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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蝶之灵

500个短篇恐怖故事合集(续)

 火..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0-12-3 17:00:11 | 显示全部楼层
“出租车的故事-老谢”    很感动。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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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9 09:05:0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 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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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31 17:11:54 | 显示全部楼层
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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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31 19:32:32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故事挺精彩的。。。。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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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7 21:06:15 | 显示全部楼层
对不起对不起。。
我表示真的很抱歉。。。
因为学习的缘故。。
被父母禁了电脑。。。
于是。。
哎。。悲催的生活。。
谢谢大家那么支持。。。
我会继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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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7 21:06:50 | 显示全部楼层
No.196 无人知晓的验尸报告
  
  
  
   杜烨大学毕业后在一家颇有名气的软件公司做程序设计。前文说过,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大智慧姑且不说,至少有一些小聪明。他凭着自己的聪明很快积攒了一笔钱。2000年4月,他从武汉公司调至成都,无巧不巧地买了我隔壁的那套房子。于是,我们又成了邻居。
    四年多不见,他依然没怎么变,脸色苍白,头发蓬乱,一副长期营养不良的样子。他大学一毕业就结了婚,妻子是河南人,脸色腊黄,和他一样瘦小,名字很古怪,叫辜琴。他们速度惊人地生了一个小女孩,我见到她时,已经一岁多了。小家伙不哭不闹,看人时,乌黑的眼珠子一转不转。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那小家伙左手居然也有六根指头。这成了杜烨的一块心病。他时常会睁着空洞迷茫的眼睛和小女孩对视,而且,一对视就会没完没了,父女俩象比赛似的,除非那河南瘦女人辜琴将他俩分开。
    虽是邻居,我们碰面的机会也不怎么多。老实说,这主要是我的原因,我实在不愿意介入他们哪个处处透着神秘诡异的家庭。
    可是从6月份开始,杜烨却一反常态地主动和我套近乎了。他的话莫名其妙,常常令我丈八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例如那天,他突然神神道道的告诉我:“电脑病毒也会传染人体的,你知道么?”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可说话的语气却令人感觉是一本正经的。
    “我怎么没听说过?”我自然是不相信他的话。
    “哼!你不信就算了!”他似乎突然变得凶狠起来,苍白的脸上倏地罩上一层寒霜,目光空洞而悠远。
    这时,他的妻子出来了,望了望他,又望了望我,“嘿嘿”干笑了几声,似乎算是道了歉,把杜烨拉回了屋。
    我逃也似的回房,紧紧地关上门,呆呆地坐在电脑前,好半天敲不出一个字。这时,我才猛然发觉,他刚才说话的声音金属般的尖锐刺耳。
    之后,又过了一个月吧。那家伙又来敲门了,我才把门打开一条缝,他就挤进来了。大大咧咧地在我的沙发上坐下,目光直直的望着茶几上的珊瑚盆景。我不敢出声,生怕一开口又会惹出他什么奇谈怪论来。约莫过了五分钟,他突然象控制不住似的“吃吃”傻笑起来,边笑边说:“老同学,你可得救救我啊!”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大跳,忙问:“你怎么了?”
    “我每每在写程序的时候,总感觉背后站着一个人;她在朝我的颈窝里呵气,一阵一阵的冷啊!屏幕上的字母似乎也变成了一串一串的小虫子,直往人眼睛里钻……”他说,这时他的瞳孔放得很大,象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那是你的错觉吧?”我也被他弄得神经质起来,不自觉地回头望了望,心突突的跳。
    “不是的!不是的!”他突然歇斯底里起来,用手拼命扯着乱糟糟的头发,“我感觉她在我的背后,她在的,有一次我猛地回头就看见她躲在墙角,虽然我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觉到她在冷冷的笑!”他喘了一口粗气,又说:“她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我要杀了她!一定要亲手杀了她!”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狰狞。
    “杜烨,杜烨,你怎么了?辜琴……辜琴……”
    我慌了,大叫他老婆。好一会儿才见那个瘦女人慢吞吞地走过来,只冷漠的望了杜烨一眼,声音出奇平静地说:“没什么的,他常这样。瞧你吓的,拍一拍他的头就好了。”说着用手轻轻一拍杜烨的脑袋。果然很灵验,杜烨一下子就乖了;却似乎很累的样子,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应该送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啊!”我心有余悸地说。
    “谁?谁要去医院?”杜烨回过神来,望了望他妻子,又用空洞的目光抓住我,直盯得我心里一阵阵发毛。
    “没……没什么……”
此后,杜烨再来叫门,我就死死不开门,为了让他相信屋子里没人,我还掏出手机一遍遍拨打自家电话,装出没人接电话的样子。他却很有耐心,象和我捉迷藏一样,一遍又一遍地摁门铃,直摁得人想跳楼。
    后来终于出事了。他们的小女儿——也就是那个六根指头的小家伙,不知怎么的爬上没有装防护栏的阳台,从六楼上掉下去摔死了。而我却总不愿意相信是摔死的,那些天里,我的耳朵里老是回响着杜烨金属般尖锐刺耳的声音:“她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为什么?我要杀了她!一定要亲手杀了她!……”
    再后来,也就是2000年12月31日深夜吧——或许应该算是2001年1月1日;就在那新年的钟声敲响之际。我从睡梦中被隔壁传来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声惊醒,我浑身冷汗地从被窝里坐起;挂在墙面上的钟也发出金属的鸣响,它告诉我:已经是2001年了。
    杜烨疯了!
    就在新年的第一天里被送进医院。碍于情面,我去医院看过他一回,可怜,他已经不认得我了。目光空洞呆滞得叫人心酸。
    当时这件事,被小区里那些闲得没事干的老太太们渲染得神乎其神,有人甚至说那套房子的风水不怎么好。“你看,小的摔死,大的疯了;那女人神神道道的,迟早也会变疯。”当时竟有热心人来劝我搬家。
    我当然没有搬家,可心上却象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怎么也放不下来。我预感到还要出事。
    果然,杜烨住院一个月后,临近春节的光景吧,病情突然急转直下,没捱到三天,也就是旧历年底,就死了。院方出具的死因报告是:死于惊惧过度。
    尸体在火化前被秘密解剖,这事知道的人不多。碰巧,我被报社派去采访,也就顺理成章地看到了那份尸检报告,上面赫然写着:死者脑细胞大量纤维化,怀疑被一种不知名的病毒所感染。附注:此病毒来源不详,估计从外界通过瞳孔进入人体,临床表现尚属首例,可能会传染。
    采访结束后,那个满头银丝的老院长居然降尊纡贵,热情地握着我的手说了一大堆“辛苦”“感谢”之类的客套话。然后郑重地对我说:“此事蹊跷诡异,按照《新闻保密法》的有关规定,不宜作公开报道,我们院方会向有关部门申报。另外奉劝一句,请勿于死者家属正面接触!”
    他不知道我是杜烨的邻居,否则可能也不会久久地同我握手了。
    当晚,我和衣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耳朵里反复回响着杜烨生前那金属般尖锐刺耳的声音:“电脑病毒也会传染人体的,你知道么?……哼!你不信就算了!”
    那一刻,我突然感觉恐惧,在这世上,现在就只我一人清清楚楚地知道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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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7 21:07:25 | 显示全部楼层
No.197 、好帖子呀,哎~~发不上来跳过了!郁闷~~~
  
No.198 七宗罪之——丁香舌
无论如何看,江华都是一个成功的男人。回国不到几年,他凭着双手和头脑,在中关村创下了自己的传奇。而学生时代的女友铃儿也成了未婚妻,和他双宿双栖在京城郊外的一栋别墅里。他出国求学,她则安安静静的用最灿烂的年华,在未名湖边读研、写诗、唱歌、等着大洋彼岸的一点点消息。
铃儿的确是一个真正的仙女,这不光是她的聪慧与美丽,还有,她那天使一样的歌喉。每当她在静园草坪上低低的哼唱时,连远方的喧哗都会静寂下来,捕捉那丝悠悠的露滴风荷声。
铃儿很活泼,很健谈,让人惊叹的是她的舌头是如此的灵巧,无论是绕口令,还是意大利歌剧歌词,都能让她学得如此动听,不过可笑的是,唯有每次念李商隐的一句诗“芭蕉不展丁香结”的时候,她总会读成“芭蕉不展丁香舌”。于是她宿舍的一个女生打趣她:“铃儿,看你的舌尖这么小小的一点,倒真的是丁香舌呢!”男生跟着起哄:“铃儿,真的么,吐出来让我们看看。”铃儿一偏头,鼻子一皱,大笑起来,笑到累了,向大家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来。当时艺术系上下的女生都感慨道,如此夸张的动作只有铃儿作起来才如此自然,如此可爱,拿蒲松龄的话来说,是“狂而不损其媚”,谁也模仿不来的。
铃儿的娇憨、毫无心计,让众人又爱又怜。不知道要怎样的一个男人才能真正保护这个落入凡间的天使,让她永远不染世俗的尘埃。而江华正好是这样的男人。
他们的结合让多少男女羡慕嫉妒,最后却不得不感慨一句神仙眷侣。江华也非常得意,每次应酬,总会把铃儿带在身旁。他感到很幸福,铃儿也是。
然而,一开始他发现铃儿很受欢迎,大家都争着找铃儿说话,铃儿也开心的和他们应答,谈笑风生。他有时只觉得铃儿的话太多,不过转念一想,难道不正是铃儿的这份单纯,毫无作态打动了他么?也就一笑释然了。直到他逐渐从那些老板们看铃儿的眼神中觉察出戏弄来:
“呵呵,铃儿,听说你是才女噢。”
铃儿笑道:“那是本科时候的事了,现在我都不参加聚会,大家都把我忘了。”
“才女,才女,”一个人摇头晃脑的道:“难怪小江像宝贝似的一刻也离不了那,哈哈。”有人小声补了一句:“宝贝,活宝贝!”
铃儿似乎没有听见,认真的说“他要是不带着我的话我会生气的。”"哈哈,情圣,一刻也不分开,抱着,抱着!”一个肥胖的中年人似乎有些醉了,东倒西歪的作着姿势。
“……哈哈哈哈”众人跟着大笑。铃儿也笑得前仰后合,只有江华的脸色越来越沉。
“铃儿,听说你的舌头像丁香花一样,能伸出来给我们看看?”
