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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明帝二年(60)。佛教传入中国,京师洛阳出现了我国历史上第一座寺院白马寺。但“泛神论”的信仰意识,在社会上流传已久,影响十分深远,佛教很难羼入,佛被称为“胡神”,影响范围甚小。
东汉末年,“黄巾”起义,以道家阴阳五行之说倡兵聚众;汉中张鲁也以道家思想笼络人心,创立“五斗米教”,趁中原战乱,掌握了汉巴地区政治、经济、军事的实权。而后,随着“黄巾”和“五斗米教”在军事上的惨败,道教的气焰一落千丈,佛教则应运而崛起。长安地区的大型佛守兴善寺,始建于西晋武帝泰始、太康之际(265—289),便是明例。
佛教理论完备,佛教思想逻辑周延,易为社会各阶层所接受。加之天下大乱之后,人们动极思静,思想上需要慰藉和解脱,佛教便潜移默化地深入人心。
晋愍帝元嘉四年(217),晋政权躲避匈奴、羯、氐、羌、鲜卑等少数民族的侵迫,南渡江淮,史称东晋;北方则上述五个少数民族分别建立政权,史称五胡十六国。南北各国,内外战乱不已,形成极其的混乱局面,上自帝王,下至百姓都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各阶层朝不保夕,思想空虚苦闷,为了精神有所寄托,大批人皈依佛法。
东晋士大夫一贯崇尚玄学,谬种邪道,互相抵牾,谁也不能自圆其说。一旦接触了理论完整的佛教,自然奉为至宝。据《资治通鉴》载:晋孝武帝太元五年(380)“帝初奉佛法,立精舍于殿内,引诸沙门居之”。这是说,在民间滥觞已久的佛教,初次得到江南皇家承认而跻于宫廷。至于江北诸国,早已竞相汉化,也纷纷崇佛。
长安是丝绸之路的起点,也是中西文化的集散枢纽。早在汉武帝时,征伐匈奴,掳获了休屠王的“祭天金人”,后人多认为是一尊佛像;北朝少数民族统治集团,更大崇佛法。有些佛教观念,已渗透到重大的政治行动中。公元385年,后秦主姚苌擒获前秦主苻坚和其妻女,幽禁于新平佛寺,苻坚手刃两女,五天盾,被缢杀于寺中。姚苌是个昏乱主人,泛信神鬼,兼信佛教,他囚苻坚于佛寺,又缢之于佛寺,无非是令其“善地受死,善地受生”,和唐代杨贵妃缢杀于马嵬佛寺颇相类似。
在此之前,苻坚曾派大将吕光经略西域,并入龟兹国礼请高僧鸠摩罗什。吕光见龟兹富饶,想留居不返。罗什告他:“此凶亡之地,不足留也。将军但东归,中道自有福地可居。”于是,吕光东趋宜禾(今敦煌),不久关中丧乱,龟兹也动荡不安,吕光深服罗什能知未来,便在河西走廊这片“福地”上扩充实力。
后秦二代国王姚兴,对鸠摩罗什敬若神明,于公无401年恭迎入长安,尊为“国师”,在逍遥园设译经场,参与译经者达三千人,共译梵文经典97部427卷,一次说经,竟有五千僧众听讲,俗家不计其数。罗什完成了译讲大业后,在户县终南山下结草庵静修,他的清苦生活感化了长安民众,对他十分崇敬,涕吐都要背过他居住的方向。
罗什忠于佛法,极讲信用,他曾向僧俗表示,他所译之经、所说之法如有一句不实,死后火化,舌头焦烂。据说火化时全身皆化,惟舌不化,而且变为莲花,至今草堂寺尚有“莲花井”遗存;“口吐莲花”的典故也由长安传至全国,罗什通过自己的言行,把佛教宗旨和中国传统的道德观念,有机地融为一体,既易为群众普遍接受,又丰富了社会教化的内容。
