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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hezy

《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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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3:09: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孤男寡女  

   紫川秀垂头丧气地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林雨。

  她静静地站在警局门口,小巧完美的瓜子脸蛋,明亮的双眸,阳光下仙姿飘然。她身边没有警察,显然已经恢复了自由。

  见到紫川秀,她嫣然一笑:“我在等你出来呢!”

  “你怎么知道……”紫川秀忽然明白过来:“是你让警察们放的我吗?”

  “是的。我家在河丘还是有点办法的……啊,你怎么啦?”

  “唉!”紫川秀痛心疾首:“你知道你让我损失多大啊!足足十亿,我差一点就到手了!”

  “倭寇在街头当众调戏女子,河丘警察不管,反而把阻拦的我给抓了去!”一想到这件事紫川秀就义愤填膺:“见到林睿我要向他当面讨教,这是什么道理!”

  林雨一笑。她只当紫川秀说的是气话,没想到眼前的这个男子是真的能与林睿平起平坐的大人物。

  她向紫川秀解释起来,据说东海上有岛名为东瀛,上面生活着一群头脑狭隘、残暴无耻的矮子,他们的首领叫做幕府将军,在幕府将军之下又有一群叫大名的诸侯,而倭人生性无耻多变,毫无伦理道德,以下犯上、以仆弑主对他们那是家常便饭,东瀛岛上征战不断,战败的将领就拿刀割开自己肚皮死翘了,而失去了主子的武士就变成了浪人,那些骚扰林家、流风家和紫川家海岸线的倭寇们大多就是他们了。

  由于那岛上每周都有几个大名割肚皮的,所以浪人的队伍日益庞大,经常登陆烧杀掠夺沿海诸城,林家和流风家都深受其害。

  当前东瀛岛上掌权的是江户幕府。为了消除倭寇大患,林家政权积极与其交好,期望幕府能压抑倭寇的行动,封锁东瀛沿海不给倭寇补给。而作为代价,对那些东瀛商人和武士的胡作非为,林家就睁一眼闭一眼,不但不管还极力庇护他们。

  “这么说,林家讨好倭族就是希望他们不要闲着没事割自己肚皮?”

  林雨啼笑皆非:“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紫川秀感慨万分:“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我以为明羽喜欢被捆绑已经够稀奇了,谁知道倭族更猛,居然喜欢割肚皮这种调调,更没想到林家居然怕这个……”

  “三哥,没想到在河丘能见到你。快一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一声“三哥”唤醒了紫川秀的记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漆黑的松树林,林间破旧的小屋,同是浪迹天涯的落寞男女倚靠着彼此的体温相互偎依,同生共死抵御强敌。

  紫川秀涌起了温馨的感觉:“我很好。一年了吗?事情好像就是昨天一样,河丘,听雨咖啡馆,没错吧?”

  “啊,你都记得啊!”林雨柳眉一挑,眼中流露出惊喜的笑意:“你一直没来看我,我以为你都忘了呢!那您这次来河丘是为什么呢?”

  “听说这边的物价便宜,我来进点茶叶,做点小买卖。”

  “您选好住处了吗?”

  “我刚进城。”

  林雨沉吟道:“寒舍就在河丘的市中心,有几间空置的客房,您如果不嫌弃的话,”她微微侧过脸去,让紫川秀看不到她脸上突然浮现的红晕:“不妨就在寒舍住下,也好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紫川秀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听有人叫道:“林雨!”

  警局里面走出了一位华贵的青年,遥遥地朝着林雨挥手。

  几个高级警官又是鞠躬又是陪笑地恭送他出来,他极有气概地一挥手,转身向林雨走来,满面喜色地又叫了一声:“林雨!”

  对着那个青年,林雨彬彬有礼地欠身道谢:“这次麻烦您了,林公子,不胜感激。”

  “啊,那是小事一桩,你不必放在心上。”那青年大步走近来:“那些倭人太不像话了,你没有受伤吧?”

  “托公子您的福,我一切安好。”

  “那就好。”这位青年面目英俊,气度沉稳,眉宇间有一种自信的英气,说话口齿清晰响亮,很有阳刚之气。

  虽然他身着便装,但紫川秀一眼就认出他是军人,那种目中无人的自大气概只有那种粗鲁的丘八能具备,很奇怪的,这反而让他很有男子气概,并不让人讨厌。

  他很直接地问林雨:“今晚方便吗?想请你吃个饭。”

  林雨嫣然一笑:“实在不胜感激,只是今晚我朋友远道来河丘,我得陪他吃饭。我介绍一下,这是我在紫川家认识的好朋友张阿三先生,今天也是亏得张先生帮我赶跑了那些倭人解了围。”

  那青年打量着紫川秀,轻蔑得犹如看一只蟑螂,冷淡地点了点头。

  “这位是……”

  那青年没有自我介绍,仿佛紫川秀连知道他名字的资格都没有,冷淡地说:“张先生,你的事我听过了,你打倒了五个手持利器的倭族武士。不过,我们河丘是有法制的文明国度,侠者以武犯禁,也许这种野蛮和暴力行径在紫川家那边是受鼓励的,但我们这边绝不允许。看在林雨份上,我们这次不追究你的责任,你好自为之吧。”

  紫川秀不怒反笑:“受教了。河丘真是文明和法制的国度,区区几个倭寇竟可横行当街,无人敢管!也许我们野蛮,也许我们暴力,但这种文明在我紫川家境内绝不可能出现!”

  青年眉头一挑,眉目间怒气勃发,但林雨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顾忌到风度,他粗重地呼吸几下,终于还是压下了怒火:“好一张利嘴!”

  “哼,彼此彼此呢!”

  那青年不再理他,径直向林雨说:“林雨小姐,您出身大陆最显赫的家族,身份高贵,与那些贱民结交有损您的身份和清誉。”

  “这位公子说得真是太对了,”“贱民”马上接着说:“尤其是那些以出身论英雄的无知狂妄之徒,林小姐您千万不要与他交往!”

  那青年眉头一皱:“张先生你不是有要紧事去办吗?我们不敢耽搁您呢!”

  “没事,我闲得慌呢!”紫川秀一本正经地说:“我刚来河丘,还没找到住处,承蒙林小姐盛情,我打算去她那借宿一阵。”

  “张先生,你肯来了吗?”林雨又惊又喜。

  “正是。承蒙林小姐您盛情,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青年旁听着,脸色阴晴不定,紫川秀故意刺激他:“林公子,今晚我与林小姐共进晚餐,您可有兴趣一同过来啊?”

  “我,哼哼,我……”那青年欲言又止。

  林雨善解人意地替他解了围:“还是过来吧,就当是答谢您今天帮忙呢!张先生与您都是很难请到的贵客呢!”

  “贵客,哼哼,贵客。林雨,我还有点事要办,暂时失陪一下——喂,牵马过来!”

  在那青年怒气冲冲整理马鞍的时候,紫川秀笑吟吟地走到他身边,把声量压得低低的:“让我和她单独相处,您放心吗?”

  那青年骤然一僵,板着脸说:“张先生,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能否说得明白点?”

  “我是孤男,她是寡女,我又是她的救命恩人,让我们单独相处——”紫川秀笑吟吟地看着他:“只怕大事不好啊!”

  那青年面色大变,薄薄的嘴唇冷笑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告诉你,林雨身份何等高贵,你不要做白日梦了!”

  一个随从牵来了马匹,另一个随从帮他系上了披风,他矫健地翻身上马,纵马绝尘而去,只看得见红色斗篷迎风飞舞,犹如长街上盛开了一朵红花,让人精神一振。

  望着他的背影,紫川秀大笑。

  林雨望着他:“你和他好像交情很好,一见面就有说不完的话?”

  紫川秀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友谊啦,女人不懂啦。我和他一见如故,惺惺相恋,于是情不自禁,生死相依……”他自己忍不住笑了。

  林雨似笑非笑:“真的吗,孤男和癞蛤蟆先生?”

  紫川秀的笑容僵住了,尴尬地摸摸自己脑袋:“寡女小姐,您的听力未免也太好了点。不过这位了不起的林公子是谁啊?很少见这么牛的人了!”

  “他有骄傲的条件。林云飞,林家东海第一舰队司令。”

  “不错不错,小伙子有出息,这么年轻就当上——什么!”紫川秀反应过来,惊叫出声:“林家的海军司令?就是刚才的……”

  林雨很认真地点着头:“就是他!”

  “哦……”紫川秀呆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林云飞是西川大陆的名人,林家强硬派的代表人物,军队中最年轻的将领。原来林雨有这种身份的朋友,难怪自己能这么快从警局出来。

  “你的脸色为什么那么古怪?”

  “我在想,该不该立即卷起包袱逃出河丘去……”

  沿着繁华的街道一路过来,两人聊的都是一些很轻松的题目,河丘最近的天气啊,著名的风景啊,哪家店子的特产最好。

  有意无意中,两人都避开了一些敏感的话题,林雨没有问紫川秀的真名和身份,紫川秀也没有问林雨那次在帝都的经历,至于一些更敏感的话题,如流风家与紫川家之间连绵不断的战事,两人更是讳莫如深。

  如果哪个不小心擦边到了时事,另外一个便连忙打哈哈,于是两人齐心协力地把话题又扳回了正道:“今天天气,哈哈哈……”

  比起上次见面时候,林雨苍白了很多,一路不住地咳嗽,而且还咳得很凶,有时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面对紫川秀关切的眼神,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说:“最近感冒了。”

  望着她纤瘦的身影,紫川秀深有忧色。

  林雨的咳嗽绝非一般的感冒干咳,她的咳嗽声中带着空洞的杂音,那是肺部有内伤的标志,而且伤势并不轻——这么俏丽可爱的少女,谁竟能对她下狠手?林雨啊林雨,你真是浑身是谜!

