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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蝶之灵

500个短篇恐怖故事合集(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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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0 17:44:57 | 显示全部楼层
No.222 预言
  
  他把她的身体劈开,用斧头剁成块状。
  厨房里有黑色塑胶袋,厚实而且密封,很适合放置尸体。
  他将她,一块一块装进塑胶袋里,封口用绳子紧紧扎住。
  
  门口走廊是个公共场所,难免有人会好奇看一看塑胶袋。走廊不安全。
  楼下垃圾桶是拾荒者的天堂,他们的铁钩会轻易划开塑胶袋。垃圾桶也不安全。
  附近高架下是抢劫犯的乐园,黑色塑胶袋最能吸引他们的好奇心。高架下更不安全。
  
  最安全的地方还是家里。
  
  他把塑胶袋拖到厨房,藏在门背后。
  他不喜欢看见她。他也不想再看见她。
  从此以后,他不用再听她永无休止的唠叨。从此以后,他彻底摆脱她日渐神经质的话语。
  这个世界安静了。因为她已经被他谋杀。
  
  不必再听她每天用平静的口吻诉说谁谁谁死亡的消息,不必再看她面无表情寡淡无味的脸孔。
  这么多年,他受够了,厌倦了,烦躁了。
  没有激情,没有浪漫,没有快乐,除了唠叨,什么都没有。
  
  安静,安静,安静。
  他要的只是安静。而她,始终不懂,以为他不介意她的喋喋不休。
  
  他害怕她的发言,渐渐她的话语成了他心头一个放不下的重担。他害怕她的发言,每一次她都能准确地预告谁谁谁将会死亡。
  死亡成了她嘴里永恒不变的主题。偏偏又那么准,仿佛一个预言家,从来没有出现过纰漏。
  
  最早以前,是疼爱他的外婆。她说外婆会死于水中。
  他不信。三天以后,亲戚们告诉他,外婆失足在公园的湖水里,不幸淹死。
  接着是父亲,她说父亲将死于火海。
  父亲工作的锅炉厂在两天后的凌晨爆炸,那天不该上班的父亲恰恰加了班。
  然后是母亲和儿子,飞机失事,不幸又被她言中。
  
  都是最亲的人。外婆,父亲,母亲和儿子。
  至爱的双亲,唯一的骨肉。刹那的泪水,苍凉地滑过他看似平静的脸。
  他偷偷看她,她没有表情,她只是在预言。
  
  他害怕和她对话,害怕看见她,害怕听她说话。
  他避开她,她成为他心头一片巨大的阴影,一个恐怖的网点。
  他不要再听到她的任何言语,不要再听到她的任何预言。他承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他不要再从她的嘴里得到任何噩耗。
  
  他要谋杀她。
  他要让她再也说不出话。
  
  剁!剁!剁!
  剁碎她,剁成块。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死人更无法预言。
  她有没有预言过她自己的死期?是不是如同预言别人的一样准确?
  
  他擦着额头的汗,坐在沙发里,整个人却并没有如释重负。
  他在颤抖。
  因为他又听到了她的预言。
  她最后一个预言。
  她说,今晚八点零五分,他会死于自杀。
  
  然后,他的斧头毫不犹豫地劈了下去。
  去死吧!他想。为什么死到临头还要说话?为什么死到临头还要给他一个预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终于要轮到他了,不是吗?终于还是逃不掉她的预言,不是吗?死之前,她都要说,为什么她就不能放过他?为什么她明知道他最怕听到她的预言,却还是要咒他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现在是七点四十分。
  还有二十五分钟。他不会死。他怎么会死?他怎么可能自杀?笑话!他不出门,不吃安眠药,不上吊不割腕,他怎么会是自杀?笑话!这分明是她死前的报复,她想让他害怕,所以她胡乱说了一个预言。
  
  他不会死的。他就这样坐着。他不会死的。
  
  
  “咚!咚!咚!”
  有人敲门。
  
  他的心一下子抽紧,整个人像只蓄势待发的野兽。
  “谁?”
  
  “是我。老陈,给你送茶叶来了。”
  
  是同事老陈的声音。
  他不得不去开门。
  
  “今天买了盒好茶,路过你家,顺道给你带来。”老陈的手里拿着盒包装精美的茶叶,“你在家干吗呢?也不开灯。”
  
  他只有拧开灯。
  
  “烧壶纯水吧!今晚我们一起品茶,你可是大行家啊!”
  
  他只有去烧水。
  这样也好,更加证明他今晚不会死。和同事一起品茶难道会死?难道茶叶里有毒?笑话!即使有毒,也是他杀,不是自杀。同事为什么要杀他?笑话!
  她的预言不会实现了。今晚不死,明晚也不会死,以后更不会死。
  他不用再怕她。
  
  “你一个人在家干什么?”老陈问,“不开灯,又不看电视。……咦?你家的电视机呢?”
  “剁了。”
  “剁了?好好的,把电视机剁了干什么?”
  “她太烦。”
  “烦?哪有人说电视机烦的!”老陈笑,“你是不是没睡好?”
  “这几年我都没有睡好过。”
  “为什么?”
  “我讨厌听电视机说话。”
  “那么你可以不听啊!”
  “她不一样。”
  
  老陈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哦?它怎么不一样了?”
  “她会自动选台,播放预言新闻。”
  “预言新闻是什么新闻?”
  “她说你什么时候死,你就什么时候死。”
  老陈的背脊猛然起了一阵寒意,“你可能最近太累了。”
  “这几年我都很累。”
  “你该考虑再找个老婆了。可以照顾你。”
  “我连儿子都没了,要老婆干什么。”
  “可以照顾你的父母啊!你才四十六,总要有老婆才行。”
  “父母都去世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呃……那个电视机怎么会坏的呢?”老陈转移话题,怕惹他伤心。
  “她没有坏。我把她剁了。”
  “干吗说剁了?砸了就砸了,剁了多难听。”
  “我用斧头剁的。是剁,不是砸。”
  “它怎么会自动选台?”老陈的身体不自禁缩了缩,把话题小小转移。
  “我不知道,也控制不了。”
  “也许你多心了。”
  “我一直很理智。”
  “那你把它砸了。”
  “因为她会预言。我的家人都被她预言死了。我烦她。”
  
  老陈的屁股不自然地挪了挪,“你看来应该请假几天了。”
  “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去咨询一下心理方面的问题?”老陈尽量把话说的婉转。
  “你说我心理有问题!?”
  “我只是建议。”
  “你觉得我是神经病!?”
  “你太紧张了。”
  “我没有发神经!”
  “我……我知道。”老陈的眼睛里明显带着和以往不同的神色,一种看着疯子才会有的神色,“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他把脸凑向老陈,“你看,我-很-冷-静!”他一字一顿。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情,要先走了。”
  “你是不是想出去告诉大家,我已经不正常了?”
  “没有没有。”老陈甚至拍了拍他的肩膀,故作轻松,“在家好好休息啊!你就不用送了。”
  “你把话说清楚。”
  “什么话?”
  “你觉得我是疯子,所以建议我去咨询心理医生。你把话说清楚。”
  “没有没有。你很正常啊!”
  “虚伪!”
  “你说我什么?”
  “虚伪!”
  
  “你凭什么这样说!”老陈有点动怒,“你自己心理有问题,就说我虚伪?!”
  “你承认了。你就是觉得我是神经病了?”
  “你就是!”
  “我不是!”他冲上前,揪住老陈的衣领,“我不是!我说过她会预言,是她有问题,不是我!”
  “它只是个电视机。”老陈用力掰开他的手指,跑向门口,打开门,“你真的疯了。”
  
  门“砰”一下,在老陈身后关上。
  他甚至还听见老陈的皮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重重的,愤怒的。
  
  老陈走了。
  房间里又剩下他一个人。
  他没有发疯。
  他只是觉得脑袋有点晕沉。
  
  外婆、父亲、母亲和儿子的脸轮番在眼前交替浮现。
  想起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他的眼泪忍不住流落。
  只是不知何时,多了那台电视机,从此开始预言的噩梦。
  
  往事如潮水,浸湿他脑海。
  
  厨房里的那壶水早已沸腾,溢出的水将煤气上的火打熄。
  空气中,充满了一氧化碳的味道。
  
  
  张某。
  男。
  四十六岁。
  死亡时间:二十点零五分。
  死亡原因:煤气中毒。不排除自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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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0 17:49:42 | 显示全部楼层
No.223 愿望
  
  
  小露很可爱.小露也很可怜.
  因为今天是她爸爸的葬礼.
  一周前,爸爸出了车祸,一辆飞驰的大卡车,从他身上碾过.
  小露还很小,今年才4岁,她不会明白车祸与死是什么样的意义,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奶奶在哭,爷爷在哭.
  妈妈呢?
  妈妈也有哭,但没有别人的时间长,哭了一会,就拿出手机来打电话.
  小露知道妈妈又打电话给张叔叔.
  张叔叔以前也经常来.但张叔叔不喜欢小露,他来的时候看见小露就会说”怎么她也在家?!你还叫我来?”
  不过妈妈对张叔叔说没关系,小露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小露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她问妈妈"爸爸去哪里了?"
  妈妈低下头对她说,"爸爸?你爸爸走了啦!不回来啦!"
小露好象有点明白了,爸爸不回来,就是不会再抱着小露玩,不会再买娃娃给小露,不会再带小露上街了.
  小露开始有点不高兴了.她问妈妈:"爸爸不回来怎么办?"
  妈妈有点不耐烦"我也很烦啊!你别来烦我!我也难受呢!....真是!那个保险还没....."
  哦!原来妈妈也很难受很伤心的!
  小露开始也觉得难受,她想,假如爸爸以后都不回来,那么妈妈岂不是更难受了?再说也许爸爸见不到妈妈,也很难受呢!
  小露爱爸爸,也爱妈妈,有什么办法让妈妈不那么难受呢?
  这天的葬礼上来的人很多,爸爸是好好的人,他的朋友很多,他们今天来的时候,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满面很严肃的表情,小露觉得他们都很不高兴。
  小露也不高兴,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过来,像爸爸一样拉住她的手和她说:“小露,不要扁着小脸蛋,我们出去玩好吗?”
  这样的话,小露就能高兴起来。
  可是没有人来找她玩,爸爸也没有出现,小露真的很不高兴。
  葬礼上的人来来去去,小露从坐着的椅子上站起来,她现在很想哭。
  这时候她看到一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静静地站在那里,穿着黑色的衣服,他的面白白的,人们走来走去,但他总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露走过去。
  “你好,你也不开心吗?那么我们一起玩吧。”
  小男孩转过面来看看她,没有任何表情。
  小露拉着他的手走开,他们去了后院,小露把所有爸爸为她买的玩具都拿出来。
  小男孩的手很冷。他们玩了一个下午。
  后来小男孩说:“我要走了。今天谢谢你。”
  小露有点开心,因为她和他玩得很高兴,可是她又不开心,她说:“明天你能来吗?”
  “不能。”
  “那么我很不开心,爸爸不回来了,你也不来了,再没人陪我了。”
  小男孩慢慢看着他。
  “为了表示今天的谢意,你说出一个愿望,我可以帮你。”
  小露看看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不怀疑新认识的小朋友能帮她做任何事,她开始认真地想起来。
晚上,妈妈把小露叫过来。
  “小露,我要跟你说点事情。”
  小露开心地笑着:“好的妈妈,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说哦~”
  妈妈有点惊奇,但她继续说:“小露,有些事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妈妈要走了。”
  小露睁大了眼睛:“妈妈为什么要走?你要去找爸爸吗?”
  妈妈像是松了一口气:“哦,对对。。。。。妈妈是去找爸爸,那个。。。那个张叔叔明天会来,带妈妈去找爸爸,但小露不能去,小露还小不能去,你以后乖乖跟着奶奶知道吗?”
  哦,妈妈,你还不知道呢~小露从心里高兴起来。
  小露很开心地跳起来:“哦!妈妈!不用了!真的。”
  她调皮地眨动着她的大眼睛。
  妈妈有点奇怪地看着小露。
  当。。。。当。。。。。
  十二点。
窗外吹过一阵冷风。
  小露笑着说:“妈妈,我知道爸爸走了你很不开心,我会令你开心起来的!”
  妈妈忽然打了一个寒战,有点冷了。
  “妈妈你知道吗?今天来葬礼的那个小哥哥说能实现我一个愿望呢!”
  “今天葬礼上来的都是爸爸的朋友,也没有家属,哪里来的小哥哥?”
  “不,真的有,一个穿黑衣服的小哥哥,下午他还陪着我在后院玩。”
  妈妈看看小露,她发起抖来。
  “你。。。。说什么?下午的时候,我只见到你一个人在后院。。。。”
  “小哥哥说能实现我一个愿望,妈妈,我也挂念爸爸,可是我知道妈妈你比我更想爸爸,对吗?“
  妈妈定定地看着小露。
  “你。。。。你许了什么愿望?“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砰砰。。。砰砰砰。。。
  那是爸爸惯用的敲门的节奏。
  妈妈面上没有了血色,她看着小露:“你。。。许了什么愿望?“
  喀嚓,喀嚓。
  对,爸爸通常都会自己带钥匙,敲过门以后,他就会自己开门。
  “天。。。。天啊。。。。。。“
  妈妈瞪着双眼,她说不出话来。
  小露很开心地等待着爸爸。
  砰!爸爸回来了!
  爸爸的头掉了,他把他拿在手上,腐烂的血肉泥浆一样顺着他的身体往下面流淌,他的手脚用一种奇怪的方式扭曲着前行。
  小露说:“爸爸,你弄脏了啊~”
  妈妈的牙齿格格格格地响,她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爸爸的手上骨头露出来了,惨白惨白,他走到一动也不会动的妈妈身边,拉住妈妈的手。
  然后他拉着妈妈出了门。
  小露这时才记得,她还没回答妈妈。
  “哦,我的愿望是:爸爸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妈妈带着长声惨叫消失在门外。
  “爸爸妈妈再见,祝你们开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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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0 18:28:42 | 显示全部楼层
No.224 唱片店
  
