再不解决,死亡的人数还是会增多。  

但是校长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我倒是有个法子。”旁边有人插话道。  

学生们进门时并没有注意到办公室还有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校长的办公室有一扇屏风,声音就是从屏风后面传出来了。随着说话声,屏风后转出两个人。  

这是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十分高大,眉目英俊,气质儒雅。另一人则个头稍矮,容貌平凡,举止之间却有一种风流潇洒的气度。两人含笑望着几个学生。  

说话的是个头较高的那位,他站在蒋世超面前,很感兴趣地看着他;“这就是你口中的七星童子?很可爱嘛。”蒋世超对他微笑一下,将目光转过去看着校长。  

“你们怎么出来了?”校长责备他们。他们两人都是笑吟吟地看着校长,校长无可奈何地一笑,“唉,你们从来都是这样。”  

“我来介绍一下,”旁边的院长说道,“这两位,就是我们第三师范当年棋圣和棋痴——杨天问和许森。”  

“啊?”赵雪君惊讶道,“你们没死?”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面上羞得通红。旁人虽然没有问,也是一肚皮的疑问。要知道他们几乎已经认定龙应水和朱环就是全部事件的制造者,但是现在杨天问和许森没死,显然不符合逻辑:因为如果是那两人作祟,杨天问和许森应该是第一个被报复的对象,现在二人没死,他们的推论就显得站不住脚。这令他们心里颇为迷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因此他们简直有点失望。  

看出他们的情绪,个头较高的杨天问大笑起来:“莫非你们很希望听到我们的死讯?”  

几个学生被说中心事,脸上都有点挂不住。只有冷心,由于职业需要,练就了不动声色的本领:“校长,这是怎么回事?”  

校长和冷心分手后,并没有闲下来,而是立即查找关于杨天问和许森的资料。查找这些资料的初衷是要确定他们两人已经死亡,以证实龙应水和朱环是事情的制造者。他按照当年学生档案上提供的联系方式找过去,中间几经展转,终于联系到两人。原来两人离开第三师范之后,结伴四处旅游,现在都是小有名气的作家,只是用的是笔名,所以校长不知道罢了。校长在电话里将学校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他们立刻就赶了过来。  

“我和许森一直活得好好的,没有碰到过什么怪事。”杨天问告诉他们。  

“这是不是表示我们的猜测错了?”蒋世超茫然问道。  

许森摇摇头:“其他的都好说,但何伯在电视上看见的情景确实和我们当初的经历一模一样,并且,如你们刚才所说,两起事故的死者都是下过和棋后死亡的,而我和天问的那一盘棋,也是和棋!”  

“但是目前能够和龙应水他们挂上钩的,也只有何伯的所见和这一盘和棋,其他许多疑点都无法解答。”林丁也很茫然。  

杨天问笑道:“所以我们刚才想出了一个办法。”  

杨天问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既然有迹象表明死亡事件和和棋有关,最简单直接的求证,莫过于再有人下一盘和棋。  

杨天问和许森便准备故意下一盘和棋。  

他的提议遭到了大家的一致反对,冷心说了个很形象的比喻来说明反对的理由:“这和检验一杯水是否有毒而亲自尝试有什么两样?”  

许森他们的理由是,这件事情与他们有关,最该死的其实是他们。说这话的时候两人神色都十分黯然,仿佛回忆起了当年的事。  

“错了,”蒋世超说,“这个实验只能证明死亡事件和和棋的关系,不能证明这些事情是否与龙应水他们有关,因此整件事情也许与你们毫无关系。”  

“那么你们认为该怎么办?等待?等着下一次事故的发生?”杨天问问他们。  

大家都沉默不语,这正是他们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  

许森缓慢的语调打破了沉默:“我和天问,在23年前见死不救,虽然是无心,却也没有可以轻易被原谅的理由。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寻找赎罪的机会。”他恳切地望着众人,“我们本来就欠了两条人命,今天就算将命丢在这里,也只当是还了23年前的旧帐了。”  

说完,不等人们说话,他们已经摆好棋局。许森拈了一粒黑子正要落下去,蒋世超拦住了他:“我只想说,你们并没有欠谁的命,因为你们没有杀人。”  

杨天问淡淡一笑:“见死不救和故意杀人有区别吗?”  

蒋世超被问得怔住,无法回答,求援地望着校长。校长目光奇异地看着他们,走过来,深深对两人鞠了三个躬:“我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如果两位有什么意外,何某以死谢罪就是了。”  

三人相视一笑,再不必多言。棋局开始了。  

蒋世超等人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何况这也许是将死亡事故减少到最低的最好方法。他们恭敬地望着两位棋手,还有在一旁凝视棋局的校长。院长悄悄走到冷心身后,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不论发生什么事,总要有人将真相查出,以维持学校的清平。”  

冷心纵使已经习惯将感情深藏心底,此时也禁不住有些哽咽,他知道院长这样说,几乎是交代遗言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点点头。  

办公室弥漫着悲壮的气氛,连赵雪君的猫也表情严肃。  

这也许是有史以来最凶险的一局棋了。  

窗外阳光灿烂,远远地传来学生们欢笑的声音,真是很好的世界。外面的人怎么会想到这间普通的房间里正发生的是什么事呢?蒋世超眯起眼睛看着阳光,心里产生一个很奇怪的念头:在这样明亮的光芒底下,怎么会发生那么多诡异的事件呢?他又看看正在聚精会神于棋局的棋圣和棋痴,不由自主地想象他们会怎么死亡。他似乎可以看见他们的身体慢慢被水湿透,青色的水草爬满他们全身,他几乎闻到了湖水的腥味……我是怎么了?不会发生这样可怕的事情的,他努力安慰自己,但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想象。  

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赵雪君突然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掌,他能感觉到那只手在微微颤抖,两个人都发觉对方的手又湿又冷,对望一眼,从对方那苍白的脸色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大家的脸色都是差不多的苍白,只有杨天问和许森保持着平常神色。  

无论当年他们犯下什么过错,今天的行为都足以抵消了。  

“我刚刚想起一件事,”段云小声说。  

除了下棋的人,大家都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他咽了好几口口水,才结结巴巴地说:“为什么一定要他们下棋?随便找个人下不可以吗?”  

“哦?”冷心的眼神有点冷,“你认为应该找谁?”大家也都责备地看着他,林丁甚至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们误会了,”段云脸刷的红了,“我不是说别人的命不值钱,我的意思是说,我反正曾经死过一次,现在还搞不清是死是活,不如让我来下这盘棋!”  

人们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林丁改换了钦佩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段,我第一次觉得你比我伟大!”  

“你的想法是很好,”冷心微笑道,“但是下棋也必须棋逢对手,尤其是和棋,非要两个人水平差不多才可以,否则很难保证一定会下出和棋来。”  

段云遗憾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现在只希望我们的推测是错误的。”赵雪君说。  

不错,如果他们的推论是错误的,杨天问和许森就不会因为下和棋而死。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对所有的事情又陷入了未知的僵局,那样他们既难以寻找线索,也无法预期下一次事故会什么时候发生。  

蓦的,蒋世超想到一件极为不妥的事情,仿佛灵光一闪,在他脑海里闪过,他正要捕捉,猛然脚下有个什么东西窜过,吓了他一大跳,低头一看,又是那只淘气的猫。他松了口气,但是刚才想到的事情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  

  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棋局已经接近尾声,棋盘上密密麻麻黑白相间,已经没有多少可供落子的地方了。  

  “我又想到一个问题,”段云又悄悄地说,“他们怎么能确定一定下的是和棋?”  

