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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霜ˊ夜瞳

<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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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7:03: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1节:御魂(11)


  “你——”他的话让老婆婆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应君衡无意多理会她,清澄的眼眸直望着九公主,神情专注而认真。

  “九公主,我想请问你一句话——那天那位姑娘,是不是你?”

  九公主依然静默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奇异冷香无言地在四周飘荡。

  在这样清冷的香气中,应君衡也沉默着。

  与其说他在静候九公主的回答,不如说他是专注于观察帘后人的一举一动。

  方才他提出问题的时候,帘后黑影的微微一颤,以及此刻九公主状似坐立不安而产生的轻细移动,全逃不出他澄澈的双眼。

  他的问题对一向冷静异常的九公主产生了影响。

  原本,他是抱持着不确定的态度前来试探的,而在见到九公主这一些不寻常的反应之后,他几乎可以不用再怀疑——

  令他魂牵梦萦的那个人终于找到了。

  应君衡心中甚喜,但为了进一步证实,他再度试探地问道:“怎么了,九公主?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九公主依然不语。

  一旁的老婆婆看着九公主的老眼不禁露出奇怪的神色——

  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否认,对方所说的那个女子应该不可能会是小姐才对啊!

  “当然,你可以否认,不过,我想九公主身上那种独特的冷香气味,应该不是很普遍吧?”问这个问题时,应君衡已是心中有数,“请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不是那位姑娘?”

  如果她不是当天那位姑娘,明确地否认就罢了,又何必如此令人生疑地保持沉默?除非九公主是个哑子!但他知道这绝不可能。

  由于心中已有明确的答案,应君衡的态度以及问话的口气,都显得咄咄逼人。

  “九公主,请回答我。”

  在应君衡一再的逼问下,终于逼得九公主开口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微细如风的话语自帘后飘出之后,帘后的人儿很快地起身离去。

  是她没错!轻柔微细的嗓音让应君衡确定了这一点,再无怀疑。

  “等一下!”

  他起身想追上前去,一旁的老婆婆赶忙拦住他。

  “你想做什么?”

  “我要见她。”

  “小姐离开了,表示她不愿再和你谈话,你快走吧!”老婆婆想推他离开。

  应君衡颀长俊逸的身影却不动如山。

  “我不走,我一定要见她一面。”他相当坚持、毫不让步。

  “小姐不会见任何人,你走!”

  “你——”应君衡有意硬闯,但死拉着他的老婆婆却令他无可奈何。

  以他的身手,不是没办法摆脱对方的钳制,但面对这样的老者,叫他如何动武?

  “就算你贵为小王爷,在‘泣芜居’里,也由不得你胡作非为!”老婆婆声色俱厉地斥责,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应君衡见此情况,也只得暂且罢手。

  “罢了。今日应某打扰了,告辞。”

  说完之后,飘逸的身影翩翩离去。

  祯王府正厅上,一向高贵优雅的祯王妃一反常态,一脸愁容地来回踱着步。

  彦文、彦武二人也坐在厅上,脸上皆是忧心之色。

  一听到仆役传来王爷回府的消息,王妃忙不迭地转身迎了出去,那兄弟俩也起身相迎。

  “如何?王爷,可说动了九公主?”王妃一见到祯王爷,便急忙地问。

  只见祯王爷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并不作答,径自走入大厅坐下。

  见此情况,祯王妃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不由得一脸灰败,颓然地坐回座位上。

  “九公主——还是不答应吗?”她气弱地问道。

  “九公主态度冷淡,实在——”祯王爷挫败地摇摇头。

  原来自从那一日彦文等人被拒绝回府之后,祯王爷和祯王妃见应君衡痛苦如故,且羸弱之态日益加剧,所以过了几日,祯王爷便决定亲自前去拜托,冀望能以王爷之尊说动九公主。

  但以今日的情况来看,祯王爷亲自出马依旧是徒劳无功。

  “外甥早已说过,那九公主冷面冷心,不论由谁出面,都是讨不到情的。”彦武叹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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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7:03: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2节:御魂(12)


  “可是——难道事情就这么算了不成?衡儿怎么办呢?”王妃不禁流下泪来。

  “我——这——唉——”祯王爷也只能叹气。

  厅上顿时沉静下来,在座的四人各自忧心忡忡。

  “我想——”过了片刻,祯王妃忽又开口,“如果以礼相请行不通的话,我们能不能以强迫的手段?那九公主虽然名为‘公主’,但实际上和一般的庶民百姓并无不同——”

  一向温雅有礼的祯王妃说出这等话,实属惊人。

  她亦不愿如此,只是眼见爱子性命遭遇威胁,除了求救于九公主之外别无他法,只得出此下策。

  在祯王妃的想法里,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王公贵族,虽然身份不比皇族尊贵,但要以他们的权势去胁迫一个被废为庶民的公主就范,还是绰绰有余的。

  “行不得、行不得。”王爷听到这话,连连摇头,“别说仗势欺人原来就使不得,九公主虽然已被废为庶民,可毕竟是皇族血脉,哪容得了我们无礼?何况,九公主也不是可以受人胁迫之人——”