  
  张小仪一边走,一边感到自己越来越越透不过气。
  好累,好累,连呼吸都是沉重的。
  这就是失恋的感觉吗?四肢无立,浑身冒汗,胃里像火烧一样灼热,脑袋里却空空的,好像连眼泪都烧干蒸发掉了。
  可是她坚持走着,一直往前走。
  我还能走!我不要停下来!我不要!
  下雨了!三月份的雨水就是多,又多,又潮湿,到处都是水淋淋的,连衣服里面都感到湿湿的,粘粘的,又像增加了水份所以突然沉重了,压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
  天色好阴沉,路上也没几个行人,但经过小仪的身边,都忍不住回头看她一眼。小仪态没打伞,现在一定淋得很狼狈吧?
  我才不在乎!
  这条路以前走过没有?妈妈带过我走过没有?他带过我走过没有?我自己呢?
  雨不算很大,但打在身上,很凉很凉。
  “你好。”
  谁?谁和我打招呼?
  “小姐,你看起来面色不太好哦!雨都把你淋湿了,假如不赶时间,可以进来坐坐啊!”
  很柔和的声音,即使对充满戒备的小仪态,也觉得很舒服。
那是一间很小的是有二是多平方的小店,很暗的淡黄色灯光,映照到墙上的一排排褐色原木架子,中间是两张小桌,铺着米黄色的格子布,上面还幽雅地摆着精致的蜡烛台。
  烛火摇戈着,不知道为什么小仪态感到那淡淡的火光中透出了暖意。
  店里像点了一种香氛,若有若无地飘荡着一股奇妙的香气,像是熟悉的,又像是陌生的,又像很淡,又想充满整个鼻尖,想是清新如朝露的自然香,又想散发成熟味道的女人香,不,那不像是能够马上分别出来的香气,它把整个店都弄得好神秘,好神秘。
  她看看湿漉漉的自己,找了最靠门边的一张桌子坐下来,把手里的书本放下来。
  “要喝点什么?”
  小仪在感受着店里那股奇妙的气氛,那个柔和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回过头来,小仪看到一个女孩,又或者,是一个女人?她个子不高,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批着黑色的卷发,一缕一缕,弯着一个一个小卷儿随在肩上,带着卷发的女人的特有的成熟和感性,但她的面孔,却是带着点幼稚的气味,她长得不见得很漂亮,但很白,那双眼睛。。。。
  小仪心中咚地一跳。
  那双眼睛尤其大,又大,又黑,又深,一直看到你的心里面去了。
  那个女孩,用那双眼睛,看了她,一眼。
  “哦,对不起,小姐,我是想问问你要喝点热的东西吗?你淋湿了。”
  那个女孩转身,从一个原木小柜台上拿起一付眼镜,戴上,现在她的眼睛藏在一付粗粗的黑色框眼睛后面,再看不真了。
  “你这里。。。?”小仪呼了一口气,开始问。
  “哦,这里是唱片店,你可以选唱片,也可以在这里欣赏,你喝点什么?”
  这是那个女孩第三次问同一个问题了。
一会儿,小仪要的姜茶到了。
  又香,又浓,又暖的感觉。
  可是,店里那股神秘的香气,更浓重地萦绕在小仪的身旁。
  小仪四面看看,看不到香氛炉子。
  那个女孩在柜台旁边闲闲地坐下来,那慵懒的姿态像极一个小妇人。
  她什么也没有说,外面下雨,打在窗子上,一片迷蒙。
  “你知道吗?”小仪忽然说,“我失恋了。”
  那女孩像是早已经在等她说话一样,微微点点头。
  然后小仪又不说话了。
  这时候,那女孩略欠起身,在身边的架子上抽出一只唱片来。
  那是一首钢琴曲,当那一下一下的叮咚声敲打在键盘上时,小仪觉得像极了雨声。
  “是德彪西的〈版画集〉中的JARDINS SOUS IA PLUIE,《雨中花园》。德彪西是一个印象派的作曲家,这一首是他最著名的印象派作品,幽雅悠闲的旋律,带点寥落的味道,更带着神秘。你闭上眼睛,想象一下那荒芜的后花园,那沥沥的雨滴,打在依然翠绿的芭蕉叶上,而杂草,则在快乐地舞蹈着,自由自在。。。。。。。”
  幽雅的音乐响在店里,又像透入雨中。
  “我,羡慕那些小草!”小仪忽然说了一声,“我羡慕那些小草,它们多么自由,你看。。。。”她指指身前,那里是一个园子,那里有色彩斑驳的旧旧的铁栏杆,那上面有着西欧风格的花纹,更缠绕着许多绿色的藤蔓,蛇一样盘旋向上,而在园子里,是杂乱的花与草,那里面有风信子花,有玉帘,也有大叶芭蕉,还有更多的草,长得又高有绿的草,那清脆的叶片在细雨中闪着水色的光。
  “你这里为什么有花园,这么漂亮的园子。。。。。”
  那女孩轻轻笑笑。
“你知道吗?我好羡慕那些小草,我,一个永远没有自由的人,从小,就是爸爸妈妈帮我安排好了一切一切,包括我今天穿什么衣服,吃什么早餐,然后上哪间幼儿园,读什么小学,我上学有司机接送,我从来没有和其他的小孩子一起玩过,然后就是读什么中学,读什么大学,我是一只棋子,被爸爸妈妈抓在手里,应该怎么生活,都有安排,就连找一个男朋友,都被爸爸赶走了。。。。。”
  那女孩像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那钢琴的旋律在响着。
  小仪喝了一口茶:“我没有办法去反抗,那个男孩子,他明明说过喜欢我的,可是,妈妈和爸爸,他。。。。。。结果他对我说,我们分手吧!我们分手吧!为什么我连自己找一个男朋友都不行呢?为什么我非要这样呢?我最讨厌读文学,我喜欢读音乐,为什么我非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呢?为什么我不会反抗呢?。。。。。也许我连反抗的能力都失去了,我现在,只是一个没有自己思想的人!”
  那女孩没有说话。
  “。你看,今天,是我第一次放学后没有马上回家,我避开妈妈和司机,我逃跑了,可是,我怕得要死,我根本就不能反抗我的爸爸妈妈,我还是要回去的,我很快就得回去,我本来想马上就回去可是现在耽误了,爸爸妈妈一定很生气。。。。。。我想做那园子里的小草,那么至少,我还能按自己的主意去生长,自由又自在。。。。。”
那女孩轻轻地说:“买了这张唱片吧,它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那股奇异的香气在四周浓浓地堆积起来,那琴音袅袅,像梦,又像幻。
  那女孩继续说:“是德彪西的精选集,只有一首歌,〈雨中花园〉。喜欢吗?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小仪沉默,她的口中有那么一股奇妙的姜茶的淡甜,随着喉咙滑到了心里,热热地升起了一阵阵诱惑。
  那琴音渐渐上行,变得高而且细,G大调的音阶清静而神秘,像是雨点打在叶片上,干净又优雅。
  假如你有所求,你就会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小仪慢慢地说:“我但愿不是一个梦。”
  她抬起头来:“哦,你叫什么名字?我想在变成一棵小草之前问你。”
  那女孩笑了,她好喜欢笑,淡淡的,她不是很漂亮,但她笑得很好看,恬淡而又迷人。
  “我叫小倩。”
  “那么,我应该给你多少钱?”
  “你想给我什么?”
  “那么,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不再需要。”
一周后,张市长的家里邮寄来了一张唱片,张夫人看着唱片哭叫着:“是女儿!是她在失踪前一天买的唱片啊。。。。。。。”那是一张德彪西的钢琴作品〈版画集〉,里面只有一首曲子。
  张市长调动了市里面最大的人力和物力,仍然没有女儿的消息。
  
  雨季还没有过去,街角那家唱片店里,小倩在整理着窗台,那上面有一个用彩色珐莨的花盘,花盘雕刻着西欧花纹,古典而雅气,有客人见到了,问:“那么漂亮的一个盘子,怎么能种一堆杂草?”
  小倩慢慢笑了:“这里面,可不止一个自由的灵魂。”
  然后,她转过头来说:“欢迎你光临小倩的唱片店。”
  
  
  (作者注:CLAUDE DEBUSSY,19世纪法国音乐家,作曲家,印象派音乐的创始人。其钢琴组曲〈版画集〉和〈意像集〉是具有强烈印象主义色彩的代表作,以其有特性的描绘和幻想即兴的风格耐人寻味。)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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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0 18:31:31 | 显示全部楼层
No.225 海菲兹的手
  
