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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14 17: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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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hao1090 于 2009-11-14 17:12 编辑
次日,白娘子清早起来,梳妆罢,戴了钡环,穿上素净衣服,分付青青看管楼上。夫妻
二人,来到卧佛寺前。只见一簇人,团团围着那先生,在那里散符水。
只见白娘子睁一双妖眼,到先生面前,喝一声:“你好无礼!出家人在在我丈夫面前说
我是一个妖怪,书符来捉我!”那先生回言:“我行的是五雷天心正法,凡有妖怪,吃了我的
符,他即变出真形来。”那白娘子道:“众人在此,你且书符来我吃看!”那先生书一道符,
递与白娘子。白娘子接过符来,便吞下去。众人都看,没些动静。众人道:“这等一个妇
人,如何说是妖怪?”众人把那先生齐骂。那先生骂得口睁眼呆,半晌无言,惶恐满面。白
娘子道:“众位官人在此,他捉我不得。我自小学得个戏术,且把先生试来与众人看。”只
见白娘子口内哺哺的,不知念些甚么,把那先生却似有人擒的一般,缩做一堆,悬空而起。
众人看了齐吃一惊。许宣呆了。娘子道:“若不是众位面上,把这先生吊他一年。”白娘子
喷口气,只见那先生依然放下,只恨爹娘少生两翼,飞也似走了。众人都散了。夫妻依旧回
来,不在话下。日逐盘缠,都是白娘子将出来用度。正是夫唱妇随,朝欢暮乐。
不觉光阴似箭,又是四月初八日,释迪佛生辰。只见街市上人抬着柏亭浴佛,家家布
施。许宣对王主人道:“此间与杭州一般。”只见邻舍边一个小的,叫做铁头,道:“小乙
官人,今日承天寺里做佛会,你去看一看。”许宣转身到里面,对白娘子说了。白娘子道:
“甚么好看,休去!”许宣道:“去走一一遭,散闷则个。”
娘子道:“你要去,身上衣服旧了不好看,我打扮你去。”叫青青取新鲜时样衣服来。
许宣着得不长不短,一似像体裁的。戴一顶黑漆头巾,脑后一双白玉环,穿一领青罗道袍,
脚着一一双皂靴,手中拿一把细巧百招描金美人珊甸坠上样春罗扇,打扮得上下齐整。那娘
于分付一声,如茸声巧啃道:“丈夫早早回来,切勿教奴记挂!”许宣叫了铁头相伴,径到承
天寺来看佛会。人人喝采,好个官人。只听得有人说道:“昨夜周将仕典当库内,不见了四
五千贯金珠细软物件。见今开单告官,挨查,没捉人处。”许宣听得,不解其意,自同铁头
在寺。其日烧香官人子弟男女人等往往来来,十分热闹。许宣道:“娘于教我早口,去
罢。”转身人丛中,不见了铁头,独自个走出寺门来。只见五六个人似公人打扮,腰里挂着
牌儿。数中一个看了许宣,对众人道:“此人身上穿的,手中拿的,好似那话儿/数中一个
认得许宣的道:子小乙官,扇子借我一看。”许宣不知是计,将扇递与公人。那公人道:
“你们看这扇子坠,与单上开的一般!”众人喝声:“拿了!”就把许宣一索子绑了,好似:数
只皂雕追紫燕,一群饿虎咬羊羔。
许宣道:“众人休要错了,我是无罪之人。”众公人道:“是不是,且去府前周将仕家
分解!他店中失去五千贯金珠细软、白玉绦环、细巧百招扇、珊瑚坠子,你还说无罪?真赃
正贼,有何分说!实是大胆汉子,把我们公人作等闲看成。见今头上、身上、脚上,都是他
家物件,公然出外,全无忌惮!”许宣方才呆了,半晌不则声。许宣道:“原来如此。不妨,
不妨,自有人偷得。”众人道:“你自去苏州府厅上分说。”
次日大尹升厅,押过许宣见了。大尹审问:“盗了周将仕库内金珠宝物在于何处?从实
供来,免受刑法拷打。”许宣道:“禀上相公做主,小人穿的衣服物件皆是妻子白娘子的,
不知从何而来,望相公明镜详辨则个!”大尹喝道:“你妻子今在何处?”许宣道:“见在吉
利桥下王主人楼上。”大尹即差缉捕使臣袁子明押了许宣火速捉来。
差人袁子明来到王主人店中,主人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做甚么?”许宣道:“白娘
子在楼上么?”主人道:“你同铁头早去承天寺里,去不多时,白娘子对我说道:‘丈夫去
寺中闲耍,教我同青青照管楼上;此时不见回来,我与青青去寺前寻他去也,望乞主人替我
