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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1 16:5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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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柒
从东宫之后,秋离便病倒了。
药香盈满整个楚环宫。秋离斜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绵绵无力,啜了一口药便开始咳嗽起来。门外,太医颤抖的声音传进来:“皇上,莫姑娘的确是因为着了凉,感染了风寒。需悉心调养几日,却……实在没什么别的法子。”
帝王的声音依旧平静:“陈太医,朕信得过你。昨天白日里莫姑娘她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病成这样?”
“回皇上的话,据宫里的丫鬟说莫姑娘昨天夜里——”
怀远突然抬手,打断了太医的话,缓缓地说:“昨晚守夜的奴才疏职,寝宫的门窗大开,这才让莫姑娘着了凉,你要说的,可是这个?”
怀远字字句句说得轻缓,但于太医听来却无异于巨石压顶,不禁出了一头冷汗。真的险得很,差点就说错了话。赶紧迎合道:“是是是,就是这样。夜风阴寒,伤了莫姑娘的元气。晚上就寝时理当……理当锁紧门窗……”
秋离听了这话,微微皱了眉,将嘴边的药碗推开去。盯着刚进门来的南宫怀远。怀远的神色依旧看不见波澜,只是从丫鬟手中接了药碗,坐到她的塌上。轻轻吹凉了药,喂到她唇边。秋离别过脸去,躲开了。他仍旧不与她说什么,只是将手中的碗递给身边的丫鬟,站起身来:“昨天夜里谁当值?”
听了这话,宫里早已经黑压压跪下去一片,没人敢回答。怀远亦无言,用手指轻轻地叩击身侧的的桌案。倒是旁边跟随他多年的梁总管开了腔:“皇上问你们话呢,昨儿个哪几个奴才守夜的,站出来说话!”
几个丫鬟和小太监唯唯诺诺地站出来,脚下一软,仍旧跪了下去。
怀远瞥了他们一眼,道:“就是你们让莫姑娘病成这样?”那几个奴才当然知道这话里担了多大的罪名,却又无从反驳,吓得脸色惨白,只能一个劲的磕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不要为难他们,咳咳……不是他们……是我自己要去那里……”秋离挣扎着起了身,梁总管赶紧去扶。怀远皱了眉,道:“胡说些什么,昨晚你哪里都没有去。我是知道的,我知道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似乎只是要说给他自己听。
“怀远哥哥……”
“不要再说了!”怀远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在秋离的记忆中,他似乎从来没有对她这样发怒过。他的声音突然沉下去,低声地:“我不想听。”
似乎就这样僵持了很久,直到一个小太监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梁总管见皇上脸上更为不悦,喝道:“还有没有规矩?这是你随便闯得的地儿?”小太监慌张地跪下,喘着粗气:“奴才……该死!”
“出了什么事?”
“禀皇上,欧将军回城了,大捷!”
“欧青阳回来了?”怀远脸上的阴郁一扫而光,微笑起来,“他果然没让朕失望。叫他先到静心殿侯着,朕随后就到。”
欧青阳非贵族出身,仅凭一身卓绝的武艺,年纪轻轻就官至镇国大将军,这在大泽国历史中都从未有过。而今守住这片江山,欧将军也是大大的功臣。皇上对他另眼相待,更给了他自由出入皇宫的特权。现在他大胜而归,总可以让皇上稍稍息怒了。梁总管暗自舒了口气。
南宫怀远摆驾回宫。走到门口,停住。并不回头,声音却听得出黯然:“你好好养病,我过几日再来看你。”
看着怀远走出去,心头竟有些隐隐作痛,又开始阵阵地咳嗽起来,只好躺下去闭了眼。
第11章:捌
“莫姑娘,是吃药的时辰了。”这声音恍然有些熟悉,睡意中睁了眼,看到一个中年妇人笑容满面地站在面前。赶紧坐起身来,欣喜又有些疑惑:“崔嬷嬷?”那妇人笑得更开了:“姑娘倒还记着呢。”