  这个问题大家的确都没想过,现在想来,确实颇有难度。要知道围棋的胜负是最后数各自所围点数,要数清已是眼花缭乱,何况要控制得两人点数恰好一致?纵使是国手也难保证说自己一定可以做到。  
“他们不必预先计算,”校长听到他们的话,解释道,“他们只是依照当年在落雁湖边下的那盘棋走动就可以了。”  

  几人恍然大悟,顿时记起网上所看的资料中曾记载,棋圣和棋痴为了表示永不忘记落雁湖畔所发生的事,就将当时两人走的每一步棋都记录下来,熟记于心中,以时时提醒自己。  

  “和了。”杨天问和许森同时说。  

  棋局终了,两人推盘起立。  

  “生存或死亡,这是个问题”。蒋世超突然轻轻念出了《哈姆雷特》中的经典名句。  

  的确,这句话在此时引用是再恰当不过了:生存或死亡,现在的确是个未知的问题。  

  问题产生了,答案是什么?  

蒋世超蓦然记起了开始他想到的那件事,不由出了一身冷汗。他的脸色变得太快,大家都看出不妥,赶紧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望着杨天问和许森不说话,眼睛里却写满了恐惧。  

“怎么了?”许森问他。  

“我想到一件事情。”他缓慢地说,“我在想,假若这些事情和龙应水他们并没有关系,那又该怎么办?”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其他人的脸色都已经变了,变得和蒋世超一样惨白。  

他们都已经想到,这局棋无论招来什么后果,也只能证明事故和棋局的关系,并不能说明龙应水他们是否作祟。  

也就是说,如果龙应水他们作祟的话,则杨天问他们必死,而事故就此结束,这当然是最好的结局,无疑也是杨天问和许森下这一局棋所期待的目的。  

但是,如果事情完全与龙应水和朱环无关,就会出现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事情不但与龙应水和朱环无关,也与围棋无关,那么杨天问和许森也不会死,而他们的调查回到零点。  

而第二种情况,则是三种情况中最糟糕的一种。  

第二种情况是,事情虽然与龙应水和朱环无关,但却和和棋有关。如果是这样,杨天问和许森会死,事故也不会到此为止。在这种情况下,杨天问和许森两人的死亡,只是证实了和棋与事故的关系,对整个局势没有更大的帮助。  

用两条人命做赌注来证明一个推论,这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杨天问和许森面色惨然。他们并不怕死,他们只怕死得毫无价值。  

他们本来充满了悲壮的感情,这感情感染了在场的其他人。  

而现在,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参与了一件愚蠢的事,整件事中唯一高兴的,就是暗中制造了这一连串事故的神秘力量。  

所有的人都有自投罗网的感觉,办公室士气低落。校长紧张地清了清嗓子:“大家不要灰心,也许棋圣和棋痴都不会死…..”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觉得这种几率很低。  

“事情多半是龙应水他们干的,”许森低沉地说,“也许一切都会在今天结束了。”  

会吗?大家都暗自苦笑——现在死亡已经不是最糟糕的结局了。  

等死是最难熬的。  

等了一个下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大家打电话叫来盒饭在办公室吃了,继续等待。  

天色渐渐黑了,办公楼里的职工都已经下班离去,整栋大楼就只剩下他们几个。  

赵雪君忽然想要上厕所。这已经是下午以来她第七次上厕所了,没有办法,她一紧张就是这样。  

走到门口,她发现走廊里没有开灯,心里有点害怕,回过头来求援地看着其他人。蒋世超看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许森和杨天问身上,便只好出来陪她。  

人去楼空,使得走廊分外寂静,连灯光也仿佛很安静。厕所在走廊的尽头拐弯处。赵雪君心里总有点害怕,走两步便回头看一下,搞得蒋世超也很紧张,也跟着她回头看——身后什么也没有,只有长长的影子拖在地上。  

回了几次头,他便懒得理赵雪君,自顾自的往前走。赵雪君见他的脚步加快,赶紧上来搀着他的胳膊,眼睛还是不住东张西望。  

又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看天花板,脸色为之一变。赵雪君被他突然变白的脸色吓坏了,摇着他的胳膊连连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仿佛有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往外冒着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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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慢慢地回过头——他们身后,拖着长长的他们自己的影子。  

有光就有影,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整个走廊里只有中间的天花板上才有一盏吊灯。他们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时,吊灯在他们前方,因此影子在他们身后,这很正常。  

然而,现在他们已经走过了吊灯的位置,吊灯在他们身后,光是从他们身后发出,按照常理,他们的影子应该出现在他们前方。  

但是他看到的是,影子依然拖在身后,逆着光的方向拖得老长。  

更加恐怖的是,此时他们分明已经站着不动,影子却还在运动着。不是那种改变位置的移动,而是大小在发生变化,在不断地拉长,慢慢地朝走廊另一头延伸,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忽然一拐弯,延伸进去了。  

赵雪君本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然而越看越是心惊,看到影子进入校长办公室时,她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寂静的走廊因这尖叫而变得深邃,蒋世超本来想阻止他,却发现自己也在跟着尖叫。一边叫,他们一边觉得心脏砰砰狂跳,好似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  

他们的叫声惊动了办公室的人们,只听到几个人的声音在大声询问:“怎么了?”他们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见灯光一阵闪动之后,眼前蓦然一黑。两人紧张得全身冰冷,互相握住对方的手,摸索着到了墙边,背部靠墙站定。办公室传来一阵嘈杂和慌乱的声音,校长在大声说“大家不要慌”,冷心和林丁则在叫着蒋世超的名字。乱了几分钟,稍微镇定了一点,听见校长洪亮的声音说:“大家不要慌,都到我身边来,我现在点名!”他首先叫的是蒋世超,蒋世超大声道:“我和赵雪君在走廊里!”然后他们慢慢沿着墙壁朝办公室移动。在平时他们也曾遇见过停电的情况,但过了几分钟后眼睛都已经适应黑暗,能朦朦胧胧看见一点东西。这时已经过去好几分钟了,他们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从走廊的窗户可以看见外面分明亮着路灯,但走廊里却一点光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校长接着就叫了杨天问的名字,没有人回答。每个人心里都咯噔一下,校长又连连叫了几声,还是没有人回答。其他的人也开始帮着叫,几个人一起喊着杨天问和许森的名字,而那两人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黑暗中只听见段云抖抖地说:“他们一定是死了,你们没闻到水草的味道吗?他们跟前面几个人一样死了!!”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只听冷心轻声叱责道:“不要胡说。”然后大家都沉默下来。  

蒋世超他们两人沿着墙壁摸索了一阵,一共走过了八间办公室,下一间应该就是校长办公室了。两人摸到门口,门是开的,他生怕走错,试探着叫了一声:“你们在吗?”话音未落,只听见房间内传来一连串的回声:“你们在吗——你们在吗——你们在吗——你们在吗……”好似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几十平方的房间,而是一个巨大的礼堂。蒋世超和赵雪君手指紧扣,四肢都似乎已经吓得软了,两人转身就想跑,却发现双腿沉重已极,拼命地使力,也只能勉强将双足抬离地面少许,并且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他们始终只能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运动。这种情形在梦里经常出现,在梦里,人常常会遇到想跑却跑不动的情况。他们现在的情形正是如此,身体的动作象放慢镜头一般。赵雪君觉得自己已经害怕得将要窒息了,大口地喘着气。她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要是现在她手里紧握的那只手,并不是蒋世超的,那该如何是好?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想开口问又害怕,最后还是战战兢兢地问:“世超,你是握着我的手吗?“只听蒋世超一声惨叫,她觉得手里那只手明显一抖,然后就在她手里拼命挣扎,似乎想挣脱出去,她立时放手。蒋世超颤抖着问:“如果我握住的不是你的手,那…那是谁的?”赵雪君全身已经被鸡皮疙瘩覆盖了好几重了,她也是用同样变调的声音问:“我不知道,我…我只是想到了,你……你果然不是握的我的手?那刚才从我手里挣脱的那只手又是谁的?”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蒋世超的声音略微镇定了一点:“原来你只是问一下!刚才那是我的手!雪君姐,你别提这样的问题来吓我了好不好?”赵雪君这才松了一口气:气氛已经够吓人了。两人还要自己吓自己。  

办公室里的人听见蒋世超说话的回音,又是一阵恐慌的骚动,然后就是互相寻找的声音,接着听见冷心在大声喊:“世超,怎么了?”  