照管。出门去了,到晚不见回来。我只道与你去望亲戚,到今日不见回来。”众公人要王主
人寻白娘子,前前后后遍寻不见。袁子明将主人捉了,见大尹回话。大尹道:“白娘子在何
处?王主人细细禀复了,道:“白娘于是妖怪。”大尹一一问了,道:“且把许宣监了!”王
主人使用了些钱,保出在外,伺候归结。
且说周将仕正在对门茶坊内闲坐,只见家人报道:“金珠等物都有了,在库阁头空箱子
内。”周将仕听了,慌忙回家看时,果然有了,只不见了头巾、绦环、扇子并扇坠。周将仕
道:“明是屈了许宣,平白地害了一个人,不好。”暗地里到与该房说了,把许宣只间个小
罪名。
却说邵太尉使李募事到苏州干事,来王主人家歇。主人家把许宣来到这里,又吃官事,
一一从头说了一遍。李募事寻思道:“看自家面上亲眷,如何看做落?只得与他央人情,上
下使钱。一日,大尹把许宣一一供招明白,都做在白娘子身上,只做“不合不出首妖怪等
事”,杖一百,配三百六十里,押发镇江府牢城营做工。李募事道:“镇江去便不妨,我有
一个结拜的叔叔,姓李名克用,在针子桥下开生药店。我写一封书,你可去投托他。”许宣
只得问姐夫借了些盘缠,拜谢了王主人并姐夫,就买酒饭与两个公人吃,收拾行李起程。王
主人并姐夫送了一程,各自回去了。
且说许宣在路,饥食渴饮,夜住晓行,不则一日,来到镇江。先寻李克用家,来到针子
桥生药铺内。只见主管正在门前卖生药,老将仕从里面走出来。两个公人同许宣慌忙唱个暗
道:“小人是杭州李募事家中人,有书在此。”主管接了,递与老将仕。老将仕拆开看了
道:“你便是许宣?”许宣道:“小人便是。”李克用教三人吃了饭,分付当直的同到府
中,下了公文,使用了钱,保领回家。防送人讨了口文,自归苏州去了。
许宜与当直一同到家中,拜谢了克用,参见了老安人。克用见李募事书,说道:“许宜
原是生药店中主管。”因此留他在店中做买卖,夜间教他去五条巷卖豆腐的王公楼上歇。克
用见许宣药店中十分精细,心中欢喜。原来药铺中有两个主管,一个张主管,一个赵主管。
赵主管一生老实本分。张主管一生克剥奸诈,倚着自老了,欺侮后辈。见又添了许宣,心中
不悦,恐怕退了他;反生好计,要嫉妒他。
忽一日,李克用来店中闲看,问:“新来的做买卖如何?”张主管听了心中道:“中我
机谋了!”应道:“好便好了,只有一件,……”克用道:“有甚么一件?”
老张道:“他大主买卖肯做,小主儿就打发去了,因此人说他不好。我几次劝他,不肯
依我。”老员外说:“这个容易,我自分付他便了,不怕他不依。”赵主管在傍听得此言,
私对张主管说道:“我们都要和气。许宣新来,我和你衫管他才是。有不是宁可当面讲,如
何背后去说他?他得知了,只道我们嫉妒。”老张道:“你们后生家,晓得甚么!”天已晚
了,各回下处。赵主管来许宣下处道:“张主管在员外面前嫉妒你,你如今要愈加用心,大
主小主儿买卖,一般样做。”许宣道:“多承指数。我和你去闲酌一杯。”二人同到店中,
左右坐下。酒保将要饭果碟摆下,二人吃了几杯。赵主管说:“老员外最性直,受不得触。
你便依随他生性,耐心做买卖。”许宣道:“多谢老兄厚爱,谢之不荆”又饮了两杯,天色
晚了。赵主管道:“晚了路黑难行,改日再会。”许宣还了酒钱,各自散了。
许宣觉道有杯酒醉了,恐怕冲撞了人,从屋檐下回去。正走之间,只见一家楼上推开
窗,将熨斗播灰下来,都倾在许宣头上。立住脚,便骂道:“淮家泼男女,不生眼睛,好没
道理!”只见一个妇人,慌忙走下来道:“官人休要骂,是奴家不是,一时失误了,休怪!”许
宣半醉,抬头一看,两眼相观,正是白娘子。许宣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无明火焰腾腾
高起三千丈,掩纳不住,便骂道:“你这贼贱妖精,连累得我好苦!吃了两场官事!”恨小非
君于,无毒不丈夫。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许宣道:“你如今又到这里,却不是妖怪?”赶将人去,把白娘子一把拿住道:“你要
官休私休!”白娘子陪着笑面道:“丈夫,‘一夜夫妻百日恩”和你说来事长。你听我说:
当初这衣服,都是我先夫留下的。我与你恩爱深重,教你穿在身上,恩将仇报,反成吴、
越?许宣道:“那日我回来寻你,如何不见了”主人都说你同青青来寺前看我,因何又在
此间?”白娘于道:“我到寺前,听得说你被捉了去,教青青打听不着,只道你脱身走了。
怕来捉我,教青青连忙讨了一只船,到建康府娘舅家去,昨日才到这里。我也道连累你两场
官事,还有何面目见你!你怪我也无用了。情意相投,做了夫妻,如今好端端难道走开了?
