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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5-23 13:4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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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深秋了。每天早上出门,都会看见地上又落了好多梧桐树的枯叶。我喜欢梧桐树,从春天长出新叶到秋天落叶我都喜欢。在干冷干冷的风中踏着梧桐的落叶,一步一步听着脚下发出的脆响,觉得时间真的又转过了沉甸甸的一年。报纸上老是讨论梧桐树挂果飞毛污染环境,是不是要更换新的树种,我觉得那纯粹是扯淡。人家树都还没嫌人类污染环境呢。
拉拉也明显没有从前那么精神了。以前他总是在我之前就爬起来,一直缠在我身边,抓紧早上的一点点时间跟我不着边际地乱说一通。可是最近有几天,一直到我出门,拉拉都没有醒过来。我有点在意老三提醒的话:米兰很怕冷。不知道拉拉要怎么挨过这个冬天。我把过冬的衣服都提前翻了出来让拉拉穿上,可是拉拉毕竟不是人类,他根本穿不动这些又厚又沉的衣服。
拉拉说以前的冬天他都是被爷爷关在暖房里,只管睡觉,睡上长长的一觉后春天就来了。一提到爷爷,拉拉总是一脸很幸福的样子。据他自己说,要不是索索他们几个老笑话他不会开花永远都没有人要,他根本就不愿意离开花市。
“我才不稀罕有没有人买我呢!我就愿意一直跟爷爷呆在一起!我原来打算把老三那两箱汽水喝完了就回去,可是他后来又买了两箱,然后就又买又买,后来我就到你这里来了。”
我连忙问:“那你现在还想要回去吗?”
“我想爷爷。不过我不想回去了。我喜欢跟小五在一起。”
不知为什么,当时我听了这话以后竟暗暗地松了口气。
一天晚上出去吃宵夜时,还没等到啤酒上桌,拉拉就撑不住了,朝小桌上直趴下去。我心知不妙,赶紧走人,把他背回了家。气温一天比一天低,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我知道拉拉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熬得太晚了。也许是家里比外面暖和许多,一回到家里,拉拉就缓过劲来,不肯马上睡觉,还抱怨说今天都还没有喝到啤酒。
最近不管拉拉多么任性淘气,我都没有再给过脸色他看。因为我知道他就要走了。等拉拉消停下来,我尽量耐心地对他说:“天冷了,以后要早点回来,而且不能每天都去了,你得乖乖地呆在家里。我把阳台封起来给你做个暖房。”
拉拉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我不怕冷!”
“是我怕冷还不行吗?现在还不到十二月,冷的时候还在后面。好歹你给平平安安地挺过今年冬天,明年跟老三去了南方就好了。”
拉拉的脸色刷地就变了,惊慌失措地抓着我问:“怎么还要跟老三走?你不是已经答应让我留下来的吗?”
我一愣:“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你本来就是老三的,他回来要你我只能还给他啊!”
“我怎么会是他的呢?你为什么要还给他呢?不是说了叫他找索索去吗?”“别闹了!你要跟人在一起,就得按人的规矩办。人的法律有规定,你是老三的!我要不还的话就是违法。而且就算不违法,我也不能缺德!老三是我哥们儿,我不能为了一盆花连哥们儿都不认!”
拉拉完全呆住了,默不作声地站了好半天,转身跳进了花盆。
看见拉拉这样失魂落魄,我心里真难受死了。可是谁知道这才是难受的开始。第二天,拉拉一直呆呆地坐在一边,连汽水都不喝。我问他要不要出去喝啤酒时,他只反问了一句:“我非走不可吗?”见我默不作声后他也默不作声,一动不动。第三天,拉拉问了一句:“你真的要我走吗?”然后就跟前一天一模一样。第四天,“你不高兴我住在这里?”