崔嬷嬷是南宫怀远的乳娘,当初秋离刚到宫里时受了她不少照顾。怀远不比南宫寒尘,因了皇太子的身份仅乳娘就有十几个。崔嬷嬷是怀远唯一的乳娘,自小看着他长大,因而与怀远十分亲近。现如今南宫怀远当了皇帝,她在宫中也自然很有地位。
只是她怎么会在这里?秋离这样想着,才发觉今天的楚环宫确实有些不对劲。环顾了四周,原来是宫里的奴仆全都换了,一张熟脸都没有。便轻轻叹了口气。
崔嬷嬷觉察到秋离神色的变化,微微一笑:“姑娘莫担心,以后就让老奴来服侍姑娘的起居可好?”秋离像没听到她说话一般,暗自叹了声:“他还是没有放过他们……”崔嬷嬷意会:道“宫里人多嘴杂,皇上他也是逼不得已。更何况……”说到这里,她微微顿了顿,又接着说:“姑娘实在不该去那里。”
“我只是想去看看,毕竟那是我曾经住过的地方。”
“那地方是宫里的禁地,皇上也是怕触景伤情,又担心有手脚不干净的破坏旧境,便将那地方封了。不想姑娘却怎么进去了。”
那地方是封了的?仔细想想,并不记得有封印的迹象。当时不就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吗?正想着,思绪被崔嬷嬷一句话打断:“姑娘不是不知道皇上的心思……”
这一句,让秋离立时愣住了。见秋离不说话,崔嬷嬷继续说下去:
“嬷嬷我是个爽快人,也不怕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那仙逝的太子爷千好万好,我们皇上有哪一点比不上?”
秋离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却不知如何回应,只好听着。
“太子从小便被先帝当宝贝似的疼,可是皇……怀远那孩子,却连见上先帝一面都难。天下人都把太子当神一样供奉着,谁又在乎过怀远的感受?不是我偏袒,论骑射武功,怀远还要略胜过太子爷一筹。”崔嬷嬷说得越发激动:“太子爷是‘战神’转世,先帝怕伤及他,从不让他亲征。沙场上出生入死的都是怀远,那么多次带着滴血的伤口回来……哪次不是大获全胜?可谁记得他的好?”
崔嬷嬷抹了把眼泪,又望向秋离:“这些,怀远通通都没有埋怨过。人各有命,谁让破天转世的不是他呢?他也认了。可是……直到你出现……”
“嬷嬷,别说了!”意识道到嬷嬷下面要说的话,秋离慌忙打断。
“其实就算老奴不说,姑娘也自然清楚。太子爷对姑娘的情意怎么比得上怀远的千分之一?哪次姑娘危难的时候不是怀远冲在前头?”
“不要……再说了!”头疼欲裂,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让我静一静。”
崔嬷嬷退出去,临到门口,幽幽道了一声:“皇上对姑娘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泪水终于悄无声息地流下来。记忆的闸门打开,恍然又是那许多年以前——
那是莫秋离刚刚搬入东宫的时候。
南宫寒尘对她不冷不热,话也未曾说上过几句。她又没有旁的事可做,甚是无趣。只好又带了几个宫女在宫里溜达。
走到前殿,看到一个玉带白袍的少年,只是背对着她,看不真切。便出声叫过去:“喂!那位……”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慌忙住了口。好在那少年听到了她的声音,慢慢转过身来。看到面前娇俏的少女,微微一笑。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秋离曾经在书里读到过这句话,如今见了他才算是真正体味了这话的含义。白衣胜雪,宛然有林下之风,又自有几分贵气,颇显王者风范。这应该算是她进宫以来见到的第二个好看的人吧。
“姑娘是在叫我吗?”
他这一问,秋离才想起收回自己的目光,盯着一个陌生男子看了那么久总是有些失礼。盈盈一拜,羞红了脸颊。那少年早已经走到了面前,秋离身侧的宫女纷纷向他拜下,道:“大皇子吉祥。”原来这人竟是南宫寒尘的亲哥哥,大泽国的大皇子。秋离大惊失色,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倒是怀远先开了口:“这个小女孩儿……”
“我不是小女孩儿,我姓莫,叫莫秋离。”听到怀远的话终于按耐不住,急着反驳。
南宫怀远朗声笑起来:“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小姑娘。”接着又道:“是来和我弟成亲的‘圣妃’?”