我与你情似太山,恩同东海,誓同生死,可看日常夫妻之面,取我到下处,和你百年偕老,
却不是好!”许宣被白娘子一骗,回嗔作喜,沉吟了半晌,被色迷了心胆,留连之意,不回下
处,就在白娘子楼上歇了。
次日,来上河五条巷王公楼家,对王公说:“我的妻子同丫鬟从苏州来到这里。”一一
说了,道:“我如今搬回来一处过活。”王公道:“此乃好事,如何用说。”
当日把白娘子同青青撒来王公楼上。次日,点茶请邻舍。第三日,邻舍又与许宣接风。
酒筵散了,邻舍各自回去,不在话下。第四日,许宣早起梳洗已罢,对白娘子说:“我去拜
谢东西邻舍,去做买卖去也;你同青青只在楼上照管,切勿出门!”分付已了,自到店中做买
卖,早去晚回。不觉光阴迅速,日月如梭,又过一月。
忽一日,许宣与白娘商量,去见主人李员外妈妈家眷。白娘子道:“你在他家做主管,
去参见了他,也好卧常走动。到次日,雇了轿子,径进里面请白娘子上了轿,叫王公挑了盒
儿,丫鬟青青跟随,一齐来到李员外家。下了轿于。进轰卜里面,请员外出来。李克用连忙
来见,白娘子深深道个万福,拜了两拜,妈妈也拜了两拜,内眷都参见了。原来李克用年纪
虽然高大,却专一好色,见了白娘子有倾国之姿,正是:三魂不附体,七魄在他身。
那员外目不转睛,看白娘子。当时安排酒饭管待。妈妈对员外道:“好个伶俐的娘子!
十分容貌,温柔和气,本分老成。”员外道:“便是杭州娘子生得俊俏。”饮酒罢了,白娘
子相谢自回。李克用心中思想:“如何得这妇人共宿一宵?”眉头一簇,计上心来,道:
“六月十三是我寿诞之日,不要慌,教这妇人着我一个道儿。”
不觉乌飞兔走,才过端午,又是六月初间。那员外道:“妈妈,十三日是我寿诞,可做
一个筵席,请亲眷朋友闲耍一臼,也是一生的快乐。”当日亲眷邻友主管人等,都下了请
帖。次日,家家户户都送烛面手帕物件来。十三日都来赴筵,吃了一日。次日是女眷们来贺
寿,也有甘来个。且说白娘子也来,十分打扮,上着青织金衫儿,下穿大红纱裙,戴一头百
巧珠翠金银首饰。带了青青,都到里面拜了生日,参见了老安人。东阁下排着筵席。原来李
克用是吃虱子留后腿的人,因见白娘于容貌,设此一计,大排筵席。各各传杯弄盏。酒至半
酣,却起身脱衣净手。李员外原来预先分付腹心养娘道:“若是白娘于登东,他要进去,你
可另引他到后面僻净房内去。”李员外设计已定,先自躲在后面。正是:不劳钻穴逾墙事,
稳做偷香窃玉人。
只见白娘子真个要去净手,养娘便引他到后面一,间僻净房内去,养娘自回。那员外心
中****,捉身不住,不敢便走进去,却在门缝里张。不张万事皆休,则一张那员外大吃一
惊,回身便走,来到后边,往后倒了:不知一命如何,先觉四肢不举!