第五天,拉拉问:“我要是像索索一样会开花的话你就会让我留下来吧?”说着,两颗大大的泪滴掉了下来。我鼻子一酸,眼泪也差点掉了下来。
到了这一步,我都害怕回家了。拉拉的每日一问像尖刀在刺着我的胸口,天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
大概是我这几天一直有些神情恍忽,下午走访一个重要的客户时,执行经理小顾主动提出跟我一起去。小顾原先学的是经济法,可来到这个电脑公司后,不出一年时间竟然成了技术高手,在市场方面更是全公司无人能及,所以很快成了公司的执行经理,是公司事实上的操盘人。
只比我早毕业两年,年龄更是只大我一岁!看看人家,再看看我,为了拉拉这点芝麻大的事就弄成这样,我也太没出息了吧。正当我想要振作精神的时候,突然想起小顾是有律师资格的。我得抓住这个机会:“小顾,嗯……如果有人把东西交给我让我替他保管,我能不能不还呢?不还的话是不是违法?”
小顾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当然违法了。别人委托你保管东西,你们之间实际上形成了一个委托代理的法律关系,物的所有权还是归委托人所有,被委托人只能收取一定的代管费用作为补偿。”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果然!这么说我最多能找老三要点汽水钱。可是我要那钱干什么!
我自言自语地说:“可是,可是当初我以为他是送给我了……”
“那就不同了。如果是赠与行为的话,物的所有权就发生了转移,就算事后赠与人反悔,也不能再要回去。你怎么连代理行为和赠与行为都分不清?”
我的心又被悬了起来。我跟老三到底是怎么说的?拉拉到底算是送给我的还是只是托我照顾几天的呢?
小顾和客户交涉的时候,我一直都在绞尽脑汁想着当初跟老三究竟算是怎么一回事。就连维护上的事我都没怎么动手,全部都推给小顾一个人干。刚才还在想要振奋精神呢。想要有出息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我自暴自弃地想,算了,反正我是怎么都不能够跟小顾比的。
***
经过一下午的胡思乱想,我终于想出点儿眉目来了。晚上抢在拉拉开口问今晚那个揪心的问题之前,我跟拉拉说:“拉拉,你不是不想走吗?我有办法了。”
其实我的办法还是跟拉拉学的。首先,我先把拉拉还给老三,然后拉拉就只留下一个空壳,自己溜回花市去,然后我再去花市把他给买回来。当然这涮老三我实在是很坏,可是我真的不想让拉拉走。
“这样,你就是我的了,老三再怎么说都没有用。而且他也根本就发现不了。”我一口气说完我的宏图大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我还真是聪明,十全十美的解决方案。拉拉盯着我看了好一阵,到末了也没弄明白我的意思。“怎么这么麻烦呀?你到底是想要我走还是想要我留下来?”
“你是木头脑袋啊?这不明摆着是想要把你留下来吗?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想要你了……”
“那就跟老三去说我不走了,你也不想让我走,这不就行了吗?”
“这……这怎么能说?我怎么说得出口?我早说过了你不是我的,你是老三的,老三的!”
“为什么不能说呀为什么不能说呀?我怎么会是他的呢?”
“你――跟你说不清楚!”
“我想留要下来还要说谎话吗?你是真的想要我留下来吗?你要是不来接我怎么办?小五~~~~……我要是会开花你就会让我留下来的吧?”说着,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我心中大叫招架不来,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起身逃进了卧室。半夜,我睡不着爬起来走到客厅,拉拉老老实实地站在花盆里,虽说姿势跟以前完全一样,可我能够感觉到拉拉的心都要碎了。深秋的月光里寒气袭人,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冷。我坐在大花盆旁边,一筹莫展地看着拉拉,自言自语似的轻轻问道:“拉拉,你叫我怎么办呢?”