  
  站在舞台的后面,郑文玲咬牙切齿地捏紧了她的拳头。
  那本来应该是我的机会!
  她看着郑文蔚从容走上台中间,尽管只是第二次复试,她还是庄重地穿上了演出服装,在台下几十位评委的注视下她优雅鞠躬,曼妙地抬手,深木色小提琴“夜莺”,在灯下闪着绝美的光芒,她拉的是柴可夫斯基的《如歌的行板》,那是一首感情与难度都相当大的作品,但她把力度,速度,情感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那把“夜莺”,本来应该是我在拿着!
  那一次的校内选拔,关系到出国留学的交换生名额,还有在国外搞独奏音乐会等一系列的机会,那是非同小可。
  既然是两姐妹,我们都一样努力,甚至我比她更刻苦,为什么她有的天分我就是没有,无论怎么练都没有?!她,和我,是姐妹,为什么她的手指的灵活性与韧性就是要比我好!?无论乐感还是节奏感还是功架,我哪一点比不上她,为什么偏偏我的手,就差那么一点点天赋!?
  郑文玲开始感到全身抖震,台上的琴声仍然优雅地响着,她转身走出演奏厅。
街角有家小小的唱片店,以往她从来没有进去过,她没有时间,她要练琴,可是今天,她再没有刻苦的热情,她像一只斗败的兽,颓然地推开唱片店的门。
  “你好,欢迎光临。”
  那是一个个子有点矮小的女孩,黑色长长的卷发,倒有点西洋味道。
  “坐下喝点东西吧。”那女孩的声音很柔和,非常的舒服。
  店里正放着一只小提琴,那是一只序曲。
  那声音如泣如诉,幽幽地溶入在店里飘荡着的幻妙的香味中。
  出于专业的本能,郑文玲问:“哦,是海飞兹吗?“
  那女孩回头一笑:“是啊,这是我新到的精选,海飞兹的技术是世界一流的。”
  是吗?那不是天赋吗?假如我也有。。。。
郑文玲几乎是痛苦又焦灼地听着那完美的旋律,完美的琴技。
  “你喜欢吗?来把,今天的天气有点凉,你看你面色都不太好了,喝点姜茶好吗?”
  郑文玲低下头,她今天没有带琴,两手都有点不习惯。不,不是没有带琴,是那把“夜莺”,那把绝版的小提琴,妈妈叫她给了妹妹。
  姜茶的味道不浓,但很暖很暖,很滑很滑,她只喝了一口,就冲口而出了。
  “我喜欢,我羡慕,我崇拜!我。。。。。。”她想把心底里的话都说出来。
  “我好想要那一双手!像海飞兹那样的一双手!那样有天赋,那样完美的一双手!我想要!”
  她喘着气,她不甘心,她想通过那次比赛,她想拉得更好,她想拉那把“夜莺”,她想打败她的妹妹!她愿意付出任何东西,她想!她想!
  “呵呵,你想要一双手?”
  “我想,我真的好想要一双完美的手!”
  琴声像波纹一样流转,忽而高,忽而低,又像一个女人在用喉音浅浅地唱着。
  那女孩静静地笑了,在郑文玲眼中,那个笑,充满了诱惑,假如你有所求,你就会知道她说的是真话。
  “买了这张唱片吧,是海飞兹的精选集。柴可夫斯基的作品。”
  郑文玲茫然相对,那女孩的嘴角轻轻挑动一下:“这里面,有着拥有完美琴技的海飞兹的那双,手。”
  最后那几个字,她低低地压在里喉底。
  “我要付出多少?”
  “你的手。”
  呵呵,多划算!一双再没有进步的再没有用处的手,去换一双梦寐以求的手吗?
。。。。。。。。
  晚上洗澡的时候郑文玲看到自己的手指关节处的皮很干,在掉,细细碎碎的皮屑,像老旧的土墙上的灰。
  郑文铃觉得那是老墙将要被推倒的征兆。
  一天后,她的手背上呈现出一个拳头状的突起,小小的,有点红红的,摸上去没有感觉,她停止了练琴,狂喜地等待着。
  过了几天,那个突起开始变大了,郑文铃把双手严实地包起来,这是她的新生,她毫不怀疑,那么,她要好好对待。
  那双手长出来的过程有点可怕,在一天晚上,它在那手背突起的地方,慢慢地,慢慢地它动起来,像抚育出来的新生婴儿一样它挣扎开了包围着它的怀抱。
  在拥有一双海菲兹的手的狂喜诱惑下,那痛楚,甚至不算什么了。
  那是一双手指细而又修长的手,尽管有点干和瘦,但柔软但像少女,像婴儿 。
  郑文玲看到她自己的手——那只有一层皮了——掉下地来。
  她动了动,那双手无比轻盈,给了她从来没有过的美妙感觉!
  她喘着气,拿过一把练习用的小提琴。
  那是我在拉琴吗?那样美妙的声音,那样娴熟灵活的技巧,那样高超的运弓!是我在拉着吗?是我吗?
  她浑身发抖。
  。。。。。。。。。
当她终于拿着那把“夜莺”站在演奏厅的镁光灯下的时候,她傲然回望,她看到妹妹站在台后低着头,一如她当日。她知道郑文蔚不解而不服,可是,她特意让她担任自己每一次演奏会的二重奏嘉宾,这一年,她举行过多少次演奏会,她获得过多少鲜花多少掌声,她好想笑好想笑,她得到了那双手,她不再是妹妹的陪衬,她是主角,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了!
  这是我的!这都是我的!
  鲜花,荣誉,掌声,地位,财富。。。。。。。这些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除了这双手。
  从心里忽然浮出了这句话,郑文铃为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惊了一身的汗。
  不,这。。。这是我的手,用我的手换回来的。。。。。这。。。。
  没有时间多想,乐队的序章乐已经过去,她的独奏开始了。
  她的完美的独奏。
  那是一段华彩,高难度,却奇妙而绝美动听,郑文铃多少次为之沉醉。
  今天,再次拉起这段华彩乐,她的心里忽然在想:这是我的吗?这么美妙的音乐,这样完美的技法,是我的吗?
  这是我的吗?
  这是我的吗?
  这双手,这双代表完美的手,真的是我那双手能换来的吗?要是能的话,那可以换多久?
  可以换多久?
  多久?
.............
  
  那双手,那双海菲兹的手,忽然,慢慢地,轻轻四,静静地,掉落在台上。
  带着在舞台明亮灯光下花朵般灿烂绽放的深火红色鲜血,带着一声充满挫败,恐惧,绝望如同垂死野兽一样妖异凄厉的惨叫,那双手,海菲兹的手,像秋天干枯尽掉落的两片叶子,落在了舞台上。
  
  
  
  “海菲兹的手和他的作品一样的金贵啊。。。。。。”小倩在和店里的客人闲聊着。
  午后的店里飘荡着海菲兹演奏的柴可夫斯基的《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精致而优雅,甚至那难度极大的华彩,也是圆润绝妙。
  客人的面上流露出向往。
  “真想也有一双能拉出那样动听音乐的手。”
  小倩轻轻地抿着嘴笑了。
  “你可知道,他的手,不是普通的手可以交换来的呢~”
  客人感兴趣了:“呵呵呵,你说得真有意思,你是说,他的手的价值,是很多双普通人的手吗?”
  小倩笑着:“那个嘛。。。。那双手,是会自己衡量价值的哦~”
  客人半懂不懂地也笑起来,看看自己的手,他问:“这里为什么没有卖姜茶?”
  小倩转过头,看看面前那张唱片的封套。她又笑了,有点暧昧的软软的笑。
  “这里的姜茶,是给有需要的人喝的呢~”
(海菲兹,30年代最著名的美国小提琴家,其得天独厚的完美演奏技巧一直成为经典。
  柴可夫斯基1840年出生于俄罗斯,著名作曲家,音乐家,柴可夫斯基一生创作了很多作品,包括我们熟悉的、不朽的芭蕾舞剧《天鹅湖》、《睡美人》、《胡桃夹子》;以及我们不太熟悉的《钢琴第一协奏曲》等等。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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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0 18:37:06 | 显示全部楼层
No.226 后视镜
  
  “算了算了,咱们还赶时间呢小青。。。”
  “你说什么你,闭嘴!”
  王青青一声怒喝,张思悦立马闭上了嘴巴。
  她站在正午太阳晒得滚烫的柏油马路面上,陪着怒气冲冲的王青青在骂着那个冲出了马路面上来几乎被撞到的小孩。马路上火热刺眼,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餐的思悦简直觉得有点头昏眼花了。
  其实,是你自己没看灯冲过去差点撞到人家,你还说呢!再说人家家长都已经一直在道歉了,还有骂得那么狠吗?
  尽管心里非常不平,但嘴巴上思悦没有说一句,有时候为了在王青青面前总是不自觉地低一等的这中有点奴性的感觉,她也讨厌自己。
  警察过来了,王青青越发是大声叫嚣起来,她拉住交警的衣服,不断地说:“他们是想让我撞死。。。。明知道我新拿的车牌不熟悉,刚才啊我差点扭错方向盘!“
  是你自己的技术差,考了五次才勉强及格,还好说!
  思悦依然不敢把话说出口。
  连交警都有点不耐了,王青青看着交警不是太热心的态度,更是愤恨地叫:“你是干什么吃的?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爸爸是谁?“
  谁知道你爸爸是谁!
  唉,谁不知道你爸爸是副市长,就因为这个,就要这样嚣张了吗?
  思悦因为刚才被王青青喝斥过,她一直忍耐着没有作声。
  王青青骂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吧,大概是觉得累了,她狠狠骂一句:“我记得你们,回去我找我爸,让你们好看!”
  算了吧,你!别老是这样把你爸爸抬出来,这里除了我,没谁会甩你!
  “上车!”
  王青青甚至正眼都没有看她一眼。
思悦和王青青从初中就是同学,每个月150块钱,思悦包办了往青青所有的作业,然而到了高中,久病的爸爸终于不治,妈妈在医药费后面,又再跟王青青的家里,借了一笔钱,给思悦作了学费。
  王青青说:“我爸的钱不是想借谁就借谁,看你是我老同学,以后上同一个学校有照应!”
  王青青今天要思悦陪她去一香港,一天来回,为了买一点新上市的化妆品。尽管她刁蛮刻薄,娇生惯养,但长得很漂亮,值得花这点钱,她也花得起。
  思悦看看身上这套衣服,是小青给的,当然,不是新的,以现在自己做家教赚的钱,要做两个月才买得起一件上衣。
  这些年,小青不要的东西,她拿了多少?是不是就因为这些原因,她在小青面前,永远也抬不起头来?
  思悦念书很聪明,可是,她总是不自觉的羡慕小青,然后,对于小青有意无意的使唤和居高临下的对待,她总是带着一种自卑又自暴自弃的心态去接受。即使有什么意见,她也不会说出来。
  “你刚才干什么呀?都不帮嘴!真是!”
  思悦张嘴想分辨一下,小青下面一句话甩过来:“真不知道让你在我身边是干什么吃的?!”
  “你。。。。”
  你把我当什么了?不就是欠你家一点钱吗?凭什么你要这么对我?!
  “怎么,我还请你去香港呢!”
  还说这种话!你不过是想叫我帮你拿东西照顾你而已!
  可是,思悦喃喃动着嘴唇,她说不出口,她面涨的通红,但是,她说不出口。
  是在心里的奴才性已经根深蒂固了?你这没用的东西!
可是,谁叫你是问她借的钱呢?
  思悦一想到这,气就不觉地自己泄了下来,自己家里穷,长得也不好看,什么都比不上小青。
  每次想到这里,她就不再想作任何的抗争了。
  为了避免尴尬,她扭头不看小青,她看着车里的后视镜。
  叫不上名字的高级轿车,车里面是真皮的坐套,坐上去舒适,顺心,思悦尽量不去想自己能坐上这么高级的车是因为有小青,她半眯了眼睛想睡觉。
  打了个寒战,车后面有人!
  思悦感到浑身一个激灵,她一下把背直起来,扭头向后座看去。
  没有,只有一大堆呆会要自己拿的行李。
  思悦摇摇头,今天早上要帮小青收拾东西,忙得早餐都没来得及吃。
  是我饿花眼了!
  她揉揉眼睛躺下来。
  