刚想说什么,听到寒尘的声音:“皇兄,你怎么来了?”秋离转过头,看到南宫寒尘走过来,脸上竟带了一丝清浅的笑意。尽管那笑容极浅,却仍让秋离惊讶不已。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南宫寒尘的笑容。只是眼光扫向站在怀远身旁的她时,那丝笑容就忽地不见了踪迹。
怀远仍旧微笑着:“来看看你啊。不巧就遇到……弟妹了。”说着向秋离递一个眼色,半开起玩笑来。
天底下敢这样跟冷冰冰的太子开玩笑的,恐怕也只有大皇子。而寒尘似乎也只在与这个哥哥说话时才有一丝难得的暖意。但此时,南宫寒尘并不喜欢这个玩笑,脸色渐渐沉下来,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她不是你的‘弟妹’。至少我不承认是。”没想到他会当面给她这样的难堪,秋离到底是个小女孩,当下窘得便要掉下眼泪来,声音也带了哭腔:“谁稀罕嫁给你?谁要你承认了?”
南宫怀远也渐渐失了笑容,紧皱眉,手重重地拍在南宫寒尘的肩头,莫秋离一直没有忘记他说过的那句话。他的声音严肃到不容抗拒,几乎是命令的口吻,他说:“寒尘,你记住——要善待莫姑娘。”她记得他说完这句话后望向她,那个复杂的眼神,无声却胜万言。
……
然而,将近一个寒暑过去,寒尘对她依旧不冷不热。
“为什么他不肯理我,不肯喜欢我呢?”又一次被南宫寒尘的冷漠态度所恼,莫秋亲兄弟离向南宫怀远诉苦。似乎每次受了寒尘的气,总是要到怀远那里寻求安慰。明明是亲兄弟,却有着如此差异的禀性。只是这一次,怀远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安慰她,却用了那样低沉的声音唤她:“秋离。”
他问,“如果你不是夕若,如果没有什么前世今生……你,会选择我吗?”
……
另一年,春色正浓。
皇室惯例的围猎。南宫怀远、南宫寒尘、纪黛如、莫秋离四人得了机会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宫。甩开了随从,四人乘马偷偷溜到围场外的湖畔。
秋离口渴得紧,栓好了马便匆匆奔到小湖边,躬身下去掬水喝。突然,脚底的石块松动,惊呼了一声落入湖中。刺骨的凉意,死亡的恐惧。哭着叫喊起来:“怀远哥哥——救我!”随后她听到“扑通”一声,有人牵了她的衣袖,拖住她,拼命地向岸边游。
意识渐渐模糊,她恍惚地听到他的声音:“别怕,我在这里。”然后,她便很安心的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躺在“静娴斋”的床榻上。婆婆握着她的手,老泪纵横:“谢天谢地,总算是醒过来了!”太医们也终于松了口气。皇上那边来的奴才赶紧回去报喜了。只有立在床边的南宫寒尘,依旧清冷的脸色,看不出丝毫情绪,即使身着金丝银线织成的锦衣,也仍旧显得萧索。看她醒来,还是不出一语。
“怀远哥哥呢?”她问他。他的神色一变,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婆婆赶紧答话:“大皇子在皇上的承贤殿。”秋离冷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出了这样的状况自然是怀远哥哥担着。就连偷溜出围场的过错也定是归咎到他的身上了吧。”她全然不顾婆婆递来的眼色,死死地盯着南宫寒尘,异样的语调,“倒不知当初是谁先出的主意。只是……皇太子哪会有什么过错?”
话说到这份上,一屋子都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谁也没有这样对太子说过话,就连皇上亦不曾。婆婆皱紧了眉,却也不说什么。带了一屋子的人退下,只留了秋离和寒尘两人在屋里。
“皇兄不会有事的,我保证。”沉默了很久,南宫寒尘终于开口说了这一句。他缓缓起身,背向莫秋离。犹豫了很久,终于开第12章:玖
梦醒来,终究还是残酷不过的现实。
楚环宫,中庭。夜凉如水。
庭中跪在地上的纤纤女子被夜风冻得瑟瑟发抖。高高举过头顶的夜光杯,盛着清水,几欲成冰。双膝在冰凉的地面冻得通红,捧着夜光杯的双手已经麻木。然而,莫秋离却依然跪着,任泪水夺眶,不住地咳嗽。
这么多年了,竟然还会因为那样的话觉得心乱?如果婆婆还在,一定是会受罚的。
犹记得上一次这般跪着,是九年前,在东宫“静娴斋”的内庭——
婆婆亲手端来了盛满水的夜光杯,叫她跪着举过头顶,不可洒落半滴:“若是知道错了就起来,不然,就这样跪到清醒为止!”婆婆一向疼她,那晚,是她第一次被婆婆惩罚,也是她第一次见婆婆这样发怒。
秋离记得,她只是怯怯地对婆婆说:“我好像比较喜欢……怀远哥哥……”接着,“啪”的一声,脸上火辣辣地疼。眼里盈了泪,委屈地望向婆婆。婆婆气得声音都在颤抖:“这样的话……这样的混账话——你怎么能说出口?”说着,眉头紧皱,神色一厉,额上的皱纹有如刀刻,“夕若不会背叛破天,绝对不会……绝对不能!”