(9)
早上醒来,我稍一睁开眼睛就觉得头晕目眩,脑袋轻轻一动,耳边顿时听见一阵轰鸣,仿佛有个巨大的搅伴机在脑袋里乱搅,浑身上下的骨头也像散架一样的疼。对了,我昨天半夜爬起来,外衣也没穿,就跑到客厅里面陪着拉拉枯坐了很久。拉拉大概还没起来吧。拉拉……我竟然让拉拉这么伤心……都怪那个老三……
我闭上眼睛,打算在床上多懒一会儿,反正今天是星期六。没想到这一闭眼就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大概是病了的缘故,我好象一直在做噩梦,拉拉抓着我的衣角边哭边问:“小五你为什么不要我?……我要是像索索一样会开花的话你就会让我留下来的吧?……”急得我直想大叫:不是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可是我怎么都叫不出来,心里越发火急火燎。我意识到这应该又是一个梦,拼命想要清醒过来,可是不管怎么挣扎,我却总也走不出那片浑沌的泥潭。在模糊的意识中,我隐隐觉得这回要糟了,我就是发烧死在家里也没人会知道的……原打算今天去找人来给拉拉封阳台的……寒潮就要来了……谁来帮我照顾拉拉……
就在我身不由己地在昏睡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无力自拔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飘来一丝清香。开始的时候很细很弱,让人以为这只是某种不可捉摸的幻觉,到后来香气渐渐浓郁起来,一缕缕一丝丝,连绵不绝,就像在一个封闭混浊令人窒息的房间里,从天窗吹进的一股带着甘露般气息的风。我就像沙漠中绝望的旅人突然间看见一泓清泉一般,顿时精神一振。那缕清香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牵着我一步步走出困境。终于,我摆脱噩梦般地睁开了眼睛。
我艰难地爬起来,找到几颗救命的感冒药片,就那样硬吞了下去。我一连好几天都没烧过开水了,事实上,我一连几天都没好好吃过晚饭了,饿了就胡乱地拿瓶汽水灌一灌。拉拉这几天省下的汽水全都进了我的肚子。如果不是我总记得往拉拉的花盆里倒汽水的话,拉拉怕是连一瓶都不肯喝。我们两个闹的这是什么别扭!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客厅,拉拉竟然还没有起来。这都几点了!难道拉拉也生病了?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立刻又是一阵头晕,所幸的是刚才在梦中牵引我的手还没有放弃我,我又闻到了那缕似乎来自天外的芳香!
我四下打量着寻找香味的来源。天哪!我在做梦吗?是拉拉!拉拉竟然开花了!在那些被我剪得一塌糊涂的嫩枝顶端,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金色米粒大小的花苞,一串一串伸展着,就像拉拉向我伸来手臂。倾刻间我热泪盈眶。
不管这是不是一个梦,我知道这是为我一个人开的花。
难怪从不注意花草的老三会在刹那间被这样的花香打动,也难怪拉拉会为自己的家族感到自豪。我突然领悟到国色和天香其实应该是两个并列的词。真正的天香应该是这样的,它不像夏天傍晚的花丛中散发的那种热烈得近乎跋扈的的浓香,也不像空谷幽兰般只送来惊鸿一瞥而后又突然芳踪无觅令人怅然的幽香,它像一杯清澈的新茶,清新宜人,回味悠长,温柔缠绵,荡涤身心。
这难道真的是那个稀里糊涂的小酒鬼拉拉开的花吗?这几天他一直在问“如果我跟索索一样会开花的话你就会让我留下来的吧?”我听见这话时还只觉得他的想法实在太幼稚了,可是现在我才发现我根本无法拒绝这样的花香。老三那里以后再想办法,我马上要做的就是决不能再伤拉拉的心了。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刚才是拉拉救了我。
***
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开花拉拉还不太适应,或者还沉浸在无边伤心之中,拉拉根本听不见我的呼唤,我在花盆边上呆了一天,不断地告诉拉拉我答应把他留下来,并发誓说决不再提让他走的事,拉拉却一直没有现身。但我知道拉拉并没有生我的气,因为那一缕一缕的清香一直缠绕在我身边,久久不散。
天早已黑透了。我开始觉得似乎哪里出了差错。拉拉从来就不会乱使性子让我干着急,是他的话早就应该从花盆里跳出来了。可是我又知道眼前的这株米兰一定是拉拉,他的头发是我亲手剪的,除了拉拉,再没有第二棵花的顶端被剪得这样惨不忍睹了。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耳旁似乎听见阳台外面有人连叫了两声:“米拉拉!”
“米拉拉!”
非常非常细粹的声音,让人联想到动画片里面的小精灵。我想我知道是谁在叫拉拉。我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边,屏息站了一会,然后冷不防伸出头去。隔壁,紧挨着我家的阳台上,一个跟拉拉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正怯怯地向我这边探着身子。小姑娘一脸稚气未脱的娇憨,身穿一袭绿色阔边的长裙,脑后梳得整整齐齐的发辫上戴着一朵比脑袋还大的白色菊花。她一见我冒出头来,顿时大吃一惊,转身就要往墙边的花盆里逃。我赶紧压低声音叫住她:“喂,别怕,我知道你是菊花。我是小五,拉拉没有告诉过你吗?”