  可是,刚才吓了一吓,没法子静下心来。
  思悦觉得冷,她看到小青开大了空调,可是她闻到了一股很怪的气味,便又骂骂咧咧地调弄了一下。
  那股气味很怪跟怪,有点酸酸的,腥腥的,不浓,思悦觉得像是淡淡的死老鼠的气味。
  她皱着鼻子打开窗。
  刚才真是的!
  抬抬起头又看了看后视镜。
  没有,车子的后座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思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她把后视镜当成了镜子,仔细地看看自己面。
  因为睡眠不太足,面有点浮肿,显得更圆了,思悦又看看自己的眉,修得还好。
  为了能称上小青给的那条裙子,故意梳的这种发型,好象和自己的圆面有点不相称,显得脸更大了。
  可是,这条雪纺裙子,是U2的名牌货,要好几千块呢~
  白色的底,淡红色的印染碎花图案,料子轻软柔滑,真是一分的钱一分的货啊!而且,记得小青买的时候是上一个月的月底,那么,她还没穿多少回呢!所以,当小青把裙子拿来的时候,思悦根本没有办法拒绝。
  思悦细细地欣赏着。
  忽然,她看见,在雪纺裙子的上衣靠近胸口的地方,有一团污渍,暗红色发黑的一团,不,不是裙子本身的图案,思悦本能地低头看自己的衣服。
  没有!衣服上面没有那团污渍,假如衣服上面有那么大一团污渍,自己早看到了!
  思悦再抬头,后视镜上,清清楚楚地显示出,她的裙子上面,是一大团暗红色的污渍,一直延到腰部,再到大腿处。
  外面的气温很高,可是思悦混身发起抖来,她再次战战兢兢地低头。
  没有,身上确实是没有,只有在后视镜上面看,那污渍才清楚地显现出来。思悦面色越发变得苍白,她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怎么了?”身边的小青转过面来。
  不知道为什么思悦打了一个寒战。
  “没。。。。。没。。。。。”她不觉口吃。
  小青转过面去继续开车。
  思悦低下头。
  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小青的表情,很怪,很可怕,她的眼睛,那样盯着自己。
  思悦感到后背凉凉的。
  今天到底怎么了?思悦想抬头,但她不敢,她害怕看到那块古怪的后视镜。
“怎么了?晕车吗?”小青有点出乎意料地关心起她的感觉来。思悦连忙回答:“不。。。没什么。我没事。”
  “那就好。”
  “这里还要开多久的车才到深圳?”
  小青沉着面说:“这里不是高速公路。”
  思悦恍然抬头看看路边。这里没有路牌,路也很颠。不像高速公路。
  她不解地问:“怎么了?”
  小青忽然停下车来。
  “刚才是在高速公路上面走,但现在,我折回来了,你没发现吗?”
  思悦迷茫相对。
  “为。。。。。为什么?”
  “刚才我是故意在高速公路的入口和人争吵,叫来警察的,其实,我的技术,没有你想象中的差呢,这段路中间有条小路,只要逆行一小段,这里就有个没人到的废弃加油站,你知道吗?”
  思悦摇头,她的心忽然好乱好乱。
  外面真的没有一个人,本来高速公路上车子就不多,现在小青好象拐了一个弯,这里山连着山,更显得无比的荒芜。
  思悦听到夏天的山虫“蹴蹴蹴”的鸣叫。
  小青继续把车往前开,一会儿,面前出现了一个加油站,但看来弃置已久,暗绿色的藤累植物盘绕爬满了水泥的建筑,印着“。。。。加油站”的红色油漆斑驳脱落。
  四周一片死样的寂静。
  为什么。。。。要来这里?
思悦张张嘴巴,可是她不敢问,她从来知道小青专横的脾气。
  “小悦。你是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先来这里?”
  出乎意料的,小青的口气很温柔。她正面看着思悦。
  思悦瞪大了双眼。
  “别怕,我们很快就回去,我们马上要去香港的,不是吗?”
  思悦僵硬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小悦,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你跟我这么久的朋友,我都送了什么东西给你了?”
  对于不合适宜提出的问题,思悦却认真地想起来。
  她开始隐隐觉得更深层的不安,但是她却认真地想着。
  衣服,裙子,文具,甚至零花钱,这么多年,还多亏了有小青,穷困不堪的她,才能依然拥有让人羡慕的一切,小时候进口的铅笔盒,后来的迪斯尼书包,再后来的高档服装,甚至这条裙子,青春期是一个爱攀比的年龄,家里一分钱的余钱也没有的思悦还是能够穿得光鲜体面,这不都是因为。。。。。
  “思悦。”小青有点不耐烦了。“你一共欠我家多少钱?”
  思悦吃惊地抬起头来,但小青没有让她计算,“你想想假如你要还的话,要多久才能还我?!”
  思悦又是一惊,她咽了一口口水。
  爸爸病了时候的医药费,他们那时候的生活费,她读大学的费用。。。。。
  那不是说几年,甚至十几年就可以还得清的。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些?
  思悦看着小青。
  “小悦,”又是一声温柔的招呼,“你知道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思悦没有作声。
  “我对你有多好,你也应该知道,有什么好东西,我总是留你的一份,有什么好玩的,有什么好事,我总是会带上你。。。。”
  你不过是在身边多带一个女佣人罢了吧?
  “还有,钱,你欠我家的钱,只要我说一声,你就不用再还了。。。。”
  思悦还是没有说话。
  小青看着她:“小悦,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做了这么多,是有求于你。”
  她顿了顿,说:“。。。。是这样的。。。。我呢,之前开车的技术是不太好,前一天,我。。。。。我在路上,撞到了一个人。”
  “啊~!”思悦低呼一声。
  “。。。。别这么紧张,我不是故意的,反正不就是一个叫化子拉~你想想,是一个对社会没有贡献的闲人!”
  “小悦,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为我想想啊,我有学业,我有前途,我有生活,我不能为了一个叫化子,毁了我的一生,不是吗?”
  小青热烈地说着,思悦感到手脚发冷。
  “小悦,你明白我吗?”
  她伸手抓住思悦的双肩,眼睛直直看着她。
  思悦很艰难地说一声:“。。。。。那。。。。你想。。。。”
  “把他扔在这里!这里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的,相信我!埋在这里的话,肯定不会有人找得出来!”
  思悦抖着问:“那。。。。。人。。。人呢?”
“车里面,后座是可以扦起来,我可不敢放在后箱。”
  思悦倒抽一口凉气。
  可是,在没有认真思想的情况下,她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小青动起来。
  
  大开车门,小青熟练地扦开车的后座,一股浓列的腥臭冲面而来,思悦“哇”的一声,小青连忙伸手去开车子的换气系统。
  仿佛是被那臭味冲醒了,思悦的脑筋开始急速地转起来。
  这是在干什么?她问着自己。
  我是在干什么?我是在干什么?!
  这要帮她吗?
  要帮这个我一直以来最讨厌的人?
  怎么办?
  我是要帮她犯罪?
  我还。。。帮她藏尸?!
  “你欠我家的钱,只要我说一句,就不用还。”
  思悦打了个激灵,昨天去了人才市场,只是,没有找到好的工作,已经连续三天了,她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即使成绩优秀,可是,还是必须做一些繁重而工资低微的工作。
  过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换气系统作用发挥两好,那味道淡了,可是,还是腥腥的,酸酸的。
  思悦又想起前一天下午,跟着小青去的那家饭点,吃的是穿山甲,那味道,也是腥腥的,有点酸。
  可是吃过以后,回味无穷,那是原始的充满血腥的味道,却更是刺激着她的每一个喂蕾。
  假如只是自己的话,一辈子不可能吃上这些。
  一低头,她看到那件高级雪纺裙子,她喜欢这条裙子,她喜欢漂亮的衣服,她爱上了这些豪华的东西,她爱上跟在小青身后能享受得到的俥侈的生活,这才是她不能离开小青的原因!
  思悦不再去想,她低头看小青已经把一件东西捧出来了。
  她好象清楚思悦绝对不会拒绝她。
  小青用一快很大的黑布,把那个“东西”包起来了。
  也好,不用直面去面对“那个”。
  思悦伸手去接着那个“东西”的另一边,她的动作甚至很敏捷。
  
  “把他搬到这里行了,这里有个大坑,剩下的我自己来。”
  小青竟然一改小姐本色,她自己在那里弄起来,她拿出一个小楸,用很快的速度,翻动那些土。
  思悦不想看这些,她把眼睛调开。
  她看到黑布的旁边露出一些闪闪的东西。
一个流浪的叫花子,不过是一个对社会都没有用的人,只要我这么帮一下,我以后的生活就可以完全改变了,不用再被债务缠得脱不开身来,多好!
  不过是一个没有价值的流浪汉而已。
  思悦慢慢蹲下身子,她承认,她也染上了小青一些眼高的习气,可是,那又有什么不对?那不过是一个叫花子!一个对社会没有作用的人!
  一个没有前途,没有生活能力,没有家人朋友,没有财富一无所有的人!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人!怎么能跟自己比?
  能够因为这件事情而对自己有所帮助,那才是他唯一的价值!
  思悦趁着小青没有在意,她把那个东西捡了起来。
  思悦能肯定是从那个黑色的布包里面掉出来的。
  那是一块表,一块银色的劳力士。
  那是今年的新款,而且能肯定,那不是水货。
  思悦呆呆想了一下。小青抬头:“小悦,来帮一下忙。”
  她面上尽是汗和泥,神情看起来有点凶狠狰狞。
  思悦轻跳一下,她“啊”一声,连忙走过去。
  这时候的她,已经不再惧怕那黑色的布包裹,她用力一抬。
  “不是那边!”
  小青一声断喝,随即一股黑色的液体“咕。。。。”的一声流到了思悦的身上。
  “啊~~~~~”思悦手一软,东西一下子掉到地上,发出“波”的一下闷响。
  思悦低声惨叫着后退,小青一急,用脚把那包裹推入坑,一边说:“叫你听我吩咐做你怎么了你?现在可好了,你叫什么叫啊别叫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没事,叫你听我吩咐你不听你是干什么吃的?。。。。“马上她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住了口。
  思悦闭上眼睛退到一边,她喘着气,感到浑身的汗水一样的冒出来,全身都是冷冷的,阴阴寒寒的,眼前一阵潦乱,刚才那一下,几乎把她所有的神经都刺麻痹了。
  等了一会,小青才说:“没事了,没事了,你应该听我吩咐嘛~“
  思悦摇着头,她甚至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机械地走到另一边去,趁小青不注意,她低头把那块表拾起来。
  
  “现在我们要赶快了,昨天我在车上装上了自动导航驾驶系统,能够以时速150公里一直开,只要在两小时内。。。。。。“
  思悦别过头去,她看到后视镜上的影像,跟刚才一模一样,她的身上,满是血迹。
  这是一块能看到未来的后视镜吗?
这时小青递给她一条裙子。
  “赶快换上吧!幸好我多准备了一件,这一件,等到了香港就烧掉!哈哈,我们两个人的关系不太好,大家都看见了,就算以后需要取证,也绝不会想到你会帮我的!”
  她脸上带着一种亢奋,思悦想,可能自己的面上,也是一样的表情。
  
  嘿嘿嘿嘿。。。。。。。我知道你为什么那么高兴,因为。。。。。
  思悦无声地笑了。
  她摸摸口袋里的那块表。
  我认得这块表,这上面还刻了一个“峰”字。
  嘿嘿嘿。。。。一个叫花子?
  亏你说得出来!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那个让你堕了胎却又甩了你的男人,我见过那块表,那是我陪你买的,上面的字,刻的时候,我也在场,这只价值好几万的手表,你的那个男朋友,梁文峰,他是一直带在手边的,不是吗?
  你一直避免让我发现,你用布包着,还不让我碰他的头,而且。。。。还用这种方式去掩埋他,你也知道他常年在外没有人会注意他。。。。
  思悦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身上,那黑污的血迹染脏了她的雪纺裙子,一直流到了大腿上,好大的一团,可是现在,思悦感到她已经不再害怕了。
  那是我的将来,我的美好生活啊!
  从这污脏的血迹开始!
  思悦兴奋地扬起头,正好看到小青的脸。
  “你,你怎么笑了?”
  “是吗?没有,我没有。”思悦平静地说。
  那人,是你杀的,我有证据了!以后,不再是你统治着我,而是我统治你了!我需要什么?我要买衣服,我要漂亮的鞋子,我要房子给我妈妈住,我还要。。。。。。
  往后,该是你来满足我了!
  她转过头:“我在想,一切都会好起来。”
  哦!后视镜,还会看到我的未来呢~
  思悦忽然感到生活是那样的美好。
  这时她没有留意看后视镜,后视镜上,映照着她笑脸,笑得好开心,只是她的胸口,正正地插着一把刀。
  思悦还在兴奋地想着,而后视镜里的那把刀,正插在她的影像的胸口,插得好深,好深。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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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0 18:40:34 | 显示全部楼层
No.227 听来的故事
  一般在韩国和**的大厦里都没有四楼,但是由于建筑设计的原因,三楼和五楼的空间会比其它楼层大一些,就是说会把四楼的位置带出来~~
  小z家就住在这栋大厦的十楼,每一次坐电梯上楼到三楼和五楼之间这段距离总会显得特别漫长,而且无论电梯里有多少人,小z还是会觉得有一个神秘的东西在看着自己~~~~这样的感觉总是会伴着她一直到“5”亮起。
  一天晚上,小z加班,她担心的不是下班的路上会遇到什么,而就是对电梯里异样的感觉有些恐慌。她打电话给妈妈:
 “妈,一会儿你到楼下接我好不好?”
  “行,一会儿见。”
  ……
  楼下,果然妈妈站在那里等着自己,母女二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电梯。小z给妈妈讲这一天公司里发生的笑话……
  3楼刚过,小z和妈妈忽然找不到话题,氛围一下子凝重起来……
  “妈……就是这儿,每次电梯到这儿的时候我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尽管妈妈就在自己前面,小z还是有点发毛。
  妈妈听了,回头看着小z问:
  “……
  我长得很像你妈吗?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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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0 18:41:15 | 显示全部楼层
No.228 九个指头
  有一个小女孩,是一个初中生.每天晚自习放学后都一个人回家.
  今天因为老师决定让她担任学习委员,所以她的心情非常的好,在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哼着小曲.
  当走到桥北路东边的第九个路灯下时,她看到了一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女孩,她正低头的草丛中找些什么.
  因为心情好,所以她就问大女孩:"你在找什么?"
  她停了下来:"现在几点了?"
  小女孩看了一下表:"九点半."
  于是那个大女孩子继续找东西了.
  小女孩觉得好奇怪,但是也就没有多想,继续往家走去了.
  第二天,她回家时又遇到这个大女孩了,并且问了同样的问题,她又回答了她.
  一连几天,每一天都是在九点半时遇到她,并且问她几点了.
  小女孩觉得奇怪极了,终于有一天她问她妈妈:"妈,这几天我总是放学时遇到一个女孩,她总我时间."
  "别理她,现在人心不定,小心一点的好!"
  这时,奶奶听到了,她的奶奶是一个迷信的人.她告诉小女孩那个女孩很有可能不是人,因为附近曾有一个女孩在晚上九点半被车压死了.而且死时少了一根手指.
  小女孩吓坏了,忙问奶奶自己该怎么办.奶奶说但愿这个大女孩不是那个鬼,但是为了安全,下一次再遇到她时一定要先说话的.并且问她有几个手指.因为鬼怕别人问她的短处,如果这样的话,她就会隐身离去了.
  第二天小女孩又放学了,她又遇到了那个女孩.果然她还在找东西,小女孩向她走去,大女孩看到她了并问她几点了,小女孩想起了***话.于是她没有回答,而是问大女孩:"大姐姐,你在找什么呢?"
  "...."
  小女孩又问:"大姐姐,你有几个手指呢?"
  "你问这个干什么呢?"
  小女孩也不回答,只是说想看一下她的手指.于是,大女孩伸出了一只手.
  五个手指,一个不少.
  "现在几点了呢?"
  小女孩放心了."现在九点半了."
  她转身准备离去了.
  这时,她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只见大女孩对她笑着说___
  "你不...想看看....我的另一只手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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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0 18:42:37 | 显示全部楼层
No.229 一双红色的绣花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女生宿舍里有了这样一个传言:不要在午夜乱跑,特别是在宿舍的楼道还有那寂静的小花园."刚开始大家都不放在心,但是前几天一连有四个女生倒栽葱似的跳楼自杀了,大家才开始有些担心了.因为据法医鉴定,她们都是死在午夜的.
  小群是我们宿舍里有名的爱干净,每一天都要打两次热水洗脸洗耳恭听脚.一次正好是看完学校的纪录片,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大家回去时手拉着手,好不容量才回到宿舍.
因为宿舍十点就熄灯了,小群说谁和她一起去打水,谁也不敢去.她只好自己去了.
  但不到五分钟她就回来了,还一脸的惨白,大家忙问她怎么了,她浑身发着抖,大家只好扶她进来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说自己刚才刚下楼时就觉得似乎有什么人跟着自己身后,到了小花园时,竟然听到里面有人唱歌.而且是很久以前的歌,曲调老的很,她开始还以为是有人练嗓子.于是还是走向了小花园深处...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有人在唱,可进去之后却又听不到了,正当她迷惑不解时,冷不防背后传来一声阴森森的声音:"是来找我的吗?"她习惯性地一回头...什么也没有,只有在地上多了一双绣花鞋...
  很漂亮的一双鞋,让人有一种想穿的欲望.可是那双鞋是怎么来的呢?仿佛有人穿着它走到她的身后又不见了,只有鞋还在...
  她害怕的跑开了...
  一周后,姐妹们去电影院看电影了,我因为感冒一个人在家.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想上厕所,晕晕地来到厕所....完事之后走出来,借着月光看了一下表,正好是十二点.
  身上忽然发毛起来,十二点!该死的,我干嘛这时候起来啊!快回去吧,这么想着,我不由加快的了脚步,这时,我看到了双绣花鞋.
  绣花鞋!红色的!和小群说的一样!而且是那么红的颜色!像血一样!样子好可怕啊!
  我吓得大叫一声,冲了出去...
  我的叫声引来了女管理员,我隔着猫眼看见她迷糊糊地走进了厕所...
  不一会儿她出来了,可是双目失神,而且...
  她的脚上穿着那又绣花鞋!!!!她一脸惨白穿着绣花鞋!走向了阳台,然后纵身跳下去了!!!!
  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然后....
  事后有一个老师说,这个学校以前是一个坟场的,而且都是一些横死的人...
  而且前几天还挖了一个古坟,里面有一具死去好久的人,
  她脚上穿着一双绣花鞋,红色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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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0 18:43:31 | 显示全部楼层
No.230 杂技
  