“我不知道,你们在哪里?”蒋世超的声音已经变调得不象他自己的声音了,他真的觉得很害怕。现在他一手在冰冷的墙壁上摸索,令一只手悬空放着,令他心里一阵阵发毛,生怕手臂甩动时碰上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很想再次握住赵雪君的手,至少知道黑暗中的确有个人跟自己在一起,心里有个依靠。正要开口,赵雪君已经先行提出了这个想法。两人朝对方出声的方向伸出手去,在空中摸索着,心里只是打鼓。好不容易握到一起,赵雪君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世超,是你吗?”蒋世超连连点头,猛然想起在黑暗中对方看不见自己点头,赶紧大声回答:“是的,是我!”  

浓重的水草腥味弥漫在整个走廊。办公室里的人不间断地叫着他们的名字,给他们引路。他们不敢稍有停留,仍旧努力地抬高沉重的双腿往前移动。走了几步,蒋世超感觉到赵雪君的手在朝下拉他,似乎要他弯下腰来。他问道:“雪君姐,你在干吗?”  

“什么,我也正要问你呢。”赵雪君不解的声音传来。  

仿佛是一阵霜风贯体而过,他全身冰冷,恐惧堆积到了咽喉处,只是出不得声。  

赵雪君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而他手里握着的那只手却显然是处于下方,根据那手使力的方向和握手的方式,可以肯定手的主人一定是半蹲或坐在地上。难道那手并不是赵雪君的?寒意从他心底弥漫出来。他使劲握了握那只手,那手比他的手大了许多,完全不似赵雪君先前的手那般小巧柔软。且这手上冰冷粘湿,仿佛才洗过一般,还有丝丝缕缕毛茸茸的东西。  

“雪君姐,你掐一下我的手!”为了证实,他声音小小地对赵雪君说。  

等了一小会,没有回应。他强行压制住要甩开那只手的冲动:“雪君姐,你没听到我说话吗?”这回赵雪君立刻有了回答:“我已经掐了你的手好几下了,怎么你没感觉吗?”她的声音十分惊恐,“世超,你的手怎么这么湿,你出了很多汗吗?怎么连手背也湿了?”  

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大叫着甩开了那只手,同时狂喊要赵雪君放手。赵雪君显然已经被吓哭了,大声道:“怎么了?世超你在哪里?”  

蒋世超很想立刻狂奔,随便跑到什么地方。无奈他依然只能这样缓慢地慢动作运动。他听见旁边赵雪君哭得打嗝的声音,可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来安慰她了。  

“雪君你还好吗?世超怎么了?”办公室里的人焦急地询问。他们两人都已经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水草腥味就在鼻间,一阵潮气从身边氤氲而声,似乎有隐隐水声响起,两人在黑暗中几乎怀疑自己到了落雁湖边。猛然间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双手,死死地抱住世超的一条腿。世超全身一阵冷颤,双腿好似变成了石头一般,动也不会动。那双手揪着他的裤脚,拼命往下拉扯。世超的心已经快要跳出喉咙口,只听得赵雪君尖声喊叫:“谁抓着我的腿,救命,有鬼啊,有鬼啊!”  

女孩子尖利的嗓音在空空的走廊里回荡,似乎是无数的冤魂在尖利地喊着“有鬼啊,救命啊”。
大家本来都已经知道是一定有鬼,但是这样大声地说出来还是第一次。没有说破之前仿佛还存有一丝侥幸,被赵雪君这么一叫破,大家都觉得寒毛森森,阴风四起,四周浓重的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鬼魂在伺机而动。  

一时所有的人都沉默,只有赵雪君的回声依旧盘旋于耳际。这种刺耳的声音敲击着蒋世超的耳膜,几乎令他无法忍受。他将双手捂住耳朵,想阻止那声音。  

通常回声不会持续很久,叫了两声后就应当慢慢减弱,然后消失。  

赵雪君的回声在走廊里飘荡了一阵后,果然慢慢减弱。但就在回声减弱的同时,蒋世超却清晰地听见耳边有一个惊恐的男子声音在喊着什么。初时声音极小,听不清楚喊的是什么,但已足够令蒋世超心惊肉跳。此时他脚上那双手还在持续不断地朝下拉他,他却暂时无暇顾及。耳边的这个声音,即使他捂住耳朵也听得一丝不漏,就仿佛是一个人由远而近地在朝他说话,话语声中带着惊恐和绝望,渐渐地听出那声音喊的是“救命啊,救命啊”。蒋世超左躲右闪,那声音始终缠绕在耳边,他大惊之下,索性放开双手大叫:“谁在叫救命啊?”  

他的声音不会比赵雪君的声音小,却没有丝毫回声,只有办公室的人们纷纷询问的声音。赵雪君在他身边哭得声噎气断,显然已经害怕得快要崩溃了。  

耳边忽然安静下来。那个声音消失了。蒋世超惊疑不定,猛然觉得脚上那双手正在慢慢滑落。就在那手滑落到他脚踝之时,那手上一个冰凉的东西在他脚上一擦而过。他心中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尚未来得及破译那一瞬间在他脑部形成的想法,他已经先行弯腰拽住那只手,同时大声命令赵雪君抓住她脚上的那手。赵雪君颤抖着道:“它已经掉下去了。”  

蒋世超听她这样说,立刻在地上四处寻找,终于给他找到另外一只横卧在地板上的手。这只手非常奇怪,明明横卧在地板上,却不知道为什么又仿佛一直在往下掉,似乎手的下面是一个很深的虚空,有重物在拽着那手往下落。这两只手冰冷湿腻,蒋世超却不再害怕。他使尽全身力气拉着这两只手,但那手仿佛有千钧重,拖得他站不直腰,似乎自己也要被那手拽到那个莫名的虚空中去。  

赵雪君变调的声音传来:“世超你干吗要拉住那只手?你是不是疯了?”  

蒋世超急得快要发狂了,大声吼道:“快来帮忙,否则棋圣他们死定了。”  

赵雪君心里又奇怪又害怕,但听得蒋世超叫得这样紧张,只得战战兢兢摸索上来,拽住蒋世超的胳膊努力拉住。  

合他们二人之力,也只勉强使那两只手下坠的势头减缓一点。两人寸寸弯下腰去,眼见就快要支持不住了。  

忽然传来一声猫叫。赵雪君诧异道:“是猫咪,它为什么这么高兴?”要知道赵雪君和这猫咪朝夕相处,对它的叫声已经相当熟悉。她听出猫咪此时的声音异常兴奋快乐。  

就在猫咪发出叫声的同时,两人同时觉得手上蓦然一轻,那个巨大的拉力消失了。眼前一片巨大的光亮——电灯亮起来了。  

骤然从黑暗进入光明,两人的眼睛都有点不习惯,猛然闭上眼睛。闭眼之前极短的一个瞬间,蒋世超仿佛看见有个模糊的影子在眼前弯下腰去,等他闭了一阵眼再睁开,只见眼前光明坦荡,什么影子也没有,只有那只猫咪呆呆地看着墙壁。  

赵雪君在旁边忽然尖叫一声。蒋世超朝她望去,只见她脸色惨白,指着地上说不出话来。  

办公室里的人在灯亮后没多久便立即冲出办公室,林丁和冷心牵挂蒋世超,满心焦急,又听得赵雪君不断尖叫,更是心里打鼓。众人蜂拥而出,直奔到两人面前。  

所有的人都被他们看到的情形震住了。  

蒋世超和赵雪君的脚前,横卧着两个人。这两个人面部朝下,全身湿透,水草一丝一缕地缠绕在身上。两人的手被蒋世超的两只手紧紧握着。  

在他们四周,一滩水印正在慢慢浸润着地板。  

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两人是谁,只是谁也不愿意先说出来。  

冷心走上前,慢慢翻过两人身体——果然不出所料,这两人就是杨天问和许森。  

杨天问和许森双目紧闭,面无血色,不知是死是活。大家都认为他们多半是死了。蒋世超仍旧紧紧抓住两人的手,脸上显出极其愧疚的神情:“我要是早点抓住他们就好了。”话音未落,眼泪已经在眼睛里打转。好几个人都拍拍他后背安慰他——这原本就不是他的错。  