她不安地回头看了看我,又朝阳台门里看了一眼,有些紧张地说:“小五你好。我叫菊小洁。米拉拉还在不在?他今天怎么没有出来?你…….”她迟疑地看了我一眼,很小声地问:“你没有把他送走吧?”
我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拉拉就在里面。他今天开花了,可香呢,是最香的花香!你们没有闻到吗?”
小洁顿时花容失色:“啊?他真的开花了?我们是好象闻到了,可是都不敢相信……难怪他这几天老是问我要怎么样才能开花呢……他说他再不会开花的话你就不肯要他了……”
我一阵心酸,赶紧打断这个话题:“有什么不敢相信的,拉拉又不笨,我早就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开花的……”
“不行的不行的!我就是担心这个!米兰是不能在冬天开花的,米拉拉会死的!早知道我就不教他了……怎么办啊?你赶快带他去找他爷爷吧……”说着,小洁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仿佛晴天霹雳一般,我再也顾不上小洁,转向冲回屋里,抱住拉拉的大花盆边摇边叫:“拉拉!拉拉!不要开花了,不要再开花了,我已经答应你不跟老三走了,求求你快点出来啊……”
拉拉毫无反应,一些青青的叶子和来不及完全开放金黄的小花蕾被我摇了下来。“拉拉……”等我发现的时候,早已满脸泪水了。
***
天冷的时候,就连夜晚也显得特别的黑。已经很晚了,街上只剩几辆的士在无声地游弋着,街灯在车窗上划过一条条长长的光影。大规模的商场早已关了门,只有一些小型铺面的店招还亮着,由于电力不足,灯光无力而闪烁,仿佛风中的烛光。我抱着拉拉的大花盆,拦住一辆车。
“去滨江公园的花市!”
司机仿佛没听清楚,迟疑地看了我一眼,意思是花市这会儿早关门了。
“去滨江公园的花市!快呀!”我提高音量又恶狠狠地喊了一遍。汽车这才起了步。到了花市门口我才猛然清醒过来,来到这里又能怎样!这么晚了根本不可能还有人在。花市高高的铁栅栏门上挽着根死粗死粗的黑色铁链。冰冷刺骨的江风吹过来,脸上未干的泪痕顿时如刀刮一般的疼。我把拉拉裹在厚厚的外套里,一边不死心地向门里不住地喊:“开门!快开门!”
门内仍是漆黑的一片。我的呼喊就像丢进无边深潭的石子,一点回音都没有,就那么直沉了下去。尽管有我的保护,拉拉还是在风中不停地颤抖着,越来越多的绿叶和花蕾纷纷落进花盆里,转眼间就积了很厚的一层,那一缕缕始终围绕着我的清香也被寒风撕扯得支离破碎。我突然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就像一个被突然扔进黑牢中大受惊吓的小孩,这么多年来积累的世故和教养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我抓着铁栅栏死命摇晃着,对着大铁门又踢又踹,歇斯底里般大声哭叫:“拉拉的爷爷!爷爷!你快出来啊!快来救救拉拉啊!拉拉快死了啊!爷爷――!…….”
(10)
我早已记不清上一次放声大哭是哪年哪月的事情了。许多年来我的泪腺都只在打哈欠的时候才才勉强分泌出一点点眼泪。哭和笑本来应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自然得就像天空中的雷雨和闪电。可是长大以后,我不仅忘掉了该怎么哭,就连笑也变成一连串复杂思维过后得出的结论了。
而现在,我终于又回到了我最初所认识的那个再简单不过的世界,扯开喉咙放声地喊、放声地哭,直哭得声嘶力竭,四肢无力,呼吸难继。渐渐地我几乎忘记了哭喊的原因,也忘掉了自己是在找人,一切占据我思绪的纷繁念头都模糊远离,我想做的只是拼命地大哭一通。因为我重新发现就这样率性地哭出来原来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就在我全身心地沉醉在重新获得的哭的快乐中的时候,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有什么事?”在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怀中的拉拉已被人抢了过去:“拉拉!真的是拉拉!这是怎么了?拉拉!”