  说到这里,祯王爷不禁回想起方才拜会九公主的情景。

  说实在的,由九公主身上领受到的威严之感,令他至今仍心有余悸——

  这倒不是说九公主的架子端得很高,只是从她身上散发的那股尊贵之气,自然而然地令人心生畏惧。

  会见九公主的时候,被隔离在帘外的他竟有一种身在皇宫内院的感觉,仿佛他所面对的人,不是一个已失去实质身份的公主,而依然是令人畏服的皇族贵胄。

  对于今日所会见的那个传说中的九公主,他只有一个感想——

  不愧是出身高贵、贤良淑德的华妃娘娘所生之女,虽然长于草野民间,其气质依然不同凡响。

  很难相信这样一个气质高贵的公主,居然会如玉清真人所说那般,具有忌天克地的诡奇命格——

  祯王爷正自思量,只听得身边王妃问道:“如何胁迫不得?莫不是以我们祯王府之权势,还奈何不了一个落魄公主?”

  由于爱子心切,急躁的王妃出言不甚客气。

  祯王爷尚不及回答,一旁的彦文开口道:“姨娘,话不能这么说。您不曾见过九公主,所以您不明白。九公主虽然已失实质身份,但由她身上所散发出的尊贵气度,实在令人不敢冒犯。”

  回想当日和九公主对谈的情景,连素日甚有辩才之誉的他,开口都得小心翼翼,深恐多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得罪尊贵的九公主。

  他从没有如此敬畏过一个人,可是那个已被废掉的九公主却令他畏服得近乎诡异——

  “是啊,姨娘,如果那个九公主是可以威胁利诱的人,上一次我和彦文早就对她不客气了。”彦武深有同感地附和兄长的话,“问题是——那个九公主不知怎地——老实说,当真有点儿邪门古怪,我们在她面前居然连话也不敢多说,不知在畏惧什么。”

  在彦武的眼里,丝毫不曾察觉到九公主的气质什么的,他只觉得那个躲在帘后的神秘公主很古怪,她所散发出来的诡谲气息,和她住的房子一样恐怖。

  “的确是这样没错。所以姨娘,我想胁迫九公主这法子,大概是不可行的,何况姨丈一定也不肯这么做。”

  彦文说着,看了祯王爷一眼。

  祯王爷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话。

  “那这可怎么办才好呢?难道我们只能就这样看着衡儿受罪?”

  祯王爷用手撑着发疼的额头,神情不胜烦忧。

  “让我再想想吧!”他说。

  就在众人为应君衡之事烦恼不已的时候,他本人则是静静地待在他自己的院落——“晴耘阁”,想他自己的事。

  夜夜鬼魇的纠缠,令他不胜其苦,但他却从不曾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所以众人的烦恼并不是他的烦恼。他的心中另有一段心事。

  那一日他离开九公主的“泣芜居”之后,又曾前去造访数次,但那位姑娘似乎再也不肯见他,屡次命那位老奴将他摒在门外。

  不过,他不会因此而放弃。他告诉自己,不见到九公主绝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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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7:03: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3节:御魂(13)


  为什么他对于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古怪公主如此执着?其实,他也没有恶意,更不是存心骚扰,他只是想再见“那位姑娘”一面罢了。

  自从那日在东郊救了那位姑娘,为她绝世的容颜所震惊后,他就再也无法忘怀她。

  他不知道何以他会对一个陌生的姑娘如此在意。也许,他只是纯粹为她的美貌所吸引;也许,是她的疏离引起他的好奇;也许,因为她是九公主——

  如果那位姑娘当初就那样跑了,从此不再出现在他面前,虽然他迷恋于她的美貌,但他也不会刻意去追寻,而只是将她当成偶然飘掠过他短暂生命的一朵绚丽云彩,一切就这样结束。

  然而如今她再度出现了,而且身份是那个谜一样的九公主,这就再度激起他的情绪。

  他向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如今他有一种想认识九公主的冲动,便势必付诸实行;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非这么做不可,或许是为了满足好奇;或许,是出于一股迷恋之情——