铃儿脸上浮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说:“好啊!”她话音未落,只听江华沉声道:“铃儿,你醉了。”
“我没有醉啊,我根本没有喝酒……”
“够了!”江华一挥手打断她,转身对众人告别,将她拖出了门。
那一夜,铃儿似乎什么也没觉察到,进门一样帮他脱鞋,江华却轻轻躲过了。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看见铃儿大眼睛里从惊疑里逐渐绽出大团大团的伤心来,他知道她一定会哭,但没有管她。
第二天下午,他正收拾桌上的文件,手机响了,是铃儿快乐的声音,看来她已经忘了昨晚的事了:“我到哪里去找你?今天不是swina的生日么?我已经换好衣服了,就是上次那件,swina的女朋友还叫我给她也买一件的……”江华眼前浮现出那白色的晚礼服,公平的讲,铃儿在那套晚礼服中像公主一样美丽。披肩的发,珍珠耳环……他痛苦的闭上眼睛,为什么这样的聪慧美丽的女孩却一点也不知事故,憨痴如婴儿……他突然粗暴的说:“你不用去了。你不要面子我还要!”他将手机往抽屉里一锁,抓起外套走了出去,身后,《约定》的铃声呜呜噎噎,响个不停。
晚上,他大醉而归,屋里没有人。这么晚了她还没有回来。他将门敞开着,躺在床上,拿起一本书,目光却冷冷的盯着门口
终于,轻微的脚步响起,江华猝然合睛……他已猜到是她提着高跟鞋,像猫似的偷偷溜进屋里。她推门进来,看见江华正注视着她,似乎吓了一跳,随即有几分歉意的说:“你还没睡啊?”
江华将书扔开:“你干什么去了?”
铃儿雪白的礼服有些脏,脸上的妆也有些残了,眼睛红红的,似乎哭过,她勉强笑笑:“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
他冷笑到:“玩到现在?”
她低下头,轻轻道:“我本来很难过,于是回了趟学校,正好,系里边要去草坪聚会,叫我去唱歌了。唱唱,笑笑,大家高兴,就没太早回来。”
他冷笑得更浓:“好理由,我怎么相信你?”
她似乎十分惊讶:“这有什么不信的?那么多同学一起那……”她脸上竟然又闪出光彩来:“他们还说我现在还是唱得那么好,全部的人都在鼓掌呢,说小天使又回来了……”她一偏头,习惯性的吐了吐舌头。
看到那娇红的一点,调皮的在她唇间探着头,不知为什么,怒火像一道白光,彻底从江华的头脑里穿了过去。他挥手一个耳光,重重的打在铃儿脸上。也许用力太猛,以自己的体力,居然也有了站立不住的感觉,晕眩中,他隐约感觉到有点异样——铃儿毫无防备下一声凄厉的惨叫,向后倒去。然后,房间里响起了一种古怪的声音——咻咻咻——仿佛忍受绝大的痛苦却被堵住了嘴。他有点后悔自己出手太重,走过去伸手抚摸她的脸,触手竟然一片血迹。铃儿缓缓抬起头,眼睛里那种恐惧和绝望让江华打了个冷战。江华伸出去的手不由愣在她面前。铃儿半面浴血,脸上闪过一种疯狂的笑意,她突然低头,将几颗牙齿和一团鲜血淋漓的东西吐在江华手上——半截舌头。丁香一般的舌头,温暖而血腥,毫无生气的在江华手心的血沫里颤抖着。
江华一怔,多年来冷静的思维让他首先想到去拨急救中心的电话。铃儿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臂,死死抓住他的肩,美丽的眼睛里都是痛苦的血丝,奇怪的是她连呻吟都没有,只是“咻咻咻……”时哽时噎的冷气不断从血沫下边的那个张开的黑洞冒出来。
他定了定神道:“铃儿,你别怕,无论花多少钱我也会把你治好,相信我。”他说了几次,铃儿毫无反映,他不得不强行推来她的手,没想到她的身体像一截枯木一般倒在地上了,眼睛就这样睁着,身体的肌肉微微抽搐。
铃儿没有死,但那半截舌头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上去了。好在铃儿的容貌很快恢复,她成了一个美丽的哑女。
对于这件事情,江华深感自责,甚至为了负起责任来,他主动中止了多年的同居生活,和铃儿结了婚。并且立下遗嘱,自己三分之二的财产归铃儿所有。他以为自己仁至义尽,铃儿仍然可以好好生活下去。出身于数学系的他只是少估算了一件,就是沉默对于铃儿所意味的痛苦。
这种痛苦足以让天使变成魔鬼。铃儿美丽的眼睛里时常闪出鬼火一般的光泽。她也不戴假牙,就张着口从窗户往楼下看,时时发出一两声让路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江华很怕她。但是道德和自责让他不能撒手不管——另外,也是因为他是一个太自信的男人,他以为他的努力终于能消解铃儿的仇恨,让她再回到以前的的自己。
在他们相识5周年的夜里,月色和五年前一样朦胧而美丽,消失了很久的欲望突然回到江华身上,他甜蜜的回忆起那个女孩身上那种淡淡的乳香,和他所迷恋的“纯洁的放纵”,他从后边抱住了她的腰,轻轻吻她的耳垂,铃儿突然冷笑着转过脸来,一偏头,张开黑洞洞的口,那半截舌头面目和她现在的表情一样狰狞。
江华一个冷战,他似乎终于清醒的认识道——铃儿已经死了,死在自己手下。如今这个魔鬼只是为了报仇,才借了她的躯壳,行尸走肉于世上。
他再也不曾回去过,虽然每月都有能让铃儿过得足够好的钱汇到那里。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帐上那些钱原封不动。据他所知,这几个月来铃儿从来没有出过门,那么她是靠什么生存下来的呢?一种怜悯和愧疚让江华坐立不安,他决定再见铃儿一面,然后希望能妥善的安置她的后半生——他相信任何事,他的安置就是世间罪妥当的安置,无论于理于情。
他来到了那昔日的爱巢,花园荒芜的长满了野草,游泳池更藏污纳垢,漂浮着各种动物的尸体。他觉得自己仿佛是聊斋志异中来寻访鬼魂的书生——是的,美丽的铃儿早已是他前世的情人,是他永远爱的天使,是他一生中唯一的痛苦与愧疚,是他辉煌人生中不可缺的伤感的故事。
他按响了门铃,无人答应,也许铃儿已经饿死了。他想到这个念头的时候很希望自己能感到一些痛苦,然而他心中浮过的只是轻松。报警吧,恶梦结束了。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个女人的头伸了出来。干枯花白的头发像一捧秋草,有气无力的搭在苍白的额头上。白色的晚礼服肮脏得不成样子,全身的皮肤被纤细的骨骼挑的嶙峋可憎。她看见江华,咧嘴笑了——她成功了,她终于精心的毁灭了上帝赐予的一切美丽,让他看到了自己最丑恶的样子,就如同以前她总精心打扮希望他看到自己最美丽的样子一样。
江华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有惯性让他往里迈了一步。这时,铃儿弯下腰去,似乎要帮他脱鞋。溷浊的阳光从天窗探进来,罩在她身上,两截干枯的手臂僵硬的重复着以往铃儿的动作,每一动,皮屑都纷纷洋洋,宛如死神之雪,动作却还那样熟练而温柔,江华只觉全身发麻,但昔日仅存的一点点情分终于战胜了恐惧,他忍住了没有掉头而去,尽量温和的问:“你不肯用我的钱,可是你总不能饿死自己啊?”
铃儿冷笑了一下,少牙的嘴顿时干瘪下去,她习惯性的冲他偏了偏头,口中胡噜着什么,隐约的,他从那不似人声的哀鸣里还是分辨出了她的话,他想,她一定反复练习了这句话很久。她是在笑着说:“我有吃的……”
江华木然点了点头。她蹦蹦跳跳的拉他到桌前,丝毫不觉得现在的她这么作显得有多么丑陋与滑稽。桌子上放着当年铃儿闺中密友赠送的银质餐具,干净的片尘不染,在周围秽乱的环境中显得很刺眼。铃儿张开口,对他嘿嘿一笑:“你吃啊……”
她突然尖叫了一声,疯狂的将所有的盖子都掀翻在地上。盘子里边布满了丁香一样的猩红。被人精心的摆成花朵的形状,向四周张扬的盛开着。
江华的理智终于被铃儿苦心设计的这场鸭舌宴完全摧毁了。他不可一世的自尊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这样伤害,他一声不吭,反手将铃儿打倒在地上。铃儿的身体仿佛没有重量似的,枯叶一般飘了出去。他向前迈了一步,用膝盖压住铃儿的胸口,他两只强有力的手准确的卡住了铃儿的脖子。啪啪,那些脆弱的胸骨纷纷断裂的声音仿佛来自远方,他手下迟疑了一下。低头见铃儿正看着他,眼睛里那疯狂的笑似乎就要洋溢出来。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发出那种凄厉的笑声,她只张着空空洞洞的口,是要说,要唱,还是要含住什么?
  那酱紫色的半截舌头发出一种猩红的光。江华的手更重了一些,他眼前的铃儿似乎也消失了,只有那半截舌头如从地狱的红焰中浮突出来,离他越来越近……阳光萋萋的落在江华疯狂的身影上。铃儿的每一段骨头都被折碎了,她一直偏着头大笑着,冷冷清清的吐着半截舌头。
  ……
铃儿,是你逼我杀你的,你向我索命好了,我什么也不怕!
后花园的丁香树藤下,江华把泥土洒向铃儿凸出的眼睛。他冷静的收拾了现场,驾车离去。
回到公司后,他换了衣服,给铃儿的父母挂了长话,说铃儿要去英国留学。而后端起秘书准备好的咖啡,细细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他拿起手边的日程表,晚上还有一场应酬。不过这一切已不必他担心,那个聪明艳丽的女秘书足以应付一切。
筵席上,江华借酒消愁,渐至酩酊,那些人笑也好,说也好,都听不清了。这时,不知是谁叫小姐添菜,一女子亲亲热热的依上身来,托个银色的盘子,从中挑出一块喂到他唇边。一股肉腥扑来,他勉强睁开眼睛,突然笑容僵硬了,他大叫一声,道:“是谁点的鸭舌?谁?”满座正在惊疑,江华暴怒的将盘子掀翻在地,操起凳子就向地上散乱的鸭舌砸去,哗啦啦,杯盘狼藉声,女人的尖叫声。一堆鸭舌肉沫横飞,剩下的酱泥黏在地板上,紫黑的汁液如同一滩尚未凝结的血,汩汩溅出浓重的腥臭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脱力昏倒过去,恍惚中他仿佛看到瘦骨嶙峋的铃儿一身雪白的礼服,坐在桌前,一丝不苟的把地上地鸭舌捡起来,在盘子里摆成一朵猩红的花。摆好了又重来,摆好了又重来——不厌其烦,就如同当年在她最灿烂的时间里,安静而自信的等着他。就连脸上的那点笑容,都还是一模一样。
“咻——咻——咻——”沉重的呼吸仿佛就在耳边,江华猛地大叫着睁开眼,面前是女秘书脂粉凋残的脸。他厌恶的想推开她,却使不上力气。女秘书一脸惊惶:“江总,你怎么了?刚才你醉得好厉害……李总他们先回去了,叫我在这里看着你。”他平静了片刻,道:“拿我的外套来,扶我——”
他在秘书的掺扶下跌跌撞撞的上了车,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听使唤,那辆性能良好的德国车似乎不堪折磨的在空寂的道路上挣扎,还伴随着女秘书阵阵尖叫。江华突然一个急刹,转头对她冷冷道:“你是怕我把你撞死了?是不是?”女秘书吓得不敢出声,江华一踩油门,汽车如飞一般标了出去,突然车身猛地一跳,似乎撞到了什么。江华只觉得整个人都飞了起来,他想:死了就罢了,罢了。
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他就听到女秘书语无伦次的道:“还好还好,什么也没有,没有……”他探头到窗外看了看,他的车好好的停在路中间,车下什么也没有,只是左边的后视镜不知为什么落了下来,孤零零的摆在月色清冷的路上。
江华继续上路了,不过短短的路程却老也走不完,他不耐烦的想去看时钟,没想到却看到后视镜里隐隐约约有一个雪白的影子,似乎是一个行路的女人,在缓缓走着。动作僵硬,毫无目的的走着。江华心中一沉,将手向裤兜里探了探,露出一丝胸有成竹的笑容来。他再看了看后视镜,那女人还在,依旧缓缓的走着。
这是左边的后视镜,不是刚才才被撞落了么?而且一个人怎么能走得和汽车一样快?