  ·姐姐·
  
  是的。从小她就很优秀。
  人长得美,性情亦温柔。
  
  一开始,他们都说我和她一般模样。渐渐的,他们说我没有她的美丽大方。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明明是双胞胎,我却偏偏什么都不如她。
  美丽不如,性情不如,学业不如。就连杂技,都是不如。
  
  进入杂技团这么多年,我除了会转两个铁圈,其他都学不会。
  姐姐却不同。她什么都会,什么都好。甚至连团里无人敢练,据说酬金最高的赤脚走钢丝都学会了。
  
  
  一次出台,一举成名。
  她翩翩站在凌空十米的钢丝上,像只蝴蝶,随风轻摇,却绝对不会掉落地上。
  无数只镁光灯,无数声惊叹。雷鸣般的掌声,摄像机不停放大她的脸,那么自信,那么骄傲。
  
  我和父母坐在台下,父亲的掌声尤其热烈。母亲埋怨地望着我,仿佛在责怪我为什么没有上台表演。
  我静静坐着,一动不动。心里像结了冰。
  我上台能干什么?做她的助手还是扮演一个小丑博得众人一笑?
  
  从来我都不是得宠的一个。那么好吧!把所有的荣耀都给她好了。她是我的姐姐,同胞的姐姐。她应该得到所有的宠爱和光环。我是多余的,卑微的,渺小的。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衬托她的精彩。
  为什么要生下我?既然有了她,为什么还要生我出来?既然生我出来了,为什么偏偏又什么都不给我?
  我好恨!
  
  从此,她就是杂技团里的明星。教练不再恣意打骂,团长也不再苛刻工资。
  她变成一个天使,闪耀着令人炫目的光环。
  
  而我,逐渐退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默默清理伤口。
  绿叶的悲哀,我无权选择。
  
  爱她吗?亲生的姐姐,同胞的血脉。从小一起长大,喝一口汤,睡一张床,怎么会不爱?
  恨她吗?如果不是有她,我在黑夜里就不会落泪。如果不是有她,也许我可以快乐一点。她是我自卑和痛苦的源泉。有她在,我永远只是一个败兵。
  
  
  我轻轻打开那只带锁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瓶药水。
  对不起,姐姐,只能怪你太优秀。对不起,姐姐,我无法再忍受你那得意自负的眼神。对不起,姐姐,走钢丝的杂技从此与你绝缘。
  
  我拿着药水走进姐姐的房间。她正在梳理头发。
  “姐姐,你试试这个。”
  “这是什么?”姐姐绕有兴趣。
  “一种胶水。把它抹在脚底板上,走钢丝的时候,就不会摔下来。”
  “你试过?万一脚粘在了钢丝上,路都走不了怎么办?”
  “不会。这是我托国外一个朋友专为你设计的。防止你脚底打滑,但绝对不会影响你走钢丝。”
  “真的有那么好?”
  “要不你先试试。不好就不用。”
  “那我试试。”
  
  我和姐姐来到屋后的小院子里。她抹了一点药水在脚底板,然后轻轻踏在一根凌空半米的钢丝上,那是她用来练习步法的道具。
  “怎么样?”
  姐姐在钢丝上走了几步,往回再走,再往前。步履从容,翩若彩蝶。
  “真的。挺有用的。脚底没有以前那么滑了。而且抬脚的阻力也不大。”
  “那你就用吧!”
  “好。”
  
  姐姐开始每次登台前,都先在脚底抹上一层药水。
  我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对不起,姐姐。是你逼我这么做的,不要怪我。
  我的嘴角冷冷挂起一丝诡笑。
  
  
  姐姐终于倒下了。在最隆重的晚会那天,她轰然从钢丝上滚落。保险带系在她的腰间,她斜斜挂在舞台中央,仿佛待宰羔羊。
  在所有人以为她最辉煌时刻就要到来的时候,她却给了众人一个猝不及防的打击。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恐怕莫过于此。
  父亲心碎地捂住眼睛,观众席上嘘声四起。她尴尬地憋红着脸,等待别人将她从舞台中央撤走。
  
  她的艺术人生到此为止。从此,躺在床上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的双脚开始腐烂,渐渐细胞坏死。医生说,因为她的脚底板长期涂抹某种药水,神经细胞已经完全灼伤和毁损,再也无法**。
  
  不仅如此,她还流了产。没有人知道这是她和谁的孩子,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怀的孕。她的名誉突然扫地,父亲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一瞬间,我徒然成为家里最重要的角色。所有人都将对她的关心和宠爱转移到了我身上。
  她的不自重让她失去了一切。众人的奚落,邻居的鄙夷,而她只是选择沉默。她明明知道是我给她的药水有问题,但是不知为何,她没有向任何人提起。她变成沉默的影子,渐渐在众人心里淡去。
  
  我终于尝到了得宠的滋味。那滋味如此美妙,令人迷醉。
  身为同胞的妹妹,我理所当然被重点保护,寄予期望。
  
  姐姐,请你一定一定不要怪我。
·妹妹·
  
  她取代了我。
  我知道,她终有一天会取代我。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
  用了一瓶药水,却换走我一生的幸福。
  同胞的妹妹,她对我没有做任何的保留。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我只是不敢相信。直到那天从钢丝上跌落,我终于明白生命中不会再有属于我的亮色出现。我手足无措的悬在舞台中央,我看见父亲捂住了眼睛,看见母亲掏出了手帕,也看见她嘴角的一抹冷笑。
  我的心,刹那间冰冷。
  
  她的处心积虑,她的假情假意,在那一刻,都昭然若揭。
  她赢了,我输了。一输就是一生。
  
  双脚腐烂,孩子流产,众叛亲离。
  我从一个高点瞬间跌落谷底。连安慰的人都没有。
  大家一开始还逼问这是谁的孩子,我缅口不语。再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难道要我说出孩子父亲的名字,然后让家人冲过去兴师问罪?难道要我告诉他们是妹妹给我的药水,所以我的双脚才会腐烂?
  我沉默。试着把自己逼成一个哑巴。
  
  她结婚了。成家了。
  而我呢!将要一辈子躺在床上。不会再有人来爱我,生命中亦不会再有任何期望。
  
  一生就这么毁了,心何止痛!
  然而又能这么办?
  
  
  她来看我了。这是一个月以来,她第一次走进我的房间。她当然要来看看我。装作她完全不知情,仍旧和我骨肉至亲般的好。
  我的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淡然。对一切都看淡了。也许早点看淡,如今也不至于会这样惨。
  拥有了这么多年,也该轮到她了。
  
  “姐姐,我来看看你。需要什么吃的东西吗?”
  我摇了摇头,“不了。”
  她绞着手指,“你……你明明知道是我……”
  “还说那些干什么。都过去了。”
  “你……不恨我?”
  “想通了,无所谓恨不恨。你终究是我的亲妹妹。”
  她眼睛里竟然有泪花,“姐姐……我……我太自私……”
  “不怪你。是我得到了太多。”
  “我会一辈子照顾好你的,姐姐。”
  
  我叹息,“无所谓了。”我轻轻地继续,“以前,一直觉得出名很重要。现在想想,都可以无所谓。没有了,反而更轻松。那张走钢丝的秘诀一直在我床头的抽屉里,你可以随时拿去。现在这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我永远不会再有登台的机会,而你……”我看着她,“你不同。你是家里最大的期望了。”
  “秘诀?”她的眼神放出光彩,“姐姐你真的肯给我?”
  “我留着也毫无用处。”
  
  
  她开始按照秘诀在屋后的小院子里练习步法。
  “左一右二。左一右二。左一右二……”
  左脚走一步,右脚走两步。
  
  “真的很有用,姐姐。”她在窗口朝我叫,“我能在钢丝上走好几步了。”
  
  当然有用。我躺在床上微笑。这套步法就是针对她而设计的,怎么会没有用。
  是我亲手为她设计的。姐妹一场,我不忍心看到她永远不会走钢丝。
  
  终于,她登台了。终于,她成为父母的新宠,众人的焦点。
  我一个人在夜里狂乱心碎,没有人理会。
  
  妹妹,我不会怪你。
·结局·
  
  “姐姐,你好毒的心。”半年以后的一天,她捂着胸口幽幽走到我的床前。
  “比起你,并不算什么。”
  “你明明知道我天生和别人不一样,心脏长在右边,却教我‘左一右二’的步法,增加我心脏的负重。你真是用心良苦。”
  “你不是也说这秘诀很有用吗?”
  “是啊!因为我当时不知道它会害我心脏衰竭。原来你一直处心积虑报复我。”
  
  我冷冷看着她:“是。我恨你。这么多月了,我从未停止对你的恨。你毁了我一生,我就要你的命!”
  “好啊!那么今天我们同归于尽。”
  我突然低低笑起来,“你看看身后是谁?”
  她悚然回头,“家雨。你怎么来了?”是她的丈夫,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门口。
  