  傍晚,雪又下了起来。

  紫川秀从朦朦的睡意中醒来。他没有起床,盖着被子半躺着,看着窗外蒙蒙的细雪漫天落下,静得仿佛可以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他感到了久违的安逸。

  从远东到帝都,从帝都到旦雅,自己肩负着千万人的命运,在生死一线的战场上厮杀,在凶险莫测的政坛中周旋,精神上的负累使得他身心疲惫。如今,抛下了一切,甜甜地睡了一觉后,他感觉到神清气爽。

  半倚在暖烘烘的被子里,什么也不想,看着每一朵雪花旋转、落下、消逝,竟能辨认出两朵雪花之间的差异,紫川秀为自己能看得如此细微而惊讶不已,那种玄妙的感觉难以表述。

  不知不觉中,窗外已经变黑,有人敲门,紫川秀这才清醒过来:“请进。”

  “张先生,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您可准备用餐了吗?”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紫川秀穿好衣服来到餐厅。林雨坐在餐桌前,乌黑的秀发柔顺地垂下,遮住了半边俏丽的脸庞,眼神中透出种说不出的寂寥味道。林云飞坐在对面,姬文迪坐在她旁边。

  “林小姐,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看到人都到齐了,紫川秀有点不好意思:“真对不起,饭菜都凉了呢。”

  见到紫川秀,林雨露出了笑容,盈盈起身迎接:“其实我们平时也是习惯很晚才吃的。”

  林云飞只是略带冷淡地一点头,什么也没说。

  偌大的一张餐桌,只有四个人进餐,身着白衣的佣人悄无声息地上菜,菜肴不多,但味道却很好,紫川秀顿时胃口大开,刀叉并上地奋勇冲锋,像是他肚子里有个无底的黑洞。

  相形之下,其余三人的吃相就文雅多了。

  看着紫川秀狼吞虎咽,林云飞露出了鄙视的眼神,嘀咕道:“粗人!”

  林雨瞪了他一眼,和颜悦色地对紫川秀说:“张先生,觉得还可以吗?”

  “很好吃!我从没吃过这么鲜美的菜!”

  饭是好饭,菜是好菜,主人不但热情好客,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应该说这是一顿很愉快的晚餐。但紫川秀总感觉对方似乎对自己隐瞒着什么,那个叫姬文迪的女子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目光里充满了戒备的味道,尤其当自己拿起餐刀的时候,她立即有意无意地用身体遮挡住了流风霜。

  而林家的海军上将则一言不发地板着脸,像是紫川秀欠他钱不肯还似的。

  一种无声的默契存在于所有人中间,连端茶倒水的佣人都在嘴角默默含笑,这让紫川秀很不自在:自己是外人,一切被瞒在鼓里的味道是很不好受的。

  精致的餐具、精美却不张扬的饮食、高素质的佣仆,这让紫川秀对林雨的身份充满了好奇。自己虽然身为紫川家的高级军官,但是就享受来说似乎还难以跟对方相比。

  他猜想对方应该是河丘的权贵子弟,偏偏河丘姓林的贵族又太多,无法猜出她的身份。

  紫川秀旁敲侧击地打探,对方不动声色地遮挡了回来,回答得滴水不漏:“我们家做点小生意……哦,我们祖上是河丘的贵族,不过现在已经没落了。我的父亲吗?不好意思,他老人家已经去世了……我上次的叔叔吗?他也去世了……”

  眼看对方露出了真切的哀伤,紫川秀大感尴尬:“失礼了,让你们想到了不开心的事。”

  “没什么。张先生,您最近从帝都过来,紫川家那边可有什么新闻吗?”

  “紫川家的新闻吗?无非是元老会吵吵嚷嚷,统领处争争吵吵,监察厅打打杀杀,总长府罗罗嗦嗦罢了。我们也懒得理会那些大人物的事,只要每日三餐有着落就满足了。”

  林雨沉吟道:“听说紫川家任命了一名统领名叫紫川秀,他出任西南军区司令,他是个怎样的人呢,你可知道?”

  紫川秀微微一震,她是故意的还是凑巧?

  “嗯,”他故作沉吟状:“说起紫川统领大人啊,那可是位了不起的人啊!他孤身光复远东山河,魔族闻其名而丧胆。不但如此,他还是位道德崇高、品行高洁的伟人,那伟大的人格就如那太阳一样照耀温暖着我们万民,老百姓每天都在祈祷,祈祷紫川统领长命百岁,让他永远治理我们,没有他老人家伟岸的身影给我们指点方向,我们可怎么办啊?”

  林云飞冷笑一声:“张先生,你在开玩笑吧?河丘都在传说,这位新来的统领是个吸血鬼,到任后每天都在盘算着如何弄钱,他脸皮厚得匪夷所思,手段更是千奇百怪,连他家的小狗满月都要广发帖子摆酒敲诈礼金。前两天我见到我叔叔林睿,他叫苦连天,说不到一个星期就挨敲诈了三次,每次从旦雅回来,他身上连买根棒棒糖的钱都没了。”

  紫川秀面红耳赤得恨不得躲进桌子底下,一直没出声的姬文迪也在摇头叹气:“荒唐,紫川家怎么派了这么个活宝来担任黑旗军司令呢?”

  “其实,”紫川秀还在强辩:“这些都是表面现象。说不定,在内心的最深处,那位紫川秀统领是位深藏不露的好人啊!大家有没有想过,他拿那么多钱回家干什么呢?一个人怎么花也花不完,说不定他是拿去赞助失学儿童啊、治理沙漠啊,或者捐献给远东义军抗击魔族做军费了呢?”

  “垃圾,不用看也知道那人是个垃圾。”林云飞不屑一顾:“一个人当然是花不完啦,但说不定他拿回去金屋藏娇养了一堆小老婆呢?贱民毕竟是贱民,无论他们爬得多高,但出身注定了他们目光短浅,贪得无厌!这种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一看就知道是个无耻之辈!张先生,怎么啦?你的脸色好差!”

  “我……我吃得太饱,肚子痛……”

  “是这样的吗?”林雨神情惆怅:“紫川秀真的是那么一个庸俗之辈吗?十年前,流风西山大人被他击败,从此一蹶不振,直到临终,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见一下当年的对手,一直不能如愿。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很想见见他,也算一了西山大人的宿愿吧。”

  屋子里静下来了。谈起流风西山的时候,林雨脸上带着深深的依恋,语调中充满了伤感之情。

  林云飞安慰她说:“西山大人逝世,我们同感悲痛。我叔叔林睿和旦雅那边常有来往,如果你想见紫川秀的话,我可以拜托他安排。”

  “如此就谢谢您了!下次林睿长老和他见面的时候,我可以扮作长老的亲随。”

  “这样怎么可以呢!以你的身份,太委屈你了。”

  “不,以我的身份会晤紫川家的统领,那样太惊世骇众,他也未必敢来。”

  紫川秀插口说:“呃,其实那个紫川统领啊,我也跟他很熟呢!”

  “啊,真的吗,张先生?”

  “呃,我常常在报纸上见到他呢!”

  “嗤!”林云飞发出不屑一顾的轻蔑声。

  林雨笑得花枝乱摇:“张先生,您真幽默!”

  紫川秀憨笑着:“真的,我认识他呢!不骗你们!”

  林雨笑得越发大声。

  不知为何,看着那个贱民装扮小丑样逗林雨开心,林云飞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他干咳一声:“张先生,有件事我要请教,下午时候,我有事到旦雅那边,顺道到紫川家的出入境管理处查看了一下,档案里根本没有张阿三这个人,你有什么解释呢?”

  紫川秀淡淡地说:“您顺路跑了一百多公里去旦雅,还顺道去边防治部少,又顺手查看了在下的资料——林家还真是太平啊,肩负着保卫祖国重任的将军们都闲得发慌呢!”

  林云飞脸色微微一红:“你不要转移话题!你的证件是假的!这件事,你怎么解释?”

  “他们搞错了。”紫川秀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

  “我没必要跟阁下解释吧?这里是林雨小姐的府邸,你我都是林雨小姐的客人,既然主人都没对我身份提出置疑,何必阁下多事呢?”

  林云飞霍然站起,肃容整装:“看着我!本官,林云飞,林氏家族东海第一舰队统帅,海军上将,长老会直属大臣,河丘东南领主!此地乃林家领土,本官乃林家军队将领,本官有权盘问你的身份!”

  紫川秀正在思考对策,林雨已经冷笑了:“林将军,你好大的官威,在我家中对客人发威风——请你出去吧,今晚我不想见到你。”

  “林雨,此人来自紫川家,来历诡异却又武艺高强,我担心……”

  “谢谢你的关心,但我的安全我自己能负责。姬文迪,送客!”

  林云飞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紫川秀很不好意思地起身:“林雨小姐,对不起,给你添了麻烦。”

  林雨静静地凝视着窗户,仿佛没听见他的说话。

  “那么,谢谢盛情款待,我已经吃饱了,就此告退。”

  “三哥,陪我出去走一下可以吗?”

  紫川秀霍然转身。

  雪已经停了,月色清朗,两人不紧不慢地漫步河丘街头。

  “林雨,有件事我要跟你说。”紫川秀轻轻说:“林云飞猜得没错,我是紫川家军人。”

  林雨毫不惊奇:“那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你会对我不利吗?”

  没等紫川秀回答,她自己已经很有把握地接下去了:“你不会的。你的眼神清澈明亮,是那种天生正义的人。你是不会对那些孤身一人的弱女子下手的。”

  “第一次见面时候,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仰望着头顶的圆月,林雨慢慢地说:“君武艺高强,不畏强暴,偏又温文尔雅,体贴入微。君有逼人的锋芒和锐气,又充满了深邃的哀伤和思念,清澈明睿。那时我就在想,那是个怎样的男子啊!世上竟有如此俊郎的郎君!”

  紫川秀静静地听着,他知道林雨此时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对象。

  林雨注视着紫川秀的眼睛:“但不知为什么,这次见面,你的眼神为何如此悲哀?从那次分别,你一定经历过非常伤心的事情吧,以致让你如此消沉?”