江华一咬牙,将速度加到极大。然而那个身影还是越来越近,干枯得像一截漂浮得枯木——咻咻咻——那女人似乎赶得有些急,发出些古怪而熟悉的喘息,赫然就是铃儿。
渐渐的,她已经赶到了镜前——身体看不见了,只有一个头颅,缓缓的逼近,就要布面整个镜面时,那张脸突然一偏,一张口,向他吐出酱紫的半截舌头,一种荒诞而疯狂的大笑。
江华惧极而怒,也大笑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一串佛珠,胡乱套在脖子上,歇斯底里的叫道:“秋缨铃,我不怕你,生前我就是你的天、你的命,死后还是!”隐约的一声惨叫似乎从地下传来,镜里的那张脸如触电般被弹了出去。江华松了一口气。女秘书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江总,你和谁说话呢?”
“一个自不量力的傻女人。”江华冷笑道:“女人就是蠢货,想报复男人的女人更是蠢货!”
女秘书讨好的笑笑:“江总开什么玩笑,不是说我吧?”
江华眼睛里布着血丝,狠狠的道:“不是,你是个浪货罢了!”他猛地伸手把女秘书拉倒在怀里,一手扼住她的下巴,用力吻着她,眼角的余光却向车窗外扫去。
铃儿过去那张美丽的面孔就浮在窗外,似乎徘徊着不敢进来,她大大的眸子里充满着幽怨和惊疑——你说过你爱我,可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呢?
江华暗自啐了一口,一边狂吻着女秘书,一边将方向盘往铃儿那边狠狠一播:“见鬼去吧!”
……一声巨响,高架桥上急速行驶的一辆跑车突然冲出护栏,向江心坠去……
次日,警方从江中汽车残骸中打捞出两具尸体,女子多处受伤,已毙命;男子系失血过多而死,奇怪的是,唯一伤口乃在口中——据法医推测,事故发生时,二人正在热吻中,由于巨大冲力,男子之舌被女子生生咬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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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7 21:12:45 | 显示全部楼层
No.200 青螺髻
这已经是我第七次写那篇小说的开头了。
屏幕上淡蓝的文字支离破碎的堆砌在一齐,和这黑暗的房间一样死气沉沉,毫无生气。我没由来的一阵恼怒,绝望的关掉了word。我将脸深深埋进冰凉的手掌里,怀疑自己最近神智错乱是否已经影响到了写作。这时,突然荧幕一黑,我讶然抬头,一则消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眼前。
“你好。”
什么时候打开了qq?好友栏里边没有头像,只有一团黑影在不停闪动着,对这种down来几个黑客软件就四处冒充高手的人,我有着强烈的厌恶感。何况,我从来不喜欢聊天。qq只是和几个出版商联络的工具。坦率的讲,如果不是为了生计,我宁愿不和任何人交谈。在网络写作,生活,成名,是我无可奈何的选择。或者说,相比外边那烈日尘土钢筋水泥构成的世界,我宁愿躲在无形的网络后,在黑暗中享受自己编织的那些诡异离奇的幻境。
我正想关掉qq,又是一条消息传来:“我能叫你姐姐么?”我手中的鼠标猛地一震。发光管把黑暗的桌子照得一片惨淡。
姐姐?我突然冷笑出声,尖锐的声音刺得自己头皮都有些发麻。
蠢材,我无意中一瞥桌面,黯淡的水波图案恰好折射出我古怪的笑脸,而那则用鲜红花体书写的消息狰狞的凸现出来,似乎正嵌在我额头上。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我一瞬间手脚都有些发寒,然而,也正激起了我和她谈话的兴致。我回信道:“你是谁?”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明了来意:“我想写一部武侠小说,能不能找你请教一下创作的经验?”
原来不过如此。我有些失望:“我不写武侠小说,只有我妹妹才写那种无聊的东西。”
对方沉默了一会,我以为她会受辱而退,不料她坚持问道:“那能告诉我你妹妹是谁么?”
“曼殊沙。”我将键盘一推,冷眼看着屏幕,等着她的回音。我清楚这个名字对于她这样的新手而言的份量。曼殊沙已经成名很久了,一个以空灵清新而闻名的武侠作者,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她是我的妹妹。
曼陀罗和曼殊沙当然是姐妹。是佛法成就的时候,诸天坠落的两种极美之花。
对方却未如我想象中那样激动,很久,才无端的来了一句:“她在闵肀摺?br>我键盘上细长的指甲猛地一颤,不由回头四望,黑暗中寂无旁人。我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打的是一个问句。我有些生气,手下飞快的回道:“她在疯人院。”不知为什么,又讥诮的加了一句:“我倒可以把她的qq给你,不过不知道疯人院有没有条件上网。”
“疯了,她为什么会疯?”虽然看不见对方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但一种阴郁的冷静还是从网络的那端直透过来。
“天知道。”我重重的敲击着键盘。
“疯人院不是人呆的地方。”
我冷冷道:“人去了会怎样?”
“会死。”
“那你是说我妹妹会死了?”
“天知道”,对方的消息无声无息的飘到眼前:“疯的应该是她姐姐,不是么?”
我怒火猛地涌了上来,“我是疯了,作家都是疯子。”
Qq生涩的信号声宛如一个人在尖声发笑:“可是,姐姐,你记错了,你自己就是曼殊沙啊!”
我一切动作戛然而止,回忆似乎慢慢清晰起来。我阖上双眼,不错,我自己就是曼殊沙。硬盘上全是我连篇累牍的唯美派武侠小说,桌上情人节男友送的蓝色妖姬还没有开败,屏幕后面那扇雪白的墙上,挂着我一身白衣的古装艺术照——一张娇好的脸,在幽树暗花之中螺髻滴翠,还带着一丝俏皮的笑。
是的,和我那苦命的姐姐不同,我的一生都照耀在幸运的阳光之下。
我突然疲倦之极,随手关掉了qq,打开一些下载的名著乱翻。
而她的消息还是又出现了:“你爱看日本小说?”
我心下一沉,知道我的计算机已经被她侵入,于是冷静的回答:“是的。”
“这部《我是猫》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和我姐姐一起看的了,其他的都不记得,只是有一个情节非常清楚。”
我没有回答,她却自顾自说下去:“里边有一个叫水岛寒月的美男子,却化妆成一个秃头,到朋友家偷东西,结果被朋友家的猫看见了。猫说,虽然是美男子,秃着头来偷东西的样子仍是十分诡异的。”
“你记错了,那个秃子不是水岛寒月,只是一个长得像他的贼罢了。”
“你才记错了,姐姐。”她打出一个甜甜的笑脸:“美人就是美人,有没有头发都还是他。”
她的话莫名奇妙,却似乎被勾起了我某种阴暗的记忆,让我在一瞬间,似乎置身一个空空荡荡的旧楼阁中,一切似曾相识,却又不可触摸。
她适可而止的中断了我的恐惧感:“那么你能帮我看看我新写的小说么?”
我松了口气,恢复了些许自信:“意见就不必了。我怕你难受。”
那边居然仍然不介意:“曼陀罗目中无人已是众所周知,我敢来找你就不怕难受。”句尾又是一个温和的笑脸。
我犹豫了片刻,回答道:“你传过来罢。”
文件传输的速度快得惊人,简直就好像早已存在自己的硬盘上一样。
故事很长。开头也很平凡。
两个相恋的人的儿女情长,无休无止的武林恩怨,看得我直打哈欠。
后来,在一次杀戮中,那个女子为了救那个男子掉入了悬崖。男子很伤心,不过不久就恢复过来,爱上了另一个美丽的少女,两个人过着幸福的生活。
然而原来那个女子并没有死。她住在崖底,吃着青草树皮。她一头乌黑的长发由黑变黄,由黄变白,最后一根根落尽了。
有一天,她的武功终于练到足够好,从崖底爬了上来。不过这个时候,她的美貌青春都被崖底的等待消磨尽了,变得丑怪无比,别人见到了她都以为见了鬼。
后来的故事变得混乱而冗长,我好不容易才明白过来,作者三万字的意识流似乎只为了写这一句话:那个丑女人虽然已经是绝顶高手,但是她却宛如狗一般生活着,一路乞讨,追寻着那个男子留下的气息。
又过了好久,丑女人终于找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已经和后来那个少女成亲了。两个人恩爱礼敬,行侠仗义,是江湖上人人羡慕的美眷。
然而,那个男人的书柜里还锁着一缕头发,是他们定情时她亲手剪给他的。那时她一头三尺长的长发比缎子还要黑。
她知道他还在怀念自己。那时的自己。
丑女人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应该悄悄走开,或许更应该再从那道悬崖上跳一次,成全这对神仙眷侣,也成全自己留在当年那少年心中的一缕丝丝扰扰,美丽的忧伤。
但是她就是不甘心。她守候了多少年,她的固执就有多深。她甚至不相信自己是丑陋的,她以为那个男人还会和以前一样爱她,爱她的心,爱她的人,爱她已不存在的秀发。于是她无数次徘徊在那对夫妇窗外,几乎就要疯了。
有一天丑女人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将那对夫妻捉到当时那座悬崖旁。
她看到那对夫妻在悬崖边对视的眼神,就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再回来了,但她还是跪在原来落崖的地方,撕心裂肺的哭泣。
那个男子对她说他们会好好照顾她一世。
丑女人说她不需要。
男子又说他可以还他一条命,但请他放过自己现在的妻子。
丑女人说,她不恨他,只恨她。
旁边,他美丽的妻子跪在地上轻轻啜泣,三尺长的秀发铺了一地,宛如盛开了一朵黑色的花。
月光就是花上的露水。
男子看着妻子,沉默了一会,对她说:“那么让我和她一起死罢。”
丑女人突然大笑起来,凄怆的笑声在暗夜里就像鬼哭。
男子突然来了勇气,正色道:“我虽然对不起你,但是我永远不可能再爱你。你到底要什么就拿去吧!”