  打从出生到现在,二十一年来,他认识的佳丽不计其数,就连他的前任妻子,也是个颇具盛名的美人,但他却从未见过如那位姑娘般的绝色,更别说令他迷恋至此。

  在他所剩不多的生命里,还能识得这样的丽人,或许是天意吧?倘若能够认识她,即使上天注定他是这样夭折的命运,他也可以死而无憾。

  上天还是待他不薄的,他想。

  03

  风摇翠带飘蕙露,月照金绳笼寒烟。

  月光下,荒凉的“泣芜居”冷寂阒静得骇人。

  夜深时分,庭院中蘼芜金葛等香草覆盖着霜华露水,在清冷的蟾光下,宛如沾着了泪水,在静夜中哀泣这一片荒芜的景象。

  悄悄地,一抹清峻秀逸的身影带着月华,降临在这一片萧条的庭院中。

  那道身影落在庭院之后,穿藤越葛朝主屋而去。

  飘逸的青蓝色衣袂轻轻地自香草丛中拂过,发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诡异的乐声。

  那个突然造访的人慢慢地靠近那栋黑影似的屋宇,一阵隐约传来的音乐之声蓦然令他停住脚步。

  他凝神静听,辨出那是鼓瑟之音。

  萧然哀戚的轻微声响像似化在风中似的,正从屋后断断续续地飘荡而来。

  来人转往屋后行去。脚步轻悄无声,似乎深恐惊着了后院已沉眠的月下蘅芜。

  这栋屋宇的后方是和前厅一样的设计——一扇垂挂着软帘的偏门,帘外是环绕整栋屋舍的木制回廊,帘内则是一间小小的客室。

  造访者来到帘外不远处伫立。

  明亮的月光在帘上映出一道明显的清丽身影,萧飒的鼓瑟之声在宁静中愈形清晰。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来人有意无意地微吟着,低沉幻魅的声音化散在风中,蓦然惊动帘后的鼓瑟之人。

  鼓瑟之声铿然而止。

  “谁?”九公主安坐于帘内,纹丝不动,只是出声询问。

  “在下应君衡。”他登上回廊,俊美无比的脸庞在幽蓝的月光映照下,隐约幻化出一种魅惑的异彩,“深夜来访,惊扰公主,在下不胜惶愧。”

  听到来者是他,九公主隐藏在黑影中的神情微微一变。

  “你来有什么事?”她轻柔的嗓音缥缈如故,仿佛来自遥远的空山深谷。

  应君衡颀长的身躯倚立在门外,清冷的月光将他俊逸的身形投映在软帘上,化作一道迷人的魅影。

  “不为什么,只是想着九公主尚未给我答案。”他回答,轻柔的嗓音淡如和风。

  沉默了一下,九公主慢慢地说道:“我早已说过,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他轻轻一笑。

  “九公主如此抵死不承认,难道是以为区区一道软帘,可以阻隔得了我吗?”他语意轻柔地说道。

  “什么?你——”

  当九公主意识到他的意图,以长袖掩面起身欲走的时候,已然太迟——

  应君衡闪身进入帘后,一把捉住意欲逃离的九公主的右手,将她整个人拖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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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7:04:2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4节:御魂(14)


  突来的举动令措手不及的九公主愣了一下,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置身在对方宽大厚实的胸怀中,连忙挣扎着要脱离。

  应君衡两只手臂似铁一般牢固,紧紧地钳制着她,不容许怀中之人逃脱。

  黯淡的月影下,两个一大一小重叠的影子隐隐透露出不寻常的气息。

  “放开我!”九公主见挣脱不了他的怀抱,低声怒斥,低垂的玉容依旧掩于紫丁香包夹纱袖后。

  应君衡置若罔闻,微笑着说道:“既然九公主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如今又何须遮掩?”

  原先一直低垂着头的九公主听得他如此一说,蓦然放下衣袖,昂首傲然地面对他。

  “如果你是想以当日的人情逼迫我救你,我无话可说。”她率性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掩面的衣袖放下之后,惊世绝俗的冷艳容颜在月华的笼罩之下,散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绝丽光彩。

  果然是那日悬崖下的那张绝世丽颜。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说,但也无意放开她。

  “那你又何必一再相逼?”

  九公主精致绝美的容颜没有愤怒之意,也看不出其他情绪,只有一双淡色的清澄美眸似乎深锁着一些秘密。

  应君衡凝望着她,仿佛想自她的眸中读出一些意外的讯息。

  是忧郁吗?还是——轻愁?

  他不明白。只觉得,他对眼前这位姑娘的兴趣,似乎远超过自己所想象。

  “我说过,我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像我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见的。”她别过脸去,不愿和他那双仿佛可以透视人心的深邃黑眸相对视。

  那令她有点儿心慌——

  “但我并不这样认为。我想,九公主是一个很值得好奇的人物——”

  “因为我命格诡异、忌天克地吗?”她倏然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应君衡看着她那张竟有些情绪反应的丽颜,感到有些惊讶。

  他看到了,在她那双没有丝毫笑意的美眸里,出现了一种名为“悲愤”的情绪。

  “因为我生来天地异变、克死亲娘?”九公主继续冷笑着自嘲。

  但她的眼中依然只有冷怒,没有笑意。

  他知道他错了,一句无心的话,竟无意间刺伤了她强烈的自尊心。应君衡下意识地更加搂紧她,似乎想安抚些什么。

  “你是专程来看我这个生为皇族,却被贬为庶民的公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不祥之人吗?”

  应君衡任她责问完,方才缓慢地开口说道:“我本无此意,也没有那么无聊。”他很认真地凝视着她,“我自知来日不多,只是希望能认识我想认识的人。”

  九公主愣在他怀里,悄然无言。

  “适才你所说的那些,我了无兴趣。”他淡淡地说着,优美的唇角微漾着一抹和善的笑意,“我想知道的是,你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说得认真,九公主却听得糊涂。

  “比如:方才你因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这种敏感从何而来?”