那员外眼中不见如花似玉体态,只见房中幡着一条吊桶来粗大白蛇,两眼一似灯盏,放
出金光来。惊得半死,回身便走,一绊一交。众养娘扶起看时,面青口白。主管慌忙用安魂
定魄丹服了,方才醒来。老安人与众人都来看了:道:“你为何大惊小怪做甚么?”李员外
不说其事,说道“我今日起得早了,连日又辛苦了些,头风病发,晕倒了。扶去房里睡了。
众亲眷再人席饮了几杯,酒筵散罢,众人作谢回家。
白娘子回到家中思想,恐怕明日李员外在铺中对许宣说出本相来,便生一条计,一头脱
衣服,一头叹气。许宣道:“今同出去吃酒,因何回来叹气?”白娘子道:“丈夫,说不
得!李员外原来假做生日,其心不善。因见我起身登东,他躲在里面,欲要好骗我,扯裙扯
裤,来调戏我。欲待叫起来,众人都在那里,怕妆幌子。被我一推倒地,他怕羞没意思,假
说晕倒了。这惶恐那里出气"许宣道:“既不曾好骗你,他是我主人家,出于无奈,只得忍
了。这遭休去便了。”白娘于道:“你不与我做主,还要做人?”许宣道:“先前多承姐夫
写书,教我投奔他家。亏他不阻,收留在家做主管,如今教我怎的好?”白娘子道:“男于
汉!我被他这般欺负,你还去他家做主管?”许宣道:“你教我何处去安身?做何生理?”
白娘子道:“做人家主管,也是下贱之事,不如自开一个生药铺。”许宣道:“亏你说,只
是那讨本钱?白娘子道:“你放心,这个容易。我明日把些银子,你先去赁了问房子却又说
话。”
且说“今是古,古是今”,各处有这般出热的。间壁有一个人,姓蒋名和,一生出热好
事。次日,许宣问白娘子讨了些银子,教蒋和去镇江渡口马头上,赁了一间房子,买下一付
生药厨柜,陆续收买生药,十月前后,俱已完备,选日开张药店,不去做主管。那李员外也
自知惶恐,不去叫他。
许宣自开店来,不匡买卖一口兴一日,普得厚利。正在门前卖生药,只见一个和尚将着
一个募缘簿子道:“小僧是金山寺和尚,如今七月初七日是英烈龙王生日,伏望官人到寺烧
香,布施些香钱。”许宣道:“不必写名。我有一块好降香,舍与你拿去烧罢。即便开柜取
出递与和尚。和尚接了道:“是日望官人来烧香!”打一个问讯去了。白娘子看见道:“你这
杀才,把这一块好香与那贼秃去换酒肉吃!”许宣道:“我一片诚心舍与他,花费了也是他的
罪过。”
不觉又是七月初七日,许宣正开得店,只见街上闹热,人来人往。帮闲的蒋和道:“小
乙官前日布施了香,今日何不去寺内闲走一遭?”许宣道:“我收拾了,略待略待。和你同
去。”蒋和道:“小人当得相伴。”许宣连忙收拾了,进去对白娘子道:“我去金山寺烧
香,你可照管家里则个。”白娘子道:“无事不登三宝殿’,去做甚么?”许宣道:“一者
不曾认得金山寺,要去看一看;二者前日布施了,要去烧香。”白娘子道:“你既要去,我
也挡你不得,也要依我三件事。”许宣道:“那三件?”白娘子道:“一件,不要去方丈。
内去;二件,不要与和尚说话:三件,去了就回,来得迟,我便来寻你也。”许宣道:“这
个何妨,都依得。”当时换了新鲜衣服鞋袜,袖了香盒,同蒋和径到江边,搭了船,投金山
寺来。先到龙王堂烧了香,绕寺闲走了一遍,同众人信步来到方丈门前。许宣猛省道:“妻
子分付我休要进方丈内去。立住了脚,不进去。蒋和道:“不妨事,他自在家中,回去只说
不曾去便了。”说罢,走入去,看了一回,便出来。
且说方丈当中座上,坐着一个有德行的和尚,眉清目秀,圆顶方袍,看了模样,确是真
僧。一见许宣走过,便叫侍者:“快叫那后生进来。”恃者看了一回,人千人万,乱滚滚
的,又不认得他,回说:“不知他走那边去了?”和尚见说,持了掸杖,自出方丈来,前后