  “你知道吗?家雨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轻轻笑。
  她的瞳孔收缩,“你说什么?”
  “我流产的那个孩子是家雨的。他是为了我,才娶你的。因为他也在等这一天,等你心脏衰竭的一天。”
  她猛然间瘫软在墙壁上,泪流满面,“你胡说!他爱我,他一直爱的都是我。”
  
  我朝家雨点点头,“家雨,你还不动手?”
  “好。”家雨看向她,缓缓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我现在就动手。”
  
  我心满意足地说:“我的好妹妹。男人是不能相信的,难道这个道理你没有听说过?”
  突然间,我的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血点瞬间淹没我的眼眸。家雨的匕首竟然射在了我的心房上。
  我惊惧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妹妹微笑着看向我,“姐姐,我们都要死了。我害了你,你也害了我。谁都不欠谁的。”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疼痛迅速蔓延全身。爱比死更冷。
  “其实,家雨早就想摆脱你。才和我合谋给你用药水的。一直瞒在骨里的人是你而不是我。男人是不能相信的,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
  
  家雨轻轻笑,抬起脚,“你看,我用脚趾夹着匕首射你,这样不会留下指纹。然后把这里伪装成入室抢劫的样子,警察绝对不会猜到是我杀的你。你应该不会忘记的,我也练过杂技。”
  
  我闭上眼睛。
  生命的最后一刻,我知道,我还是输了。
  她也没有真正赢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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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10 18:45:50 | 显示全部楼层
No.231 丁香
(一)
    
  普通的上午,只要不是休息日,学生们自然都在教室里听讲。由于学校的房子并不宽裕,几乎每间教室里都挤满了学生。老师在前面讲台上讲述他准备好的课程。这五层高的长方形建筑静静地竖立在灰蒙蒙的地上。它上面,却是有艳阳的蓝天,白云动也不动地悬浮着,象似这星球上唯一的奇迹,不禁让人幻想到天堂的大门在这个时候是向着所有人打开的——多美妙的春天啊!
  
  走进教学楼,就暗多了。扑面的是长时间的寒冬过后遗留的寒气,间或还有敞开着门的卫生间飘出令人不快的气味。各个教室都关着门,老师讲课的声音一点也传不出来,走廊里静悄悄的,人也没有,声也没有。
  
  可是忽然,有一间教室的门“呀”的一声打开了。在春天,这里的风总是刮,因为旧门没有插锁,所以总是被风吹开。靠门近的同学就总要起身把门带好。往往一节课要重复好几次的。
  
  这次也象往常,座位靠门边的同学站起身关好门。老师也停了讲课,等他关好门。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那个同学只好又站起来把门再次关好。
  
  他有点不高兴了。
  
  没隔两分钟,门又一次打开。教室里的人都笑了。老师捏着讲义,无奈地摇摇头。
  
  可有个人没有笑。他坐在窗户边,悄悄把窗子打开一道缝。他向外看。他所在的教室在四楼,从窗子可以看到校门外的柳树。他明明看到那柳树嫩绿柔弱的枝条直直地下垂,纹丝也不动。他悄悄伸手探出窗,真的一丝儿风也没有啊。
  
  他转过头,看那个同学很粗鲁地把门合在一起。他盯着那两扇门。
  
  是暗红色斑驳的旧木门,两扇合在一起。现在没有风,外面也决不会有人。可门为什么会自己打开三次呢?他盯着门看了好一会儿。门没有开,可它也许就在他刚一挪开眼神的刹那打开。
  
  他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让他恍然明白过来:“一定有一个看不见的精灵,是这个调皮的精灵在一次一次地推开门。而且——如果有人这时站起身,大声说‘请进’,它就一定会显现出身躯,轻巧地飘进教室,和所有人打招呼的!一定是这样!”
  
  他心跳的厉害,抬头四处看了看。老师还在讲台上卖力地讲着,同学们有的在看书,有的在睡觉。
  
  “如果我起来说请进,就一定会打扰他们。这样如果精灵真的出现了,他们就不会在乎这种打扰;可万一我的想法又错了,并没有精灵出现的话,他们就又要笑我了。
  
  “假如我不说请进,要是真的有这么个奇迹,不就这么被我白白错过了?要是再错过,那从小到大,我已经错过多少精彩的奇迹了?”
  
  教室里仍然只回荡着老师略带沙哑的声音。他在心里暗下决心,攥紧了拳头。
  
  “反正我总是一个人,被他们又多笑一次能怎么样。”
  
  可门并没有第四次打开。
(二)
    
  刚下过雨的傍晚,刘子其自己在校园里走。
  
  一年前有一次建校劳动时,刘子其发现在校园里有一个不一样的角落。那是在礼堂后,转过一个没人打扫也没人再让它增加的垃圾堆,就可以看到一个不规则形状的小水池。池水早已干了,水池外槽高出地面的部分是用黏土筑成,上面还残存一些尚未剥落的琉璃瓦。水池右边不远处有两根木柱,柱子之间相隔有一米半,斜斜地竖在那里,让人怎么也猜不到它们是作什么的。
  
  水池再往前,就是一小块绿色的王国。这里是校园的西北角,院墙在这里拐了个弧线。在这个弧线围成的小角落里,大约十几平方米,生满了植物。透过密密的爬墙虎,可以看见这一段弧线的院墙与其他地方的不一样,不是灰暗的水泥墙,而是红粉墙。可能是由于爬墙虎附着的缘故,红色仍然没有褪去,只是变得淡了。刘子其想,一定是砌院墙的时候工人偷懒,把原来的老墙也用上,没有拆掉。
  
  爬墙虎下边,是一片绿油油的小草。这草分外丰肥,叶子仿佛染了颜料一样。草地外边有一圈毛茸茸无人修剪的榆树墙。在草地中央,有一棵丁香树。
  
  这棵丁香树仿佛是角落的精华。那天刘子其第一次来到这里,头一眼看到的就是丁香树。它太抢眼了。所有的植物似乎都在依偎着它,簇拥着它,看护着它。
  
  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在刘子其心中,带着一种神秘的奇特的气氛。甚至有一次,他梦到了它,十分清晰:阳光照着小水池里的水,泛着磷光;两根木柱拖着秀丽的阴影;丁香树无声热烈地摇摆,还有红墙上的爬墙虎,所有这些都是带颜色的,新鲜极了,象被天河水洗过一样,闪着光泽,恍如天堂的一角落在人间。以后刘子其没事儿就到这里来,今天也是。
  
  刘子其灵巧地跨过地面上的积水,慢慢向礼堂走。他高挑的个子,头发整齐,衣服简单干净。刘子其应该算是长得好看,可他从未多想,也没有人这么说过他。
  
  他从院墙和礼堂中间的垃圾堆旁绕过,走到水池边,发现丁香树下站着一个人。
  
  刘子其愣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好。一般,从没有别人到这样偏僻的角落来,最多只是想通过离这两百多米的小北门出校园,图近便才从这里路过,从没人在这里站一站的。刘子其本来是一心一意只想着到这里来呆上一会儿,现在发现这里已经有人了,就一时应变不过来。
  
  他楞楞地看着对面那人。那是个女孩子,穿着简单普通,甚至还有点旧,可人长的好看。此刻她正站在丁香树前,双腿并直,背着手,双眼瞧着刘子其,嘴角分明有笑意。
  
  刘子其想,怎么也得作点什么才不显得太尴尬。
  
  他就冲那女孩点点头,可能还笑了一下,然后一低头,向右一拐,从礼堂和院墙之间的小路向西走,从小北门走出校园。
  
  他在校园外转了一转,混乱的心绪渐渐稳定,他让自己相信,他本来就是想从小北门出校园的。
  
  天渐渐黑下来,刘子其又从小北门走回来,他匆匆向西北角一瞥,可以看见那女孩还在那里站着,淡黄色的衣裙在绿的衬托下分外显眼。
    
  刘子其径直往宿舍去了。
(三)
  
  第二天三、四节没有课,刘子其又到图书馆顶层的阅览室去看书。
  
  由于图书馆是全校最高的建筑,从他的位置,可以俯视整个校园。
  
  这是怎样的校园呢?虽然是春暖花开的时候,可校园里并没有花。去年种的草也枯死了。榆树墙被践踏得七零八落。去年冬天,园工还
    把所有的柳树都锯了树冠,说是走路挡眼睛。整个学校显得空荡荡,灰蒙蒙的。
  
  只有西北角那一小块,那一角是何等的绿呵,空置在这样的校园里,显得如此孤立无援,寂寞和不和谐。刘子其盯着那一角绿,心里想:可能只有我和那个人,曾在那里站一站吧。
  
  这天傍晚吃过晚饭,刘子其低着头,忐忑地向西北角走去。他已经决定:要是那个人还在,他一定和她打招呼,问问她是谁。
  
  太阳已经落下去,天空变成深蓝,有一颗星星最早亮在天际。
  
  来到目的地,刘子其抬起头。那女孩真的还在。她仍然站在丁香树前,两腿并直,背着手,淡黄色亭亭玉立在绿色中。她还是那样看着刘子其的到来。
    
  明明已经作了决定的,可刘子其现在又慌乱起来,竟然一闷头,又朝小北门那边去了。走出校园,他长出了一口气,心里念叨:“真是太长时间没和陌生人打交道了,特别不习惯——就是这样。”他安慰自己。
  
  静了静,他忽然惊觉:“我不是已经决定了么……决定是决定了……可怎么……”他突然大惊失色:“难道我原来是个胆小懦弱,不重承诺的人!”
    
  刘子其匆匆返回校园,看着那绿色中的黄色块。他快步向角落走去,不再管情绪的变化。
  
  他扶着木柱站住,见那个女孩蹲在丁香树下,两手托着腮,表情似乎是有什么事不懂,有什么事不开心,可又十分安静的样子。她长长浓黑的头发垂落肩背,睫毛衬托着两只大眼睛分外精致,眉毛一直延伸,快要到鬓角。由于被手托着腮,小嘴嘟着。
  
  这时女孩放下手臂,抚了抚面前的小草,撩起眸子,就看见刘子其。她一下子笑了,这刹那意外的相遇,让她来不及遮掩,心事暴露无遗。
    
  刘子其也冲她笑。他觉得很开心,就不那么紧张了。他绕过榆树墙,走上草地,来到女孩面前,也蹲下去。
    
  女孩因为刚才的表现而有点腼腆,可笑的很由衷。
    
  刘子其问:“你是在等我么?”
  
  女孩的脸更红了,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可我们不认识啊。”刘子其笑着说。他一点也不紧张了。
  
  女孩笑笑,摇了摇头,又皱皱鼻子。刘子其被她这个滑稽的表情逗乐了。
    
  他低下头,发现她蹲在泥土上。
  
  丁香树四周一圈并没有草。由于昨天下过雨,土还是湿的。女孩的脚上穿着一双纯白的鞋子,鞋帮上都沾了泥土。
    
  刘子其说:“你看你怎么站在泥土里,鞋都脏了。你倒是站到草地上来啊。”
    
  女孩低下头,甚至还撩起裙角看看,就抬起头,也抬起手,把一双白白的小手伸到刘子其面前。
  
  刘子其站起身,握住她的手,把她也拉起身。
  
  女孩被刘子其握着手,她一跳,跳出泥土,踩到草地上。刘子其退后一步,让她有落脚的地方,双手一用力,扶她站稳,手上感觉到她轻盈的重量。
    
  他俩坐在草地上。女孩也学刘子其的样,双足靠拢,双手抱膝。她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好看地笑。
  
  刘子其本想问她几个问题,看她这个样子,觉得问话是多余的事。
  
  刘子其的目光越过女孩的头顶,落到丁香树上,他惊奇地发现,丁香开花了。
    
  “呀,树已经开花了。我真粗心,都没注意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开的。也许就是这两天吧,开的并不多。”刘子其说到这里,看看女孩,他自己笑起来:“我平时和同学在一起总不愿说话,可今天却总是想说,都有点多嘴多舌了。”
  
  女孩安静地笑了,摇摇头。
  
  “是嘛?”刘子其也笑了。
  
  “我非常喜欢这里。这儿很好,很特别——我这么觉得。有一次我在梦里还梦见过呢。还有……”他一时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他目光落到那两根木柱上。
  
  “还有,我怎么也猜不出这两根柱子是干什么的。”
  
  他的目光又转向女孩。
  
  女孩仍然是不说话,抿着嘴看他说。
    
  刘子其突然对自己很失望,低下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子其发觉天已经黑了,赶忙抬起头寻找那女孩。
  
  女孩清亮的目光正注视着他,看他在看自己,微微笑了笑。
  
  刘子其心里突然暖融融的,这感觉他以前从未有过。
  
  刘子其楞楞地凝视着黑暗里她的笑容,心里一阵怅然,想:“我怎么知道,这是真的呢,还是象梦一样,并不实有?这女孩的笑容,要是因为黑暗我看不见,是不是她就不存在了?”
  