眼前是一位清秀绝伦的青年。他似乎被拉拉的样子吓住了一样,双眉微蹙,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惊诧和痛惜。他轻轻托着拉拉的花盆,那沉重的花盆在他手中似乎失去了重量,反而衬得他的双手格外纤细洁白。一瞬间我不竟神为之夺。
他就站在铁门前面,而我却完全没有看见铁门有被人打开过的迹象。那条粗黑的铁链和硕大的挂锁也根本没有动过。我只能相信他是从天而降的。
那位一身仙气的年轻人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抬起头来轻声劝我说:“别哭了,请进来吧。”
其实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停止了哭叫,只是我的思维和身体都已经脱离了控制。他的目光如月色般明净平和,被这样的目光一扫,我更是全身都无法动弹了。见我还是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他微微一笑:“你就是小五吧?没事的,别管那个铁门,跟着我走就可以了。”说完,转身径自穿过铁门,走进花市。我这才注意到在这寒冷的天气里,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淡青色衬衫,衣袂随风飘动,在黑色丝绒般的夜幕映衬下,背影清新淡雅,如雾如烟。
我遇见真的花仙了!
我遇见真的花仙了!!
我遇见真的花仙了!!!
我就象中了盅毒一样,茫然地跟着他穿过铁门,向花市深处走去。简直难以置信,在外面看来明明是一团漆黑的花市,里面竟然有这么多温暖柔和的灯光。花市中整齐地排列着两排花房,透过精致的花窗,里面的人声隐隐可闻。我们走进其中一间很普通的花房,房内陈设简单,样式古拙简朴。整个房间明亮洁净,一尘不染。
“请随便坐,我先去给拉拉看一下,对不起。”他示意让我随意,说完抱着拉拉走进里间。虽然只留下了我一个人,可我觉得房里暖意融融。
***
我机械地走到一套雅致的茶几旁坐了下来,心中仍是一片茫然。我甚至想不起应该跟到门边去看一看里面的情况。好在不久,门内就传出了对话声。
“爷爷,拉拉会死吗?”声音跟小很柔,跟拉拉的很接近,不过语调却显得十分幼稚,甚至有些奶声奶气的。
“放心吧,不会的。”竟然刚才那位年轻花仙的声音。什么?他是爷爷?我的脑袋登时“嗡”的一声,同时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刚才我在外面发疯一样又哭又叫地大喊什么来的?
“拉拉是不是又不听话了?谁都知道冬天是不可以开花的。”
“多多,去给外面的客人倒杯热茶,天气这么冷他一定冻坏了。”
一听这话,我才觉得全身都快冻僵了,就连心脏也要冻得停止了跳动。不过我全身发冷还有别的原因。我一直以为拉拉所说的爷爷是一位勤劳质朴的老花匠,或者是位仙风道骨的老神仙……怎么会这样?这个爷爷横看竖看都不会超过二十岁,年龄怎么都不会比我大,说他是拉拉哥哥还差不多!天哪这些花都是怎么搞的?而且我还进一步想起刚才一番惊天动地的喧哗,这满花市的花儿们肯定都听到了。一时间我的眼睛只知道满地找地缝。
片刻。
“爷爷给你,茶泡好了。”
“去送给客人啊!”
“我不去……爷爷去……”
“多多,怎么还是这么怕见人呢?这个月连最小的西西都有了主人,大家不都过得很快乐吗?”
“我不要主人,我就要爷爷!再说索索不是每次都跑回家来吗?拉拉也病得快死了。他的主人不好!”
“别乱说。拉拉不会有事的,他的主人也没有不好,拉拉病了他比谁都难过。那你来替我照顾一下拉拉,就这样,会不会?我出去招呼一下客人。”
我僵在椅子上一动都不敢动,也根本没有动的力气。深刻的负罪感和刚才瞎哭乱叫的羞耻感令我无地自容。那个多多说的没错,我不是个好主人,我没脸坐在这里。“喝杯茶吧。”正在发愣的时候,一杯清香扑鼻的热茶已经送到我的手中。我木然接过茶杯,捧在手心里没有喝,茶杯上传来的暖意却渐渐从双手扩展到了全身,而更加令人心醉的是那段缠绵的清香,和茶香融在一起,在杯中腾起的淡淡的雾气中,娉娉袅袅,轻柔妙曼,令我记起那位增一分太肥、减一分太瘦、和谐天然的绝代佳人。抬起头,又看到那张秀美得令人不禁屏息而视的脸,还有一种仿佛洞悉一切,温柔宽容的表情。我似乎受了某种鼓励,冒冒失失地开口问道:“拉拉真的不会死吗?你刚才不是骗多多的吧?”
