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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18 10:0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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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见到我的人,无人能想像出十岁时我的模样,我自己也不能。那仿佛是两个时代,隔阂着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用现在的我的目光重新审视那些重复不断的梦境,我发现它们在对我暗示什么。其中有一个梦的场景是这样的,我与一个女孩也就是现在的朱华,我们两个人在迷宫一样的林间小径上走,转过一弯又一个弯,眼前永远是灰褐色的碎石小路,总也走不到头。路两旁的树是绿的,高大挺拔,在头顶上合拢,把天空遮拦在外,使得小径上只有星星点点的光线,直线般链接着天空与大地;草是碧翠如玉般剔透,一棵棵连成片铺盖着大地,那些光又像是从地面升起的般,一根根细碎的光柱捅破林荫,直冲苍穹,在那里与明亮的云汇合;在树与草之间,密林中还弥漫着芬芳的雾气,很淡,只有在经过那些光柱时才会被人发现,它气味飘逸着绿,像是一个答案。我在梦中总是兴高采烈,追逐着那气味的源头。可每次朱华都会哭,说咱们怎么还没走到头啊?于是梦便会醒来。我知道自己一定是在寻找什么,那就是我亢奋的源泉,是它给我以生活的动力,使我看起来像个神童。本来我应该告诉朱华这些,但是我没说,因为在那纷繁荒诞的梦里还发生一件事,我找到那气味源头,知道了答案。这可能是我唯一记得完整的梦,却从来也未明白它预示着什么。
那是一片白桦林,落叶铺满道路,一眼望去是干净的树与大地,宽阔的天空在头顶上,没有风,树叶静止片片垂下,并不时飘落,叶柄断裂的声音轻脆仿佛音乐。大地上看不见道路,也看不见一个人,静悄悄的没有一丁点嘈杂的声音。鸟儿也不见踪影,我独自一人满怀喜悦的踏在落叶上,追逐着那淡雅的气味,走近一间用干净木板钉成的小屋,原色的木头,有着好闻的香气。那所有芬芳的气味都是从这间小屋里飘散出来的,我伸手推门,笑容满面,仿佛是要见到圣诞老人般开心。然后门开了,我见到了什么,但却刹那间醒来。醒来后的我更加喜悦,却不知为何喜悦。我心中飘着淡淡的惆怅,手上附着着淡淡的清香,欢喜的保守着这个秘密。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秘密呢?我猜,我看见了一个人。
如果我对朱华说给我以生活动力的人不是她,她会怎样想呢?我不敢设想,这样的伤是致命的。更何况这还是一个秘密,是秘密就应该保守。
时间过的飞快,已是十一点四十分,我起身关闭电视机,上了趟厕所,开着灯出门,手里握着手电筒。在楼下我回望家的方向,那里亮着灯,玻璃透明不反光,却又似乎是张网,把屋里的光线拦挡住不溢出。我站在胡同口,用手电筒向黑暗照去,冰冷的大道上一个人也没有,黑暗把手电筒的光线挤压成一道光柱,由此端伸向彼端,中间照不亮任何东西。那黑暗勾起我恐怖的联想,使我裹足不前。我从未像今天这般惧怕黑暗,一定是潜意识里还在思索白天的事,那些没有理由的怪事一件一件的发生,难道就没有过预兆吗?我退靠到坚硬没有生命的水泥墙上,关掉手电筒渐渐微弱的光亮,强迫自己回忆。
回忆是件痛苦的事情,因为有太多的断章。可我一定要回忆,因为未来隐藏在过去之中。
一切的恶梦都是从下岗开始的,与朱华吵架,甚至还打了她一耳光,虽然她也打还了我,而且事后我也道过歉,但心中却还是有了裂痕。说不清那是怎样的隔膜,仿佛金刚石般坚硬,并疯长不息。
就是从那时起,我渐入平庸的生活突然间全面下滑,到处碰壁,所有用人单位都对我说不,甚至不给个理由。我是一名有执照的会计师,居然找不到工作,沦落到在大街上与民工抢零点工的活,我不懂出了什么事,是我的问题还是社会的问题。我甚至怀疑自己从未上过大学,也从未考取过什么会计师证,再或者那些证件是我从贩子那买的假证,不然无人能解释得了一个注册会计师竟然找不到工作,要扛着毛刷给人刷家赚苦力钱。现在想起来,我忽然察觉出命运女神正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把我推向西陆公司。她想要干什么?再或者是我真的精神崩溃了,因为找不到工作,被生活的压力压垮,成了精神病人。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像我这样已习惯两点一线生活方式的人,骤然改变生活模式,多少总会有些不适应。但今天发生的事太过诡异,决不是用幻觉就可以解释了的。可能还有别的线索,被我忽视了东西存在,散落在回忆里。
夜色漆黑,胡同口的梧桐树忽的哗哗做响,起风了。丝丝寒意扑面而来,刀削般刮过面颊。我噤若寒蝉的立在风里,等待着朱华的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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