她突然厉声道:“我要讨债!”
她说着飞身纵起,拉着他的妻子一起向崖下坠去。她想让这个女人受几十年和她一样的苦,想看着她的头发在无穷无尽的守候和等待中一根根变白,落尽。
那个男子突然出手,死死拉住了他妻子的手。
而那个丑女人的身体已经在悬崖外了。
这时男子只听到手中的妻子一声惨叫,一蓬鲜血像烟花一样盛开在初夏湿润的夜风里。
原来那个丑女人在坠崖的时候,死死拽住了他妻子的长发。
鲜血和一匹长发成为还债的祭品,伴随着丑女人飞坠的影子。
飘飘扬扬,像流苏,也像喜幛。
而这个时候……
文章到这里嘎然而止,后边是一堆血红的乱码,歪歪扭扭,仿佛是一种诡异的文字。
我急切的想知道那堆乱码:结尾呢?结尾怎么样?
那边好久没有回复,她的头像不停闪烁着,似乎不停的上下线。qq里只有苦涩的咳嗽声反反复复,这让我无比恼怒。我猛地一拍鼠标,关掉了qq。
这时一则消息无声无息的来到了眼前。
那是她故事的结局:
天雨曼陀罗花,诸佛降临了。
然后屏幕缓缓变黑,仿佛合上了一只巨大的眼睛。
我冷冷坐在原处,冰凉的感觉慢慢爬上脊梁,我默默的道:“妹妹,你还是来找我了。”
我从小就非常的爱我的妹妹,比爱我自己还爱她。
我们不是孪生姐妹,但是我们长得很像很像。大家都羡慕我们的母亲好福气,能同时拥有这样一对美丽而才华横溢的女儿。我生来大胆,喜欢怪异的东西和陌生的地方,而妹妹却温柔可爱,如一块玲珑无暇的水晶。一切完美如童话或者三流言情作家的小说,只是我们容貌上唯一的不同不在于左右笑靥,而是那头头发。
也许是得天独厚,我有着一头比缎子还黑还亮的秀发,七岁的时候,我的长发已经留齐了脚踝,平时高高的盘在头顶,洗了头就解散下来,站在阁楼的窗口梳理,南方初夏的夜风轻轻扬起我的长发,宛如垂下了漫天墨色的星河。
妹妹不一样,她的头发永远是那么软,那么黄,挂在耳边,宛如一个可怜的洋娃娃。其实那样的头发,一点都不影响妹妹的如花容颜,而且我一直认为,妹妹比我更美丽,不过妹妹和母亲不那么想。妹妹小时候,总爱为这件事而伤心流泪。
为了补偿妹妹,我对妹妹非常的好,我经常背着她,去树林里探险,去河沿上捉鱼捕虾,妹妹经常伏在我背上,温暖的呼吸触着我的脖颈,酥酥痒痒的。她还总爱悄悄把我头顶的发髻拆出一缕来,像怕跌下去似的用力握在手中,有时候会略略有些疼。但我从来不怪妹妹弄乱我好不容易盘成的长发,相反,我喜欢她的小手拽着它们的感觉,那时我觉得我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十岁那年,妹妹要我带她去附近的一间工厂玩,我背着她悄悄从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翻了进去。工厂很大,我们很快就迷路了,我背着妹妹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我的印象中偌大的厂房空无一人,只有地上散乱的玻璃屑,和无数像蛇一样扭曲着的绳索。
我渐渐的走不动了,前面突然现出一间废弃的库房,门微敞着,地上厚厚的尘土清晰的划出一个圆弧,似乎这扇大门不久前才有人开启过。门上红漆已经变成深褐色,斑驳陆离,纵横交布着各种颜色的裂痕与纹路,宛如久病之人枯槁的皮肤。
门上挂着一张长方形的木牌,歪歪扭扭的用墨水写着蹩脚的楷书:“库房重地,严禁烟火。”
进去之后,里边很大。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不知通向何处,两边堆着无数小山一样高的箱子,上边搭着深黑的油布,一种封闭已久的浊气沉沉的从油布下散发出来。地上厚厚的灰尘,似乎很多年都没有人来过了。
我找了块干净点的箱子,让妹妹坐下休息,而我站在一旁喘着粗气。妹妹无聊的伸了双腿,在箱子上摇晃着。
突然一声轻微而尖锐的响声从她身下传来。妹妹顿时愣住了,她呆呆的注视着身下的箱子的阴影,眼中显出一种极度的恐惧。
我立刻冲了过去,将妹妹抱开。我的呼吸顿时停止了——箱子的阴影里居然蹲着一个人!
这个人说不清有多老了,全身破破烂烂,宛如乞丐,无比污秽的头顶上没有一根头发,只有重重叠叠的血痂,就像是火山爆发后留下的痕迹。
他的眼睛根本不曾看我们,而是专心的注视着地面,地面被用白色的粉笔画了一个奇怪的圆,圆心中放着一个沉重的包袱。
妹妹已经吓傻了,死死抓住我的手。这时,那个老头缓缓的抬起头,昏黄的眼睛中发出了我这一生见过的最亮的神光,他对我说:“姐姐,快跑。”
我情急之下背起妹妹,拼命的向外跑去。
妹妹在背上死死抓住我的头发,急促湿润的呼吸不停的在我肩头颤抖,一重门又一重门,似乎来路已遥不可知,我这一生再也没有如那天般死命的奔跑过,我的呼吸越来越紧迫,就在快要倒下的一瞬间,我看见了来时那道锈迹斑斑的铁门。
我欣喜若狂,向前迈了一步,同时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热浪宛如要吞没一切向我们直扑过来,那扇铁门似乎也被热度烤得变形,红光闪闪,我下意识的伸手将妹妹的脸按进我的头发里,另一只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拉住铁门的顶端……妹妹翻了过去,正当我的身体也要越过大门时,突然一股向下的力将我猛地拉入了火海,我失去了知觉。
化工厂纵火案轰动全市的时候,我正躺在医院烧伤科的床上。医生说我的伤是一个奇迹,因为这场大火没有夺走我的容颜,累累灼伤都在身上。唯一心痛的是我那一头星河般的长发没有了,头皮上却留下了永远无法康复也无法遮掩的伤痕。这些对我都无所谓,我最关心的是,我深爱的妹妹怎样了。
妹妹只受了轻微的擦伤,却吓得病了一场。不过当春天到来的时候,她又和鲜花一般生气勃勃,更让大家欣慰的是,妹妹那些软软的黄发似乎也在春风里得到滋润,茁壮成长起来,甚至比我以前的头发更黑更亮。
于是,母亲和家人的爱都和我的头发一起转移到妹妹身上去了。我在医院开始还有人来,发一些不着边际的安慰和叹息,被我冷冷的给了几个背影之后,就无人上门了,只有母亲还每天给我送饭。一开始,我并不觉得受了冷落,只是经常会想念妹妹,想念她伏在我肩上,拉着我的长发哧哧轻笑的神情。于是我想快点养好伤回家。
然而事情并不如我所想。回家之后,大家对我更加冷漠,妹妹搬到了楼下,只留下我孤独的住在阁楼上,我不再说话,不再出门,只是到了晚上没人时,才打开窗向楼下望望,吹一吹夜晚的冷风。有时我在梦魇中大叫,父母也会跑上楼来,多半只是远远的看着我,母亲会捂住脸抽泣:“这孩子……”父亲会摇头道:“可惜了,可惜了。”
我知道他们其实很怕我。
不仅仅是因为我那和熔岩烧灼过似的头皮,更是因为一次母亲在抱着我向邻居的几位太太哭诉的时候,我突然挣脱出来,熟稔而冷静的说了一句可怕的话,我说:“那时她推了我一把。”
母亲愣住了:“谁,谁推了你?”
我说:“妹妹,妹妹推了我一把。”
母亲的目光由惊愕转向恐惧,她捂住我的嘴,拼命摇晃着我,哭道:“曼儿,你是不是疯了?妹妹怎么会推你,她当时想拉着你一起跳下来,可是你的头发被铁门钩住了。作孽啊,我早说不该留那么长的头发的……”她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触摸我的额头,却被我推开了。
我背着夕阳,缓缓走入了那条阴暗的楼梯,在拐角处我撑住栏杆停了停,背后传来母亲歇斯底里的哭声,旁边的妇女们七嘴八舌的安慰声,还有指责我的声音。
灼热的霞光映在我脸侧,我眯了眯眼,仰望着楼上小小的窗口,固执的说:“那时妹妹推了我一把。”
从那之后,妹妹就不曾来看我了,她似乎像躲着一个怪人似的躲着我,不过我不怪她。我再也没有出去认真的上过学,只是躲在家里,趁妹妹不在的时候,到楼下偷看父母给她买回来的书。
我在阴暗的小阁楼上孤独的生活了十年。而后,我成了一个作家,一个恐怖小说作家。
领到第一笔稿费的时候我搬了出来,在郊区租了一间很大的房子,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我从来没有回过家。其实,我至今仍然怀念并感激那间带着窗户的小阁楼,还有窗口飘过来的夜风。那里毕竟给了我无穷无尽奇异的幻想。还有我那美丽善良如公主的妹妹。我虽然很少见到她,但我知道她就在我身边,我经常在午夜自己爬起来,静静的趴在窗边,用力去嗅那和夜风一齐飘入芬芳——那是她长发上那温暖的气息。
    直到今年春节,妹妹带了男友回家。不知道未来妹夫从那里听说有我这个姐姐,执意要见我。于是母亲来信叫我回去一趟。我收到信后立刻收拾东西,回到了十年未见的家。
    家里的客厅中还挂着我十岁那年的照片,这让我很是欣慰。
    未来妹夫毕业于千鹤大学,是万人羡慕的骄子。我由衷的为妹妹高兴。为了不让妹妹难堪,我忍着剧烈的痛苦戴上了假发,若无其事的帮母亲做饭,递茶送水。开始家人还对我怀着隐隐的敌意,后来都渐渐忘了我当年的冒犯。父亲会兴高采烈的接过我削的苹果,母亲则痴痴的看着她一对粉雕玉琢的女儿,眼睛中饱含的幸福热泪都还和当年一样。
    我对我的家人真诚的微笑着,虽然每一次笑都会牵动假发下面的伤口,宛如刀割,但那却是多年来我笑得最多的一次。就如海的女儿,欣然接受了巫婆的条件,让自己每一步都宛如走在刀尖上,却还是快乐的为王子跳舞。
    这种虚假的幸福就这样麻醉着我们伤痕累累的家庭,直到有一天,未来妹夫单独和我相处时,他对我说:“我听说过你的事情,如果伤口很疼,就不要戴着假发了。”我感激的笑笑,说不必了。他却执意要我摘下假发,我默然一笑,轻轻将假发揭开一角。他脸上的肌肉激烈的收缩着,似乎要强行维护着礼貌的表情,我知道这种感觉很难受,就和我当年在库房里看见那个老人一样。于是我笑道:“我都说不必了”,将假发戴了回去。
大年三十那天,妹妹打开了送给父母的礼物,是十二首贺诗,未来妹夫的杰作。我看到妹妹脸上幸福自豪的红晕,还有父母开心的笑容,心中一动,眼泪都要流了出来。
    未来妹夫拿出一瓶药,有点腼腆的递给我,说是为我买的,专治烧伤。
    家里的气氛顿时凝固了,看来连妹妹都不知道妹夫会有这一招。大家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似乎是在祈求我收下它。可是我还是微笑着说:“不必了,治不好的。”
    妹夫有些脸红,不甘心的问:“姐到底是怎么伤得,怎么会治不好?”