  九公主微微变了脸色。

  “还有,像你这样以雍容自持的尊贵之人,那一天为什么会受困在悬崖上,这我也感到极为好奇。”他噙着笑意问道。

  她不语,漂亮完美的上眼睫微微低垂,竟给人一种心虚的错觉——

  “关你什么事?”她冷冷地说道。轻细的嗓音倒听不出明显的不悦之意。

  应君衡潇洒自若地微一耸肩,“我这个将死之人就是这样闲着没事,爱探查别人的秘密。”他一边半开玩笑地说道,一边悄悄松开拥着她的一双手。

  “你——”九公主抬头看了他一眼,在目光接触到他俊美而清瘦的脸庞时,不由自主地僵了一下。

  应君衡没有发觉她的异样,退开一步。

  他高大而颀长的身子背光而立,鬼魅般的黑影笼罩在九公主纤细的身躯上,让她有一种奇异的压迫感,沉重得仿佛透不过气来——

  她随着他的身量调高目光,不明白他因何突然放开她,更不明白因何她会由于他的退离而感受到寒意。

  “今日有扰,我该告辞了,不耽误公主安歇。”他礼貌地道别,转身欲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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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7:06:0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5节:御魂(15)


  临走前,他又回头抛下一句话——

  “关于我所好奇的事,我一定会弄清楚的。”

  九公主听到他这么说,神情顿时一冷。

  “如果你真的这么清闲的话,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吧!”九公主冷言讥讽,“你身上所犯的,不是普通的魇胜之术。等你回去入眠之后,那妖物便会出来纠缠,届时有你好受的!”

  应君衡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习惯就好了。”

  言罢,他再度踏着月光离去。

  小室内,清冷的香草气味依然,只是似乎隐隐夹杂着一股男性气息,在风中扰人心神——

  “君衡,你在看什么?”

  应君衡这天一直没有出门,一方面是由于王爷、王妃不许,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自己无心出游,所以坐在自己的房中看看书。

  由于看得入神,连彦文走入他的房间,他都不曾察觉,直到彦文出声相唤,他才抬起头来。

  “是你,有什么事吗?”

  他放下手中的书,调整了一下坐姿,这才发现彦武也跟在彦文身后走了进来。

  彦文还来不及开口回答,他身后的彦武就先大声嚷嚷了起来:“喂,你薰香了吗?怎么这屋里香成这样啊?”

  经彦武这么一问,彦文也发觉了。

  “是啊,我也闻到了,似乎是栀子花的香味吧?”他说。

  应君衡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栀子花香?那不是他在夜里隐约所闻到的味道吗?什么时候已经这么明显了?居然连日间也闻得到——

  “真是的,一个大男人学人家薰什么香嘛!怪娘娘腔的。”彦武一手捏着鼻子,不明就里地抱怨着。

  应君衡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笑置之。

  “别管了,你们坐吧!”他随意招呼他们。

  他们两个依言在应君衡附近的椅子上坐下。

  彦武一眼见到方才应君衡放下的那本书,上头写着《诗经》二字,便又有牢骚要发。

  他说:“兄弟,不是我爱说你,你没事读这诗经做什么呢?天天在那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

  几句话说得应君衡和彦文都笑了。

  真是合了他的名字——彦“武”,完全一派武人习气。应君衡不禁摇摇头。

  “你今天不会是专程消遣我来的吧?”他有些无奈地说。

  “当然不是。”彦文接着回答,“我们是来看看你今日是否好了一点儿。另外,你托我查有关九公主的事,我也探访到了一些。”

  “哦?你快说。”

  “当年九公主刚出生不久,就被皇上贬为庶民、逐出皇宫,一些服侍华娘娘的宫女丫鬟,也以照顾九公主为名义,一并被驱逐出宫。”

  “这么说,九公主身边应该是有不少下人伺候的,如何现在却不曾看到?”应君衡不解地问道。

  几次出入“泣芜居”,那里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他很确定“泣芜居”里除了九公主和一个老妇人之外,别无他人。

  “民间传说是九公主身上的煞气太重,克死了那些人。”

  “真的吗?”彦武连忙问道。

  关于怪力乱神的事,他一向最有兴趣。

  “当然不是。”彦文白了自己的弟弟一眼,“事实上,是那些宫女自己逃掉了。”

  “逃掉?”

  “嗯。九公主当初被逐出宫之后,原本是和那些宫女住在城中,后来那些奴才因为畏惧九公主那与众不同的命格,害怕遭到祸殃,便弃幼主于不顾,各自寻生路去了。城中居民见九公主身边的奴才一个个不见了踪影,便认定九公主真的会带来不祥的命运,而群起排挤、攻击这个被贬为庶民的公主。”彦文说到这,脸上不由得出现忿忿不平之色。

  “实在太过分了!”连彦武也不禁义愤填膺,“后来呢?”