灯光虽然明亮,却难以掩盖现场萧索的感觉。  

虽然这两人是求仁得仁,但是活着的每个人心里却是千种滋味。  

冷心和院长慢慢从蒋世超手里抽出两人的手,正要将手放到杨、许二人的胸口,院长突然皱着眉头“咦”了一声,迅速抬头望向冷心,冷心也是一脸疑惑,又似乎有着隐隐的兴奋。  

“怎么了?”校长问道。  

两人不说话,一人拉住一只手探脉搏,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大叫一声,目光里欢喜非常,院长竟然落下了眼泪:“太好了,他们没死!“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动听的词语么?他们没死!  

所有的人都落下了刚才强忍的泪水,聚拢在两人身边。院长和冷心来不及拭去眼泪,立即为两人施行急救。人工呼吸过后,杨天问一阵咳嗽,吐出几口清水,渐渐睁开了眼睛。那边许森也正在苏醒过来。大家半扶半抬地将两人弄到校长办公室,让他们在沙发上躺下休息。院长和冷心为他们做过检查之后,确定他们并无大碍,应当很快就会醒来,大家这才放心。校长到休息室内取了两套干净衣物,让冷心和院长为他们换上。  

然后,校长转过身,问蒋世超:“你们刚才遇到了什么?”蒋世超将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他说完之后,每个人都露出沉思的表情。  

“怎么了?你们呢?你们在办公室遇到了什么?”蒋世超问冷心。  

冷心他们在办公室里也遭遇了一些古怪的事情。  

当蒋世超和赵雪君因为看见一个黑影而发出尖叫时,校长和院长正一坐一右地站在办公室门口,杨天问和其他人都坐在沙发上。他们谁也没有看见什么影子进来。灯光熄灭时,校长和院长立刻堵住了门口,可以肯定,在那一瞬间,绝对没有任何人进出办公室。而冷心在沙发上正好坐在杨天问和许森中间,灯光一黑,他立时伸手去抓他们两人。他确实抓到了两只手,但却是段云和林丁的手。他们三人心头一慌,在沙发附近摸索了许久,始终没有发现杨天问他们的踪迹,就好象那两人随着灯光一同消失了一般。  

办公室总共只有一扇门和一扇窗,门口已经被校长和院长守住。在吃饭的时候,林丁就已经将窗户用封条封好,现在还可以看见那些封条完好无损地在那里。除了这两个地方,整个办公室没有其他对外的出口。但是无论他们在屋里怎样搜索,还是没有杨天问和许森的影子。更奇怪的是,过了一会,他们同时感到一股阴冷的风从屋内某个角落里吹来。循着风向去摸,却只是一堵墙壁。过后他们就听见蒋世超问了一句“你们在吗”,当时蒋世超听见无数的回声,屋内的人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声,他们只听见蒋世超的声音瓮声瓮气,好象隔着厚厚的障蔽传来。以后他们就一直在屋内搜索,听见蒋世超和赵雪君在走廊里不断发出惊叫,心里固然着急,可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甚至连门口都找不到。校长和院长也不敢贸然离开门口,只得发出各种声音来给蒋世超他们指路。  

“世超,你是如何知道那两只手就是棋圣和棋痴的?”赵雪君等冷心说完之后急忙问。这个问题已经在她心里存了好一阵子了。其他的人也有相同的疑问。要知道当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在黑暗中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揪住双腿,这种滋味无论如何都不好受。蒋世超在这之前也曾被这种情况吓得惊恐不已,何以后来又突然决定要拉住这只手呢?赵雪君当时只觉得甩开都来不及,更遑论抓住。  

“我并不能肯定。”蒋世超道,“我只是这么猜测。”  

蒋世超和赵雪君在被人抓住双脚之后,同时听见有人大叫救命,而屋内的人却只听到他们两人的叫声,没有听见其他声音。蒋世超和赵雪君一样,对这种“救命”声感到非常恐惧,同时也在尽力挣脱腿上的手。待得救命声消失,腿上的手失去力气滑落时,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滑过他的脚踝,这令他脑海里灵光一闪,许多事情在一瞬间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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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9 00:36:55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冰冷的划过他脚踝的小东西,圆圆的,颇似一粒围棋。  

是谁的手里会握着围棋呢?  

当时他清楚地听出办公室里的人失去了杨天问和许森的踪迹,如果这只手就是属于他们两人之一的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想到这上面,但一旦想开了,就觉得很有道理。再联想到之前两起死亡事故中死者的死状,他心里又是一动。  

那几名死者都是在远离湖水的陆地上死去,但死状都如同淹死。而今晚杨天问和许森下棋,也是为了证明此事与围棋的关系。  

设若此事果然与围棋有关,则按照他们的推论,杨天问和许森的死法也应当是和前面四人一致。  

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紧抓住他双脚的手,也许并非要将他拖到什么地方去。  

假设杨天问或许森当时已经处于离奇的“淹死”过程,则他们自身必定会感觉在水里下沉,如同风正扬和龚浩的情况,他们的双手必然会本能地抓住一切可以救命的东西。而如果他们在此时抓住的,恰好是蒋世超的脚,必然不会轻易放开——这原本就是求生的本能。  

而在“救命”之声消失后,那手渐渐松开,又更加证实这个推论很可能是正确的:这就如同溺水的人在大呼“救命”之后终于失去力气,不能叫喊,也无力再抓住什么。  

蒋世超当时并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甚至都未能完全理清自己的思绪。他只是想到,如果这双手是恶意的,敌明我暗,逃总是逃不脱的;而如果这手如他所料是属于杨天问或许森的,既然他们是正在水中“下沉”,那么抓住他们的手是否可以将他们从“水里”救上来呢?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极其荒谬,然而他遇到的事情,实在比他的想法更加荒谬。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只有以谬制谬了。因此他便拖住了两人的手。心里固然极其害怕,却不似先前那般恐惧无边。  

而在他拖着两人的手时,他更加确信自己的推论。因为那两只手在地板上仍旧显出下沉的趋势,就仿佛在水里不断下沉一般。他愈加坚定不移地拉着两人的手。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误。只是杨天问和许森两人是否是因此而不死,却不得而知。  

“你说得没错。”杨天问不知何时已经醒来,许森也已经坐了起来。院长一直在照料他们。  

“你们没事吧?”见他们醒来,大家立刻围上前询问。他们精神委顿,面色苍白,一时尚未恢复过来,但好在并没有其他损伤。赵雪君倒了两杯滚烫的开水递过去,两人喝了几口,面上露出了一点血色。许森身体较弱,坐了一小会便有些支持不住,仍旧躺下。杨天问却强健许多,又休息了一会,就可以下地行走了。  

见他们没有大碍,大家便急切地想知道在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和世超想象的大致一样,”杨天问道。  