南北朝时期在长安建都的西魏和北周,比后秦更重佛法。魏人大兴镌碑造像之风,举凡碑碣、佛像、经幢等,都精美无比,使我国书法、雕刻、绘画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当时,秦汉废弃的宫殿遗址甚多,魏、周两代利用殿基大建寺院,以后在阿房宫遗址和汉长安城遗址陆续出土了大批佛教艺术珍品。远在统万城(今陕西横山县)建都的大夏国王赫连勃勃,一度派其子进驻长安,在汉长乐宫旧址上兴建大型佛寺,寺中的透雕石马完整地保存了一千余年,现陈列于碑林博物馆,其价值与西汉的“马踏匈奴”不相上下。
公元581年,隋文帝杨坚取代了北周政权,驱兵南下消灭了南方最后一个封建贵族的腐败政权——陈国,结束了264年的分裂局面,统一了全国。同时,把南方盛极一时的佛教宗派引入长安,造成中国宗教文化的大交融。文帝信佛,自认为是大力尊者(金刚)的轮转之身,因而和朝野的佛徒们都很和睦,缓和了许多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长安佛教事业也蒸蒸日上,现存西安市文物局的“董钦造像”,即是隋文帝开皇五年的遗物。该造像是在佛座上插嵌佛躯的铜质造像,通体鎏金,铸造极为精致。
长安塔寺沟的圣寿寺是隋代所建,遗存至今的圣寿寺塔,是当今西安历史最久的古塔,塔上的“相轮”轮廓清晰,成为古塔构件宝贵的实物标本。
唐代是中国佛教的鼎盛时期,长安的名刹古塔,绝大多数构建于唐代。
唐代皇室,自称渊源于陇西狄道,即今甘肃天水,追攀汉代李广;同时,慎终追远,认春秋时老子(李聃)为始祖,崇祀道教。但唐代自始至终,却是佛教居于上风。
唐太宗时,辟汉长安城为禁苑,建立中小型佛寺。太宗死后,才人武氏(后称则天大圣皇后)即入苑内感业寺为尼僧,目的是为天子祈求冥福;玄宗李隆基逃往成都时,近臣乔琳请求到仙游寺出家,是为天子消灾禳难,这种观念渍染民间,成为普遍的社会风尚。兹将佛教对长安(及以后西安)文化意识和社会生活的影响,概述于后。
(一)
佛教对长安(西安)民众在思想意识上的制约
由于佛教思想广泛深入人心,所以自隋唐以来,长安民众在思想意识上便蒙上浓厚的佛教色彩。人们普遍承认因果报应之说,认为善恶之行,幽冥间有鬼神监记,死后要进行总的结算,善恶各得其报,使人们在思想行动上自我约束,这和儒家的“慎独” “畏四知”“不欺于暗室”颇相类似。基于“善、恶”的分水岭上,积极的进取和消极的隐遁,都可随心所欲。因此说,佛教哲理弹性极大,上至硕学鸿儒,下至贩夫编户,各取所需,无往而不利。譬如,长安起源的佛教宗派中,博雅如“唯诚实宗”,精辟如“南山宗”,通俗如“净土宗”都能吸引大批信徒,主要还是渊源于“抑恶扬善”这一基本出发点。
佛教在长安地区的传播,和在全国各地一样,是由下(民间)而上(朝廷),再由上而下,反复作用,相辅相成,即依循了“普及—合法—普及”的规律而蒸蒸日上。譬如上文所提到的秦王苻坚,本与宗教无缘,连“谶纬”(阴阳感应之学,《易经》支派)也在严禁之列,犯禁者斩。后来他在民众和邻邦的影响下,也信起佛教来,除上文所述派吕光远迎鸠摩罗什外,又礼请高僧道安,以师礼事之,每有军国大事,必行咨询;朝廷重臣也常通过道安陈述政见。《资治通鉴,卷一百零四》载:
坚素信重沙门道安,群臣便道安乘间进言。十一月(按指公元382年夏历十一月),坚与道安同辇游于东苑,坚曰:“朕将与公南游吴越,泛长江,临沧海,不亦乐乎?”安曰;“陛下应天御世,居中土而制四维,自足比隆尧舜,何必栉风沐雨,经略避方乎?
且南方卑湿,何足以劳大驾也?”