  “后来九公主在城中再也难以安身,她仅剩下来的一个奴仆——当年陪嫁华妃娘娘进宫的老丫鬟——邵宫人,只得护着襁褓中的幼主移居城外。”

  “那个邵宫人,可是如今‘泣芜居’里的老婆婆?”应君衡问道。

  “正是她。”

  “那个时候她们就住到现在那栋鬼——啊不,那个‘泣芜居’去了?”彦武也跟着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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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7:06: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6节:御魂(16)


  由于同情九公主的遭遇,彦武说起话来不由得客气了许多。

  “迁移到‘泣芜居’是十年前的事。原先九公主只是住在城外,但因仍是一再受人排挤,她才搬到现在的‘泣芜居’定居。”

  “那些人真是过分,居然这样欺凌一个被降为庶民的公主!”彦武听完九公主的故事,气愤地说道,压根儿忘了当初是谁口口声声说“泣芜居”是鬼屋、九公主是怪人。

  应君衡则是沉默不语,专注的神情似乎在思索些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不能过分苛责那些人。”彦文依理而论。

  “可是,对一个孤苦无依的可怜女子,那些排挤、驱赶她的人,未免也太没人性了!”彦武仗义直言。

  “哦?是吗?我记得好像曾经有一个人骂那个‘孤苦无依的可怜女子’是怪人哪!还说她住在那种鬼地方,大概也不太正常呢!”彦文打趣地说道。

  彦武见彦文提起他说过的话,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谁啊?有这么回事吗?”他厚着脸皮打哈哈,“我可不知道。”

  彦文取笑了他一会儿,发现应君衡异常的沉静,不禁转向他问道:“怎么啦?想什么呢?”

  “没什么。”原本兀自沉思的他勉强拉回注意力,“关于九公主的事情,你就打探到这些?”

  “是啊,你为什么会突然对九公主的事感兴趣?”他一直很想问这个问题。

  应君衡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只是觉得,九公主这个人其实并不如她外表一般冷漠、孤绝——”

  “同感。”彦文点点头,“所以你对她产生兴趣了?”

  应君衡笑了笑,不答言。

  “照我的感觉,九公主气质非凡,倘若她是个普通姑娘,倒也是个不错的对象,但问题就是——”彦文看到应君衡笑而不言的反应,当下就明白他的心事。基于各种因素,他立即提出劝谏。

  一语未完,一旁的彦武马上抢着说道:“她不是普通人!”

  在彦武的眼中,命格诡奇且有御鬼之能的九公主,岂止不是“普通人”而已,她简直是鬼物的化身、地狱的使者。

  然而在怜悯她凄凉身世的同情心作祟之下,他话也不好意思说得太绝。

  “正是如此。”彦文接着说道,“虽然九公主身世堪怜,且那谜一般的个性又十足令人好奇,但我还是劝你别因为一时兴起而去接近她。”

  “为什么这样说?”应君衡随口问道,淡然的神色间隐约有丝不以为然。

  “你真的不明白吗?”彦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迟疑了一下。

  一番欲言又止之后,他终于说道:“也许我这么说是不太应该,正如玉清真人所说,九公主身上的煞气太重,且兼之命数诡怪,和她在一起是对人有所不利的,这是不争的事实。你如今身上有邪祟缠身,九公主不愿出手援救,那就罢了,你没事就不应该再和她有所牵扯,以免再惹祸上身。”

  他只是一心一意替应君衡的安危着想。

  对于九公主,他是既敬畏又怜悯,如果可以,他也不愿将那位高贵的姑娘视同鬼物而避之惟恐不及;然而,九公主身上的阴煞之气甚重,有害于生人,却是不争之事实。为了兄长的安危,他不得不劝应君衡远离九公主。

  应君衡听了这番话,一言不发,眼睑微微低垂。

  察言观色,彦文心中明白应君衡此刻沉默的意义。

  他微微一笑,说道:“我知道你大概对我的话不以为然,但我说这些话并无恶意,只是纯粹为你好罢了,你可不要多心。”

  应君衡看了彦文一眼。

  他明白彦文的一片好意,但——

  “你也认为接近九公主,是不智的行为?”应君衡问道。

  彦文轻叹一声,正色地说道:“这不是什么智不智的问题,只是对于不祥之事,本来就应该明哲保身。”

  虽然不愿意,他也只能这么说。

  尽管九公主其运堪怜、其情可悯,但由于那与生俱来令人畏惧的命格,使人们对这样一个可怜的姑娘所具有的情感,也只能是畏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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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7:07: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7节:御魂(17)


  趋吉避凶,是人的天性;在怜悯同情他人之前,必先保住自己,是人的本能。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常情。

  面对彦文的劝诫,应君衡不能说什么,也不愿说什么。

  他淡淡地一笑,笑意清浅而明朗。

  “我现在‘明哲保身’还有用吗?”他将话题一转,自嘲地戏谑道。

  没错,他是自嘲,但另一方面,他也在暗暗地嘲弄彦文。

  人总是自以为自身很完美,所以去嘲笑、排挤不完美的,可笑的是,这自以为完美的人,看不见自己亦有残缺的地方。

  九公主的诡奇的确令一般人害怕,但被鬼魅缠身的他,又有什么资格去害怕别人?

  他无意批判彦文的想法和主张,但却忍不住会这样想。

  应君衡隐隐的弦外之音,彦文自然是听不出来,所以听见应君衡如此自嘲,便马上安慰他道:“你别想得太多,总会有办法的。”

  “是啊,君衡,你可不要自暴自弃啊!”一向粗枝大叶的彦武也跟着安慰道,“那个怪里怪气的九公主不救你没关系,姨丈又打算去拜托玉清真人了,只要玉清真人一答应,你就有救了。”

  “我不相信你身上的邪祟无法祛除,自古邪不压正,你不会有事的。”

  对于彦文、彦武兄弟俩的安慰解劝,应君衡心中着实感动不已。

  “谢谢你们。”他真诚地说道,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能认识这样有情义的兄弟俩,他也算不枉此生了——

  “谢什么?我们只是实话实说。”彦武鼓励地拍拍应君衡宽大厚实的臂膀,说道:“你一定会没事的,依我看,你还要再念一辈子的‘关关雎鸠’呢!”