“灯光刚刚熄灭时,我便觉得身下蓦然一空,好似沙发和地板全部不见了。我心里有些慌,正要喊,身体陡然间浸到了冰冷的水里,那水很快漫过我的口鼻,令我做声不得。刚开始的时候由于惊慌,我呛了好几口水。过了一小会,我猛然省悟到这正是我和许森一直在等待的事情。事情来临了,我反而镇定下来。要知道我是游泳的好手,在水底闭上一两分钟气不在话下。当下我立时屏住呼吸,朝上游动。只是这么一眨眼的工夫,我已经在水里下沉了不知道多深,游了许久仍旧没有到达水面。我一面游,一面惦记着许森,不知他怎么样了。又过了一会,终于让我捞到了一只手。我不知道那手是敌是友,正在犹疑,那手中朝我递过一枚小小的圆形物事。我用手一摸,便知道那是什么。那是许森的黑色棋子。当年发生了龙应水他们的事件后,我和许森一直深感内疚,各自取了一枚当时的棋子挂在胸前,以志不忘。许森的那枚是黑棋,上面刻着一个‘悔’字,我的是白棋,上面刻着一个‘愧’字。”说到这里,他展示出一枚小小的黑棋子给大家看,只见上面果然刻着细若蚊足的“悔”字。  

“我当时摸到那个‘悔’字,已然可以断定对方必是许森无疑。许森当时想必也不能确定我是谁,才想出这个法子。我立即从胸前扯下白棋子塞到他手,他接过棋子,马上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们又游了一阵,胸中越来越气闷,实在难受。我想我们可能快要死了,心里倒也坦然。  

10月21日,星期一。  

第三师范的全体师生一大早起床,就发现学校里多了很多通告。这些通告帖在食堂、澡堂、教学楼、实验室、娱乐室等等一切学生和老师们可能去的地方。通告的内容很简单,白纸上用浓墨写着两寸大的楷体字:  

“近日学校发生两起命案,经查,凶手具有心理上的疾患,专门针对下围棋的学生施以毒手。公安部门正在大力追查此案,在凶手未伏法之前,为保证校内师生的安全,经校委会一致通过,特作出如下决定:  

1.关闭校体育馆所有棋、牌类休闲室。  

2.  

3.禁止一切棋、牌类活动(包括网络),凡发现有进行此类活动的学生,一律给予开除学籍的处分;进行此类活动的老师,解除劳动合同。  

4.  

5.夜晚11点至凌晨7点之间实行宵禁,禁止任何人员在校内随意走动,如有特殊情况确需走动,要求至少五人以上同行。  

6.  

7.落雁湖湖周3米范围内禁止接近。  

8.  

……  

这条通告在学校里引起了各种各样的反应,大家都对此事议论纷纷。  

“我们当然不会听他们的。”一个围棋社的6段棋手气愤地说,“没有任何一条法律禁止人们下棋!”  

“你最好还是听话,”冷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通告前,他冷冷地看着这个学生,“老实说。我不喜欢解剖你的尸体——你太瘦,骨头和肉不好分离。”说完他就走开了。那名学生目瞪口呆地站了一会,突然打了个寒颤,也赶紧离开了。  

这条通告是昨天夜里连夜赶制出来的。  

“推论一——一局和棋=两条人命”。  

在水渍里看见这一行字以后,他们知道以前的推测是正确的:人命事件确实和和棋有关。  

没有来得及分析所有的事情,校长立刻想到,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弄清楚事情的原由,而是阻止人继续死亡。  

经过半个夜晚的讨论,大家总算想出了这个“变态杀手”的理由,虽然听上去十分戏剧化,但是总比鬼魅之说令人信服。于是大家分头行动,院长和棋圣、蒋世超他们在校长办公室里夙夜不寐,连夜赶写通告。而校长坐在大会议室里打了十几个电话,将校委会成员一个个从睡梦中吵醒,将他们召集到会议室开会,以通过通告上的决定。仅凭校长的威严当然不足以让那些教授学者们轻易通过这样一个影响巨大的决定,但是幸好还有赵雪君。赵雪君用了半个小时说服她在公安局的表姐小敏,小敏又用了一个小时来说服他们的局领导,总算及时带了公安局的证明来证明此事。有了警方的证明,校委会也不敢小看这人命关天的事情,很快就在决定上签了字。  

到凌晨6点,一切都已经预备妥当。校长领头,算上那只猫咪一共10个生物,在蒙蒙晨光中出没于校园各处,将通告张贴好(猫咪的责任是呐喊助威)。等全部帖完,已经是早晨7点钟。大家不由庆幸第三师范的学生一贯有睡懒觉的优良传统,否则看见堂堂校长亲自张贴通告,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议论。  

一夜的紧张、恐惧加上劳累,大家都十分疲倦,各自分头去睡。冷心在回寝室的途中正好遇见那个大放狂言的六段棋手,忍不住很狠地损了他一顿。他本来觉得这样还不十分妥当,似乎还要做点什么才好。但是困意实在太浓,脑子里来不及思考,已经往床上一倒,进入了梦乡。  

下午,大家陆续醒来,都聚集在校长的办公室里。校长和院长都是很疲倦的样子。在其他几个人熟睡的时候,校长和院长只是轮流歇息了一阵。因为昨夜杨天问和许森下过一局和棋,差点因此而死,证实了死亡事件与和棋的关系。杨天问二人虽然未死,也只是出于蒋世超的机警,大家都不知道那个暗中制造这所有事件的神秘力量,会不会再次找上他们二人。在杨天问和许森躺在沙发上熟睡的时候,校长和院长轮流值班,一人将自己的手与那两人的手绑在一起,另一人就在旁边看着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在杨天问他们再次遭遇昨夜的险情时,能够有一个人及时地拖住他们;而为了防止这个拖住他们的人也被拖下水,就需要一个人在旁边守侯,以便及时施以援手。  

上课时,他们格外留意周围同学的议论,中间抽空又上了一下网。  

全校都在议论那两起死亡事件,网络上也纷纷推出各种版本的所谓“内幕”,但是都只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并没有新的事情发生。  

看来星期一确实无事。  

下午,蒋世超和林丁上课上到一半时,突然听见消防车的警报声。  

他们在第二教学楼上课,教室窗口正对着学校大门,坐在窗口的同学指着窗外向所有同学传递了一个“有情况”的眼神,大家就都坐不住,纷纷挤到窗口朝外看。蒋世超和林丁本来就担心有事情发生,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情况。挤到窗口一看,只见校外驶进来三辆火红的消防车,校门口早以站满了学生老师,大家为消防车让开一条道,几辆车就呼啸着往校内开去了。  

同学们开始讨论是哪里发生了火灾,有的同学已经从下面的人群中得到准确情报:火灾发生在男生宿舍一栋。  

听到这个地方,蒋世超和林丁心里同时“咯噔”一下,两人都意识到,这次火灾也许又和他们遇见的怪事有关。  

男生宿舍一栋,就是段云和路扬住的宿舍楼。  

蒋世超和林丁很自然地再次逃课,径往一栋宿舍而来,路上碰到段云,他看见两人,立即过来通报火灾,三人一同到了一栋宿舍楼下。  

大火是从一栋401室烧起来的。那间宿舍里没有人,只见烈火夹着浓烟从窗口不断喷出来,暂时还没有蔓延到其他寝室。三辆消防车的三条水龙已经喷射了好一阵子,但是火势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蒋世超从人群中发现了李长歌和路扬。他们今天下午恰好没课,路扬由于伤势未愈,就躺在床上休息。李长歌在一边看书。大约三点半左右,突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木头燃烧声,同时一股灼热的浓烟从楼下的窗口扑上来。他们立时扑到窗口去看,就发现401起火了。他们冲到四楼时,已经有很多人在提水救火。401室的学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个人也没有。  

“这场火真有些邪门!”路扬头上包着绷带,说话时不小心扯动神经,还是会痛得龇牙咧嘴(“你的遭遇也很邪门啊。”蒋世超和林丁心灵对白)。他以前没有见过蒋世超和林丁,而那两人早已在冷心的医务室瞻仰过他昏迷的样子,对清醒且直立行走的路扬,他们两人也是初次幸会。但是双方各自都从李长歌李长歌嘴里熟识对方,略微一介绍,就象熟人一样了。看来他是很想亲自向两未新朋友描述这场火灾的奇特之处,无奈一说话就痛,只得将这个机会让给了李长歌。  