婆婆拉她到了内庭,令她跪在冰凉的地上。
秋离本以为倔强如她,是断断不会屈服的。然而,第二天早晨婆婆来看她时,已然跪到无力的她竟然低头认了错。婆婆虽然惊讶,却也高兴得很。
她没有告诉婆婆她是如何想通的。就算是告诉了,婆婆又怎么会相信?然而,莫秋离确定,她是看到夕若了……独自跪在那里,身子冻到僵硬。她看到一个女子远远地走过来,穿的竟是那件“云之翼”!走到近处,她看清了她的脸,清雅脱俗,笑若清芙。那绝尘的风姿美得让人惊叹,就连“云之翼”的光华都无法盖过她的美丽。她望着这仙人似的女子,却觉得异样的熟悉,仿佛遗落了千年的记忆,在瞬间苏醒。
那女子走过来,轻轻将她扶起:“我是夕若,是前世的你。”
竟然让她见到了夕若——这个与她命运相连的女子!她也曾想过要是她与夕若没有关联,就能得到自由,可是今日一见,她才觉得这命运注定是逃不掉,也是不能逃的。就只是这一眼,她便认定了这一世的宿命。
夕若拉着她冻得冰凉的手,语意悲凉:“求求你,帮我!我和破天是不能分开的。求你,让我们相守……”
回握住夕若的手,秋离的心猛然一沉。夕若的声音依旧在耳边,清婉若云:“你一定会爱上南宫寒尘的对不对?我和破天深爱着彼此,你们也会这样的,对不对?”温柔的声音漫入心间:“我们的爱会在转世轮回中永生,而莫秋离,你是我们此生的希望。”
“爱上南宫寒尘,像我爱破天一样去爱他。”
像夕若爱破天一样,莫秋离——爱上南宫寒尘吧。
魔咒一般的声音在耳边萦绕。秋离看着夕若美丽的脸,终于点了头。那一瞬。她看见夕若的笑容,黯淡了漫天星光。她说了声谢谢,渐渐消失在月色里。天的尽头,“云之翼”飘然而去。远处模糊散开一片淡紫的微云。
这一生她不能只为自己而活,美丽的神话也不能被她断送。夕若和破天定能相守,大泽的虔诚终会感动上苍。如果她能够妥协,一切都会好起来。那么……为何要反抗?如此简单的方法——像夕若爱破天一样,爱上南宫寒尘。
莫秋离跪在冰凉的地面,微笑着落了泪。
后来,面对南宫寒尘的冷漠时,秋离总是想起夕若。不知道破天是否也是这样的脾气?或许该试着像夕若一样温柔,用微笑用融化他心头的坚冰。对于寒尘的冷淡不再恼怒,当他不理不睬时仍然笑嘻嘻地缠着他,在他不言不语的时候默默地陪着他……偶尔也会闹闹小脾气,偶尔也会撒娇,为他的脸上有了一丁点表情变化而窃喜不已。然后,她成功了!她看到了他的冷漠深处暗藏的温暖,她开始渴望看到他脸上难得出现的笑意,莫秋离爱上了南宫寒尘。但是……南宫寒尘有没有爱上她呢?直到最后,她仍旧没有听到她要的答案。
终于可以释然地面对南宫怀远,那时的莫秋离已然微笑得端庄:“怀远哥哥,你永远是我和寒尘的哥哥。”
像是湖中轻起的涟漪,荡开之后,未曾留下任何痕迹。湖面光洁如镜,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胸口疼得厉害,仍旧止不住的咳嗽。直到猛地一下,生生咳出血来。手中的夜光杯摔到地上,碎了。杯里的水洒下,在月色里闪起粼粼的光。
——“莫姑娘!”