  紫川秀无言以对。那次见面,自己还是意气风发的远东王,心里牵挂着远方姑娘的俏影,立志要建立宏图伟业。但不到半年时间里,自己经历了背叛、惨败、出卖,远东没了,姑娘分手,兄弟绝交。短短半年的时光,眼前佳人俏丽依然,自己却经历了沧海桑田。

  不知什么时候,密密的小雪又开始下起来,纷纷扬扬,两人都没有在意。

  在路过一个路口时,林雨指点着路的左边:“我们过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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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3:15: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皇朝旧事  

    夜。白雪覆盖的台阶旁边耸立着整齐的松柏树林,树梢在清朗的星光下闪着寒光,雾气腾腾。

  踏着洁白的花岗石台阶,迎面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真人大小的青铜雕塑。

  那是一个身披戎装披风的青年将领,高大英俊,一手按剑,目光直直地眺视着远方。

  这尊铜像的神情与众不同,沉痛,悲哀,在那员将领眺望远方的眼睛里,流露出无名的愤怒。

  看到铜像,紫川秀眼皮突然跳动了一下。来到这里,他突然喘不过气来,心脏猛烈地跳动。这种感觉,好熟悉,又好亲切。

  没有理由的,此种感觉十分玄妙,自己明明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但为何却似曾相识,仿佛梦魂中曾千转百萦此地。

  “这是谁的铜像?”

  “帝国海军元帅林枫。”

  “帝国?”

  “光明帝国!林枫是帝国最后一位元帅。”说到这个名字时,林雨充满了敬意:“也是三百年河丘林氏家族的开创者。”

  “据我所知,河丘林氏的开创者应该是林凤曦殿下和左加明王殿下吧?”

  林雨轻轻摇头:“那是因为枫公不慕虚名,后人只知道林凤曦而不知他,这里面有历史的。”

  微微飘洒的雪花中,林雨给紫川秀讲述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

  河丘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但在光明帝国时期,该城并没有如此庞大的规模,不过是光明帝国位于西南海疆的一个中等港口城市,以渔业收入为主要经济来源。

  害怕遭遇到异大陆上更先进的文明和更强大的武力,光明帝国实行闭关锁国政策,帝国近海防卫舰队的近万艘艨艟舰艇严密地封锁着帝国广袤的海洋边疆,防备着越海而来的侵略者,而这支舰队的总基地就设在河丘城内。

  林枫原本是帝国末年的名将,曾数次率军击败侵扰的魔族军,年仅二十一岁任上将,是帝国最年轻的将军。

  但因为他是皇朝的偏枝嫡系,而一位能征善战又拥有皇室血统的名将总是被当权者所忌的,他屡建功勋却始终不得重用,最终被“提拔”到了海军舰队中当元帅。

  帝国历五五三年八月,蓝河会战中,帝国的主力一败涂地,庞大的魔族军长驱直入帝国繁荣的中枢地带。帝国皇帝林坚毅和皇家军团元帅鲁单言于乱军中失踪。噩耗传来,天下震荡。

  尽管在蓝河战场上获胜的魔族军团随即被左加明王的神剑击退,但巨大的损失已无法弥补。皇家军队覆亡,威望的皇帝战死又没留下强有力的继承人,中央政权陷于瘫痪,各地诸侯蠢蠢欲动。

  第一个跳出来的是东南镇守使紫川云,他宣布,东南军曾宣誓效忠帝国皇帝,但现在林坚毅已死,帝国林氏家族的血脉已断,因此,东南军不再受誓言约束,即日起改旗异帜,改号“紫川军”。

  面对这种公然的叛逆行径,软弱的远京政权无力镇压,而手掌重兵的诸侯们更怀有一种心有戚戚然的心情在观望,只有位于河丘的林枫元帅采取了行动,他联系皇畿军区统帅流风恒和西北军区统帅明林等重兵大将,约定共同出兵嘉山要塞镇压叛乱。

  鉴于紫川云本身就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名将,为了防备各路兵马存有顾虑,林枫主动提出,海军水兵愿为讨伐大军先驱,诸路大军仅需跟在其后为其鼓舞助威即可。

  “所有艰难险阻,我军愿一力承担!诸公只需为我摇旗呐喊即可!”

  联系起林坚毅在世时候对他的冷落,人们不禁惊讶林枫元帅的举动。

  一时间,议论纷纷,有人说他是沽名钓誉,有人更说他是借此独揽大权暗藏祸心。

  招讨令送出了,但林枫望穿秋水也没等来前来汇集的大军,等来的却是另一个坏消息:皇畿军区统帅流风恒谋逆弑上!

  在那个血色的黄昏,军队包围了皇宫,野战步兵从汉白玉的正门冲进去,皇宫禁卫军拼死抵抗,帝国最神圣的议事大殿成为了叛逆者与皇统维护者厮杀的战场,处处血流成河。

  为了掩饰罪行,军队放火焚烧了宫室,大队骑兵沿着长街高声叫:“谁敢救火就杀死谁!”远京居民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冲天烈焰焚毁了华丽的宫殿和林氏家族三百年的珍藏。

  第二天流风恒向天下正式宣布:“宫室失火,尽管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仍没能抢救出林凤曦公主。殿下不幸遇难,呜呼哀哉。”

  第三天,西北军区统帅明林宣告既然光明皇朝已经覆灭,西北军从此独立;接着是中南镇守使曲布亚宣布独立,嘉西镇守使胡归阳宣布独立……

  历经了三百年的风雨,曾经强盛一时的光明皇朝已经腐朽中空,魔族的入侵是令得这棵大树彻底折断的沉重一击。

  眼看叛逆迭起,林枫愤怒不已:“虽然山河沦丧,但帝国尚有忠良臣子,只要河丘军尚存一兵一卒,只要我一息尚存,帝国就绝不会灭亡!诸路叛逆之中以流风氏最为罪孽深重,此等丧尽天良的逆贼,天不灭其我灭之!”

  当时流风恒统掌了远京,手中握有十一行省,兵力雄厚为诸侯之首,弑杀林凤曦不过是他野心的第一步,他更有独霸天下一统大陆之心。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野心,就连紫川云、明林等叛逆同谋也在恐惧着,生怕强悍的远京军随时可能兵临城下。

  现在既然林枫要出头挑战这个霸主,大家那是求之不得,纷纷说:“好好好,你上吧,我们精神上支持你!”

  林枫上了。合山一战,五万水兵破流风恒的五万步军,流风恒被打得只带了五个亲卫落荒而逃。

  宾阳战役,十五万流风军被打得一败如水,溃军狂泻三百里,流风恒本人差点成了俘虏,只是躲在死人堆里才躲了过去。

  蓝城会战,更是将近二十万的流风军土崩瓦解,接着是赛微堡战役,又有三万流风军被击溃……

  一个月时间里,天下数惊。不到十万的河丘军连续击破了四十万远京兵,连下二十五城,林枫的军队大步向远京挺进,而曾为最强大的诸侯流风恒被打得失魂落魄,他派使者前来求和,说昔日林坚毅在世时候也不见得对枫大人您如何好,现在他人都死了,您何必这么揪着不放呢?求您了,放我们一马吧,我们愿割地赔偿称臣纳供,什么都可以啦!

  林枫拒绝了,他平静地说:“陛下生前确实有待我不公之处,但我并非为此。流风大人行伍出身,最终被提拔为一方镇守诸侯,所受恩遇我朝自古未有,现陛下尸骨未寒,你就欺凌孤儿凤曦公主,如果这种忘恩负义的恶行都没有人出来惩罚,那天下还有公理吗!并非完全为了陛下,我是为了世间公道而战!”

  紫川秀霍然动容:“好一个正气的奇男子!”

  林雨感叹:“枫殿下是个很无私的人。他若是早生一百年,可能会作为帝国强有力的中兴大臣载入史册。可惜啊,他生于一个错误的年代。”

  求和被拒绝,流风恒绝望得要自杀。他几乎想丢下远京出逃,但这个时候,形势开始逆转了。

  震惊过后,叛逆的诸侯开始惊醒过来:林枫兵锋犀利如此,若等他光复了远京,夺取了流风恒的地盘,这个家伙是帝国的死忠份子,他目标是光复中原,踏平各路诸侯,到时岂不是要拿我们一个个开刀?连流风恒都敌不过他,单打独斗我们谁是他的对手?祸无宁日啦!

  一个前所未有的最广泛同盟形成了。远京军区统帅流风恒、东南军区镇守使紫川云、西北军区镇守使明林、中南六省镇守使曲布亚、嘉西沿海镇守使胡归阳——光明皇林坚毅在世时候未能组织的大军终于动员起来,即使是为了对付魔族也不曾出动过这样多的兵马,而他们的敌人却只有不到十万兵马,他们害怕的并非河丘水军,而是绝世名将林枫!

  叛逆军队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从东南,从西北,从海岸,从内陆,从各地通往首都的大道上,兵马遮天盖日。

  明知实力对比悬殊,林枫却越战越勇,他和他的部下们已经不是为生,而是为死而战了。

  他的孤军竟然与举国之兵打了个旗鼓相当,甚至还占了上风:一个月之内与十五路军队作战,击垮了其中十一路,击退四路,林枫在远京城下创造了辉煌的成绩。

  在应付着各路增援叛军的同时,河丘军依旧没有停止对远京城猛攻,一度夺取了城池,叛逆头目流风恒弃城而逃,而中南六省镇守使曲布亚被击毙于远京城下!

  在一个历经三百年的强大帝国面临覆灭的时候,她的忠实儿女迸发出最灿烂的光芒了,辉煌无人能比,但也因为那逼人的光芒,使得他的敌人更加坚定了铲除他的决心。

  他们怕他,也正因为怕他,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他。林枫一日不死,他们寝食难安!

  在这个荒淫无耻的时代,一个正直的人是对整个世界的威胁!林枫在远京城下纵横驰骋,打垮了一路又一路叛军,但更多的敌人依旧源源不断地开来。

  林枫越是强悍,他的敌人就越是团结,为了对付他,叛乱诸侯们搁下了一切新仇旧恨,“反林同盟”越打越是壮大,这是一个人对抗整个国家的无望战争!