这是李长歌第二次叙述一件离奇故事了。  

当李长歌和路扬冲进去救火时,火才刚刚烧起。路扬忍着痛苦提来一桶水,走到门口时不幸与一位同学撞在一起,一大桶水一股脑朝着一本燃烧的书浇过去。路扬和李长歌对那同学的举动都大为愤怒,那位同学也很不好意思。当时寝室被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墙壁和家具都在熊熊燃烧,而这本书摆放在门口,单独一本,不与其他任何物体相连,对整个火势影响不大。在这个扑火的关键时刻浪费一大桶水去浇一本书,简直是高射炮打蚊子。  

然而接下来的情景让他们无话可说,嘴巴却长大得快要将脸都遮住了。  

那一大桶水浇在书上,书上的火焰却丝毫不受影响,只是略微闪了闪,仍旧继续旺盛地燃烧着。  

“汽油!”在场的人同时闪过这个念头。因为汽油燃点很低,用水是无法扑灭的。而且火刚刚烧起来就有如此大的势头,也只有汽油才具有如此威力。所有的人都立刻放下了水桶,有人很快取来了灭火器。  

第三师范人才济济,使用灭火器当然不在话下,一阵乱喷之后,在白色泡末沉淀之后,人们发现,火势没有丝毫减弱,本来在烧的地方烧得更加厉害,本来没烧的地方也烧了起来。而那本被水浇透的书,早已变成了灰烬。  

大家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在此时,消防车来了。  

话说起来很长,但是实际上,从他们发现起火,到消防车停在楼下,其间不过经历了七分钟的时间。  

而在这七分钟里,房间里的一切已经烧成了灰烬,墙壁也摇摇欲坠。烧的速度如此之快,火势如此之猛,就好象这些东西都是纸做的一般。  
路扬他们目瞪口呆地亲眼看见放在屋中央的一把椅子在十多秒钟内变成一把飞烟。  

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燃烧得这么迅速,即使浇上了汽油,它们也不可能烧得这么快。  

当消防车开始喷火、楼里的人群被疏散时,房间里唯一能够燃烧的东西就只剩下地板和墙壁了。  

这又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房间的墙壁是混凝土结构,上面刷了一层白粉。火最先是从墙壁燃烧起来的——这是401寝室对面的同学告诉李长歌的,当他们冲到401时,整个房间都已经燃烧起来了——相对于其他物品,墙壁无疑要难燃烧得多,一般的火灾都是从易燃物开始燃烧,墙壁通常都只是熏黑罢了。  

李长歌他们看到的情形是,房间中央和四周都是烈火,墙壁上明显地浮动着大朵的火焰,那火焰绝对不是其他物品燃烧造成的,因为那些火焰就象怒放的巨大花朵,花瓣朝房间中央张开,根部在墙壁上蔓延。  

消防车其实已经做不了什么了,连墙壁都已经烧得露出了钢筋。  

当消防车喷水时,李长歌他们已经被疏散到了楼下。令他们惊异的是,明明房间里已经没有东西可烧,火却依旧烧得这么猛烈,到蒋世超他们到来,消防车已经喷水有8分钟之久。  

在这8分钟里,是什么支持着火焰的燃烧呢?  

听李长歌这样说,周围的其他同学都纷纷点头,很赞成他的疑问。蒋世超抬头望着401室的窗口,只见那火猎猎有声,窗户已经被烧得没有了。  

然而如此迅猛的火势,对周围的寝室却没有丝毫的影响。在401旁边的寝室,飘扬着几件学生晒在窗台上的衣服,那衣服被大火引起的风吹得不断朝火中荡去,却始终没有燃烧起来。  

那火似乎就只是盯着401室燃烧。  

雪白的水龙强力冲击着火焰,形成一幕壮丽而怪异的景象:一边是三条白练,一边是一朵散开的巨大火花,水火交融,泾渭分明,谁也不退让一步。  

就在大家都仰头观看水与火斗法之时,消防车内的水陆续用完,几条水龙都疲软下来,离开了窗口。  

因为当时报案的学生说得十分严重,消防队以为火势很大,便派了三辆车来。来到现场看见是这样的小火,只有一个寝室起火,依照多年的灭火经验,这样的火只要出动一辆消防车就足够了,他们认为连消防栓都不必打开,直接用消防车内存储的水就足够了。没想到这火竟然如此顽强,直到水用完了依旧半点没有减退。消防员立刻跑去消防栓接水管。而401的窗口,火得意地燃烧着。  

就在消防员接好水管,准备再次喷水之时,窗口发生的事情让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众目睽睽之下,那火一直在顽强得抵抗着三条水龙,既不减弱也不扩散。而在水龙撤去之后不久,那火骤然熄灭。  

通常这样的火熄灭,总有一个从强到弱的过程。然而这火却熄灭得毫无征兆。前一秒钟它还在烈焰飞舞,仿佛要无穷无尽地燃烧下去,下一秒,所有的火都灭了。给人的感觉是有一盆巨大的水从天而降,猛然将火浇熄了似的。  

可是并没有什么水从天而降,火就这样骤然地自己熄灭了,连一丝火星都没有剩下。  

前一秒钟还在熊熊燃烧的房间,突然安静下来,只留下被烧黑的墙壁展示在众人面前。而那烧黑的外墙部分,也给人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  

大家默默地看了几分钟,消防员也呆呆地看着,全忘了手里的水管还在汩汩地往外冒水。  

究竟是什么地方奇怪呢?蒋世超看着那怪异的窗口,拼命要找出那种怪异感觉的来源。其他人看来也有同样的心思,火场四周突然变得极其安静。  

“太整齐了。”过了一会,人群中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了这个很小的声音。他也许只是自言自语,但因为现场太安静,每个人都听到这句话。人群发出一阵恍然大悟的声音,然后开始议论纷纷。  

没错,就是太整齐了,这就是为什么那面烧黑的墙壁给人如此怪异感觉的原因。在401寝室窗口的边缘,分布着被火烧黑的痕迹——这不奇怪——奇怪的是,这烧黑的部分,在窗户周边形成一个整齐的矩形,就好象窗户周围被人为地涂上了一圈黑色边框。在这个边框之外的墙壁,依旧维持着原来那种半新不旧的颜色。这个框有着笔直的线条,就好象用尺量过一样直。如果这仍旧可以勉强解释为巧合的话,那么无法解释的就是这个边框的四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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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1-19 00:37:2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边框的四角,很明显是标准的九十度角。  

众所周知,凭借自然之力是不可能形成这样的标准的几何形状的。人类在探测地外生命时,向外太空发射的信号中就包含了几何图形,就是因为这种图形是智慧生命的产物,自然界再怎么巧夺天工也无法达到人工境界。  

火是智慧生命吗?  

不是。  

但是眼前的现象如何解释?  

401寝室的窗口在那个黑框中分外醒目,使它与其他寝室明显分开。  

这是一把奇怪的火:从墙壁开始燃烧、燃烧速度极快、在没有可燃物的情况下能够维持强劲火势、不畏惧水和灭火剂。最神奇的是,这火仿佛有智慧,懂得选择它要烧的目标,它这样鲜明地标出它的势力范围:除了401寝室,其他寝室甚至没有被烟火熏黑。  

先是落雁湖的水,接着是这样奇怪的火,难道这就是他们一直在思考的“推论二”?蒋世超和林丁互相望了一眼。如果这就是第二个推论,那么这个推论意味着什么呢?  