    我淡淡一笑,回头瞥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妹妹,终于吐出了那几个熟稔的字:“那时妹妹推了我一把。”
    时间宛如顿时中止了,不知过了多久,我觉得脸上一热,是母亲愤怒的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很重,我的脸顿时红肿起来。不过也许她比我更痛,因为我看见她的手和她的嘴唇都在不停的发颤,她甚至在用一种乞求的眼光看着我:“曼儿,你不要开玩笑了!”
    我轻轻摸了摸脸颊,轻轻道:“我说的是真的,那时她推了我一把。”
    母亲喉咙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掩面瘫倒在沙发里。昏暗的光线下我看见她将头埋在围裙里,肩膀不停的抽搐。
    我静静的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一动也不动。
    良久,母亲抬起头,伸出手或许是想抚摸我被她打肿的脸,小时候她总爱坐在沙发上摸我的脸,不过现在不行了,她老了,变得又瘦又小,尽了力也只够得着我的腰,她哭着说:“曼儿,别这样,她是你妹妹。”
    我点点头,道:“是,是我妹妹推了我一把。”
    母亲尖叫一声,似乎晕倒过去,大家赶紧围了上去。我知道我不应该再呆在这里了,于是缓缓向门外走去。妹妹和妹夫似乎想说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其实母亲误会了,我坚持这么说不是因为我恨我妹妹,相反,我很爱很爱她。我只是想陈述一个事实。
    我一直以为自己说的是真的,妹妹就算死了也不应该怨恨我。
眼前的屏幕一片幽黑,电源指示灯那血红和惨绿的光泽格外刺眼。屏幕上似乎有无穷无尽的光影在飞速的流动着,黑暗却在这些光影中沉沉积淀,宛如一个亘古已然的幽洞。
    电流的声音变得凌乱而尖锐,宛如很多人在若有若无的叹息着,一抹隐约的亮光轻飘飘的从幽洞的最深处浮了上来。
    我用力阖上双眼,却又忍不住去看。
    眼前赫然是一张灰垩色的脸,在屏幕的深处缓缓摇曳着,似乎带着讥诮的微笑。
    我知道那就是我挂在墙上的照片。然而我的照片是挂在屏幕后面的那扇空墙上的,决不可能将投影反射到屏幕上。
    除非——除非像中人此时就站在我身后。
    我的手开始发抖,屏中影子逐渐清晰,似乎那人正将脸从我的肩头凑过来,好看清屏幕上自己的影子。音箱里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似乎是有人在遥远的地方惨叫。我不敢回头,下意识的将握住鼠标的手抽回。
    突然我的手如被电击,一阵寒冷从指尖直窜心脏——我手中握住的似乎不是鼠标,而是一头蓬乱的长发!
    啊,我高声的尖叫着,但耳中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桌上深蓝色的玫瑰花瓣突然如烟花一般砰然散开,落了我一脸,紧紧粘在我的皮肤上,在我眼前一点点浸出鲜血般的颜色——那不是玫瑰花瓣,而是传说中诸天降落的血色花雨——曼殊沙与曼荼罗。
    我推开键盘,疯了一般的跑出了书房,冲到洗手间,用凉水狠狠的冲自己的脸。那些花瓣宛如冰雪,在水中渐渐融化了,却染得水池一片嫣红。我抬头对着镜子,惊魂未定的喘息着。
    我勉强安慰着自己,这是一个恐怖小说家要付出的代价。多少次我在恶梦中惊醒,都只能对着镜子平息自己,然后将那些最恐怖的梦境不动声色的述诸笔端。
    我望着自己,毫无血色的脸神经质的藏在一头如云的秀发中,我忍不住怜惜的伸出手,轻抚着镜子。这个镜中如公主一般美丽的女子,为什么要过着这样一种梦魇般的生活,为什么如此残忍,哪怕是对自己?
    我的手在冰凉的镜面轻轻滑过,指尖突然一涩,似乎触到了某种柔软湿滑的东西——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那只能是人类的皮肤。
我愕然缩手,手腕却被种冰凉枯瘦的物体死死抓住——那是一只来自镜中的手。
    镜子发出一阵咯咯的响动,一股阴冷之气宛如脱了拘束,猛地从镜后直扑上来。一个巨大的阴影仿佛张开两张巨大的黑翼,将我死死压在墙上。
    我挣扎着,高高的发髻摇散,在水池里被染得血红,镜中突然变得一片模糊,宛如冰水解冻般光影氤氲,雾气散去,我清楚的看到那张灰垩色的脸再度一点点浮出水面.
那是我自己的脸,却少了那头长发,头皮上光滑而惨白,宛如在水中泡了过久的鱼腹。我不知为什么想起《我是猫》中那句话,就算是美人,秃着头也是无比诡异的。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祈求着自己能从梦魇中醒来。
    镜中那头颅四下转了转,抬头对我微微一笑。
    我被这古怪的笑容怔住了,一瞬间似乎反而冷静下来。我听到那颗头颅轻轻的叫了声:“姐姐。”
    “是你!”我叫道:“曼殊沙,是你!”
    那颗头颅上下运动了几下,似乎是在点头,她笑道:“姐姐你害怕了?你忘了上次我来找你的时候,你对我做过什么?”
    我沸腾的血液逐渐变冷,脑海中一声尖锐的嘶鸣,宛如又一道尘封的大门被生生撕开。痛楚和惊怖中,我渐渐回忆起来了。
    那是我绞尽脑汁,思索上一部小说的结尾的时候,妹妹来看我了。我在空空荡荡的房间中找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递给她一杯水。
    妹妹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尽量将目光从我的头顶移开,四下打量着:“姐姐,你的房间真够空的。不过这些花很好看,嗯,和姐姐的名字一般。”
    我知道她说的是桌上那一大把血红的曼荼罗花。
    我笑着说:“曼荼罗终归是尘世间的花朵,曼殊沙却只在传说中,看来我们两的命运从起名那天起就注定了。”
    妹妹的笑得有些尴尬,她岔开话题,说就要结婚了,来这里是给我送上喜帖。
    我说,恭喜你,新郎就是那个千鹤的诗人?
    妹妹一笑,脸整个红了起来,宛如一朵嫣红的曼陀罗花。我深深叹了口气。
    妹妹问道:“姐姐为什么要叹气?”
    我淡淡道:“传说诸神见了最美的人,不是赞美而是叹息。”
    妹妹的脸更红:“这是……姐姐你怎么知道?”
    我笑了笑,柔声道:“这是他写给你的诗,姐姐什么都知道。”
    妹妹半天说不出话,最后道:“姐姐收到喜帖我就先回去了,那天务必赏光。”
    她要起身,却被我止住了:“等等,姐姐有一件礼物给你。”
    我打开衣橱,里边挂满了华丽的礼服,当然我一次也没有穿过。我精心的挑选出最美丽的一套,问道:“妹妹,你觉得怎样?”
    妹妹喃喃道:“很漂亮,难得让姐姐破费。”
    我笑了笑:“值得的。”然后抬手将它撕成碎条。
    妹妹目瞪口呆:“干吗撕了它?”
    我一面将手上的碎条编成一根绳子,一面微笑道:“你还记得豌豆公主的故事么?”
    妹妹喃喃道:“记得,还是你讲给我听的,不过是个童话,可是……”
    我摇摇头:“姐姐却相信那个故事是真的。真正的公主能够感到睡床上的一粒豌豆,无论隔着多少垫子都一样。而妹妹,你的肌肤和公主一样娇嫩,只有最昂贵的衣料才不会划伤你。”
“姐姐?”妹妹似乎明白了什么,可是已经晚了,她喝下的曼荼罗花汁已经让她失去了站起来的力气,我不费吹灰之力就用那条昂贵的绳索将她紧紧绑在了椅子上。
    “姐姐,你要做什么?”她清脆的声音已经有些变调,我不忍心听她这样喊叫,于是捋下大把大把的曼陀罗花瓣塞到她的嘴里。
    痛苦的眼泪不断的从那双秋水为神的眸子流出来,让我有些心痛。不过我知道这样不会持续太久,因为曼陀罗花汁的迷幻很快就能抵消她的痛苦。我是不忍心让妹妹太苦痛的,因为她是我的妹妹,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爱的人。
    我将她连人带椅子一齐拖到窗边,温柔的解开了她头顶的发髻,拿出梳子慢慢梳理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芳香柔和的荡漾在黑暗的房间里,夜风像多年前那样扬起那蓬青丝,拂在我和妹妹手上肩上,宛如从天空倒垂下的美丽星河。
    我将她的头发盘成一个高高的螺髻,轻轻道:“妹妹,为了来看我你一定是走了很远的路吧?看你的头发都有些脏了。”我惋惜的叹了口气:“我把它借给你这么多年,可是到了还我的时候你却把它弄脏了。”
    我说着从桌下取出了一个医疗盒,和一小瓶水银。
    妹妹的脸色苍白如纸,那头青丝似乎感到厄运的来临,在夜风中惊惶的颤抖。
    我温和的笑笑:“姐姐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我是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小巧的针筒里缓缓充满了银灰色的液体,在我将它插入妹妹的头皮之前还没忘记仔细的消毒。
    我轻轻揉着她的头皮,希望皮肤下不断滚动的液体能尽量缓慢的分离她的皮肉。我试着和她交谈,以分散她的精力:“妹妹,知道这个办法是从哪里学来的么?”