  这时,刘子其感觉一只温暖的手握在他手上。他心里的暖意更浓了,他的心被一种温柔包裹着,象要哭泣的样子。他不再做声,站起身,握着女孩的手,把她拉起来。
    
  “你不走么?”刘子其问。
  
  女孩摇摇头,示意他先走。
  
  刘子其叹口气:“你一定比我更喜欢这里。真的喜欢时不说的,不象我,老挂在嘴上。”他垂下头,“我先走了。”
    
  他在夜色中转身,慢慢地离开。拐过礼堂,他又偷偷探过头,那女孩还站在草地上,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淡黄色的衣裙在黑暗里烁烁闪光,好象月亮缺掉的一块落下来,落在那个黑黢黢的角落里。
    
  走过教学楼的时候,刘子其才发觉天真的很晚了——教学楼已经漆黑一片,只有楼门前两盏壁灯发出幽暗的黄光。
  
  这么晚的天,怎么能让女孩子自己回家呢?
    
  刘子其快步向礼堂走去,后来索性小跑起来。跑着,他心里有个预感,就是他不会在他想去的地方再看到什么人。
    
  刘子其跑到那小花园,哪里还有人呢。
  
  月亮静静地悬在丁香树上,星星象滑过的天使的眼,丁香树沙沙地响。
  
  刘子其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儿,一点声音都不出,突然流下泪来,转身跑开了。
(四)
 刘子其躺在上铺他的床上,大睁着眼睛。
    
  “我又作了一个关于那个角落的梦。我作了一个奇怪的梦,一个女孩……”
    
  “可是不是梦呢?那感觉多真实啊!她有重量,体温,还有手……”
    
  “不过你可曾看清了她的样子?你可曾记得她说的一句话?都没有!”
    
  “那一定是梦了,一定是梦。我一定是在自己骗自己。”
    
  刘子其想到这里,那种暖融融的感觉又升起在心中。突然他对自己厌恶极了。
    
  “真恶心!”
    
  一种失去了天堂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一下午,直到太阳落山,刘子其一直在数丁香树一簇簇淡紫色的花。
    
  天暗了,夜幕降临。
  
  刘子其冷笑了一声:“哼,你还说有人会来,会在这里一起和你坐坐。哪有呢?”
    
  他心里充满对自己的恶毒的快意。
    
  “同类。对,就是这个词。我从来没有过同类,我总是一个人。”
    
  他站起身,离开了那里。
    
  ************** ************* ********************
  
  
  学校里的食堂不算小,但相对于在校学生数量,也不算大。加楔 的人还是不少,因为真的发生过排到最后就打不到菜的现象。
    
  刘子其站在队伍偏后一点,头向食堂的门转过去。在出出进进的人群中,他发现有一个女孩一个人低着头从右边走过来。刘子其看见了她的侧脸。这正是那个女孩!她这时也抬起头,远远看见了刘子其,就冲他淡淡地笑笑,又低下头,继续向前走,转身出了门。她的头发和衣襟被风吹得向后扬起。由于逆光,她全身轮廓模糊。
    
  刘子其大叫了一声,从队伍里冲出来,跑出食堂,四处张望。他看见几个长发的背影,打算追上去瞧仔细,走了几步,又收住脚。
    
  他笑嘻嘻地走回食堂,站到队伍的最后。
(五)
  刘子其快步朝女孩走去。“不是梦!”他心里大喜,重复念叨着。
    
  “不是梦!”
    
  他抑制住激动,走到女孩面前。女孩立刻向他伸出手。刘子其低头一看,她还是站在丁香树旁的土地上。他笑着握住女孩的手,扶她跳上草坪。然后他俩像前天那样坐在地上。
    
  “你昨天怎么没来?我一直在等,可你没来。还有,那天晚上你说不想走,后来又一个人走了。后来我还以为,还以为是梦呢!我今天中午看见的是不是你?你一转眼就走远了。”
    
  刘子其差一点就要问:你不会说话么?可他怕女孩真的不会说话,就没问。
    
  女孩碰了碰刘子其的手臂,用手指着刘子其身后,那手就在刘子其脸侧。刘子其转过头,可以嗅到淡淡的香味。
    
  女孩指的是那两根木柱。刘子其看了,回过头。女孩抓起他的手,用右手食指在他手心里划。划了一会儿,她抬起头,两只漆黑的眸子看着刘子其。
  
  刘子其想了想,知道她是在自己手上写字,要告诉她木柱的作用。刘子其笑了,说:“你再写一遍。”
    
  女孩又写了一遍。刘子其琢磨了一会儿,说:“是个‘秋’字?”
    
  女孩提起嘴角笑了,又皱了皱鼻子。她握着刘子其的手还要写。刘子其按住她的手。“等等,我好象想到了。我猜猜看…秋…是秋千!是原来秋千的架子,对不对?”
    
  女孩粲然而笑,点点头。
    
  “是。我终于明白了。你可真聪明啊!我想,这里一定原来是个大大的花园,后来年代变了,就破旧了,后来就被我们学校占了,只剩下这一角…秋千…以前,这里一定更好,秋千周围有小孩子跑来跑去,他们会把秋千荡得老高。一定也有过很快乐的时光。”
    
  他仰起头,看着天空中,仿佛正有人把秋千荡得老高一样。
  
  这时,天空深蓝,飘着暗色的云。
    
  好半天,刘子其回过神来。他忽然兴冲冲对女孩说:“你叫什么名字——好几天了,我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我叫刘子其,你呢?”
    
  女孩还是不说话,只是指指丁香树。刘子其心想:“看来她一定是不会说话的。”
  
  他笑着说:“丁香树?你叫丁香树?多奇怪的名字!”
    
  他故意把“树”字重读。女孩咧开嘴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她嗔怪地用手指背弹弹刘子其的手。
    
  “我知道你叫丁香。你姓丁?真巧,恰好这里有一棵丁香树。你一定是看到这里有棵丁香树,才愿意到这里来。”
    
  丁香摇摇他的手,也摇摇头。她伸开双臂,然后又合拢在胸前,脸上是幸福喜悦的笑容。那意思是说,她多爱这里的环境呀。
    
  “是啊。对,你还猜出那两根柱子的用途呢。你一定也是很喜欢这里——你也许从小儿就到这里来吧?”刘子其忽然想到这一点。
    
  丁香使劲地点点头,发自内心地笑了。
    
  “这时候,看到她在笑,我多快乐啊!”刘子其想。于是他说:
    
  “我多快乐啊!丁香,你知道么,我看了许多许多书,想知道人是怎么回事。人活着就是要活得快乐呀。我知道,清醒和简单是快乐,清醒和简单得象个孩子一样才是最快乐的。这几年,我一直记日记。我知道我想的事和他们是不一样,我只能写下来给自己看。我感觉自己这几年不象小时候那么清醒和简单了。看的书越多,越不清醒和简单了。你看过那些书么?古代的,现代的,西方的,东方的,我都看。可大部分虽然说的很对,但太复杂。我还是爱看童话”刘子其说到这儿,笑了。“你不会笑话我吧。我小时候,认为所有的物件都是有感情的。我总想,要是人不再想更多的,只是人人天天都在写童话,而不去写那些大道理,那人活的该多有趣!丁香,你看过童话么?”
    
  丁香感兴趣地睁大眼睛看刘子其述说,听到他问,摇摇头。
    
  “你怎么能?不会有人没看过童话就长大的。你一定在骗我…真的没有?太好啦…我是说,这样,我可以给你讲一个,我可以一天给你讲一个!好不好…今天就开始…我先给你讲…拇指姑娘好不好?”
    
  刘子其于是开始讲拇指姑娘。在讲述中,他看出,丁香真的没听过。于是他把故事尽量讲的精彩。
    
  月亮更小了,慢慢滑过天际;星星永不疲倦,在墨蓝的纯净的天空中眨眼睛;有风吹过,丁香树沙拉拉地响。
    
  “…燕子带着拇指姑娘飞到南方,来到一个花园,很大的花园。在花园里,尽是美丽的花儿,每一朵花儿中,都有一个和拇指姑娘一样大的精灵。在一朵最大的花里,坐着一位俊美的小王子。燕子把拇指姑娘放到这朵花里,小王子看到她,笑着走上前来,把一顶美丽的皇冠戴在拇指姑娘的头上。所有的小人都欢呼起来,庆贺他们终于有了自己的王后。”
    
  刘子其又一次沉浸在故事里。丁香也挺激动,脸上尽是憧憬的笑容。
    
  “所以我说,快乐也是寻找到自己的同类。拇指姑娘和老鼠,蛤蟆什么的在一起,怎么会有快乐呢。只有找到真正的同类,才有清醒,才有真正的快乐呢!”
    
  刘子其快乐地说。他这时发现丁香的表情变了。她收起笑容,怀疑地看着刘子其的脸。刘子其吓了一跳。
    
  “怎么啦?”他问。
    
  丁香低下头。
    
  这时天全黑了。除了星月,只有校园外的教师住宅楼里飘过光亮。
    
  丁香把下巴靠在膝盖中间,垂着头,长发从两侧遮住了脸,显得心事重重。
    
  为什么会这样呢?刘子其不敢再说些什么。他等着丁香要怎么做。
    
  丁香忽然抬起头,伸手紧紧握住刘子其的手,握得那么紧。她双眉紧锁,目光如此伤情,鼻翼轻轻扇动,短促地呼吸着。
    
  刘子其不懂她的心思,不知该怎么办好。他看见丁香眼里泛出泪,被微弱的光照亮。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
(六)
    
  刘子其坐在黑暗的草坪上。清风徐来,花香幽微。他看着丁香模糊的面庞和双眼点点泪光,他的手被握在丁香的手里。
  
  对面的这个不说话的女孩他之认识了两天,可现在她正握着自己的手在啜泣,而他自己的心里,这时忽然升起一种叫做“陌生”的感觉,十分陌生,仿佛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没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一下子坐到这块草地上,被丁香握住手似的。他所有的感官和大脑脱节。
    
  刘子其忽然在脑海里回忆起他小时候的事,确切地说是他家曾养过的一只狗。刘子其的家以前住乡下,那狗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家里人当它是一口人待。本来,刘子其因为父亲的原因,被人瞧不起,被人欺侮,那狗一直帮他,有一次还救了他的命。后来,由于父亲调工作,全家人搬到城市里,住单元楼。那只狗也一起搬来了。不知怎么的,家里人就开始讨厌起它来。那是一只会跳会叫,做事非常严谨的好狗,可家里人已经讨厌它了。刘子其不愿意自己也对它不好,可心里莫名其妙的,对它也不象以前那么亲。后来那狗就自己跑了。家里人更骂它忘恩负义,压根不再提起它。
  
  一个月以后,原来的老邻居来,才又说起那狗,说它已经死在他家老房子那儿了。
刘子其脑子里就忽儿一下子掠过这些,他脑子里甚至还显现出那狗瘦骨嶙峋地卧在他家老房子门前咽了最后一口气的样子。其实他没有亲见。他再没有回过乡下了,关于那狗的死相,只是他的幻想。
    
  刘子其想过一节,茫然站起身,扶起丁香。她仍然小声啜泣着。
    
  她站起身,看了看刘子其的脸,突然双手使劲,推开刘子其,自己一转身,却摔倒再草地上。
    
  刘子其被她推得向后退了一步。他看着丁香淡黄色的身影一晃,声也不吭地摔倒在地上。
  
  他的心象被谁锤了一下,钝钝地一痛。他跪下左腿,伸手去扶丁香,遇到她的手,她向外推,力量很小可态度如此决绝。
    
  刘子其脑子一片混乱。混乱到极点,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他站直身,小声说:“我不愿意让你不高兴的。其实我从不愿意任何人因为我有一点不高兴的。”
    
  他心不在焉地转身离开。
    
  拐过礼堂,他开始流泪,眼眶湿润了。他脑子里又反复想着那狗的事。
    
  他想,“我为什么想到那狗?”
    
  “因为他们都不说话,都不让我明白他们。”
    
  他这么想。
    
  “要是我能明白他们多好啊!我为什么不明白呢?”
    