  战火越演越烈,眼看大陆将陷入比魔族入侵更为严重的灾难中的时候,一个重量级人物出现了,这是个足以让交战双方屏住呼吸的传奇人物:左加明王。

  他单人一剑击溃了入侵的魔族军队,被誉为人类救星,声望之高一时无双,即使以那些持掌重兵的诸侯和心高气傲的林枫也无法对他的声音置之不理。

  左加明王的调停建议非常简单:按照流风恒先前的求和,林枫退回河丘,流风家族割让五省给河丘军,另外被林枫所杀的中南镇守使曲布亚的领地中南六行省亦割让为河丘领地,双方不得再起兵寻衅。

  诸侯们纷纷赞同,只要林枫不能吞并远京,那他就不过一个地方诸侯罢了,对自己构不成威胁。

  而元气大伤的流风恒虽然很不爽要割地,但单靠自己也无力再战,他也只好流着泪吞下了这枚苦果。

  而损失最大的是中南镇守使曲布亚,他的地盘完全被河丘吞并了——不过他已经死了,也没什么人去征求他的意见了。

  意想不到的阻力居然来自林枫元帅,他回绝了提议,说:“我并非为了扩充地盘而战!既然光明帝国已经覆没了,我若不能复国便当战死,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与这些无耻之辈一样苟延残喘,我做不到!”

  左加明王静静地凝视他:“有生有死,一切存在的都将毁灭,日月星辰也有熄灭的那天,何况是人世间的国家呢?天理运行,生死循环,帝国的覆灭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挽回。将军高才,为何连这点都看不透呢?”

  面对皇帝在世时封册的国师,林枫十分尊敬,他深深地鞠躬:“国师大哲,思量深邃非吾等庸人能及,但既然国师认为帝国的覆灭是天意,那吾等就要试试能否以人力回天!”

  明王长叹:“乱世将至,将军如此锋芒毕露,可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您一倒,还有谁能守护坚毅公的血脉?”

  “国师,你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陛下还有血脉仍在人间?”

  明王一挥手,从营帐外走进一个怯生生的瘦弱少女。

  看到她,林枫一震,立即单膝跪下:“苍天有眼,佑我帝国血脉不绝!公主殿下请放心,微臣纵然粉身碎骨亦全力保您平安!从今天起,河丘军唯您命是从!终有一天,金槿花的旗帜将再度飘扬在中原大地上空!”

  三百年过去了,帝国末年的风雨恩怨已全部成为历史,留给世人的只剩下河丘中心广场上的一座真人铜像。

  蒙蒙小雪中,听着丹唇玉齿缓缓道来帝国末年那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紫川秀有一种历史在眼前交错的感觉。

  想像那个风雨飘摇的皇朝末年,有一位单纯的少年将军曾试图力挽狂澜,拯救倾倒的帝国大厦,最终,他失败了。

  这是个与林坚毅、紫川云等伟人同时代的人物,他忠诚,单纯,充满了理想和正义感,比起那些趁火打劫的霸主枭雄们,他有人情味得多。

  他感叹道:“忠臣利剑锋芒,乱臣贼子惊惧!一人威慑天下,林元帅真乃神人,令我悠然神往!但不知为何,这么了不起的名将我以前竟没听过。”

  “呵呵,三哥,若你是紫川家当权者,你会把当年发家的事迹大肆宣扬吗?与流风、明林等人一起围攻林枫,居然还不能胜,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啊!”

  看看铜像,又看看紫川秀,林雨说:“林枫长得很像你呢。”

  紫川秀笑了:“十分荣幸。不过,从时间顺序上说,应该说是我长得像林元帅!英才总遭天妒,不知元帅为何英年早逝呢?病死,或者战死?”

  林雨神色一黯:“都不是。他是被林凤曦鸠杀的,对外宣称是突发暴病。”

  “那是为何!”

  “功高震主啊!”

  紫川秀一震。

  林雨轻声说:“林枫公逝世时年仅二十八岁,闻知噩耗,河丘军民无不痛哭出声,举国哀悼。林凤曦亲自为其披麻带孝,举行国葬。直至今日,河丘军民仍旧敬其如神。”

  注视着那座堆积满了白雪的雕像,紫川秀有一种想落泪的感觉。

  那个骄傲的少年英雄已经化成了白骨,很少有人记得历史上曾有过如此的杰出人物。

  在那个风云变幻的战乱时代,那些手握重兵的重将们都在忙着为自己打算后路和利益,盘算着如何在光明帝国这块庞大的蛋糕中为自己划得最大的一块。

  唯有他没有任何政治方面的顾虑,他仅仅出于一种年轻人常有的正义感和忠诚,为了已故主公的孤女而战,最终,他得到的回报竟然是被自己所救的孤女所害。

  紫川秀脑海里浮现出帝都无名烈士纪念碑的悼词:“您的名字,不为人知;您的功勋,与世长存!”流星的光芒虽然短暂,但一刻便足以照亮永恒。

  他向着铜像深深地鞠了一躬,充满敬意地哀悼三百年前那位犹如流星般逝去的天才名将,轻声吟诵道:“古来名将如美人,不使人间见白头。”

  仿佛猜到了紫川秀的想法,林雨轻声说:“林元帅的辉煌并不因他的结局而逊色,他为了忠诚而战、而死,无怨无悔。三哥,你也是紫川家的军人,你为何而战?”

  紫川秀一震,茫然地重复道:“我为何而战?”

  他沉思着,慢慢说:“为了那些爱我和我爱的人,为了人的尊严和自由权利,为了少女唇上的轻笑和儿童无邪的容颜,为了春天盛开的花朵,为了守护那些我珍惜和热爱的美好事物不受践踏——对不起,我语言笨拙无法把意思表达出来,但我坚信,人世间有些事物,值得我用生命捍卫。”

  林雨深深地凝视着他:“不,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和你一样,我同样是战士,流风家的军人。”

  “林雨,你……”

  “你为你的信念而战,而我为了我的祖国而战,我深爱着我的祖国。”林雨平静地说:“如果拯救祖国需要牺牲,和林元帅一样,我也同样……甘愿赴死!”

  紫川秀一震,回头看着她。

  林雨嫣然一笑,温柔地看着他:“如果他日沙场相见,请君不必手下留情,能死在你手上,我很幸福。”

  凄风冷雪中,美女孤独地静立雪中,纤细的腰肢挺得笔直,轻柔的微风吹拂着她的留海发丝,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雪花落满了她的肩头,脸白如霜雪,她的神情平静,但不知为何,她给人一种悲哀的感觉——连哭都哭不出来的悲哀,那忧伤已渗透了整个灵魂。

  她是对着紫川秀说话,但目光却投向了天宇,投向了目光所不能及的西方天际,朦胧的雾雪中,仰望苍穹,少女洁白无瑕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圣洁的光芒,目光中流露出凄凉的决意,犹如传说中不沾凡尘的圣女。不知何时,泪水已流满了她晶莹洁白的脸。

  突然之间,就犹如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部份被人用刀狠狠地捅了一下,紫川秀整个灵魂都颤抖了一下。

  在哪里,自己曾看到过同样忧伤的容颜?路灯下那双朦胧的泪眼,眼前那明亮的双眸,二者竟然如此神似!

  久经风霜的紫川秀已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竟有了种十七岁少年的冲动:眼前的少女是那么柔弱,那么哀伤,她需要保护,需要坚强的倚靠。

  他多希望自己能坚定地揽住她的肩头,让她靠着自己胸膛放心地哭泣,温柔吻干她眼角的泪痕。

  紫川秀心头泛起了复杂的感情,他什么也没说,脱下了身上的披风大麾,温柔地披到她肩上,静静地伫立在她身后看着那个孤独的美丽女子,数着一片片的雪花从眼前滑落,心头荡漾着悲哀又激昂的曲调。

  四下是一片深沉的寂静,寂静凌驾在飘雪和松柏之上,甚至凌驾于漆黑的苍穹之上。

  流泪以后的林雨仿佛变成了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总爱咯咯发笑,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傻话,紫川秀只是静静地听着,很少插话。

  “小时候我很贪吃的,总是去厨房偷吃东西。小时候,爸爸问我想嫁给谁?我说,我想嫁给厨房的蛋糕师父!结果爸爸、妈妈、叔叔和哥哥们都笑得快要发疯了。三哥,你呢?你小时候也贪吃吗?”

  “我小时候很皮的,每天都出去跟着两个狐朋狗友鬼混。这两个家伙中的老大是个混世魔王啊!盗窃、勒索、打架、赌博无所不会,而且样样精通,十四岁就成了街区所有不良少年的大头目,治部少警察见了他就头痛;而我的另一个大哥,表面上很老实很腼腆的人,口头禅是打架很不好的,大家不要冲动啦!——其实最冲动的人是他!一打起来,冲在最前面的人就是他,哪怕两头牛都拉不住,等治部少的人赶到,他又摇身一变成了路边看热闹的人了,还给警察们报信:他们往那边跑了!——我不怕警察,我怕的是义父。”

  “义父?”