寻不见,复身出寺来看,只见众人都在那里等风浪静了落船。那风浪越大了,道:“去不
得。”正看之间,只见江心里一只船飞也似来得快。
许宣对蒋和道:“这船大风浪过不得渡,那只船如何到来得快!”正说之间,船已将近。
看时,一个穿白的妇人,一个穿青的女子来到岸边。仔细一认,正是白娘子和青青两个。许
宣这一惊非校白娘子来到岸边,叫道:“你如何不归?快来上船!”许宣却欲上船,只听得有
人在背后喝道:于业畜在此做甚么?许宣回头看时,人说道:“法海禅师来了!”禅师道:
“业畜,敢再来无礼,残害生灵!老僧为你特来。”白娘子见了和尚,摇开船,和青青把船
一翻,两个都翻下水底去了。许宣回身看着和尚便拜:“告尊师,救弟子一条草命!”禅师
道:“你如何遇着这妇人?”许宣把前项事情从头说了一遍。禅师听罢,道:“这妇人正是
妖怪,汝可速回杭州去,如再来缠汝,可到湖南净慈寺里来寻我。有诗四句:
本是妖精变妇人,西湖岸上卖娇声。
汝国不识这他计,有难湖南见老憎。
许宣拜谢了法海禅师,同蒋和下了渡船,过了江,上岸归家。白娘子同青青都不见了,
方才信是妖精。到晚来,教蒋和相伴过夜,心中昏闷,一一夜不睡。次日早起,叫蒋和看着
家里,却来到针子桥李克用家,把前项事情告诉了一遍。李克用道:“我生日之时,他登
东,我撞将去,不期见了这妖怪,惊得我死去;我又不敢与你说这话。既然如此,你且搬来
我这里住着,别作道理。许宣作谢了李员外,依旧搬到他家。不觉住过两月有余。
忽一日立在门前,只见地方总甲分付排门人等,俱要香花灯烛迎接朝廷恩赦。原来是宋
高宗策立孝宗,降赦通行天下,只除人命大事,其余小事,尽行赦放回家。许宣遇赦,欢喜
不胜,吟诗一首,诗云:
感谢吾皇降赦文,网开三面许更新。
死时不作他邦鬼,生日还为旧土人。
不幸逢妖愁更甚,何期遇宵罪除根。
归家满把香焚起,拜谢乾坤再造恩。
许宣吟诗已毕,央李员外衙门上下打点使用了钱,见了大尹,给引还乡。拜谢东邻西
舍,李员外妈妈合家大孝二位主管,俱拜别了。央帮闲的蒋和买了些土物带回杭州。来到家
中,见了姐夫姐姐,拜了四拜。李募事见了许宣,焦躁道:“你好生欺负人!我两遭写书教
你投托人,你在李员外家娶了老小,不直得寄封书来教我知道,直恁的无仁无义!”许宣说:
“我不曾娶妻校”姐夫道:“见今两日前,有一个妇人带着一个丫鬟,道是你的妻子。说你
七月初七日去金山寺烧香,不见回来。那里不寻到?直到如今,打听得你回杭州,同丫鬟先
到这里等你两日了。教人叫出那妇人和丫鬟见了许宣。许宣看见,果是白娘于、青青。许宣
见了,目睁口呆,吃了一惊,不在姐夫姐姐面前说这话本,只得任他埋怨了一常李募事教许
宣共白娘子去一间房内去安身。许宣见晚了,怕这白娘子,心中慌了,不敢向前,朝着白娘
子跪在地下道:“不知你是何神何鬼,可饶我的性命!”白娘子道:“小乙哥,是何道理?我
和你许多时夫妻,又不曾亏负你,如何说这等没力气的话。”许宣道:“自从和你相识之
后,带累我吃了两场官司。我到镇江府,你又来寻我。前日金山寺烧香,归得迟了,你和青
青又直赶来。见了禅师,便跳下江里去了。我只道你死了,不想你又先到此。望乞可怜见,
饶我则个!”白娘于圆睁怪眼道:“小乙官,我也只是为好,谁想到成怨本!我与你平生夫
妇,共枕同袋许多恩爱,如今却信别人闲言语,教我夫妻不睦。我如今实对你说,若听我言
语喜喜欢欢,万事皆休;若生外心,教你满城皆为血水,人人手攀洪浪,脚踏浑波,皆死于
非命。”惊得许宣战战兢兢,半晌无言可答,不敢走近前去。青青劝道:“官人,娘子爱你