一声惊呼,让她渐渐涣散的意识猛地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是崔嬷嬷慌忙跑到庭中,扶起浑身冰凉的秋离,“你这是干什么?”边说着边叫人从屋里迅速拿了棉被,赶忙给秋离裹住。看着脸色惨白的秋离,又是心疼又是责备,“大冷的天,怎么这么折腾自己?本就是个带病的身子,还去遭这份罪!”
莫秋离的意识渐渐恍惚,只有冻得乌紫的唇在微微启合。崔嬷嬷一边将秋离往里屋扶,一边将耳朵贴近秋离的嘴,终于听到她不成句的话:
“不喜欢……不能……寒尘……怀远哥哥……”
从这只言片语中大概明白了些什么,崔嬷嬷轻轻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呢?”
那是个冗长的梦。
梦里只有南宫寒尘,他安静地看着她。冰色的眸子里竟融有几分化不开的柔情,他向她张开怀抱,徐徐的,绽开微笑。
“那天你来不及告诉我的话,究竟是什么?”她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八年的问题,“我在你的心里到底算什么?”
记忆中的寒尘从来不曾笑得如此刻温暖,仿佛春天里和煦的阳光,消融了冬日的冰雪。他轻轻地将秋离拥入怀里,温柔地对她耳语:“我把你当作我的妻子,生生世世。”
莫秋离在南宫寒尘的怀中幸福地流下眼泪。明知道这只是个梦,却依旧沉醉而满足。那就不要醒来吧,温柔的南宫寒尘只在梦里,她最想听到的答案也在梦里。跨越阴阳的界限,他们只能在梦中才可如此相偎相依,那就不要醒来吧……
口问她:“为什么你叫他救你?为什么……”声音突然低下去。
第13章:拾
紫星阁。
阁中白塔高耸入云。塔身如玉,塔顶的明珠熠熠生辉。塔底延伸出的玄色长廊中,紫衣女子仰首看着塔尖。南宫怀远静默得站在她的身后。明黄的衣袍上猛龙张牙舞爪,似乎要腾空而飞。然而帝王的脸上却不见了一贯的威严气度,却是憔悴得很。这样过了很久,怀远终于没了耐性:“你到底帮还是不帮?”
紫姬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仍然兀自仰首看塔,微笑道:“大泽国民只道是他们的皇帝有多宠爱他的紫妃,不惜千金为她造了这座‘通天塔’。可谁又知道——”她转过身来望向怀远,“那原本就只是个交易呢?”紫姬美丽的笑容仿佛在瞬间结了冰,神色一凛:“我只允过帮你一回,为你守住秘密。别的,干我何事?”
“朕没有想过要命令你。”怀远缓缓道,“朕虽不知道你要了‘皇妃’的身份何用,却也明白这对你意义重大。你的身份是朕给我,朕亦可以收回——你不是不懂。”他的声音极为平静。紫姬秀眉一挑:“你威胁我?”怀远轻笑:“这哪里算是威胁?不过是彼此彼此,各取所需而已。“顿了顿,接着,“更何况,朕的把柄也在你手里。”
紫姬展颜微笑:“到底是聪明人——不过,我一直不明白。留我这么危险的人在身边,你……不害怕?”怀远突然哈哈笑起来:“害怕?这普天之下何曾有朕害怕的东西?”
“既如此……”紫姬冷冷笑着,极轻极缓的语调,看向他,“今日又为何来找我?”
这一句,让怀远脸上的笑容猛然凝固了。
是呵,纵他如何神通广大,也仍然无法让秋离醒过来。他只能寄最后的希望于紫姬的巫术。或许,他真的害怕了。
紫姬的眼中的光芒顿时黯下来,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却迅速恢复了冰冷:“我帮不了你,请回吧。”
怀远沉默着,千万种情绪在他的眸中流转过。终于,他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有办法的,算朕……算朕求你……”帝王的声音仿佛一瞬间衰老了许多,紫姬惊讶地看向他,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赫然刻满了沧桑。若是他威胁她,逼迫她,她都不会恼怒,然而他竟然在哀求她!为了那个女人,他不惜折损他最引以为豪的骄傲!