  “我出世之前爸爸就死了,三岁时候妈妈也死了,是义父把我带大的。”

  “啊,对不起。”

  “没什么。爸爸死的时候我还没出世,妈去世时候我也还不懂事,所以那时候也不怎么懂得伤心。我义父是个很威严的人,待人很严厉。每次被义父从治部少领回来,我都少不了挨一顿痛揍,哎哟,揍得那个狠哦,睡梦时候都还痛呢!每挨一次揍我总能乖乖地老实个半个月,义父管这叫给我打预防针;但半个月一过,我又屁颠屁颠地跟着那两个坏蛋出去偷鸡摸狗了,这时候义父就长叹说:药效过了。”

  林雨噗哧一笑:“你的童年真有趣。而我……起码你还有两个朋友,而我一个朋友都没有。”

  下半夜,雪终于停了,阴霾的乌云散去,天上繁星闪烁着美丽的光辉,光怪陆离地变幻着,仿佛是用世界上最大最好的宝石琢磨成的。

  街道上人烟稀少,通宵营业的酒吧里传出歌手深沉而沧桑的歌声。

  两人都停下了脚步聆听,在这寂静的深夜里,那感伤而忧郁的旋律是如此的动听,具有一种感染人心的魅力。

  林雨仰起头来望着紫川秀:“三哥,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喜欢的女孩子?”紫川秀脑海中浮现那伤感的一幕:昏黄的街灯、路灯下纤细的少女、哭泣的泪眸,那一刻已刻入了灵魂。

  不知为何,这个柔情的晚上有一种神秘的魔力,使得他想一展紧闭的心扉:“我深爱着一个女孩子,但与她已经不可能了。”

  望着紫川秀,林雨若有所思:“这样啊……”她的语气很平静,平淡的三个字却蕴含了深深的失落和落寞,只是她用微笑来掩盖了。

  “那她爱你吗?”

  “我想,应该是爱的吧?”

  “既然彼此相爱,那你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紫川秀一愣:“是啊,我们既然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那到底是谁的错?”

  如果时光倒流让自己再选择一次,自己将会如何抉择呢?或者存在着更好的方法,可以两全其美?仰望璀璨星空,紫川秀长叹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问心无愧。”

  紫川秀陷入沉思的时候,林雨悄悄地看着他,看着他紧锁的剑眉,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俊脸,看着他思考时眉心微微隆起的皱纹,看到他专注时坚毅又沉着的目光——全身心投入的男子自有一种魅力,林雨看得如痴如醉,心脏在不争气地“怦怦”跳动。

  她轻轻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低声说:“如果,如果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会不会……会不会……”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紫川秀听不清楚了:“什么?”

  “没、没什么。那么,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她很漂亮吗?”

  紫川秀笑笑:“她是很漂亮,不过还比不上林雨你,你的美是超凡脱俗的。”

  林雨脸一红:“真的吗?从来没有人说过我漂亮。懂事以后,周围的很多女孩子都收到了男孩子送来的鲜花和情书,却没有一个男孩子送花给我,我还以为我长得很丑呢!”

  紫川秀环顾左右,寒冬季节,只见一片皑皑白雪,草木凋零,他灵机一动:“你等一下。”一头跳入了路边的灌木丛中,好一阵子才出来,将手藏在背后:“你猜猜,这是什么?”

  “鲜花?”

  紫川秀把脸拉长了:“你就不能笨点吗?按照通常的言情小说套路,你应该猜不出,然后我突然拿出来,你惊喜若狂,然后情不自禁地亲了我一下——小心啊,女孩子太聪明了嫁不出去的喔!”

  “嗯,让我们重来!”林雨双手捧在胸口,目光深邃地望着他,头稍稍向后仰起:“啊,那会是什么东西呢?让人家好期待、好期待喔……”

  “这又夸张点了吧?”

  “哎呀,不要管啦!到你啦!”

  于是紫川秀单膝跪在林雨面前,双手捧着花:“敝国有个风俗,百合花象征着最纯洁的少女。谨将这朵晶莹无瑕的花朵献给我所见过的最美丽女孩,林雨小姐,只有您才配接受它。”

  接过了“花朵”,一阵冰冷渗入手指,林雨的手指微微地颤抖,这是一束冰雕的百合花,十几个小巧的花瓣全部用冰雕刻而成,玲珑剔透,冰雕的花瓣反射出幽幽的蓝光,枝上还有细小的花苞和叶子,栩栩如生。

  他期待地望着她:“怎么样?漂亮吗?你喜欢吗?”

  看到他内力消耗过度而微微苍白的脸,看到他冻得通红的指头,她的喉头仿佛被什么咽住了,哽咽地说:“很漂亮,我,我很喜欢!”

  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溶化,暖暖的,湿湿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她用力地点着头:“我非常、非常地喜欢!”

  她抬起头,强笑说:“三哥,你能闭上眼吗?一秒钟就好,我也有样好东西要给你呢!”

  “嗯?”紫川秀疑惑地闭上了眼睛:“你有什么……”

  他没能把话说完,唇上突然感觉到一阵炙热和湿润,少女芬芳的气息令人迷醉。他猛然睁开了眼睛:“你……”

  “书上都是这么写的。”

  林雨炙热的唇再一次封住了他的嘴,那旖旎的眼波令人迷醉。

  紫川秀反应过来,尽管没有任何经验,他却能无师自通地一揽女孩纤纤的细腰,感觉怀中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他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两人颤抖、炙热的唇碰到了一起。

  爱情迸发是如此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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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3:19: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风雪旖旎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雪又下了起来,纷纷的雪花中,河丘一个不知名的巷子里,沦落天涯的男女紧紧拥抱,雪花不断地在他们的头顶、肩膀、披风上积累,他们一直拥抱到身上全部积满了雪,一身白茫茫。

  多年以后回忆起那个飘雪的晚上,紫川秀唯一记得的是两个人走了很久,几乎走遍了河丘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街道,一直走到两脚酸痛,但两人谁也没有说要回去。

  长夜漫漫,但总有尽头。东方出现了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分手的时间即将到来。

  一对情侣相对默默伫立,目光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感情。

  “我,我要回去了。”

  紫川秀凝视着她:“你快回去吧。我也要找家旅馆休息了。”

  两人都说要走,但脚下的步子一点没动。

  “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我还能见你吗?”

  紫川秀移开了目光,盯着满是雪的地面:“如果你要找我,去旦雅,与黑旗军司令部的普欣旗本联系,只要说出‘河丘风雪夜’这几个字就够了,他会带你来见我的。”

  “黑旗军的普欣旗本吗?河丘风雪夜……”林雨默默念叨几次,点头说:“我记得了。”

  “那么,让我们就此告别……”

  “很抱歉打扰了,但二位哪都去不了!”

  两人霍然转身,在巷子尽头的黑暗中,一个高大的男子从黑暗中逐渐浮现。

  林雨失声:“林云飞!你……你在这里多久了?”

  “时间够长的了,足够让我看到该看的和不该看的了。”林氏家族的海军上将踱步出来,他的身上全是雪,眼中杀气腾腾。

  紫川秀镇静地说:“在阴暗角落偷窥男女之私,这并非君子所为,更不合乎阁下的身份。”

  “闭嘴,贱民!”

  紫川秀悠悠说:“林公子,论家世,我和您一样出身门第显赫;论权势,我或者比你更有胜之;论武功,在下更是有点自信,无论哪样我都不比您差,所以麻烦林公子您不要称我贱民,另外——”

  紫川秀冲林云飞亲切地微笑着:“我害怕很多事,我怕黑怕痛怕没钱,但碰巧最不怕打架!”

  “那就死吧,贱民!”林云飞杀气腾腾地扑过来,紫川秀立即做好应战准备,但就在这瞬间,一个纤细的身影突然插入了他们中间!

  紫川秀失声叫道:“阿雨,危险!”

  狂猛的拳头在林雨眼前猛然停下,她额头的散发都被拳风吹得飘开了,林云飞倒退一步,赤红着眼睛叫道:“林雨,让开!”

  林雨一动也没有动。她注视着他,明眸静若秋水,抚慰、关怀、同情、惋惜、歉意,还有一分真切的感激——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用目光传达了那么复杂的心情,这个女孩子掌握着一种无以伦比的艺术,能使得一切保持在美好的境界中,在她面前,就连爆发的火山都会恢复平静。

  她柔声说:“云飞,我不配你。”

  杀气消散了,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失去挚爱的普通男子。林云飞默默地消化着这句话,露出了悲哀的神色。他闭上了眼睛,两人都清楚地看到,林家的海军上将已泪流满面。

  紫川秀不忍地移开了眼睛,林雨也低声抽泣起来,捂住脸:“对不起……”

  “现在不是说对不起的时候。”林云飞哽咽着说:“林雨,你千万不要回家了,有埋伏。”

  “啊?”

  “昨晚得到消息我就过来找你了,我等了一夜。”林云飞声音嘶哑:“林雨,走吧,马上离开河丘,离开林氏的领土!越快越好!”

  “为什么?”

  “长老会在昨晚深夜达成一致意见。林凡亲自下令,要把你活抓,如不能生擒则杀!”

  “什么?”两人震惊异常:“怎么可能!”

  “林凡为什么要害我?”

  林云飞犹豫了一下:“原因我也不大清楚。”

  林雨和紫川秀交换个眼神,都看出林云飞没说真话。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应该是属于能知悉内情的特权人士。

  “那你为什么准备了两匹马?”

  林云飞苦笑了下:“我原本想,想与你一起远走高飞。”

  就为一个女子,而背叛自己的祖国和家族、放弃大好的前途和事业?

  林雨身体骤然一震,望向林云飞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感动,温柔地说:“我不值得你这么大的牺牲,我不配。云飞,你如此优秀,将来定能找到一个比我好上千百辈的美丽女子。”

  林云飞长叹:“世间纵有红颜如花,但我心却只容得你一人。”

  他把手中的马牵过来交给林雨:“走吧,立即走!不要回家了,你的住处已被监控了,也不要往流风家的边境走,那边的道路已被封锁了。”

  “但我还有部下在家里,姬文迪他们……”

  “林家想杀的人只有你一个,如果你不在,姬文迪他们没危险。”

  望向紫川秀,林云飞恶狠狠的道:“姓张的,你给我听好了!”

  “我不姓张。”紫川秀淡淡说。

  林云飞一愣:“我管你姓什么!你听着,林雨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了。如果她掉了一根毫毛,即使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你!明白吗?”

  紫川秀简单地说:“你放心,跟着我,林雨不会有事的。”他自信、淡定的声音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令得咄咄逼人的林云飞也缓和了下来。

  他定定地望着林雨,仿佛要把她美丽的容颜深深地铭刻在心中:“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你也要多保重。将来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想,不会有这么一天了……”林云飞低声说,但是林雨和紫川秀都没有听到,两人策马前进。

  奔出几十步远了,身后突然响起林云飞的叫声:“最后一个问题,你,你真的爱过我吗?”