杭州人生得好,又喜你恩情深重。听我说,与娘子和睦了,休要疑虑。”许宣吃两个缠不
过,叫道:“却是苦那!”只见姐姐在天井里乘凉,听得叫苦,连忙来到房前,只道他两个儿
厮闹,拖了许宣出来。白娘子关上房门自睡。
许宣把前因后事,一一对姐姐告诉了一,遍。却好姐夫乘凉归房,姐姐道:“他两口儿
厮闹了,如今不知睡了也未,你且去张一张了来。”李募事走到房前看时,里头黑了,半亮
不亮,将舌头舔破纸窗,不张万事皆休,一张时,见一条吊桶来大的蟒蛇,睡在床上,伸头
在天窗内乘凉,鳞甲内放出白光来,照得房内如同白日。吃了一惊,回身便走。来到房中,
不说其事,道:“睡了,不见则声。”许宣躲在姐姐房中,不敢出头,姐夫也不问他。过了
一夜。
次日,李募事叫许宣出去,到僻静处问道:“你妻子从何娶来?实实的对我说,不要瞒
我,自咋夜亲眼看见他是一条大白蛇,我怕你姐姐害怕,不说出来。”
许宣把从头事,——对姐夫说了一遍。李募事道:“既是这等,白马庙前一个呼蛇甄先
生,如法捉得蛇,我问你去接他。”二人取路来到臼马历前,只见戴先生正立在门口。二人
道:“先生拜揖。”先生道:“有何见谕?”许宣道:“家中有一条大蟒蛇,想烦一捉则个!”先生道:“宅上何处广许宣道:)过军将桥黑珠儿巷内李募事家便是。”取出一两银子
道:“先生收了银子,待捉得蛇另又相谢。”先生收了道:“二位先回,小子便来。”李募
事与许宣自回。
那先生装了一瓶雄黄药水,一直来到黑珠儿巷门,间李募事家。人指道:“前面那楼子
内便是。”先生来到门前,揭起帘子,咳嗽一声,并无一个人出来。
敲了半晌门,只见一个小娘子出来问道:“寻谁家?”先生道:“此是李募事家么?”
小娘子道:“便是。”先生道:“说宅上有一条大蛇,却才二位官人来请小子捉蛇。”小娘
子道:“我家那有大蛇?你差了。”先生道:“官人先与我一两银子,说捉了蛇后,有重
谢。”白娘子道:“没有,休信他们哄你。先生道:“如何作耍?”白娘于三回五次发落不
去,焦躁起来,道:“你真个会捉蛇?只怕你捉他不得!”戴先生道:“我祖宗七八代呼蛇捉
蛇,量道一条蛇有何难捉!”娘子道,’你说捉得,只怕你见了要走!”先生道:“不走,不
走!如走,罚一锭白银。”娘子道:“随我来。”到天井内,那娘子转个湾,走进去了。那
先生手中提着瓶儿,立在空地上,不多时,只见刮起一阵冷风,风过处,只见一一条吊桶来
大的蟒蛇,连射将来,正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且说那戴先生吃了一惊,望后便倒,雄黄罐儿也打破了,那条大蛇张开血红大口,露出
雪白齿,来咬先生。先生慌忙爬起来,只恨爹娘少生两脚,一口气跑过桥来,正撞着李募事
与许宣。许宣道:“如何?”那先生道:“好教二位得知,……”把前项事,从头说了一
遍,取出那一两银子付还李募事道:“若不生这双脚,连性命都没了。二位自去照顾别
人。”急急的去了。许宣道:“姐夫,如今怎么处?”李募事道:“眼见实是妖怪了。如今
赤山埠前张成家欠我一千贯钱,你去那里静处,讨一间房儿住下。那怪物不见了你,自然去
了。”许宣无计可奈,只得应承。同姐夫到家时,静悄悄的没些动静。李募事写了书贴,和
票子做一封,教许宣往赤山埠去。只见白娘子叫许宣到房中道:“你好大胆,又叫甚么捉蛇
的来!
你若和我好意,佛眼相看;若不好时,带累一城百姓受苦,都死于非命!”许宣听得,心
寒胆战,不敢则声。将了票子,闷闷不已。来到赤山埠前,寻着了张成。随即袖中取票时,
不见了,只叫得苦。慌忙转步,一路寻回来时,那里见!