而段云,望着那个窗口,目光变得非常奇怪。  

“你怎么了?”林丁注意到他奇怪的目光,开口询问。他全身一震,似乎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摇摇头,脸色有点苍白:“没什么。”蒋世超也看了看他,没有说什么。  

校长不知何时也来了,正站在消防车附近和消防队队长在小声说着什么,两人面色很严肃。说了几分钟,校长招手将校保卫科科长叫到跟前,吩咐了一些话。保卫科长就组织学校里的保安人员将一栋宿舍的入口封住,宣布任何人都不准入内。学生中发出一阵不满的声音。  

校长站到消防车上,手里拿着话筒大声道:“各位同学,刚才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这场火产生的原因目前还不清楚,不知道是否还有火灾隐患,为了确保每位同学的安全,请大家配合保卫科的工作,在消防人员对本宿舍楼作出调查处理之前,请不要进入大楼。如果调查需要的时间很长,校方一定尽量保证大家的学习和生活最大限度地不受干扰。这种事情是大家都不愿意发生的,但是已经发生了,就请大家体谅,谢谢!”校长在第三师范很有威望,他说了话,大家虽有不满情绪,也都暂且压制住了。在现场一些老师和工作人员的安排疏导下,该上课的学生继续回去上课,没有课的同学被统一安排到学校礼堂休息。学生们渐次散去了。  

蒋世超他们没有走,他们穿过水管和消防车的重重障碍,走到校长身边。校长看见他们,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自从上个星期日夜晚以来,所有知道那些怪异事件的人们,彼此之间产生了一种同志般的感觉:在这个几千人的校园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共同经历、保守并调查着同一个秘密。这种感觉很奇妙,无论如何,它令校长在看见蒋世超他们的时候感到了安慰——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独自面对这场奇怪的火。  

大家交换了一下分手以后各自的情况,除了这场火,没有其他任何异常的事情发生,杨天问和许森平安无事,院长忙着处理校医院内的病人,其他人各安其职。  

人群走散后的宿舍楼并未安静下来,消防员在这里往来穿梭,调查火灾起因。有些人探头探脑地想进去看看,被礼貌地拦住了。校长跟消防队长商量了一下,带着蒋世超进了宿舍。  

原来李长歌所谓的烧得精光并非夸大之词,整个寝室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剩下,如果不是满地飞灰验证了这场火灾,几乎要使人以为这里从来就没有住过人。连消防员都感到十分诧异:他们救了十多年的火,从来没有哪一次火灾能够将现场毁灭得如此彻底。墙壁上的钢筋在一片砖瓦之中裸露出来,蒋世超有个十分奇怪的想法。他想如果这寝室是个人,那么他现在一定被烧得露出了骨头,这种滋味一定非常不好受。想到这里他猛然心中一沉,有个想法陡然闪动一下,只是一时之间还无法捕捉。  

灾后的寝室显得分外凄凉,一点微风从失去窗扇的窗口吹来,满地烟灰洋洋洒洒地从地起舞,仿佛无数的幽灵,令人心中凄然。  

从寝室到楼下,两人都保持沉默。蒋世超一直在试图捕捉他刚才想到的那个问题,那个问题十分关键,而且非常重要,但是他就是无法捉摸清楚。他想得入神,以至于段云和林丁只好抓住他的肩膀摇了两下,他才听到他们的呼唤。“有什么发现?”那两个人急切地问。校长指了指蒋世超,要他负责说明,自己和消防员走到一起,询问调查结果去了。蒋世超将情况说了一下,林丁失望了“哦”了一声。段云的表情却有点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蒋世超看到他的表情,猛然记起,在火刚刚熄灭时,他脸上也是这样一副表情。  

“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他问段云。段云有些犹豫,林丁早已不耐烦:“你怎么总是这样?快说快说!”段云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是在想,这栋楼里已经发生了很多这样无法解释的怪事了。”  

“这个我们都知道。”林丁觉得他说的是废话。但是段云的话让蒋世超觉得自己离那个一直在脑海里漂浮的模糊想法更近了一步,连忙问道:“你怎么想?”  

在林丁说话时,段云的话并没有说完,只是无奈地望着林丁,蒋世超这一问,他马上接下去道:“你们发现没有?在这栋楼里,所有的怪事都发生在一号寝室。”他这么一说,另外两人仔细一想,果然如此。事情最先在701寝室——也就是段云的寝室发生,接着是601寝室,现在是401寝室。蒋世超不由抬头往楼上看,那个乌黑的窗口正好在大楼的正中,将大楼上下分成截然等分的两截。在窗口之上的701和601寝室的窗口都关着,而501……等等!他蓦然睁大眼睛,正要说话,段云的声音已经响起:“你也想到了,是么?”他转头朝段云望去,段云对他点点头。林丁在一旁看着,大声问:“想到什么说出来啊,不要打哑谜好么?”蒋世超指着宿舍,引导他从上往下看,看到401,他蓦地将视线上移,目光停留在501寝室的窗口上,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低呼:“你们说的是这个?”  

是的,他们三人都想到了同一个问题:一栋所有的怪事都发生在一号寝室。如果这确实是一个事件发生的规律,那么,501寝室也应当有不同寻常的事件发生,只是他们不知道罢了。  

701寝室发生的是坠楼事件,601寝室发生的是路扬的拖把事件,401发生的是火灾,501,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他们三人不由悚然动容。林丁哈哈地干笑一声:“也许这只不过是巧合罢了,也许501寝室什么也没发生。”他的话显然没有说服力。就目前发生的事情来看,那股暗中作用的神秘力量,行事都有一定的目的。前一阶段的目的是为了证明“一局和棋=两条人命”,接下来,又将用什么事件来证明什么推论?或者依然是第一个推论的延续?无论如何,所有的事件都发生在一号寝室,这绝对不会仅仅是巧合而已,凶手一定有他的含义在内。  

蒋世超苦苦地思索着这一切,那个他一直试图捕捉的想法在脑子里飘来飘去,干扰着他的思绪。他烦恼地皱着眉头,只听段云在旁边自言自语:“401寝室的人不会象我一样以为自己死了吧?”  

蒋世超心中豁然一亮,终于知道自己想要抓住的是什么了。  

在这以前发生的事情一共有三种类型:死亡事件,已经证实与和棋有关;幻觉事件,原因不明;角色转换事件,原因不明。而在一栋宿舍发生的前面两起事件中,发生的都是角色转换的事情,先是段云和他的镜子转换了身份,接着是路扬和他的拖把交换了角色。如果所有发生在一栋一号寝室的事件遵循同一规律的话,401寝室的事件也应该是一场角色转换的事故。假如这个推论成立,那么401寝室的学生,很可能正在发生与火有关的事情。  

他将这个想法说出来,段云和林丁没有异议。他们现在不知道这次的角色交换达到了什么程度,是象段云一样虚惊一场,还是象路扬那样出现血淋淋的场面,或者,更加严重。无论如何这是件很要紧的事情,必须马上找到401寝室的几位学生。他们在消防员中间将校长拉了出来,将这事情一说,校长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幸好这件事情比禁止全校进行棋牌活动要容易得多,他叫来几个管理人员,要他们寻找401室的学生,理由是要他们协助调查。蒋世超本来还想将501室的学生一起叫来,但是师出无名,好在就快要下课了,就多等一会也不要紧。  

等待的期间,他们就坐在一楼的传达室内。其时消防车都已经离去,宿舍面前恢复了平静。有几个一直等着进宿舍的学生匆匆的上楼去了。传达室的管理阿姨忙着在楼道里打扫卫生。传达室内就只有蒋世超三人和校长。大家坐在一起,很自然地谈论起这件事情。蒋世超他们将自己的分析说了,校长赞许地点头。除此而外,他们对此事暂时还找不到什么线索。蒋世超很想知道消防队对此事怎么看的,校长苦笑一声道;“他们的非书面结论是——‘邪门’,——们说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纵火的痕迹,也没有汽油燃烧的迹象,这场火的熄灭更是毫无道理。书面结论还要等一阵才出来。”  

全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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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心并不是为了调查怪事才来到陆再非身边的。今天早晨,蒋世超他们被校长赶出去上课之后,他和院长还留在校长办公室,大家一起讨论整件事情,依然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大约十点多钟,医院里打来电话,说有名学生得了怪病,几名教授会诊后无法确诊,便打电话通知院长。由于冷心一向喜欢钻研疑难杂症,院长便拖着他一起来了。  