  林雨勒住马转过身来。微微的晨光中,两人都看到了对方面上的泪痕和泪后清亮的眼睛。她微微地点点头,动作轻得几乎不可觉察,然后很快地又转身纵马前进,马蹄践踏,积雪飞溅,如同她身后腾起了一团云朵,她的身影消失在寂静长街的尽头。

  风驰电掣,两旁的景物飞快地向后退去,耳朵里完全是马蹄的声音,风声呼呼。

  晨光初现,两人不经大路地越过一片起伏的山丘,前方是一片墨绿色的森林,森林边上的大路上快速流动的火把如同萤火虫般闪闪烁烁,大队骑兵经过的轰隆声隐约可见。

  紫川秀猛然勒住了坐骑:“我们迟了一步,他们已封锁了河丘至旦雅的公路。”

  林雨点头说:“不止是流风家,通往紫川家的道路也被封锁了呢。”

  “不可能完全封锁,完全封锁边境对林家的损失太大,而且漫长的边境线也无法用人力阻隔。我们绕道走吧,林家应该猜不到我们会往瓦林方向去。”

  为避免在大路上遭遇到边防警察的盘问,两人沿着一些荒芜的偏僻小路前进,这种路往往走上十几里都碰不到一户人家,只有一些养蜂的农人住在这里。

  那些淳朴的农人一点也没怀疑他们的身份,热情地给他们指点村落之间的羊肠小道,这样一段段地走下来,一个村又一个村地走过,经过两天的跋涉,他们居然没碰到任何盘查的岗哨。

  紫川秀曾担心林雨不能适应野外生活,但很让他惊讶,林雨的生存技能并不比自己逊色,她能毫不困难地区分野菜和毒草,熟练地搭建简易炉灶,吞吃着苦涩的野菜,裹着单薄的毛毯席地而睡。

  更难得的是,在这莽荒之地跋涉,除了更憔悴苍白以外,她的美丽一点没逊色,衣衫整洁得仿佛刚参加宴会回来,女孩子天性的爱美本领令紫川秀不得不敬佩。

  紫川秀曾奇道:“你不用化妆的吗?”

  林雨淡淡说:“我丽质天生。”

  紫川秀一愣,两人笑得前俯后仰。

  第三天黄昏,两人离开山林出现在边境公路上了,这是最后一段路程,也是最危险的一段路,暮色蔼蔼的前方出现了一个检查站,蓝白两色的栏杆已经放下了,武装士兵在大道两旁警惕地注视着路人。

  一个制服笔挺的青年军官出现在紫川秀面前:“二位请下马,出示您的有效证件。”

  紫川秀顺从地下马,把证件递过去。

  那军官对紫川秀的证件只是粗粗一翻就还给他:“谢谢,张先生,您可以过去了。这位女士,请出示您的证件。”

  在林雨回答之前,紫川秀抢着说:“这是我妻子,她的证件遗失了。”

  “哦?”军官怀疑地盯着林雨:“这位夫人,你有什么文件可以证明你自己的身份吗?”

  “没有。往常出入河丘不是不需要检查的吗?我们根本没想到要带证件。”

  “这就很麻烦了呢!”军官一挥手,两名士兵走上前:“我们奉命搜寻一位年轻女子,她的年龄恰好与尊夫人差不多——很抱歉,张先生,您可以过去,尊夫人则必须留下,等待我们查清她的身份才能放行。”

  “我是紫川家的臣民,我的妻子也是!你们无权扣留我们!”

  那个军官声音很疲惫,显然这段话他已重复多次了:“这里是林家的领土,不管你来自紫川家还是流风家,既然你们在此地,你们就得遵守河丘的法律。尊夫人既没有携带证件,又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林家的安全机构自然有权力扣留她——张先生,你不用叫了!尊夫人并不是第一个被扣的,您看那边,很多没带证件的人都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了,希望你也配合我们吧,这用不了多少时间的。”

  两个士兵走来很粗鲁地想拉林雨下马,她一声娇喝:“放肆!”甩着马鞭狠狠地朝他们抽去,那两个士兵惨叫着跳开了。

  那军官霍然立起,喝道:“拿下了!”

  士兵们轰然应答,像一窝被惊动的马蜂般蜂拥而上,紫川秀不怀好意地瞄向那军官。

  那军官飞快地向后一跳:“你想干什么?”手闪电般移到了刀柄上。

  没等他拔出刀子,紫川秀一拳轰在他肚子,一瞬间,剧烈的疼痛撕裂了他的神经,军官连叫都叫不出来,口里全部是苦涩的胆汁味道,当场全身瘫软。

  紫川秀利索地反剪了他的双手,拔出了他的军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都站住了!谁敢前进一步,我杀了他!”

  “啊……杀人啦!”一声尖锐的女声刺破耳膜,眼见有人胆敢袭击军队,检查站一片哗然。

  害怕遭了池鱼之殃,排队等待过关的平民们惊叫着四散逃走,场面乱成一团。

  趁着混乱,林雨一扬马鞭,策马跃过了障碍杆朝前冲去,一群士兵吆喝着徒步追赶,但哪里及得上骏马的速度,只见林雨的背影越来越小,眼见就要消失在大路尽头。

  “上马!不能让她跑了!”这个时候,唯一能保持清醒的竟是那个被紫川秀劫持的军官,他大口地吐着胆汁,挣扎着说:“信号兵马上放焰火,通知前方警戒!”

  士兵们如梦初醒,十几个骑兵跑向路边的坐骑翻身策马追赶而去,砰的一声响,黄昏的天空上出现了一蓬红色的火花,警哨声远远地传开去。立即,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同样的警哨回声。

  其余的士兵们挺着长矛团团逼过来,喝声如雷:“立即放了我们长官,不然杀了你!”

  紫川秀低声喝道:“叫他们让路!”手上用力,军官被反剪的手传出了骨骼移位的轻微咯咯声,被劫持的军官立即脸色惨白,额头上出现大滴的汗水,可他十分硬气,竟然一声痛也不肯叫。

  “把……把他拿下!”那军官断断续续地发令,看着士兵们不敢上前,他暴喝道:“快!不要管我!”

  紫川秀不禁赞叹道:“是条汉子!不过,你部下不是我对手的!”

  “放屁!有种的把我放下,我们真刀真枪干一架!我就不信……”话没说完,军官愕然地张大了嘴,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人突然消失了。

  那情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哪怕眼力最好的人也只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旋风般卷入了枪阵中,十把长矛同时戳过去,但都戳了空。

  那人以不可思议的敏捷腾挪迭移,犹如游鱼在水中一般在长枪阵中灵活游动,虽然就在方寸之间,但居然没有一把长矛能碰到他的身躯,仿佛他根本是个没有实体的幽灵!

  士兵们惊骇不已,惊叫:“他是鬼,不是人!”

  “天黑了,山妖出来了!”

  几个士兵丢下武器掉头就跑,阵势中出现了缺口,只听得一连串急速的劈哩啪啦声和惨叫声,包围圈瞬间崩溃。那男子还有余暇回头向军官做个鬼脸,人影一晃,他已经出现在马背上了,骏马一下就跃过了栏杆,疾驰而去,整个过程犹如电闪雷鸣,一瞬间,人骑已经消失在大路尽头,只留下一地躺得乱七八糟的人体和痛苦的呻吟。

  那军官震惊得嘴都合不拢了:“这!”他一跺脚:“我不是做梦吧!”

  快马疾驰,劲风扑面,紫川秀心情舒畅。享受安逸生活已久,好久没有用武功了,今天牛刀小试,身手依然干脆利索。回忆起军官张得大大的嘴巴,他就窃笑不已。

  多年的战争给远东民众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但亦锻练出了强悍的远东部队,远东兵精,甲于天下。一直以魔族为作战对手的自己对上了林家的兵,那真是轻松愉快。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林家倚靠了左加明王的庇护就以为安全了,这实在是件很危险的事。

  草丛中一阵悉悉娑娑的响动,又出现了一队持长矛的步兵。紫川秀立即勒马拔刀做好了厮杀准备,这群士兵却冲着紫川秀挥挥手:“快离开!我们在搜捕逃犯!”

  紫川秀一愣,才醒悟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林雨的同伴。

  眼看树林里人影绰绰,前方响起连续不断的刺耳警笛和呼叫声,黯红色的天空不断地爆发出闪亮的礼花信号,四面八方都响起了狼犬的吠声和人声、口令声、军靴踏地的声音,不知有多少军队集结在周边。

  紫川秀暗暗叫苦,本来以为这一段防卫较松懈的,却不料一头撞到了敌人重兵把守的网上!

  在一片林间的空地上,十几个骑兵追上了林雨,他们团团围住吆喝作势:“快点下马投降!”

  林雨几次突围不成,反倒身上多了几道伤痕。她大恨:若不是那次帝都之行给那个神秘高手所伤,内伤未痊愈,放在往日全盛时,区区十来个普通士兵如何是自己对手!她绝望地想:难道真的是天灭我流风族吗?

  一声清亮的呼啸直冲云霄,紫川秀从林间猛然跃出,直直地冲入了林家骑兵的队列中,他两腿控马,左手刀,右手拳,或砍或轰,凶猛有如雷击电闪,外围的骑兵纷纷坠马落地。

  人仰马翻的嘶叫中,紫川秀一阵风冲过她身边:“跟着我冲!”

  两人紧勒马腹,马蹄不沾地,烟尘滚滚,人骑势如狂飙,眼看就要冲入前方的密林中了,忽然锣鼓声轰隆,从林中的绿荫丛里涌出了大群的弓箭手,一瞬间,几十把强弓对准了他们!