又建议:
“必不得已,陛下宜驻跸洛阳,遣使者奉尺书于前,诸将总六师于后,彼必稽首入臣,不必亲涉江淮。”坚不听。
道安先前住在襄阳,属东晋领土,他纵观南北,深知南北对峙的局面短期无法改变。苻坚破襄阳后,以銮舆法驾将他迎入长安,奉事恭谨。不料,在最关键的问题上,苻坚被30年战无不胜的成就冲昏了头脑,发动了劳师百万的军事行动,终于在淝水之战中一败涂地,不久便国亡家破。可见有政治远见的僧人,在文韬武略上往往胜于帝王。
到了唐代,中国封建政权已达到成熟的顶峰,统治集团已完全理解佛教的全方位功能。汉武帝征匈奴,伐西域,开辟了丝绸之路,历史功绩不应泯灭;但“十万之师,日费千金”(折合今制,一天耗费黄金225000克),把“文景之治”集聚了40年的家底打得精光,弄得国殚民穷,所以唐人作诗讽刺他:“年年战骨荒沙外,空见葡萄入汉家。”
唐朝重开丝绸之路,却化干戈为玉帛,用商业和宗教怀徕远人,产生了无可估量的作用。随着政治经济的发展,唐代长安佛教臻于鼎盛。自太宗李世民直到唐朝灭国,“佛教外交”给唐室带来无穷之惠。高僧玄奘法师受朝廷委派,于贞观十三年(640)远行天竺(印度)求取大乘佛经,往返经历17寒暑,取回梵文经典五千余卷,在西域和天竺各城邦国家开讲辩论,建立了崇高威信,并与许多国王和高僧结为深交。更重要的是,他就亲身观察和经历,撰写了《大唐西域记》,对各国山川、地形、气候、交通、方物、人文……作了全面记载,至今被视为宝贵的文化财富。
如果说张骞通西域刺激了西汉对西域的探险,那末,唐代玄奘的西域之行,则是一次和平进军,玄樊孑身孤影横跨大漠,通过文化交流,传播和平信息。唐太宗在《圣教序》中赞扬道:
我僧玄奘法师者,法门之领袖也。幼怀慎敏,早悟三空之功;长契神清,先包四忍之行。松风水月,未必比其清华;仙露明珠,讵能方其朗润!……是以 翘心净土,法游西域。乘危远迈,策杖孤征。积雪晨飞,途间失地;惊沙夕起,空外迷天。万里山川,拨烟霞而进影;百重寒暑,蹑雷雨而前踪。……爰自所历之国无涯,求取之经有数。总得大乘要文,凡三十五部,计五千四十八卷,译布中华,宣扬胜业。……文冀真经流布,并日月而无穷;景福遐敷,与乾坤而永大也欤!
太宗对玄奘法师成就的评价,决非虚比浮词,而是纳入大唐经济、文化外向发展的辐射范畴。果然,不久之后便产生了积极的反馈效应。亚洲诸国如印度、朝鲜、日本的佛徒,云集长安,真腊国(今柬埔寨)的佛教使者曾带来优美的歌舞,服饰极为华丽,从而在我国绘画中留下“菩萨蛮”的形象,在词章中留下《菩萨蛮》的曲牌。
据考古专家韩保全研究员在《西安的名刹古寺》中论述,唐代长安诸大寺院如慈恩、荐福、西明、兴善、青龙……等寺,都是外国僧人挂锡之地。唐高宗永徽三年(652),中天竺大菩提寺沙门(僧人,亦称桑门)法长等,带领印度僧人智光、慧天,给玄奘带来书信和方物。两年后,法长又带着玄奘给智光的书信和礼品返回印度。南印度僧人菩提支于武则天长寿二年(692)携梵本经论到长安,奉敕译出53部,计111卷,显然是“取经”与“送经”形成了“可逆反应”。唐开元二十三年(735),日僧玄昉由长安带回汉文经论五千余卷,以后日本著名的“入唐八家”也各携回大量经论,并各编一部《请来目录》。