  应君衡和彦文不禁都笑了。

  “好了,我们不打扰你歇息了,来了这么久,只怕你也倦了,我们且去。”彦文站起身来,打算告辞。

  “你们最近都住在府中吗?”应君衡突然问道。

  彦文和彦武虽然时常客居在王府中,但偶尔也有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

  “是,我们最近一直住在府里,如果你有事找我们,遣个小厮来说一声就是了。”

  应君衡点点头。

  他知道双亲因为他的事而日夜操劳,彦文和彦武为了替他们分忧解劳,这才一直住在府中。实在也难为他们了。

  但就是因为有他们两个,他才能够放心。他明白母亲待他们甚厚,他们亦视王妃如亲娘一般,很是孝顺亲近。

  有他们在,他就是顿时死了,也不必担心双亲乏人照料——

  “那我们就先离开了,你好生歇着。”

  彦文、彦武作别离去。

  临出门前,彦文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君衡,我有一事想问你。”

  “什么?”

  “你说你对九公主有兴趣,是认真的吗?”彦文问道,俊秀的脸庞似有困惑之色。

  应君衡见他问得奇怪,不禁反问道:“怎么了?为什么这样问?”

  “没什么,只是——”彦文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些什么,“认识你十几年了,好像不曾见你对哪位姑娘有过兴趣——”

  印象中,应君衡一向对姑娘家温文有礼,但在礼貌之中,更带着三分疏淡隔离之感,连对待他自己以前的妻室——周兰萱,亦是如此,如今怎么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姑娘——

  暗自忖度思考了一会儿,彦文蓦然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无聊。

  应君衡会对九公主有兴趣,一定只是由于九公主的神秘气质令他产生好奇而已,这有什么好困惑的呢?

  老实说,倘若不是因为九公主“生不同人”,他大概也会对这样的一位姑娘感兴趣呢!

  这么一想,彦文不禁微微勾起嘴角。不待应君衡有所回答,他就说道:“没什么,你当我没问好了,是我想多了。没事、没事。”说完之后,他转头离去。

  不过就是感兴趣嘛,这哪里值得大惊小怪?他实在想得太多了——怎么会误以为向来心如止水的君衡竟对一个陌生女子动心了呢?他真是糊涂!

  这是彦文自己脑中的想法,至于应君衡心里的念头,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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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7:08: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8节:御魂(18)


  “明哲保身”,就是这样的一句话,硬生生地将一位纤弱敏感的姑娘逼到如此孤冷凄清的绝境。

  每个人都懂得明哲保身,但,有没有人想过,那些无法选择自身命运的可怜人,该如何去面对自身沉痛的悲哀?

  夜深时分,应君衡静静地坐在房前的栏杆上,背倚着木柱,望着月亮思索一些事情。

  此时是初秋之夜,浓重的白雾笼罩着园中的秋草,呈现出一派萧瑟、幽深的景象。

  秋虫在带着寒意的凉风中鸣叫着,凄清的鸣声,仿佛是一种面临生命终结前的最后的哀音。

  暗灰色的夜空中一轮明月如盘,然而月形却在层层的云雾中模糊淡化,远望而去,只是一团黯淡的白影。

  应君衡只身坐在清冷的“晴耘阁”望月,思绪却早已飞到数十里外的秋暝山居。

  自从了解九公主的来历之后,他对那位神秘姑娘的兴趣不仅不曾稍减,反而更加在意。

  对于九公主的孤僻冷漠,他早就认定其因来自自己,然而却万万想不到她孤漠的原因,竟是来自她那悲哀不堪的遭遇。

  一思及此,他总有一种心痛的感觉。

  一出生,就因命格不同于平凡人而克死自己的亲娘,继而被废掉公主尊贵的身份、降为庶民,这样的遭遇不论对谁来说,都已经是一种极沉痛的悲哀,再加上流落民间之后,受尽排挤和歧视的生活,这教人情何以堪?