  紫川秀大惊,大叫:“弃马!”两人身子一侧,从奔马背上滚落,几乎就在同时,只听得飕飕刺耳风声,两匹坐骑已被射成了刺猬滚倒地面,长声的惨嘶不绝于耳。

  紫川秀在地上连续翻了几个滚,肩头摔得火辣辣的刺痛。

  趁着箭手再次上箭的耽搁,他迸发出了最大的潜力,拖着林雨一溜烟地斜斜地冲进了林子里,那队弓箭手大呼小叫地追来了,人数之多让紫川秀头皮直发麻!

  “林雨,爬上树去!我来引开他们!”

  知道这不是依依惜别儿女情长的时候,林雨简单说了声:“不要勉强,情况不妙就投降。”她飞快地爬上树,隐藏在一丛绿荫中。

  紫川秀则大步地向林子东侧跑去,他故意把步子放得很重,边跑边碰撞路边的树枝,发出悉悉娑娑的响声,于是如他所愿的,四面八方立即响起了叫声:“她往那边跑了!东边!东边!”

  “弓箭队,抢在东边路口,拦截他!”

  为了吸引敌人,紫川秀跑得并不是很快,搜索的部队围得越来越近。

  这片林子并不大,不到二十分钟,紫川秀就跑到了尽头。他刚冲出林子,迎面劈头盖脑就飞来一通箭雨,他慌忙就地一趴,抬起头来,立即倒吸一口冷气:迎面是一片耀眼的火把,足有上千的弓箭手和刀手正在恭候着他!

  有人厉声喝道:“前面的人,把武器放下!”

  紫川秀顺从地把刀丢在地上,几个士兵过来把他捆了起来。

  一个军官怒气冲冲地大步走过来,正是刚才被劫持的检查站指挥官,他平静地说:“你胆子很大啊,竟敢袭击军队!”

  没等紫川秀答话,只听得一连串清脆的皮肉碰撞声,那军官不歇手地抽了紫川秀十几个耳光,显得林家的军人是多么的训练有素。

  他还想再打,但一个更高级的军官拦住了他:“不要再打了,长老来了!”

  火把分开一条道来,走出一员身披战甲的高个子武将。走近来看清紫川秀的面孔,那员武将惊叫出声:“你……你……是紫川统领!”

  紫川秀松了口气:“将军是林家的哪位?这火把太刺眼,我看不清了。”

  “把火把熄了!”那员武将回头下令道,大步走上前来,脱下了头盔,现出一张英俊的面孔:“统领不认得我了吗?”

  “啊,你是林睿!林睿长老!”

  “松绑,快松绑!”林睿手忙脚乱地下令:“统领大人,您没受伤吧?您还好吧?”

  “哼!”摸着手腕上被绳索勒出来的血印,紫川秀冷笑:“你看我像很好的样子吗?”

  “这个……”脸被打得又红又肿,嘴角流着鲜血,浑身肮脏不堪,怎么看紫川秀都不像很好的样子,林睿尴尬地陪笑着:“误会,这完全是误会!”

  “哼哼,”紫川秀有气无力地说:“林长老,我从小就体弱多病,身体脆弱,现在又给您部下一顿毒打,快不行了……”

  紫川家最强高手之一何时竟变成身体脆弱的病夫了?林睿苦笑:“大人您真是爱开玩笑,您武艺高强,那些普通官兵如何伤得了你?”

  “普通官兵?可我看您部下拳出如猛虎盘山,脚踢似蛟龙出海,剑快如电闪雷鸣,刀猛如同——反正是厉害得没法说啦!你看你看,他连发型都像左加明王的,说明他定是和明王一般厉害!”

  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林睿头都大了:“可我看大人您神清气爽,中气十足,身体好得很啊!”

  “回光返照,那一定是回光返照啦!”

  “要不,我们找最好的名医来帮您检查一下?”

  “可是现在的医药费很贵的啊,我又是个很穷的人,没什么积蓄的……”

  这个无赖!林睿额上冒出了条条青筋,强笑道:“这是我部下惹出的祸,怎么能让大人您破费呢?自然是我们出这笔钱啦。”

  “唉,林长老,虽然您答应赔偿我十个亿的医药费——”

  “等、等一下,我什么时候答应……”

  “但您的部下这样公然殴打紫川家黑旗军团的统帅,这是对黑旗军十万将士的侮辱,也是对紫川家族百万披甲战士的侮辱,更是对敝国总长参星殿下和宁殿下的挑衅!这么严重的政治事件,可不是区区十几个亿能补偿的啊!林睿长老,我们是老交情了,但你闯的祸太大了,兄弟我实在帮不了你了——长老,您怎么就这么冒失呢?”紫川秀不住地摇头叹息,一副很同情但是爱莫能助的表情,林睿觉得自己都快晕过去了。

  当然了,阿秀统领是个“心肠很软的人”(自称),他是不会忍心看着“好朋友”林睿长老就这样堕落成为破坏两国历史悠久的友好关系的罪人的。(林睿咬牙切齿:“谢谢呢,秀统领您真是宽宏大量!”)看在友谊的份上,他答应“抱着很大的诚意来解决这个政治事件”,经过一番窃窃私语的讨价还价,紫川家的统领和林家的长老终于达成了和解协议。

  当然了,协议的具体内容外人是不得而知的,不过看紫川秀的春风满面和林睿那沮丧的表情,大家应该不难猜出阿秀统领又一次成功地帮助林家那举世闻名的富饶口袋减轻了负担。

  “不过有件事我很奇怪的,”林睿的眼里满是疑惑:“统领大人,您怎么在这里呢?”

  “我来视察瓦林行省的边防部队,不慎与队伍走散迷了路,误入了林家国界,结果碰上了你的人。”紫川秀放心地胡说八道,反正怎么说林睿也不敢反驳自己。

  “那,您为什么会与我部下冲突起来呢?”

  紫川秀笑笑,低声在林睿耳边说:“林长老,真要说声抱歉了。刚才我和一个女子在一起,因为您的部下对她无礼,我一时气急动手教训了他们,很不好意思。”

  “啊,这是小事,秀大人您是我们自己人,教训下这群不长眼的畜牲那是为他们好,让他们以后长点记性,不过——”林睿迟疑了一下:“那个女子,那是谁呢?”

  紫川秀把声量压得低低的:“林长老,您这让兄弟怎么说呢?呵呵,这是我一个新认识的……呵呵……朋友啦!很好的朋友!”

  “哦哦,明白了!”林睿恍然大悟,暧昧地笑道:“其实这种事我也知道的,贵军很多高级军官都在我们那里有秘密情人——哦,不,是那种女性的很好的朋友,只是想不到大人您刚到也有了一个,真不愧是家族最年轻的统领,兄弟我佩服!”

  “还得请林长老您帮我保密。这种事可大可小,宣扬出去,军法处可能来找我麻烦的。虽然我也不怕他们,不过被那群苍蝇缠上了也是麻烦。”

  “请统领放心,绝对不会泄露风声的。”

  “还请长老您帮我留意一下,如果在这附近发现一个年青貌美的单身女子,请把她送过来我这边。”

  “年青貌美的单身女子?”林睿暧昧地笑笑:“周围可能有很多哦!都送过去的话,统领大人您应付得过来吗?”

  “那就只好勉为其难吧!”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识一笑,顿时莫逆于心,男人之间,就是这种事最有共同语言了。

  “对了,”紫川秀这才想起一件事:“林长老,本来这是不关我事的,不过贵部这般大动干戈地搜查,连您都出动了,那是为了找谁啊?”

  林睿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望着紫川秀:“秀统领您何必明知故问?”

  “我确实不知。”

  “哦,这本来是机密的,但既然是秀统领您,我就破例了吧。”林睿凑近了紫川秀耳朵,低声说:“应贵国政府和远京当权者的联合要求,我们在抓流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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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3:22: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六集 烽火佳人  

第一章 远京轶事  

   对于流风家来说,七八三年是个多事的灾难之年。就在这年深秋,流风家第七代家长流风西山缠绵病榻八年后,终于没能熬过第九年,一命呜呼。

  应该说,流风西山是对得起自己的继承人的。去世时候,他给继位者留下了一百万军队、充裕的国库和运转顺畅的政权机构,只要继承人的智力能在平均线以上的话,国家都不会搞得太糟糕的。

  可惜的是,他的三个儿子都不在此列。大儿子流风森传说能跟大猩猩下棋斗得旗鼓相当。而他的两个弟弟也好不到哪去,流风清十次中有五次能把自己的名字写对,而流风明二十五岁就不用戴口水罩了。

  这简直是颠覆遗传学所有理论的噩梦,学者们无法解释如此睿智的父亲却有三个奇蠢无比的儿子,这就跟母老鼠生出了小猫崽一样不可思议。

  走投无路,学者们只能暗示说:“在某个风雨交加的晚上,流风西山的夫人回家比平常晚了一个小时——而这样的事情一共发生了三次!”

  这个不解之谜实在是流风家的不幸而紫川家的大幸。为了在这三兄弟中挑选继承人,流风西山绞尽了脑汁,但这三个活宝实在是“没有最蠢,只有更蠢”,直到临终前不久,他才回光返照地终于想通了:“既然三个一般蠢,其实选谁都一样的。”

  他叫来三个儿子:“儿子们啊,你们都一样的优秀,老爹我为了流风家族的长久未来,决定用一个简单又公平的方法来决定了!”

  这个简单又公平的方法是什么呢?

  那就是抽签。

  在流风家宗庙殿堂,家族的众位重臣齐集,流风西山当场写了三张签,然后冷冷地看着自己的三个儿子:“来吧,在我流风家族的列祖列宗面前,看看天意属谁了!”