    我知道她已经没法回答,于是轻轻笑道:“是你的小说里的。其实,妹妹,你的每部小说我都看的。当今的作家里我就只看你的小说。毕竟只有你能分走我一半的缪斯的血脉。不过这一切都不要紧了,反正你都要还给我。”
    我从墙上取出一柄小刀,拿到她面前。我的妹妹可怜的瘫倒在椅子上,尖尖的下巴垂在胸前,一双眼睛黯淡无光。我知道她昏过去了。然而我还是固执的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我手中的刀。
我不是在折磨她,我知道她看见这把刀的时候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小时候我总是想方设法逗她开心,如今也一样。
    我将刀抵在她的眉心,轻声道:“妹妹,这是我找西藏的工匠为你定做的。你小说中女主角发髻里藏着的那柄小刀‘愁妆照水’,你看看是不是这样的样式?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件这样的饰品,只有它才配的上你完美的头发。妈妈总爱买什么发卡头花的,可笑,曼殊沙怎么会喜欢那些俗物。只有我最了解你,不是么?”
    妹妹无力的看了我一眼,又垂下了头。
    我用手指轻轻抚着雪白的刀刃,道:“愁妆照水,好名字。妹妹出嫁之前,是该姐姐给你上妆的。”
    我站在她身后,温柔而果断的揽过她的脖颈,一手用残妆照水轻轻的挑开她的头皮。
    当鲜血合着水银汁液流出的时候,她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
    我立刻住手了。我责怪而爱怜的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道:“妹妹,不要乱动。我怕我会不小心伤到你的脸。”
    我手中的利刃缓慢而细致的在她头皮上旋转着,我必须相当小心,我不能让我最爱的妹妹多受一点痛苦,但我也不会放过一丝属于我的东西。
    她明亮的眸子在极度的痛苦中渐渐黯淡下去,不过这让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我看着她,眼中含满了母亲那种幸福的泪水。我双手挽住那些毫无生气的黑色的长发,低头亲吻那张因痛苦恐惧而变得毫无血色的面孔,眼泪如雨露一般滴在妹妹头上,冲击下一道道嫣红的印子,比任何的胭脂还要红。
    我不住的叹息着,看着自己的眼泪和妹妹的鲜血终于融为一体,我在心中不停的喊,妹妹,我是如此的爱你。
    一阵尖锐的长笑从我唇中喷薄而出,我纤长的手臂舞蹈般在空中挥舞,血肉分离时清脆的响声伴着妹妹短促的呻吟,那蓬长发被我高举过头顶,丝丝络络,缠绕着我的手臂,我仿佛听到自己喜极而泣的喊声:“看,我没有骗你,它真的是我的!”
    我疯狂的将带血的头皮往自己头顶的伤口按去,一种新生的快乐伴着剧痛传来,我仿佛看到妹妹新鲜的皮肉和我陈腐的血痂互相吞噬融合,吱吱作响。
    十年之后,它们就这样回到了我身上。
    我双手将长发绾成螺髻,用愁妆照水别住,然后蹲在妹妹面前,小心爱抚她沾血的伤口,她醒来时,我轻轻对她说:“妹妹,也许你的容貌并不能说毫无瑕疵,但是我知道你是一位真正的绝代佳人,就算没有了头发也一样.
妹妹的头无力的抬起,苍白的嘴唇似乎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她也有话对姐姐说。
    我将曼陀罗花瓣从她嘴里一点点掏出来,温柔的道:“妹妹,你想说什么?”
    她睁大了眼睛望着我,此时的表情妩媚而纤弱,宛如一只垂死的猫。
    最后我听到她说:“姐姐,我还你的债够了,下次该我了。”
    我怔了怔,突然笑出声来,笑得全身不停的抽搐:“我等你,妹妹.”
    我将从她嘴中掏出的花瓣裹在长长的衣袖里,往半空中不断的抛洒着,宛如古代边歌边舞的戏子。
    疯狂飞扬的水袖被弥漫的血气映得玲珑剔透,在黑暗中漂浮,仿佛盛开了一株忧伤而湿润的花。
    天雨曼陀罗花,天雨曼殊沙花……
    花瓣跌落的姿态激动了我诡异的文思,我跑在电脑面前,一手死死按住已投靠了新主人的发髻,一手飞快在键盘上敲下了我小说的结尾:
    天雨曼陀罗花,诸佛就要降临了。
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会如此恐惧自己的记忆,原来记忆深处记录着一个残忍而疯狂的自我。
    那浓黑的阴影似乎要将我挤入镜中,我感到自己的厚度正在慢慢丧失,身体在镜面上紧贴着,古怪的向四周延展开去,成为一张薄纸,却没有一丝痛苦。这种感觉让我陷入了更深层的恐惧中。
    灰垩色的头颅飞快的在波影深处旋转着,我平板变形的脸紧紧贴在镜面上,水花不停溅开,却被我们之间那若有若无的镜面挡在毫厘之外。
    妹妹旋转的速度逐渐变慢,水波哗——哗的停住了动荡,凝固成一团墨黑。她缓缓转过头,脸上肌肉牵动,仿佛是一种诡异笑容,她突然向上一浮,正逼到我的脸上。
    那双眸子大而无神,宛如两颗失去了光彩的珠子,刚好贴在我的眼珠上,而她的鼻尖将薄薄的镜面撑得隆起,冰凉的触摸着我的上唇。我感到她还在逼进,自己的眼珠似乎被挤得生痛,而那层薄薄的镜面也吱吱乱响,似乎立刻就要被撑破!
    我的思维已经彻底崩溃,突然一声尖叫,操起水池边的一只杯子,狠狠像镜中砸去!
    一声轰然巨响,我觉得抓住我的那只手一松,趁机脱身向门外狂奔而去。
    一重门又一重门,似乎出路已遥不可知,这是我此生中第二次这样死命的奔跑,我的呼吸越来越紧迫,就在快要倒下的一瞬间,我看见了楼顶天台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我欣喜若狂,向前迈了一步,一阵森寒从背后升起,我知道她追过来了。扇铁门似乎也被这森寒冻得变形,寒光凛凛。我双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拉住铁门的顶端……正要翻过去,突然我的一切动作都凝固了——肩头传来一阵熟悉的湿润的呼吸,就轻轻的拂着我的脖颈!
我下意识的回头,头顶一阵刺痛,似乎那高高的发髻已被一只冰凉的手挑开了一缕,轻轻的握在手中,耳畔是一声尖尖的轻笑:“姐姐,快跑。”
    原来我一直背着我的妹妹。
    我逃命的时候为什么总是不肯放下她呢?光从这一点就知道,我是多么的爱她。我用力甩动着身子,但她死死拽住我的头发,害怕要跌下去那样,随着我的动作在身后轻轻舞蹈着。
    她就这样伏在我背上嘻嘻的笑着:“姐姐,快跑!”
    我的心脏剧烈抽搐着,似乎跑了千万年之久,但是我很清楚,自己不过背着一个怨魂在原地转圈。
    “姐姐,我还你的债够了,下次该我了。”她的笑声直刺耳膜,我并不害怕,只是感到无比伤心——我是如此爱她,她却如此折磨我。我瞬时感到万念俱灰,一咬牙,飞身向楼下跳去。
    楼高十二层。
    寒风一凛,耳边传来气流被重物划破的声音,可是我的身体却在半空中停住了。
妹妹头颅下的身体变得很小,蜥蜴般躬身趴在天台栏杆上,微青的手中正抓住我的头发,姿势古怪之极。她毫无光泽的眸子中带着讥诮的笑意,细声道:“姐姐,你不要你的头发了?”
    我的身体悬挂在半空,夜风吹拂着我蝴蝶一般飘摇的身体,对死亡的恐惧渐渐退去。我冷静下来,道:“妹妹你放手,我还你一条命罢了!”
    妹妹的笑声尖利了起来:“姐姐,你哪里有命还我,十年前你已经死了,死在那场大爆炸中。”
    “姐姐,你一直幻想着你还活着,幻想着大家冷落你,让你在阁楼上渡过了十年孤独的生活,那不过是因为你已经死了,家中客厅里你的遗像都落满了灰尘!”
    哦,我想起来了,春节回家那次我在大厅里看见的我小时候的照片,原来是我的遗像,难道我真的死了?
    “姐姐,你幻想着我抢走了众人对你的爱,幻想我曾经在逃命中推了你一把,幻想我不曾来看你,于是十年后你还是残忍的将我的头发剥掉,残忍的将我送进疯人院。姐姐,我是如此的爱你,你却如此的折磨我。”一些冰冷的液体落到我的头上,好像是下雨了,但我知道,那是妹妹在哭。
我感到一阵揪心的痛楚,不是因为我相信妹妹的鬼话,而是我感到了她在流泪。我无可奈何的说:“妹妹,不要哭,你到底要姐姐怎样呢?”
    妹妹又发出那种我最怀念的轻笑了:“姐姐,如今我们都是厉鬼,撕碎这头该死的长发,从此,你再背着我好好做姐妹吧。以后如果有人在夜晚看到一对秃头美人,一个不停的奔跑,一个伏在她背上,习惯性的伸出手,去抓她已没有了的发髻,那就是我们。”
    那一瞬间,她笑得很美很甜,宛如那多年前伏在我肩头休息的公主。
    过了良久,我才冷笑了一声:“妹妹,我不会相信你的,我真的没有死,你当时却真的推了我一把。”话音未落,我已伸出尖尖的指甲,猛地插入刚刚愈合的头皮中,生生的将它们再度分离开去。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瞬时失去了重量,向地上飘落……
    
    那一天夜晚,那个千鹤的诗人路过主楼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
    一头乌亮的长发在半空中悬垂了片刻,就轻轻坠落在地上了,宛如整个天河都化作流星陨落于大地。
    
像流苏,也像喜幛。
而楼上和楼下都没有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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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7 21:46:49 | 显示全部楼层
No.201 我爱长发飘飘
       (一)
      
       我叫青丝,一个三十岁的单身女人,住在海天大厦C幢23层。那是位于市中心的一个一百六十多坪米的大房子,五室一厅。在这个寸土寸金的S城里,一个人住那么大套的房子是件奢华的事。
       我性格孤僻,不爱与外界打交道,身边也没有什么亲人——唯一的一个妹妹在五年前的一次意外事故中丧命。从此我孤身一人。几年来我的生活一成不变:每天花十个小时伏案写作并以此维持生活;一个礼拜出门一次购买生活必需品和食物;剩余的时间就躲在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吃东西,睡觉,喂养一只叫尖叫的杂种猫。尖叫是我三年前从楼道那儿捡来的,当时它孱弱瘦小,奄奄一息。我只看它一眼就决定把它带回家——我并不是一个慈悲的人,我之所以带它回来是因为我喜欢上了它的眼睛,那是一只灰白的近乎透明的瞳仁,当那只瞳仁在盯着我看的时候似乎会穿透我的肉体读懂我的灵魂。是的,尖叫只有一只眼睛——美丽的眼睛一只已经足够。我给这只有着美丽瞳仁的猫取名叫尖叫。我们相依为命。
(二)
      
       遇到月儿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那个异常闷热的中午,我象往常一样,把绿丝绒窗帘拉的严严的开足冷气,靠在躺椅上小憩。我的伙伴尖叫习惯性的蜷缩在我的脚边,闭上它仅有的一只眼睛打盹儿。冷气机徐徐吐着冷气和轻微的噪音,空气里似乎有松香的清新气味——妹妹生前喜欢拉小提琴,松香可以定弦。啊,我亲爱的妹妹,她站在黄昏落日的余晖里的身姿是那样的曼妙,她的黑亮及腰的长发随着拉琴的姿势在晚风中飘扬……
      
      
       尖叫在叫,我听到尖叫发出一种哨子般的锐利的叫声。我睁开眼望着它:“怎么了尖叫?”