  刘子其停住步,在黑暗里抹抹眼睛。
    
  “唉…可我…我是多么爱他们哪。”
(七)
  
  小雨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淅淅沥沥的小雨从铅灰的云层落下来,落在灰暗,毫无生气的校园里。
  
  刘子其不再去那个角落。
    
  这天吃过晚饭,刘子其打着伞一个人走。他穿着淡白色的衣裳,象魂儿似地再雨幕中游荡。
    
  “天气不好,她…丁香…一定不会去。”
    
  这念头一闪而过。他举步向礼堂走去。
    
  一切依然。爬墙虎和草坪的绿色更深了,又亮又鲜艳;丁香树上开了一丛丛淡紫色的小花;小水池里积了少许雨水,雨滴下来,积水一纹纹摇荡;两个木柱透湿,呈现深红褐色,静静立在雨中。
    
  刘子其走上草坪。他看见丁香树周围尽是被雨打湿的花瓣,淡紫色的落了一地。
    
  “谢了,还没人来看就谢了。”
    
  他俯下身,发现了树下泥土里有一对脚印,周边圆溜溜,小巧可爱,整齐而清晰。在那脚印里也飘落了淡紫色的花瓣。
  
  刘子其眼前又出现那一双白色的鞋子,鞋边微微被泥土沾湿……
    
  “她一定来过。她还是孩子呢,愿意踩在泥土上……也没有人扶她跳出来了。”
    
  刘子其看着脚印发愣。他想:什么样的才算是清醒的呢?我可曾有过这样的状态?我想用一生追求,想保护的原来是梦一样的虚空吗?我可曾清醒地做一件事,让一个人快乐过?没有。甚至我连别人为什么不快乐都不知道。我可真没用啊……
    
  他把伞挪到前头,给脚印遮雨,自己就楞楞地看着脚印,他后背的衣服不知不觉被雨打湿了。
    
  第二天,雨停了。熬过了一个枯燥无聊的白天,刘子其吃过了晚饭,又来到这里。
  
  丁香正蹲在泥地上,还是用手托着腮。
    
  刘子其走到她面前,也蹲下。
  
  丁香眨了几下眼,心事重重地看着刘子其。他也看着她。
    
  “这星期你一直都来么?”刘子其开口问。
    
  丁香深深换了口气,就象小孩子在睡觉时换气一样。她摇摇头。
    
  “我不管我作错了什么,你都不肯原谅我么?”
    
  丁香又摇了摇头,然后就把双手递到刘子其面前。
    
  他们又一起坐在草地上。刘子其把事先准备好的小垫子放在草地上让丁香坐,自己就坐在草上。
    
  他们都不说话。两个人之间气氛十分僵硬。刘子其非常想说些什么可说不出,在心里压着,不舒服。
  
  时间一点点过去,刘子其开始觉得平和了。他能闻到丁香身上淡淡的香气,他看着她并拢的双脚,穿着边沿被泥土微微沾湿的圆溜溜的白色鞋子,鞋子上露出一小截浑圆纤巧的脚踝和小腿。他看着她叠在一起放到膝上的手。丁香低低头,长头发就从脸侧滑下来几缕。他看着那几缕黑亮的头发在丁香洁白的腮边搭了好长时间,忍不住抬起手去,想给她拢好。丁香却把他的手挡开,自己拢好头发,侧过脸,笑了。
    
  刘子其也笑了。丁香把手递到刘子其手里,刘子其轻轻握着。
  
  刘子其的脑子越来越清亮,心绪平和。
  
  刘子其想,“这就是么?难道我一生想要的,就是和丁香这么坐在一起这么简单不简单,因为,遇见丁香,是很偶然的…可我能一辈子就这么和她坐着不能…即使能,难道我…我能保证今后只要我们坐在一起,我就这么清醒…能么?”
    
  想着,刘子其又迷惑起来,他抬眼看着丁香,她也正在看他。
  
  天色又暗下来,丁香的面色在这样的天光下呈现藕荷色,她的眉眼被这样的脸庞衬托,有种浓郁的感觉。
  
  刘子其忍不住,说:“丁香,你说句话好么?好让我明白啊!”
    
  丁香低垂下眼帘,默默地,仍然不说话。
    
  刘子其忽然听见远处有人走过来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了。他紧张起来,他心里想:“我为什么紧张呢?一定是怕别人看见我和一个女孩坐在一起。——可这又有什么不对?”他发现丁香比他更恐慌,两只眼睛惊恐地看着有人要来的那个方向。
  
  刘子其有一点高兴:“原来她真的跟我是一样的。”
    
  这时人已经走近了,是两个人。有一个小声对另一个说:“看,那个人是不是刘子其?”另一个不回答,径直走向榆树墙,喊:“刘子其!”
    
  刘子其回头,原来这两个人都是他们班的。这时,那个人嘿嘿笑,说:“你又有病了。天都黑了,你一个人坐在草地上干吗?”
    
  “一个人?”刘子其疑惑,他转过头,丁香近似绝望地大睁着眼睛,满脸是极其留恋的深情。
    
  “你是说一个人?”刘子其又回头对同学说。
    
  另一个人推那个和刘子其说话的人。
  
  “走吧,走吧——今天是刘子其买他那个小垫子一周年纪念日,咱们别打扰他!”
    
  他俩笑着走开了。
    
  “喂!你说我是一个人?”
  
  刘子其站起身,向那两个走远的同学喊。
  
  两个人没有回答他,大笑着拐过礼堂,不见了。
    
  刘子其转过身,看着丁香,问,“他俩怎么说我只有一个人?”
    
  丁香呻吟了一声,流下眼泪,向他伸出双手。刘子其刚走过来,她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丁香!丁香!”刘子其大叫,然后他一下子明白了。
    
  “我讲拇指姑娘,你生气。你认为我们不是同类,是么?你又何必骗我呢。不管你是什么,你就是我的同类!我要告诉你,我们才是同类!”
    
  象在回答他,丁香树沙沙地响,象似叹息,爬墙虎的叶子互相碰撞,小草也轻轻地摇摆。
  
  刘子其一个人站在黑暗里,无声地流泪。
    
    
  (八)
    
  第二节下课,休息十五分钟这么长。
  
  刘子其站在教室窗子边。有礼堂挡着,并不能看见那棵丁香。
  
  他心里不断重复显现着昨晚丁香消失前无限依恋的脸。
    
  但他心里一点也不伤感。他的心激越,他觉得他所有的梦都有了着落,他依稀在脑海里分辨出了一个他目前都难以想象的美好的未来,现实再不是象铁一般固执顽强,他体会到一种纯洁的极具破坏力的力量,在这种力量下,一切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她又何苦在一开始骗我,”他面带笑容地想。“可以后她再也不用了。”
    
  “我们是真正的同类。她不会再孤单,而我呢,我会……”
    
  有人叫他的名字。刘子其回过头,是班长。他扬了扬手中的纸片。
    
  “刘子其你的电报。”
    
  刘子其接过来拆开,心里微微感觉奇怪。他看见上面清晰的一行字:“父病速归母电”。
  
  刘子其心平气和看了几遍,一时没明白怎么回事。
  
  班长探过头去看了一眼电文,就说:“你去系里请假吧。”
  
  他看刘子其站在那里不动声色,一牵他的手:“我带你去!”
    
  他俩来到系办门口,听见里面有说有笑挺热闹。
  
  班长敲了敲门,领着刘子其走进办公室。
屋里的人都没看他俩,正兴致勃勃地谈论新建教师住宅楼的事。他们班辅导员也在,他将得到两居室的一套房子呢。这样就省得他现在和妻儿住学生宿舍了。这当然是个好消息,他高兴的不得了。
    
  后来老师的热情减了减,班长走上前说明来意。刘子其把电报展示给辅导员看。
    
  当天下午,刘子其就被心绪极好的辅导员和特别热心的班长送上回家的火车。
(九)
一个月以后,已经是真正的夏天了。湿润的暖风到处吹,教学楼里的寒气早退净了,被锯了树冠的柳树也一棵一棵都发芽,长出绿色细嫩的新枝。只是粗壮的树干上顶着一蓬柔弱的枝条,有些不大好看。
    
  这天傍晚,从校门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人。他是刘子其。一个月没见了,他倒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左手手臂上多了一条黑布做的箍。
    
  刘子其冲入校门,背着包就往礼堂跑。
  
  这时天已暗下来,太阳落下去,西边只剩一小片飘渺的晚霞。
  
  多么熟悉的傍晚时光啊!
    
  刘子其拐过礼堂,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那段爬满了爬墙虎的红墙已经不存在,院墙在这里扒开一个大裂口;小水池被填满;榆树墙和绿草地不见了,被铲平了,只剩灰色的土地。总之,刘子其心中的那块绿色的角落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子其扔下包,一步步走向新垦过的凸凹的土地。在地上,中间位置,有一个深坑,从黑黑的土壤里,伸出一根根白色裸露的根须。
  
  刘子其蹲在坑边,凝视坑底。泪眼朦胧中,那些裸露的根直直探出泥土,就象丁香白白的小手,正伸向他,带着一缕幽香……
    
  他抹抹眼睛,长叹了一声,四下里望了望。周围搭起了活动房。在一间房前,他看到了那两根木柱,两根曾经经历过那些快乐时光的木柱,它们横躺在锅灶旁。
  
  他低下头。
  
  这时,他发现在坑边,紧贴着坑,有一对圆溜溜,清晰可爱的小脚印。四周那么多脚印、车辙都没能破坏它,它是那么完整,那么清楚明白,又那么……凄凉。刘子其看到每个脚印里还隐约洒落几片淡紫色的花瓣。他喉头“啊”地发出闷声,哭了出来。
    
  这时活动房里有人出来,呵斥他,叫他快离开。
  
  刘子其慢慢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个漂亮的发卡。刘子其把发卡端在手里看了又看。
    
  他心里想:“我再也看不到丁香了。”
  
  这念头让他绝望透了。这时他只想一下子和身扑进那土坑里,再把脸深深埋进那对脚印。
    
  工人走过来催促他。
  
  刘子其拎起包,转过身。
    
  他忽然打了个冷战,心里象镜子一样的明白:“刘子其,你以前在追求一种清醒和纯洁么?你是在追求它么?你可真无耻啊!”
    
  刘子其笑了。“可我得到了一种永恒啊。”
    
  “丁香,我不知道什么是爱。可是,我知道我爱你了。我们不会再分开,是不是?下次再遇见你,你又是什么了呢?
    
  “可你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一下子认出你来的。因为……当然啦,我们是同类么。”
    
  他微笑着,叹息着,慢慢在暮色中走开了。
   
  
  (尾声)
   
    
  夏天就这么过去了。一场秋雨,又有一伙人从学校里出发,奔向四面八方。学校里着实闹腾了一番。然后,放假的校园沉寂了。然后,又一批年轻人走进校园,走进拥挤的合班教室听课,新装的木门也不会再被风吹开。
    
  然后就下雪了。
    
  头一场雪总是让人激动的,尤其是头一场就遇到这么大的雪。因为,你上次看到雪,一定是在三百天以前了。所以照相的人很多,好象他们和雪合影,就可以把它留下三百天似的。不管怎样,照相的人很多,孟老师那里就很忙。他洗像又快又便宜。
    
  这天有一个人去洗像。照例填好登记,他把底片递给孟老师。孟老师接过看了,忽然说:“哎,你是不是和一个叫刘子其的一个班?”
    
  那人一楞,回答说是。
  
  孟老师说:“好,我这里有一张像是他的。前几天我收拾旧照片发现的,有大半年了没人来取。”
  
  说着从抽屉里抽出一个纸袋递给那学生。
  
  学生接过来。
  
  “刘子其他父亲有病去世了,他上半年办了退学手续就走了。怎么,他这样的人也照相么?”
  
  他笑着打开纸袋,取出相片。
  
  照片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一棵丁香树和一大片绿色。
    
  “真是的,”学生说。“他人很怪,照相也怪。哪来的丁香树?”
    
  孟老师皱眉说:“就是学校礼堂后面那个老花园里的丁香树。”
  
  学生一惊:“噢,就是盖教师住宅,后来出事了的地方?原来那里……我不知道还有棵丁香树。”
    
  他又端详那照片:一片灿烂的阳光照着那棵丁香树和它管辖的一小块绿色生机的角落。那无声的明亮流溢的阳光好似充满生命的力量,从薄薄的像纸里透出来,一直逼射进人的心中,如此让人惶恐不安。
    
  他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冷战。
    
  那学生走过一个大雪堆,把那张相片用中指一压,让它深深没入雪中,然后快步走开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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