玄奘法师作为一代佛门泰斗,在中外文化交流中,既能学而不厌,又能诲人不倦,毫无门户之见。他的两名上座弟子园测是新罗(在今朝鲜)王子,窥基是开国功臣尉迟敬德之侄(一说侄孙,少数民族),他不分轩轾,都造就成一代高僧。永徽四年(653),日本僧人道昭、道严等随国使入唐,诣慈恩寺,受教于玄奘门下,学成后携新译经卷回国,遂将“法相宗”传入日本。更为杰出的是日本空海法师,他于唐宪宗贞元二十年(804)入唐,奉敕居住西明寺,遍诣长安高僧,终于拜诣青龙寺惠果法师门下,学习“真言宗”,返日后,弘扬法旨,受到日本朝野崇敬。他著有《文镜秘府论》《篆隶万象名义》等学术性论作,对沟通中日文化作出巨大贡献。1984年,中日两国共同在青龙寺旧址上建立了惠果空海纪念堂,造像供奉,形象地体现了渊源流长的中日友谊。
宋、元以来,西安地区战乱频仍,民生凋敝,交通阻塞。佛教的外向联系几乎完全停顿,本地佛事也一落千丈,西安香火较盛的卧龙寺和西五台,也只作些禳灾追荐的仪式,给乱世民众一些慰藉。
迨至明初,国家统一,社会安定,日本和西北少数民族的僧人,又冒险进入中国腹地长安,恢复了中断三百余年的佛事来往。1977年,长安县发现了一幢线刻碑,画面为水月观音,是日僧愚中和尚和郿县县丞马仁安同气之作。观音像下,有马氏所撰跋文:
予起家佐郿,于斯六年矣。半酉春,有日僧愚中见访,以予平昔爱画,遂写观音大士以惠之。其纹理简古,妙相慈严,实西北之绝笔也。盖其道出甬东,有得其真焉,故君子不泯人之善,因刻于石,置诸古刹,以永其传云。
“辛酉”是明太祖洪武十四年(1381),征之志乘,马仁安(浙江天台籍)正在郿县担任县丞;该碑出土地址为法幢寺遗址,地在长安*(左氵右矞)河南申店附近,是唐代“樊川八大寺院”之一,与文中“古刹”之称相符。此碑于1978年第10期《文物》杂志作过介绍,引起中日佛教界和知识界的广泛兴趣。中国官员和日本僧人志同道合,共留墨宝,充分说明佛教在长安社会影响之深。
长安自唐僖宗广明年间以来残破日久,宋代称“永兴军”,元代称“奉元路”。堂堂京华沦为军镇,寺院破坏极为惨重,但佛教的社会影响仍旧根深蒂固,僧侣和俗家中都不乏有心人,一遇机会,佛事便要萌蘖。
唐代名刹荐福寺原在唐长安城内,五代韩建缩建长安城被摒于城南,仍距城不远,到北宋政和年间(11ll—1118),已是“风雨摧剥,檐角坠毁……将就推倾圮”。有些房舍“上漏下湿,损弊尤甚”,甚至屋内砖瓦下坠击人。而在这国弱民贫之际,居然有位“山谷迂叟”出资重修一遍,使塔寺一新,于是,“观者如堵,凑沓瞻仰,众复归向,溥发替缘。”这位“山谷迂叟”重修塔寺时,“负粮赍费,虽一毫不假于人”,分明是一位财主。
更可贵的是“番僧”勺思吉在三百多年之后,又对荐福寺进行了一次全面整修,重点是翻建了大雄宝殿,并由此惹来一场没头没脑的官司。现存明正统十四年(1436)的一通“圣旨
碑”言之甚详。
勺思吉是西宁卫弘觉寺僧人,路过西安府,挂锡于荐福寺,见“殿堂废弛”,便“发心舍己衣钵及化缘修盖,前后殿宇、周围廊庑俱各完备”。这项工程自宣德七年开始,至正统十四年告终,历时达三四年。依当时惯例,他向礼部呈文附图,请求赐给寺名,因该寺在唐代属于“敕建”,他也想争取等同的名义。不料大雄宝殿上的琉璃瓦引起了武宗(朱祈镇,正统是他的年号)的猜忌,降了如下圣旨:
礼部审这僧! 怎么得绿瓦盖?审的明白来说。
钦此
原来,明代只有皇宫、宗庙、皇陵大殿才能用黄色和绿色琉璃瓦,别处用了便是“僭越”,迹近谋反。勺思吉罹此元妄之灾,赶忙回奏:
荐福寺……始自唐时建立,有正佛殿、天王殿、大悲殿、藏殿、慈氏阁,俱是绿琉璃瓦所造……化缘修理,将旧绿琉璃瓦沿边,安盖完备……云云。