       它的耳朵因为警觉而竖了起来,那只透明的眼睛突然变成了一种蓝色,那种蓝象刀的锋。我想我已经读懂了它的话。我把它抱在怀里站起身朝门的方向走去——我们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的默契,彼此好象就是为了遇到对方而来到这个世界。
我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非常年青的女孩子。她的手保持成一种刚要敲门的姿势,嘴巴则形成一个诧异的“O”型——显然这扇还没有等她敲响就突如其来打开的门着实吓了她一跳。
       “你有什么事?”我冷冷的看着她。
       “哦,对不起!”她回过神:“我是来租房的——我从报上看到这儿招租。”
       “你弄错了,这儿不出租房子!”门外的热浪让我很难受,我想尽快的把她打发走,我讨厌这个闷热的季节。
       “咦?不会呀,报纸上明明写着海天大厦D幢23层。”她低下头,从包里面拿出一张报纸。在她低下头的一刹那,我注意到了她披散到两颊的头发——那是一头细而软的长发,长至及腰。它没有被染成时下流行的浅棕色或酒红色,就是那种健康的非常有光泽的漆黑。
       “我这儿是C幢23层。”我笑了一下。
       “啊?!”她吐了吐舌头。这个俏皮的举动又让我想起了我早夭的妹妹,生前的她常常会那样顽皮的吐出舌头作可爱的鬼脸。我叹了一口气。
       “真对不起,打扰了!”她朝我笑一下,转身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就在她转身的同时,一直悄无声息的尖叫忽然在我的臂弯里轻声叫了一下。我低下头,它的眼睛里隐藏着某种让人着迷的东西——一种无声的语言在我和它之间交流——哦,亲爱的尖叫,你和我想到一块儿了,我们把她留下来好么?尖叫伸出湿热的舌头舔了下我的手背,它表示赞同。
       “请等一下!”我叫住那个女孩子:“你是一个人租房住么?”
       “是啊,就我一个人住!”她停住脚。
       “那你可以进来看一下——我一个人也住不了那么宽敞的房子。”
       她对我临时改变主意觉得有些意外:“你是说……?”
       “价钱方面可以商量,只是我怕吵,不喜欢其他陌生人进来打搅!”我把门拉开,示意她进来。
       “我刚刚从H城过来,在这儿没有亲友!”她跟着进门,开始打量房间。 房间是按照我自己喜欢的式样布置的:黑胡桃木的桌椅和窗框,墨绿色的系列绒布窗帘和床罩及桌布,欧式的绿铜雕花吊灯和台灯,墙刷成雪白,几乎每个墙面都安置上了镜子——长的,方的,圆形还有椭圆形的。那些镜子可以让我从不同的角度申视和欣赏自己。我是个极端自恋的人。
      
       “厨房可以和我合着用,那边的卧室里面有一个小浴室,家俱都是现成的,不用另外添置。”我带她到每个房间,我喜欢这个女孩子,她的长头发是那么的漂亮。
       “哇噻,这房子好大,好漂亮!”她惊叹后复而又蹙眉道:“我怕我租不起!”
       我笑笑的望着她:“这样好不好?每个月付一百元房租,其他水电杂费由我来付。”
       她张大了眼睛,那种不相信的神情让她看起来有些可笑:“我没有听错吧?”
       “如果你同意就这样说定了,什么时候搬进来?”
       “我的东西都在这儿了,”她给我看她的旅行箱:“就一些衣物和生活用品!”
       “那你收拾一下吧,对了,怎么称呼?”
       她的脸上还保留着那种不可思议的神情,呆了半晌说道:“真的是一个月一佰块钱房租?
       “嫌贵么?”
       “不不不,是便宜,便宜的让人不敢相信!”
       “那就好,我叫青丝!”我腾出一只手递给她房门钥匙。
       “我叫月儿,杭月儿,”她接过钥匙的时候发现了我手里抱着的尖叫:“咦,一只猫咪,它的眼睛!它只有一只眼睛么?”
       “你不觉得的它的眼睛很美么?美的东西多了会让人觉得浪费。”我细声细气的说道:“——你的头发真漂亮!”
       她下意识的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长发:“嗯,我留了好多年了,一直舍不得剪掉它,你的头发也很漂亮呀。”
       我桀然一笑。对她说,欢迎你月儿!
(三)
       月儿已经在浴室里呆了近一个小时,我听到她在大声的唱歌——从《红莓花儿开》到《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她的嗓音发腻,而且五音不全。我在卧室里看着那个镜子里黑色长发脸色苍白的女人,厌恶的皱起了眉头。尖叫轻巧的跳上梳妆台,它盯着我看了一下,伏下身来打了个呵欠,我知道它与我一样厌恶隔壁房间传出来的噪音,一直以来我们都是沉寂的生活着。我疼惜得轻拍着尖叫,象拍着一个熟睡的婴儿。我喃喃自语的说道:“会安静下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月儿从浴室里面出来,我从镜子里面看到她在我的房门口探头探脑。
       “进来吧月儿!”
       “青姐,你有吹风机么?”她赤着脚进来,俏生生的站在我的旁边。绿色的浴巾裹着她白色的年轻的身体,披散着的头发还在湿漉漉得滴着水。这时的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美好,象临风的水仙。
       我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我对她说:“来吧,坐下来,我帮你吹干它!”
       她对我这种亲昵的举动有些不适应。扭捏的笑道:“我自己来吧,不麻烦你!”
       “不麻烦,来,坐这儿!”我拉她坐在梳妆台前面。尖叫安静的趴在妆台上,昏暗的灯光下它的眼珠子是荧荧的绿。它用那只绿荧荧的眼睛盯住月儿。
       “青姐,它为什么老这么盯着我看呀?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傻丫头,它喜欢你呢!”我瞥了尖叫一眼,开始用吹风机吹月儿的头发,细软如丝的头发在我的指间滑动,这样的感觉真是太美妙。我爱怜的抚着它,仿佛它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月儿!”
       “嗯?”
       “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
       “这故事不太长,说完了你的头发也就吹干了!” 我站在她的身后看着镜子里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和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嘻嘻的说道。
       “你快说嘛,别再吊我的胃口了,我想听呢!”她格格的笑起来。
       于是我一边吹着她的长发,一边慢条斯里得对她讲起了那个故事:
       “从前,有一对姐妹,她们都长得非常的漂亮。在她们还很年幼的时候她们的父母就离开了人世。她们在孤儿院里相依为命。后来,她们慢慢的长大,她们出落的更美丽了。并且她们都留了一头十分飘逸的长发。周围的男人见了她们没有一个不喜欢的。他们象众星捧月般的围着她们转。所以她们的身世虽然可怜,但从没有尝过被冷落的滋味——只到有一天,那个姐姐不知道为什么得了一种怪病,头发在很短的时间里脱落的不成样子。她去许多家医院看了都治不了那个怪病。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打击折磨的几近崩溃,天天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她变成了一个秃子。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就好象上帝的恶作剧一样可笑!”
       “她真可怜!”月儿叹了一口气插嘴说道。
       “是啊,她真得很可怜!”我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月儿的头发已经半干,它们在我的掌心飞舞,美丽的让人心悸。
       “这个世界真是对她太不公平,先让她拥有一切,又夺走了她的一切。从此那个姐姐开始仇视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有着漂亮长发的女人,包括她的同胞妹妹——那头美丽的长发本该是她拥有的。她不能让她们得意!不能!”我揪住月儿的头发。我的声音变的尖锐而高亢。我看到镜中自己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扭曲。
月儿惊恐的看着镜子里面的那个歇斯底里的女人。某种预兆告诉她,我是个极度危险的人。她小心翼翼的从我的手中抽回自己的头发,下巴颌在一个劲的抖动:“青姐,对不起,我想睡了!”
       我直直的盯住她:“等一会儿睡,好妹妹,我的故事还没有说完呢!”
       她开始喘息,剧烈的喘息:“你就是那个姐姐是么!”
       我故作诧异的望着这个惊魂未定的女孩子:“咦,你怎么猜出来的?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的多——不错,我就是那个姐姐——那个没有头发的姐姐!”
       她尖叫了一声跳了起来:“你……你把你的妹妹怎么样了?”她踉跄地朝墙角退过去,那双眼睛里面的恐惧和震惊让我极度的兴奋。
       我森森然的笑起来,挺直了脊背,缓缓的抬起了双手,象一个高贵的皇后卸去皇冠一样的摘去了头上的长发,把它捧到了面前,温柔的抚摸着它,轻轻的说:“亲爱的妹妹,有人在问候你呢!”……
      
       ……房间里又弥漫着松香的清香味儿——我烧软了松香当然不是用来给妹妹的小提琴定弦的。我忘了告诉你们,松香除了可以定弦,还具有防腐防蛀的功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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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1-7 21:47:35 | 显示全部楼层
No.202 过程
  星期六的午后,林表和他的同事们正从殡仪馆里出来,沿着林荫繁茂的大街,边走边谈论着三个月前发生在他们公司的一起凶杀案。在那起凶杀案中,公司的女老总和两名会计死于非命,一笔巨款也不翼而飞。
  “可怜的人,”素来富有同情心的沈女士带着十足的悲伤语气,“虽然刘总平时对我们苛刻了一点,没想到是这么惨的结局。”
  “沈大姐,瞧你怎么说啊,”小个子的郑小姐接过了话茬,“这和平时的为人没什么关系哦,那凶手也太凶残了一点了,砍了十几刀,连脸都砍的不成人样。如果只要钱的话,杀了人拿走钱就是了,干嘛要砍那么多刀,一定是……”
  “一定是什么啊,”沈女士有点生气,“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一样。”
  “你想想,你想想……”郑小姐说。
  “好了,别吵了,”林表接过了话,转向一个微瘦的年轻男子,“王威,你那天也不是和刘总他们在一起吗?”