  一个流落民间的失势公主受尽欺凌,来自人们异样的眼光,将她一再驱赶、排斥,直逼到她再也退无可退,只能将自己遗弃在杳无人烟的深山峻岭上——

  他不认为有人会是天生的冷面冷心,他相信一个人不论如何自私,也总有温情的一面,然而对于九公主这样成长背景的人,他不知道除了冷漠绝情之外,她还能有什么样的感情。

  克死亲娘,这不是她所愿意的;命格阴诡,也不是她能选择的。相反,这一切同样都是她的痛苦。然而,这样一个承受一切不平命运的无辜之人,却因此在一出生就背负着罪名。

  可悲的是,这样的罪原在她一出生就已定谳,然而在世俗的眼光中,她的罪永远也得不到救赎和原谅——

  他不能指责世人所加诸于她身上的罪名,毕竟不同于平常人的人,遭到遗弃和放逐,就是存在于这个世俗之中的真理。他无法说什么,他只能去怜悯那样一个人的无辜和痛苦。

  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具有大爱的善心人,但此刻,他心中竟有一种怜惜她的冲动。

  他想弥补她所承受的一切不平和痛苦——

  这个念头一浮上脑海,应君衡就笑了。

  他当他自己是谁?救世主吗?这么伟大!人家未必会领情。

  不过,话虽这么说,他依然很想为她承受一切的苦与悲。

  他不是善心人,只不过是个有“私心”的人罢了——

  04

  秋日午后,应君衡来到“泣芜居”。一如往日,他未经通报,擅自翩然而入。

  满庭的蘅芜在温煦柔淡的日光下,仿佛沉睡了一般,敛去阴冷的颜色,隐隐散发着柔和恬静的气息。

  应君衡一到庭中,就听到一阵琴音。他往后院走去,不期然发现其中伴有一阵轻吟声,随着琴音而流泻。

  “萧瑟秋兮悲战栗,痈痈雁鸣兮木摇落。伤永日之寂寂,怀郁结兮独处廓——”

  那轻吟的嗓音轻柔如风,但却带有一丝哀戚的意味。他不由得停下脚步,聆听对方吟唱些什么。

  吟声极微极淡,所幸应君衡耳力敏锐超于常人,将轻吟的内容听得一字不漏。

  怀郁结兮独处廓——怀郁结兮独处廓——应君衡心中不断盘萦着末了这一句,深思其中的意义。

  她也会觉得自己孤单吗?对于自己的悲凉孤景,她也会感到哀伤——

  原来她还是有感觉的——

  应君衡兀自思索着,帘内的吟声却突然停止了。片刻后,又再次响起。

  “原上草兮惊霜露,秋蝉寂寞兮独悲曲。思坎廪兮失意,残余晖兮泣蘅芜——”

  又是一首哀歌。

  应君衡静静地聆听着,放轻脚步来到帘外回廊上坐下,不愿惊扰到帘内的鸣琴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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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7:08: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9节:御魂(19)


  听了一会儿,帘内的琴音铿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抖肝搜肺的剧烈咳嗽声。

  应君衡下意识地就要掀帘而入、进去探视,但转念一想,自觉此举不妥,所以他终究什么也没有做。

  等到帘内咳声渐歇之后,他出声问道:“你还好吧?”

  猛然听到这句问话,帘内的九公主不由得僵住,心跳蓦然漏了一拍。

  他来了?

  九公主心中一惊,连忙问道:“你来多久了?”

  可恶!她居然丝毫没有发觉帘外有人。倘若他听到了方才她所吟唱的歌词,这——

  思及此,九公主不禁有些赧然。

  “没有多久,刚好听到你在咳嗽。”出人意外地,应君衡竟是如此回答。

  他猜测九公主倘若知道他听到她的吟唱,必然会不好意思,所以他选择隐瞒。

  “你还好吧?”

  九公主听到应君衡的回答,这才放下心来,恢复向来的冷静。

  她对他关心的问候充耳不闻,径自问道:“你又来做什么?”语调十分冷漠。

  听到她又恢复淡漠的语气,应君衡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不以为意。

  “不做什么,只是想念你,来探望你罢了。”他对自己的来意坦然不讳。

  他的话语在九公主平静的心湖中激起一阵波澜。

  他想念她?是吗?真的有人会想念她吗?她可不敢相信——

  她立刻强迫自己漠视他的话,冷言地道:“我可不欢迎你的探望。”

  “我也不敢期望你会欢迎我。”应君衡守礼地坐在帘外,望着帘内的一抹倩影,神态真诚,“我只希望,可以坐在帘外和你说说话、听你弹弹琴。”

  九公主闻言,沉默了片刻。

  “你有何居心,不妨直说。”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她不相信以应君衡堂堂一个小王爷,竟会为了见她一面、和她交谈,而特意来到这种荒野破屋。

  所以她不得不怀疑,怀疑他另有居心。

  “我会有何居心?”对于九公主的疑忌,应君衡微微一笑,“我说了,不过是想和你见见面罢了。”

  “这对你有何益处?”她冷冷地问。

  想和她见面?笑话!长久以来,所有的人都对她避之惟恐不及,她怎会相信他特地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不可能呀!

  “人生的意义,不是只有‘利益’二字。”

  “哼!”九公主冷笑了一下,“你不是为了求我救你才来的吗?”

  对于应君衡的来意,她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应君衡静默了许久,没有答言。

  就在九公主几乎要以为他默认的时候,他才缓缓地开口道:“你没必要这样怀疑我,也怀疑你自己。”

  她闻言一怔,“我怀疑自己什么?”

  “怀疑你自己不值得别人这样在意、这样关心。”他坦然地说出心中的直觉。

  虽然没有与九公主面对面,但他可以自她抗拒的言语中,听出她的妄自菲薄。

  听到这些话,她心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一种被看穿心事的心虚感。

  他为什么可以轻易看穿她的想法?只是凑巧吧——一定是凑巧!