这才消弭了武宗的疑窦,但仍保留了“以绿琉璃瓦沿边合当有罪”的尾巴。
武宗是个色厉内荏的昏君,他的军队和鞑靼、瓦喇等族作战,屡战屡败,自己御驾亲征,竟当了俘虏。但在和尚面前,却如此杀气腾腾。
清代初年,外交活动甚少。聪明的满族统治者,利用佛教强大的精神实力,促进民族团结。于是,康熙年间西安出现了关中第一座喇嘛庙——广仁寺。
喇嘛教是西藏原始的黄教和佛教密宗(真言宗)融汇结合的宗教,到了清初,西藏、西康(即前藏,金沙江流域的昌都、雅安、康定……一带)、蒙古、青海、甘南都广为流传,政教合一,势力甚大。上述各地的大小活佛都受清政府册封,按时要到北京觐见朝贺。除蒙古外,其余各地入京都要经过西安。这些觐见者,从人很多,停驻时又要举行宗教活动,因此,建立广仁寺为其旅居场所。
(二)
佛教意识既已普遍渗入社会,于是,在我国历史上出现了许多特殊现象,反映在西安地区,尤为显著。兹就其大端分述于后。
修庙建塔 庙是佛的殿宇,塔是佛躯(法躬)的象征。于佛徒而言,修庙建塔功德最大。唐贞观二十二年(648),李治(唐高宗)为太子时,为追荐其母文德皇后(长孙氏),建立了慈恩寺,顾名思义,是怀念母思。太宗对其子的孝思非常赞赏,在财力上加以支持,玄奘从印度取回真经,准备建塔贮存,自己出资,并亲负畚锸参加劳作。太宗认为工程浩繁,非僧人所能承担,乃令以“七宫亡人衣物”支援此举。“七宫亡人”指各宫死亡的宫女,她们一般有职衔,有俸禄,但死后财产充公,用作佛门善举,可谓恰当不过,此事在《大唐慈恩法师传》中载之甚详。50年后,这座有名的大雁塔颓坏(原建为土芯甃砖),武则天再建,增为七层,并全部用砖。
唐高宗永淳元年(682),玄奘法师圆寂于玉华宫(今陕西宜君境内),灵柩运回长安火化,初葬于城东白鹿原,高宗在大明宫触目伤情,乃移葬于长安少陵原南麓兴教寺内,建立灵塔,及至弟子圆测和窥基圆寂后,又在左右建塔陪侍。唐文宗开成四年(839),复于塔北镶嵌《唐三藏大遍觉法师塔铭》。“三藏”,是指法一藏(谈天),论一藏(说地)、经一藏(度鬼),玄奘法师三藏皆通,乃能遍觉(大彻大悟),是僧人登峰造极的称号。玄奘法师生前身后能博得如许荣耀,足见其社会影响之深。
唐睿宗文明元年(684),高宗死后百日,皇室为其建大献福寺(荐福寺原名),中宗即位后,宫女们又“率钱”(集资)建立小雁塔,目的是“为天子祈福”。武则天在世时,其爱女太平公主为她建罔极寺,典取《诗经》“父兮母兮,育我劬劳。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武氏逝世,其子中宗李显为她修造圣善寺,寺内立“报慈阁”,其用意一如罔极寺。
上行下效,贵权达官在皇族影响下也纷纷造寺,如宦官高力士造保寿寺,宰相王缙造宝应寺,冀以洗清自身的无穷罪孽。至于一般官员和家道富裕的佛徒,往往在私宅中造寺,按梵语译音为“招提”“兰若”,一般大于佛堂,小于寺院,自家供奉香火。
名寺上刹的寓僧圆寂后,弟子为其建塔。如香积寺善导大师的弟子怀恽(隆阐法师)所造的善导灵塔,雄伟壮观,“又于塔侧广构伽蓝”,成为长安城南盛景(详见怀恽弟子思庄所撰《大唐故温国寺主隆阐法师碑》)。再如华严寺是华严宗祖庭,池苑花木之盛冠于一时(见北宋张礼《游城南记》)。四祖澄观法师等高僧圆寂后,弟子们建造了“清凉国师塔”和“杜顺和尚塔”,寺院虽于清初殿于崖崩,但双塔至今犹存。这种塔用以揄扬高僧功德,提高寺院声价,俗称“功德塔”。西安城北郊敦煌寺,据碑文所载建于北朝,但院内有座明塔,塔上有佛龛,过去曾供北魏造像,可称“供奉塔”。