  王威看了看他,午后的阳光有点烈,王威的眉头皱了起来,说:“我当时刚好上厕所去了,那几天我刚好拉肚子。我回来时……”
  “你拉肚子?”郑小姐马上拉了话,“我看你那几天还拼命吃海鲜啊,你不知道,吃海鲜会拉肚子啊?”
  “就是海鲜吃的。”王威讪讪的,有点不安地看着天上的太阳。
“王威,你说说那天的情况啊。”沈女士说。
  “还说啊,”王威有点紧张,“我在警察局都不知说过多少次了。”
  “可我们不知道啊!”边上的人附和着。
  “好吧。”王威吸了一口气说,“那天晚上,本来我也是要回家了的,可是刘总说留下来陪陪他们做帐,那么大一个公司,就剩下三个女的,总有点心虚的感觉。所以我就留下来了。帐很快做完了,刘总打电话叫东西吃,说吃完了东西再走,没想到送来的也是海鲜,我就是吃了那东西才要去厕所的,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刘总他们已经……”
  “听说会计室的电视里放着《午夜凶铃》,一直到警察来都还放呢,对不对啊?”
  “在吃东西的时候,齐会计说他包里有部搞笑片,大家就一边看一边吃东西了,我看了一点,不过可不是《午夜凶铃》。”王威说。
  “那《午夜凶铃》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怎么被编出来的?”林表问。
  “还有楼下的发射仪呢。”小郑说。
  “什么发射仪?”林表问。
  小郑歪着头想了一伙,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就是发射电波的什么东西。”
  林表看了看王威,说:“你回来的时候电视里在放什么啊?”
  王威的脸色慢慢地变了,半天才说:“是在放《午夜凶铃》。”
人群中发出啊的一声惊叫,有人说:“是不是真的啊,是不是有鬼啊?”
  “哎,都说有发射电波的发射仪了,那《午夜凶铃》啊一定是凶手故意弄出来吓人的。”有人接过话。
  “可人都被他杀光了,他还想吓谁啊?”有人表示反对。
  “好了,别吵了,”林表说,“在这大街上一惊一乍的,不要吓着别人,大家都回家去吧,对了,刘总,新刘总让我通知大家说,下星期公司搬到新办公楼去,所以,明天就不能休息了,大家照旧上班,去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资料啊什么的。”
  “资本家。”有人不平。
  “非常时期嘛。”林表说。
  “那新刘总和刘总长得可真像,在大街上见着了,还认不出来呢。”几个女同事说。
  “要命的是,不但长得像啊,也那么抠门呢。”有人小声说。
  “哎,人家是又胞胎嘛,不像怎么叫双胞胎啊。”
人群慢慢的散了,林表看着王威。王威也看看他,准备走。林表叫做了他。
  “什么事?”王威看着他,有点不自然。
  “你在厕所里都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吗?”林表问“没有。”王威回答的很干脆。
  “哦,对了,”林表说,“那几天厕所的水箱坏了,老是滴滴答答地滴水,我想你也听不见。那水声,说大不大,可也烦死人了。”
  “对啊,”王威说,“你可提醒我了,那天晚上我在里面就听到滴滴答答的滴水声。”
  林表轻轻地笑了笑,一只手搭上了王威的肩,轻轻地说:“好象又不对啊,我记起来了,那天下班前,物业处的王师傅已经去修好了啊,难道到晚上又坏了?”
  他看着王威,轻轻微笑着。
  王威没有抬头,只用眼睛的余光瞟了瞟他,说:“我走了。”便穿过马路走了。
林表在一家旅行公司销售部当经理,每天要去见大量的客戶。他越来越讨厌与人打交道,虽然他的销售成绩在全公司里都排在前面几位,他还是有不想干的念头。
  王威是他手下的销售员,两个人平时挺说得来的,不过林表总觉得王威的气量有点小,不过王威的销售成绩也不错。两人在一起多年了,好歹也就算是个朋友了,平时谈的话也多了。林表总是那样想,有些事,过去了就过去算了,只要不要太过份。可是想归这样想,万一真的知道对方什么事,林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几年来,林表总觉得有点压力,不是来于工作,而是来自王威。
  和人打交道好累的,林表想,特别是和自己身边的人。
林表的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些异常。
  他轻轻地打开门,手指摸到了墙上的电灯开光。叭的一声,日光灯苍白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屋子。他看了看小小的客厅,一要如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异样,早上出门前放着的半杯牛奶都还放在茶几上。他对自己笑了笑,可能是脑子有点紧张了,天天上班下班,气都不能多喘一口。什么时候才能休息啊,他想。
  林表关上了门,十分小心地把安全拴也拴上了。没有理由,只是习惯。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11点25分。他把半杯牛奶拿到厨房里倒掉,拿了睡衣准备到卫生间冲个澡。
  他刚进了卫生间,还没来得及关上门,他突然听到卟的一声轻轻的而又熟悉的响声,他回头看了看客厅,灯光下的小厅静静的。他重新回过头,房间里的电视突然声音大响。
  他冲进房间,电视可能正在播放一个很流行的电视剧,林表有些吃惊,这电视怎么自己开起来了。遥控器,他看了看床上。黑色的遥控器正放在天蓝色的床单上。遥控器让他摔了几次,都有点不灵了。
  电视机本来是放在客厅里的,可林表嫌在客厅里看电视太累人了,反正又没有别的人,所以林表才把它搬到房间里来,那样就可以躺在床上看了。在临睡前看一段电视,对一个干了一天活的人来说,怎么说都是一段享受。很多次,林表就那样边看着电视边睡着了。
  可是晚上他并没有打开电视啊,是不是设置搞错了。
他从床上拿过电视机遥控器,对各种设置又检查了一遍,可是什么问题也没有啊。
  他关掉了电视机,见鬼了。他自言自语地说,可也没有当成一回事。
  他拿了睡衣,又出了房间,进了浴室。
  当他洗到一半时,他又听到了声音。当时的水声很大,透过哗哗的水声,他听到了人的说话声,一个女人的很尖的声音。
  电视?他迟疑着。
  果然,电视机又被打开了,画面上,一个尖嗓子狐狸脸的女人正面对着他,叽哩呱啦地吵着什么。
  他的目光转身遥控器,遥控器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再一次关掉电视机,看了看表,刚好12点钟。
第二天的时候,林表在公司里见到了王威,就把昨天晚上的怪事对王威说了。王威笑得差点岔开了气,最后才说,那是电视机的毛病,是电视机里的开关接头松开了,他以前也碰到过的。
  林表也看着他大笑,可是边笑的时候边想,他干嘛笑得这么开心啊,有什么东西很好笑吗?
  下班后,林表想把电视机送去修一修,免得老是自己吓自己。可是王威来了。
  林表没想到王威还懂电器。王威有点得意地说,大学里他还是无线电爱好者协会会长呢。
  王威自己带来了工具,小心在拆开了电视机机罩。林表忙着给王威送茶递烟。
  不到五分钟,王威就盖上机罩了,说,OK了,以后包你不出这样的问题了。为了表示感谢,林表还请王威到外面的小吃店里喝了两瓶啤酒。
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林表打开的电视机,果然,遥控器也好使多了。他看了一伙电视,就洗了澡睡觉。
  在床上他看了一伙电视,可换了好几个台也没有什么好看的,翻来復去的就是那几个连续剧,都差不多看烂了。他看了看表,十点一刻了,明天还要去见一个大客户,虽然那笔生意已经差不多搞定了,可那是一笔大生意,林表能有一笔不小的提成。他准备再干几场这样的生意,就不再跑一线了,这样的活,总是觉得太累。
  就早点休息吧。他想,于是便关了电视。
  他躺了一伙,便沉沉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感到身上凉嗖嗖的,耳边听到一阵阴阴的笑声。
  他一下子惊醒了,他发现都几个月没用过的空调被打开了,更要命的是,电视,那电视又被打开了,里面播的不是别的,正是午夜凶铃里贞子出现的一个片段。贞子正从古井里爬出来,向电视镜头这边走来。
  不知哪里来的风,风掀起窗帘布,布后面,是一个黑乎乎的夜空。
  电视画面突然被切换掉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脸跳了出来。那张脸被利刃划了好几刀,到处都是血。突然,那脸朝着他笑,笑声凄厉,每笑一下,那几道刀痕便扭曲起来,说不出的恐怖。
  林表的心似乎一下子停止了跳动,他觉得头上有什么液体正慢慢流下,流进他的眼睛,涩涩的。
  林表大叫一声,从床上蹦起来,跑出了房间。
林表当晚便被送进了医院。但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开始回忆起过去的一些事。
  住院的几天,同事们都来看他,但唯独不见王威。林表问同事怎么不见王威,同事说王威被警察叫走了,已经好几天了。
  林表似乎叹了一口气,但很快就涌上一种不祥的感觉。
  两天后,市警局的三名警探来到了林表的病床前。警探后面跟着的是王威。
  警探向林表出示了一张拘捕证,然后是冰冷的手铐。
  林表看着王威,静静地说:“那天你根本不在厕所。”
  王威点了点头,说:“你应该想得到,要不然电视里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午夜凶铃》的画面。”
  林表:“你去楼下弄你的什么发射仪?”
  “我告诉过你我是无线电协会的会长。”王威顿了一顿,“我本来是想吓刘总他们一下的,没想到却躲过了一劫。”
  “那你怎么怀疑上我的?”
  “你拿钱的时候我已经躲在大办公室的窗帘后了,”王威说,“我看到了你,虽然你蒙上了脸,但我第一感觉就是你。”
  林表低下了头:“的确,刘总也认出了我,她还叫出了我的名字,我怕了,所以下手狠了点。”
  林表停了一停:“我家里的电视机从头到尾都是你在搞鬼?”
  王威:“第一个晚上不是,我根本想不到那么好的办法,不过你启发了我。所以我去给你装了个小小的接收器,让它能万无一失地接收到我发的信号。”
  林表笑了笑:“我想到过让新刘总假扮幽灵来吓人,可没想到你用电视来吓人。”他对警察点了点头,说,“走吧。”
  王威目送林表走出了病房门。一会儿,楼下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王威走到窗口,一辆警车正呼啸而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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