  九公主始而惊讶,继而不以为然。

  “那只是你自己这么想罢了。”她淡淡地否认,语意冰冷。

  应君衡笑了一下,阳光下的俊美笑颜明朗而璀璨。

  “好,这只是我自己这么想,那你就可以不用怀疑我居心叵测了。我保证我之所以来这里,纯粹只是为了见你,别无他意。”

  她可以相信吗?这样一个身份高贵的天之骄子,真的是为了见她而来?

  九公主沉吟片刻,问道:“你不怕接近我,会招致不祥?”

  她的语气平淡,没有猜忌,也没有讽刺。

  “你不觉得,我已经够不祥了吗?”应君衡半开玩笑地说,“如果我怕这些怪力乱神的话,或许早已没了命。何况我没有怕你的理由。”最后这一句,他说得再认真不过。

  “是吗?那为何你此番来,一直待在帘外?”她坦白直率地问出心中的疑问。

  和他上一次的“破帘直入”相较,他今天的举止似乎有点儿不合他的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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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1 17:17: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0节:御魂(20)


  “那我先问你,为什么我这次来,你不躲?”

  没料到他会如此反问,九公主愣了一下,方才回答:“我知道躲不过。”

  以他的身手,要捉住她可谓易如反掌,何况她也没地方躲,故不愿做无谓的挣扎。

  应君衡轻笑着道:“同样的道理,我明白你不会躲避,自然没必要再度唐突你。”

  “原来你也是一个君子。”

  应君衡听她这么说,以为她有意讽刺,便站起身来,向她一揖。

  “上一次冒犯了公主,是我不对,我在此向公主赔礼。”

  面对应君衡诚挚的道歉,九公主心中倒有些过意不去。

  “无妨。”反正她本来就没有怪罪他的意思。

  “多谢公主。”应君衡坐回原来的位置。

  “别……别叫我‘公主’,我不是公主。”

  从前那些为了救应君衡而来拜访她的人,总以“九公主”来称呼她,她也总是充耳不闻,随便他们叫去,但如今,应君衡的一声“公主”,竟让她感到刺心——

  她早已不是公主了,她不希望应君衡仍以这个不存在的头衔称呼她。

  “我不是公主——”帘后的九公主下意识地摇着头,低声自语。

  应君衡看着帘后的身影,蓦然感受到一阵心痛。

  是他的心痛,还是来自她的心痛?他分不清楚——

  但他很明白一点——已经失去的头衔,对她而言,已成为一种沉痛悲哀的同义词。

  “好,我不称呼你公主,刚才算我失言,对不起。不过请容我冒昧地请问你的名字。”他这时方才想起,他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

  九公主见问,神情顿时冷了下来,“你没必要知道。”她冷淡地回避。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对于九公主的拒绝,他亦无意强求,只是想明白这一点。

  “你——”九公主正想说些什么,却又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应君衡见状,连忙关注地站起身来,“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依然咳个不停,且愈咳愈烈。

  应君衡不禁要掀帘而入,就在他手碰到软帘的那一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屋内传来。

  “小姐,你还好吧?”

  应君衡闻声,辨出是那个老婆婆的声音。

  眼看邵老婆婆就快来了,他认为有暂时回避的必要,于是利落地翻身跃上屋檐。

  刚刚站稳,邵老婆婆就来到了九公主所在的房间。

  “小姐,你的旧病又犯了,唉!老奴已经告诉过你,现在已是入秋之时,风凉,叫你别靠近帘子坐,你总不听我的,如今终究又着了凉,引起旧病了——”邵婆婆一见九公主咳得厉害,便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

  无意窃听,但他身在檐上,房里的一言一语自然清晰地传入他灵敏的耳中。

  旧病?原来九公主身上有病——难怪身子那么孱弱。他暗自心疼着。

  九公主一见邵婆婆走进小室,连忙抬头往帘外一看。在发现应君衡大概已经离去之后,这才放了心。

  “我没事,邵嬷嬷。”九公主剧咳之后,气弱地说道。

  “还说没事!小姐,您咳得连说话的气力都微了。”邵婆婆说道,语气既焦急又心疼。

  九公主不答言。

  “小姐,依奴才看,您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找一天,我们到城里看看病去吧。”有了前几次的经验,邵婆婆深知没有一个大夫愿意到这里来,只得如此请求。

  “不。”一语未了,却立刻遭到九公主冷绝的拒绝。

  “为什么不?小姐,你的病不能一直拖下去的,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邵婆婆毫不死心地继续劝说,“我们到城里找大夫,把病根治了岂不好?你要这样让旧病年年复发来折磨自己吗?”

  “我发过誓,今生不会再踏进京城一步。”九公主冷冷地说,神情甚是决绝。

  “小姐,您何必如此?”邵婆婆很明白九公主因何这么做,但却不能认可,“您的身体重要啊!”

  九公主别开头,淡漠的目光投向远方。

  “我从来不曾忘记,当初城里那些人是如何对待我的。”她的神情不愠不火,语气却冷冽到了极点,“对我投石、唾面詈骂,说我是妖怪、异种,不把我当人看。从前的种种,或许你已不记得了,但我却没有一日忘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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