其荒谬者,要算唐宫西禁院的虎塔。据唐代张鹫《朝野佥载》所记,武则天当政时,成王李千里在宫中养虎,咬死一名宫女,武则天下令将虎活活饿死,事后又怕死虎作祟,便建一座塔为其赎罪。武氏一方面是个刚毅果断的君主,一方面又是个疑神疑鬼的老太婆,她这座独出心裁的虎塔,应称为“禳解塔”。
西安西郊的大庄严寺,位于唐长安城内西南隅永阳坊,隋唐以来是西城大寺,但它临近西汉昆明池,方位形胜都抵不过那320顷(2130万平方米)的浩瀚水面,乃于寺内建立大型木塔以为匹敌,故可称为“厌胜塔”。
捐宅造寺 王公贵族施舍一区宅第造寺,被认为是大有功德之事,据韩著《名寺》统计,长安高规格的寺院西明寺,原是隋代越公杨素(隋炀帝之叔)的旧宅,入唐又是瀵王李泰的府邸,后捐建寺院,“寺面宽三百五十步(东西175丈),周围数里,……凡有十院,屋四千余间,庄严之盛……魏之永宁所不能及也。”慈恩寺有房舍1700间,而该寺竟为其2.3倍,无怪玄奘法师在此开讲,隆闹法师在此披剃。
内侍鱼朝恩,是中唐权阉,长期担任“观军容使”(掌握军权的太监),他用自己朘剥来的巨型庄园,为敬章太后造敬章寺,建为“四十八院,四千一百余间,穷极壮丽,土木之役投逾亿万”。今长安县的温国寺,是温王施舍的宅邸,规模也甚可观。
造像祈福 佛教信徒用金、银、铜、石雕铸佛像,或送入寺院,或在自家佛堂供奉,大多是给父母子女祈福。西安市文物局库中所存的“董钦造像”是此中精品,该造像通体鎏金,底座上插嵌大小佛像五躯,座上有镌文,注明是为父母祈福。有些虔诚的佛徒,家道并不富裕,每集攒几千文钱便造一躯佛像,贫苦人有用青石雕琢者。唐武宗毁佛时,有个姓苏的御史逐寺按察,凡见一尺以下的银佛便揣入衣袖归己,这种趁火打劫的行为使他获得“苏扛佛”的绰号。
此外,刻经幢与造像作用相似。分幢顶、幢身、幢底三部,通高二米左右。幢身呈六棱,大多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也镌有捐造者姓名。
礼敬三宝 佛门把佛、法、僧称为三宝,信徒自皇室到平民,一律礼敬。唐太宗迎接玄奘法师入慈恩寺,动用了朝廷仪仗、东宫卫队、长安和咸宁两县乐队,并请大德高僧数百人伴送,出动车辆数百乘,动员长安军民数十万人,以致京师万巷皆空。武则天于善导塔及殿宇伽蓝建成后,多次随喜布施,除奉献幡花宝烛外,并赠送大量珍宝、绢帛和衣物,对京西法门寺,她也馈送过各种宝物,重修法门寺塔时发现地宫,其中就有武氏的赠品。武氏当政时,昭应县(今临潼县)因地壳变动而隆起一座土丘,一些朝官迎合武氏所好,纷纷以祥瑞之兆上奏。武氏立将县名改为“庆山”,并在土丘上建造“庆山寺”。十年前,该地因施工发现了塔下的地宫口,清理出一组完整的佛宝,计有锡杖、法器、阿拉伯人面壶、三彩嬉戏双狮和玻璃器皿等。其中最珍贵的要算一整套宝帐、银椁、金棺、佛骨舍利,这些宝物非民间力所能致,无疑来自宫廷,现已建成临潼博物馆展览。不期武氏的善举于今掀起第二次浪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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