陆再非是在早晨7点钟入院的。进医院时,他神志清醒,只是全身无力,是几个同学轮流背着他来的。做过全身检验之后,各项参数都很正常,没有发现任何疾病的征兆。但就在做检验的时候,他的体力仿佛又衰竭了不少,似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并且体重明显减轻了5斤。这种情况令医生们深感奇怪,医院的几个老专家见识过无数病症,却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在短短的两个多小时内瘦下去5斤。同时他的皮肤明显失去光泽,显得干燥缺水。等冷心他们赶到的时候,陆再非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冷心和院长也对这种情况毫无办法,他们只有不断地给陆再非补充水分和营养物质,但是这些手段毫无作用,到了下午,陆再非的体重已经又减轻了10斤,并且已经完全睁不开眼睛,而他的各项指标都是绝对正常。  

“他昏迷了吗?”段云紧张地问。从半开的门里可以看见陆再非的同学正在帮他擦脸,而他一动不动,好似完全没有知觉一般。  

“不是,”冷心道,“他的脑电波显示,他的意识是非常清楚的,对外界的刺激有很强烈的反应。”他瞥了一眼病房内的陆再非,“他之所以看来毫无动静,是因为他没有力气控制自己的行为了。我们现在在给他补充ATP,还好他的心脏还没有出现衰竭的迹象,但是照这样发展下去,恐怕支持不了多久。”说话时,他已经脱下了白大褂。  

“你要干什么?”林丁惊异地问。冷心扬了扬眉毛:“这件事情如果不能用医学手段来解决,只有想另外的办法了。如果你们的推测没错,陆再非应该是和某种东西交换了角色。找出这种东西,也许还来得及救他。”  

“不错,”蒋世超点头道,“但是我们首先要确定,501寝室的怪事确实是发生在陆再非身上。”  

陆再非的病虽然奇怪,但是这世界上奇怪的病实在太多了,并不能据此断定他的病一定和那些怪异事件有关。但是如果他们寝室其他的人都没有遇到怪事,则陆再非的病十有八九就和怪事脱不了关系。  

因此要确定陆再非的病究竟是真正的疾病还是怪异事件的结果,只需要知道501寝室其他的学生是否遭遇了怪事就可以了。自从上星期一段云坠楼的事以来,此后每一天都发生了,只有昨天,也就是本周的星期一,除了陆再非的事情外没有发生其他特别的事。也就是说,他们只要知道在昨天一天里,501寝室其他的同学是否有过不寻常的遭遇,就可以确定陆再非是否与怪异事件有关了。  

他们再次走进病房,病房里除了那些医生和蒋世超他们之外,还有5个人:一个是躺在床上的陆再非,另外4个是他同寝室的同学。  

“你们全寝室的同学都来了吗?”蒋世超装做不经意地问其中一名同学。他摇摇头:“还有一个没来,他是校足球队的队员,今天要训练。”听得他这样说,林丁和段云都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使得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奇怪地看着他们。  

401寝室的六名同学都是校足球队的成员,他们的寝室大火惊动了全校,惟独他们自己始终没有露面,全校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他们。这件事情和那场怪异的火联系在一起,就变得很不寻常。而501寝室竟然也有一名学生是足球队队员,也是到现在还未曾出现,这就使事情变得颇为棘手。根据以前发生的事情来看,401寝室的学生,以及那些与他们在一起校足球队队员,现在应该处于一个相当危险、很可能会受到伤害的境地,因此寻找这些同学是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而另一方面,他们也不能肯定,501的怪事究竟是发生在陆再非身上还是那名不在场的同学身上,陆再非的情况也是极其危险,如果他的体力再这样衰竭下去,恐怕熬不过今天晚上。两件事情同时摆在他们面前,而他们又不能将此事告诉其他人,无法寻求更多帮助。  

蒋世超迅速思考了一下,将病房内知情的几个人叫到外面,将情况大致说了,然后给各人分配任务。  

校长现在被消防队缠上了,无法脱身;杨天问和许森的危险还没有解除,不宜过多牵涉此事。目前能够行动的人只有院长、冷心、蒋世超、林丁、段云和赵雪君6人了。院长必须留在医院,随时注意陆再非的病情,并且他在此时离开医院,也会招来医院职工和陆再非室友的不满。这样出去行动的人就只剩下了5个人。冷心对陆再非的情况较熟悉,而段云在之前和冷心也曾配合作过调查,他们二人就负责找出陆再非病情背后的非医学原因(如果有的话);蒋世超和林丁负责与赵雪君会合,然后寻找401寝室的同学。大家在实现目的后立刻通知院长。  

商量妥当,大家便分头行动。临走前院长再三叮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保证自身安全为第一要务。  

相对于蒋世超他们的任务,冷心和段云的任务无疑要困难得多。蒋世超他们明确地知道要找的是401寝室的学生,并且可以轻易地得到这些学生的资料。而冷心他们对于自己要找的东西一无所知,既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它有什么特点,它可以只有一枚针那么大,也可以是一张床、一双鞋子等等任何东西。  

在诺大的校园里,寻找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根据以前发生的几起事件来看,发生角色交换的事件时,角色对换的人和物体之间通常都有身体上的接触,如果可以将之作为一个规律来看的话,则在陆再非感到身体不适之前和他的身体有过接触的所有物件都可能是他们寻找的对象。  

陆再非一天内接触的东西当然不会很少,但是比起漫无目的地满校寻找,这个范围无疑已经缩小了不知多少倍。冷心他们只要在陆再非发病之前去过的地方寻找这件东西就可以了。  

虽然范围缩小了很多,但是一一调查,仍需大量时间。  

冷心继续思索。  

仍旧是根据以前发生的事情来推测,所有的角色交换事件,当事人身体上的异状几乎都是在发生的交换的同时立刻产生,也就是说,在陆再非身体感到不舒服的同时,交换才开始发生。这又进一步缩小了调查的范围,只要知道陆再非最初的不适是产生于什么时候就可以了。  

想到这里,冷心立刻详细询问了陆再非的室友。  

据他们说,陆再非最初告诉他们觉得疲倦,是在下了物理实验课,回到寝室之后。当时大家都在享受课后的休息时间,有的人准备去食堂吃饭。有个同学问陆再非是想到食堂吃饭还是到外面去吃,陆再非就说他很疲倦,哪也不想去。  

他当时虽然说自己很疲倦,但是气色仍旧很不错,也没有显出病容,大家谁也没往心里去。  

真正引起室友注意,是在他们一起从食堂打饭回来的时候。开始他还很好,只是不太说话,渐渐地脚步变得拖沓,并且再三说自己很累,等到了寝室开始用餐时,他似乎连拿筷子都很吃力,勉强吃完,就倒在床上休息了。  

从以上情况来看,陆再非与那件东西发生角色转换,应该是在他们去食堂吃饭之前不久。冷心特别注意了时间,他们是在回到寝室40分钟后才去吃饭的,而在这40分钟内,陆再非具体是什么时候告诉别人自己很疲倦的,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  

但是对冷心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虽然以前的角色交换时间都是在交换开始时立刻显出不寻常的状态,但是陆再非有可能在最初觉得疲倦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这种疲倦的严重程度,也就是说,当他告诉别人他很疲倦时,很可能他自己感到疲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因此,陆再非与那件不知名物件进行角色交换的具体时刻,应该从他将身体的不适第一次说出来的时候,再往前倒推一段时间。  

从陆再非入院后身体衰竭的速度来看,从他自身最初感觉到疲倦,到他终于忍不住对人诉说这种不适的感觉,中间的时间应当不会超过30分钟。  

陆再非说出他的疲倦时,是有个同学问他到何处吃饭的时候,当时已经有几个同学在准备饭盒,由此可以推断,那个时候,应该离他们吃饭的时间相距不久,这段时间应该不会超过1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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