“爷爷”温和地一笑:“不会的。谢谢你及时送他回来,拖到明天就麻烦了。”他微微低下头,痛心地说:“是我大意了。那孩子前几天一直追着问要怎样才能开花,我也没留意,只告诉他好好休息,等过了冬天再说……他肯定是向那些冬天开花的小孩学的……我该想到拉拉是绝不肯罢休的,他从小就固执任性……”
想到拉拉这几天来茶饭不思伤心绝望的样子,我的胸口就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捶了一下,眼泪又滑了出来。
“不是拉拉任性,是我害的,是我逼他的……你不知道,拉拉以为我不要他了……”我哽咽起来。事实上不是拉拉“以为”,而是我自己没有勇气承担责任,所以才会逼着拉拉走到这一步。如果不是这样,我也许真的会就那样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拉拉离我而去。我边哭边说,悔恨无边,一心只盼着“爷爷”大骂我一顿。我活该!可是我等到的却是这样的话:“你也别太自责了。我很了解拉拉的心情。他是想为你开一次花。每一棵花儿遇到一个好主人的时候,都会真心地想为主人开一次花的。拉拉一直很喜欢你,我们也都知道你呢。”
“什么?”我睁大了眼睛,这才想起刚才在大门口,他已经知道我是小五。“可是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拉拉不是从来没有回来过吗?”
“是风啊。有风的时候,每一片树叶、每一根绿草都可以为我们传话。在这个城市里,每棵花草树林其实都是相通的。很先进的无线通信吧?拉拉每次带话回来,都是说你的事情。我们也都很高兴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主人,就连索索都嫉妒得要命呢。”一听这话,我的心更是一阵一阵撕裂着痛。我算什么好主人?细想起来,我连个平常的烂好人都算不上。好人是不会去伤害别人的。我伤害了小娟,却把责任全都推到拉拉身上;这回拉拉的事,直到今天早上我还觉得都怪老三!其实老三有什么错,他至少能够坦坦荡荡地承认牵挂着拉拉。我总是能够替自己找到种种开脱的理由,却从未反省过自己的自私、狡滑和怯懦。拉拉不愿意走,我也不愿意让拉拉走,就这么简单的事情,我却要思前想后、一筹莫展、惶惶如犬,最后就想出个合谋骗人的馊主意,不仅不以为耻,还要自鸣得意!
我不配吃小娟做的饭!
我更不值得拉拉为我开花!!!
“我不是好主人,真的不是。”
“别这么说。这么冷的晚上,只是为了救一棵小花的命,就这样不顾一切地跑出来,这样的主人,我一生只遇见过两个。能够遇上你,拉拉是幸运的。”说着,他的目光有些闪动,仿佛又看见了过去曾经相似的一幕,我却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看我喝完茶,“爷爷”站起身:“不用担心,拉拉就放心地交给我吧。很晚了,快点回去休息吧。想看拉拉的话明天晚上可以再来,只要在门口轻轻叫我一声,我就会来给你开门。只是不用再像今天这样大叫,这么晚了吵了别人不好,人家可能还会报警呢。”
我面红耳赤地站起来,心里知道是该走了。拉拉需要治疗和照顾,我不能占据“爷爷”过多的时间。我迟疑了一下,张口想问一个问题,可是又实在问不出口,结果只结结巴巴地说了一连串的“我、我、我……你、你、你……”我想问的是:明晚再来的时候我叫你什么呀?
“爷爷”愣了一下,随即马上明白了我的尴尬,会心地一笑:“叫我阿蓝吧。蓝色的蓝。你大概发现了,拉拉兄弟的名字用的是七个音符的唱名,而我们兄弟的名字是来自光谱中的七色。”
阿蓝把我送出大门,转身又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我隔着铁门呆呆地望着花市,心中只有一个感觉:天上人间,天上人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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