惊讶顷刻转为愤怒,一抹紫色迅速飘进塔里。塔门重重地合上,她的声音从塔中传来:“你也病了!先救救你自己吧!”
“通天塔”中静坐了数日,不知外面什么光景……
那女人,醒来了么?哈,她的生死关她何事?倒是死了干净!
紫姬这样想着,起身开了窗户。阳光从塔外射进来,刺眼而夺目。塔中久不见阳光,突然被笼罩在这光芒下,反倒有些不适应。紫姬下意识地抬手遮住眼睛,目光一扫,看到仍旧守在塔下的南宫怀远。明黄的金丝袍在耀眼的阳光下亮色不减分毫。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紫姬回头,看到一身青衣的英武男子,剑眉星眸,执剑而立。她并不惊讶,这塔中的密道本就只有他知道。大泽国的镇国大将军,南宫怀远的心腹大将,欧青阳。
“哦。”紫姬随意的应了一声,重回到榻上盘膝坐下,又望向欧青阳,冷笑道,“怎么?心疼你的主子了?”
“他不是我的主子。”欧青阳不假思索地反驳,“我的主子只有神帅破天,你知道的。”紫姬冷哼了一声,微微闭了眼。欧青阳强忍住对她态度的不满,继续道:“就不能帮帮他?你不会没有办法。”紫姬仍旧闭着眼,语意慵懒:“你好像比我高明得多吧,青阳护法。”欧青阳终于怒了:“别跟我阴阳怪气的!我法力尽失你不是不知道。否则,何苦来找你?”紫姬豁然睁开眼睛,瞪着他:
“如今朝我吼什么?害你法力尽失的人可是我?要不是为了保住夕若的真身,你也不会落得这样!谁叫那女人没用,只会拖累旁人!”
“那不是圣妃的本意。当时的情况你知道,圣妃身子弱,又不会武功。若不那样做,如何能同神帅一道转世轮回?别说只是用我的法力,哪怕是要我的性命,也自是情愿。”
“可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紫姬冷笑,“可惜人家早将前世忘得一干二净,哪还记得你的好。”
“紫月……”欧青阳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我知道——你对圣妃有成见……”
紫姬听得这一声“紫月”,突然失了神。这个早已遗落的符号又被重新拾起,听来竟觉得莫名酸楚。
大泽国的传说中,‘战神’破天出征必有两大护法随战。左护法青阳,善战,工暗杀攻防术。右护法紫月,善谋略,工策算巫卜术。
“就算你有万般不愿,为了神帅,定要护圣妃周全!”被青阳的话打断了思绪,紫月恍然回过神来:“你潜入宫中那么久,可有神帅的消息了?”
青阳叹了口气,摇头,忽而又顿住,一脸坚决道:“不过我肯定,神帅一定还活着。人间那样一次小小的战役,岂有他战死的道理?”转向紫月,问道:“你呢?用你的占星术竟也无法知晓他的下落吗?”“前世的记忆仍未苏醒,仙籍已没,人间无迹。叫我从何占起?”说完,紫月又幽幽一笑,“亏了你还记得神帅,我只道你当人间的镇国大将军,忘了主呢。”
听出了紫月话里有话,青阳道:“南宫怀远是个好皇帝,有勇有谋,文武双全。确有几分可敬之处。如若不然……紫月护法也不会成了他的紫妃……”
“你这是什么意思?”紫月怒道,“我这般只是为了有个安全的身份留在宫里,得了这通天意的白塔,好早日得到神帅的消息。你当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我哪里知道。”青阳飞身上了窗边的房檐,朝塔下的南宫怀远看过去,“我只知道南宫怀远是个难得的君子,纵是有人倾心于他也不算什么稀罕事。”
紫月脸色阴沉下来,正待反驳,却见青阳笑意深长:“当然……南宫怀远比起神帅,却终究只是个凡人,怕是入不了紫月护法的眼。”
“青阳护法。”她淡淡的看他一眼,声音是无以言说的冷漠,“我的事情还不论你来管。”
欧青阳一愣,眼中似有些莫名的情绪流转。然而,紫月不再理会曾经的同僚,转身下了楼梯,打开紧闭的塔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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