正闷之间,来到净慈寺前,忽地里想起那金山寺长老法海禅师曾分付来:“倘若那妖怪
再来杭州缠你,可来净慈寺内来寻我。”如今不寻,更待何时?急入寺中,问监寺道:“动
问和尚,法海禅师曾来上刹也未?”那和尚道:“不曾到来。”
许宣听得说不在,越闷,折身便回来长桥堍下,自言自语道:“‘时衰鬼弄人,我要性
命何用?看着一湖清水,却待要跳!正是:阎王判你三更到,定不容人到四更。
许宣正欲跳水,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男子汉何故轻生?死了一万口,只当五千双,
有事何不问我!”许宣回头看时,正是法海禅师,背驮衣钵,手提禅杖,原来真个才到。也是
不该命尽,再迟一碗饭时,性命也休了。许宣见了禅师,纳头便拜,道:“救弟子一命则个!”禅师道:“这业畜在何处?”许宣把上项事一一诉了,道:“如今又直到这里,求尊师救
度一命。”禅师于袖中取出一个钵孟,递与许宣道:“你若到家,不可教妇人得知,悄悄的
将此物劈头一罩,切勿手轻,紧紧的按住,不可心慌,你便回去。”
且说许宣拜谢了禅师,口家。只见白娘子正坐在那里,口内喃喃的骂道:“不知甚人挑
拨我丈夫和我做冤家,打听出来,和他理会!”正是有心等了没心的,许宣张得他眼慢,背后
悄悄的,望白娘子头上一罩,用尽平生气力纳祝不见了女子之形,随着钵盂慢慢的按下,不
敢手松,紧紧的按祝只听得钵盂内道:“和你数载夫妻,好没一些儿人情!略放一放!”许宣
正没了结处,报道:“有一个和尚,说道:‘要收妖怪。,”许宣听得,连忙教李募事请禅
师进来。来到里面,许宣道:“救弟子则个!”不知禅师口里念的甚么。念毕,轻轻的揭起钵
盂,只见白娘子缩做七八寸长,如傀儡人像,双眸紧闭,做一堆儿,伏在地下。禅师喝道:
“是何业畜妖怪,怎敢缠人?可说备细!”白娘于答道:“禅师,我是一条大蟒蛇。因为风雨
大作,来到西湖上安身,同青青一处。不想遇着许宣,春心荡漾,按纳不祝一时冒犯天条,
却不曾杀生害命。望禅师慈悲则个!”禅师又问:“青青是何怪?”白娘子道:“青青是西湖
内第三桥下潭内千年成气的青鱼。一时遇着,拖他为伴。他不曾得一日欢娱,并望禅师怜悯!”禅师道:“念你千年修炼,免你一死,可现本相!”白娘子不肯。禅师勃然大怒,口中念念
有词,大喝道:“揭谛何在?快与我擒青鱼怪来,和白蛇现形,听吾发落!”须臾庭前起一阵
狂风。风过处,只闻得豁刺一声响,半空中坠下一个青鱼,有一丈多长,向地拨刺的连跳几
跳,缩做尺余长一个小青鱼。看那白娘子时,也复了原形,变了三尺长一条白蛇,兀自昂头
看着许宣。禅师将二物置于钵盂之内,扯下相衫一幅,封了钵盂口。拿到雷峰寺前,将钵盂
放在地下,令人搬砖运石,砌成一塔。后来许宣化缘,砌成了七层宝塔,千年万载,白蛇和
青鱼不能出世。
且说禅师押镇了,留惕四句:
西湖水干,江潮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
法海禅师言渴毕。又题诗八句以劝后人:
奉功世人体爱色,爱色之人被色迷。
心正自然邪不扰,身端忽有恶来欺?
但看许宣因爱色,带累官司惹是非。
不是老憎来救护,白蛇吞了不留些。
法海禅师吟罢,各人自散。惟有许宣情愿出家,礼拜禅师为师,就雷峰塔披剃为僧。修
行数年,一夕坐化去了。众僧买龛烧化,造一座骨塔,千年不朽,临去世时,亦有诗八句,
留以警世,诗曰:
祖师度我出红尘,铁树开花始见春。
化化轮回重化化,生生转变再生生。
欲知有色还无色,须识无形却有形。
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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