  事实证明,老天爱傻瓜,特别是蠢得出类拔萃的那类傻瓜。一分钟后,流风森兴高采烈,两个弟弟哭丧着脸,重臣们齐声道贺:“恭喜森殿下!”大家把奄奄一息的流风西山丢下,一拥而上地朝新主子示好。

  流风西山孤独地躺在轮椅上,无动于衷地看着兴高采烈的胜利者和沮丧的失败者,他已经看破了人世的人情冷暖,太子产生以后,自己在人世的最后作用已宣告终结了,流风家有了新的家主,臣子们再来侍奉一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家主已经毫无意义。

  他正在浮想联翩着,一只温柔的手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膀:“爹爹,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他转过头来,面前是在场人中唯一的女性,那个一身戎装的俏丽女子。在那群阿谀奉承的政客和高官中,孤傲的她就如荒漠中的雪莲一般引人注意。

  望着她,流风西山痛心不已,上天给了她超越所有男子的才华,为何不给她一个男儿身呢?

  两人默默对视,父亲和女儿,过去和如今的名将,一个时日不多,另一个却正值风华正茂,拥有着无限宽广的未来。

  “霜儿,委屈你了!”

  “爹爹,你多虑了,这样很好。”

  “限于祖宗家法,我不能立你为家主,但将来……”流风西山毫无焦点的瞳孔茫然地凝视着被人群所围绕的那个红光满面的幸运儿,低声说:“我去后,你废了他,自己做家主。”

  流风霜一震,她也轻声说:“这种事,绝无可能。”

  “可以的,你也应该如此。”流风西山喃喃说:“没料到,阿恒走得比我还早。将来,流风家就全靠你了……拜托你了,霜儿啊……”

  老人的头颅慢慢地垂下,嘴角流淌出口水,他睡着了。

  凝视着父亲斑白的头发,流风霜的眼中溢满了泪水,仿佛是怕惊醒睡梦中的老人,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爹爹,请放心吧。”

  一周后,流风西山去世。

  新任家主流风森的相貌实在让人不能恭维,他个子粗壮,驼背,手长脚长,头发又粗又硬,额骨和下颚难看地凸出来,小眼睛在深凹的眼窝里多疑地闪烁,浑身长满了黑色的浓密毛发。

  看到他的第一眼,人们往往会想起一种具有智慧的灵长类生物,甚至流风森最爱吃的食物也是——当听到这,没有人不惨叫出声——香蕉!

  他的性格也像猩猩,他贪婪、自私、猜忌、暴躁——人类所有的美德他压根就忘在娘胎里没带出来。没有父亲老谋深算的智慧,也没有足以吸引部下的人格魅力,他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凡是可能威胁自己地位的人通通杀掉!

  就在登基的当天,他迫不及待地召集忠于自己的军队进城,包围了两个弟弟的府邸——若真能顺利的话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起码斩除了将来分裂的萌芽,也能在历史上留下个“为大业挥泪斩亲弟,成大事不拘小节”的美名。

  古往今来,这种宫廷事变多得不计其数,而胜利者历来拥有不受谴责的特权。

  但事实证明,流风森完全不是那块料。要杀掉两个弟弟只需要一杯毒酒、一个刺客就能解决了,但为了显示新任国君的赫赫威风,也怀疑部下将领的忠诚,流风森特意从遥远的西北荒原向当地土族部落借了整整十万的蛮兵,这批野蛮人部队浩浩荡荡朝远京杀奔而来,烟尘滚滚——

  没等大军杀到,远京城内的每一只蚂蚁都在奔走相告了,流风清和流风明觉得自己还没学到左加明王的本领能自个抵挡一路大军,他们忙遥遥招手说声拜拜,然后一溜烟跑了。

  西北的艰苦环境培育了土族坚韧的生命力,也造就了他们恶劣得无以复加的生活习惯,不通廉耻,不惧生死,这是对土族人最好的形容,他们根本与文明世界格格不入。

  比如说,在土族人脑里,他们根本没有茅厕、洗手间的概念,因为在他们家乡辽阔无边的沙漠里,哪里不能随地解决生理问题?而为这个专门盖个茅厕,土族兵觉得真是不可思议:“城里人真麻烦,这么大一座城,难道还装不下几泡屎吗?何必特意跑那么远?”

  于是,他们把家乡“良好”的生活习惯也带到了远京来。

  从此,远京市民有福了,他们每天出门都“惊喜”地看到门口又多了一坨或者几坨屎,不到一周,繁华的远京臭气熏天,大街上简直无立足之地,而且这些黄白之物以每日十万坨的速度递增。

  市民们恐惧地发现,如果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不到半个月,整个远京城就会被一堆巨大的土黄色、潮湿、粘性物质——简单来说,就是屎——淹没了。

  进城的土族部队招致了远京市民的强烈反感,但比起他们的其他作为,随意大小便真的只是小事一桩了。平时只见过黄沙戈壁骆驼和仙人掌,首次见到城市里年轻貌美婀娜的美女们,土族兵眼里都要喷出火了:“这婆娘硬是要得!”

  沙漠部落历来崇尚武力和勇士,结婚时都是新郎用绳子把哭哭啼啼的新娘子绑在骆驼上“抢”回家的,很自然的,蛮族的勇士们也当仁不让地把这个“良好”风俗在远京发扬光大了。

  众目睽睽之下,土族蛮兵当街猥亵、掳掠妇女,一时间,远京城内女性人人自危——当然,丑女是不用担心的,但偏偏是她们叫得最凶:“哟哟,好可怕好可怕哟!人家都不敢出门了耶!那可怎么办好耶!”那架势,好像是生怕全世界人民不知道“人家”是有资格被抢的。

  旁人只好安慰她:“蛮族兵只是野蛮而已,他们的眼睛并没瞎,您安全得很……”

  听到蛮族兵在胡作非为,远京城内的守备部队和警察连忙赶来劝阻,好言相劝,不料勇士们自觉神圣的婚姻自由受到了侵犯,眼睛一瞪:“你以为俺们土族勇士好欺负的吗?”

  酋长一声令下,上千野蛮兵捋起袖子把守备兵和警察揍了个头破血流,顺手把城内的守备大营也给砸了。眼看蛮兵人多势众,守备官兵向远京卫戍司令部报告此事,要求出动部队镇压蛮族兵的蠢动,捉拿肇事者,但流风森此时正需要蛮兵的助力来对付两个弟弟呢,指示说:“都是兄弟部队,以友谊为重,大局为重!”

  开了这个头,蛮兵们越加肆无忌惮,他们根本不像支军队,而是一支集合起来的超大型强盗团,部队军纪坏得一塌糊涂,擅离职守、抢劫、强奸、杀害平民、洗劫店铺,这些通通是家常便饭。

  尽管语言不通,但这并不妨碍蛮族兵们干得热火朝天,刀子就是最好的翻译!

  警察局被烧了,守备营被砸了,没有法律,没有尊严,无人敢阻拦,无人敢反抗,一切秩序荡然无存,在那些黑暗的日子里,远京城内鬼哭狼嚎如同人间地狱。

  通常情况下,蛮族兵只需踹开大门,眼睛一瞪,识趣的屋主自然低头顺耳地微笑着奉送上家中的所有财产——哪怕连斜眼看一下这群凶神恶煞都是危险的,稍有忤逆,这群蛮族兵会立即利索地把全家老小通通挂到屋檐上吊死!

  一周后,混乱的局面发展到了颠峰,就连皇宫也成了蛮族们掠夺的对象,皇宫正殿被掠夺一空,当皇宫卫队赶来时,那群蛮兵才挟着金丝地毯和雕花玉瓶扬长而去。

  看着被割去了两条腿的皇位宝座(蛮兵怀疑那两条凳腿是金子做的),流风森的表情实在难以形容。

  每天太阳一落山,那些土族蛮兵就在大街中心架起火堆——拆各处民房的门板、屋粱和家具烧起的火堆——烤烤着红薯和抢来的猪、鸭、羊,喝着土酿酒,搂着抢来的女人乱啃乱摸,女子凄厉的哭喊呼救声和男子荒淫的荡笑顺着晚风飘荡。

  绝不能说蛮兵们跟野兽一样野蛮,他们自称自己民族文化源远流长,尤其以歌舞最有特色。当蛮兵们喝到半醺醺时,表演就开始了。

  一大群人围着火堆哇啦哇啦地跳啊唱啊,身上披的简陋草裙迎风招展,蛮兵淳朴的脸上洋溢着欢乐,在欢快的舞蹈中,歌手用土族民歌来表达对美好生活的热爱,那歌词据说是既意境深远又意味深长,而且还充满了感情,歌词大意翻译如下:“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在他们唱歌的时候,五百万远京市民一声不吭,眼睛里冒着火。流风森招来了这些野蛮人,但他却不知如何把他们送走。

  他命令土族部队退出城外,但没有一个酋长竟肯听从的——比起在繁华的大城市里不劳而获,谁还愿意回到荒芜的西北荒原上挨苦啊!大酋长粗声粗气地回答道:“森大人,孩儿们还没玩够呢!”

  “再给我们三天,三天后我们就退出!”

  “按照我们土族的风俗,客人到主人家做客一定要做够一周的客!”

  “我们土族是少数民族,少数民族有我们民族的规矩!按照我们的规矩,做客起码要一个月!”

  “按照我们土族的规矩,做客起码要在主人家呆两个月!”

  最后,他怒气冲冲地说:“难道不是你这个主人请我们过来的吗?主人把客人赶出家门,那在我们土族的风俗里是个巨大的侮辱!我们勇敢的土族战士绝不接受这样的侮辱!”

  流风森不敢再说了,连忙带着卫兵溜之大吉:天知道土族有没有受了侮辱就要杀人雪耻的风俗。他后悔不迭,招惹了这么一伙无赖,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不用等紫川家打来,文化名城远京就要毁在这伙野蛮人手上了。

  事情的结尾来得极其戏剧化。两个星期后,镇守东部战线的流风霜元帅带兵返回远京。

  听到流风霜要回来的消息,勇敢的土族战士们忽然忘了他们悠久的风俗和光荣的民族传统了,一溜烟跑得连鞋子都不要了,一夜撤了个精光。

  整个事件以正剧登场,以闹剧收场,顺带着彻底暴露了新任国君的无能。动辄喜欢使用武力却又无法控制武力,这种粗鲁的性格对于一个打家劫舍的山大王来说是美德,但对于一个拥有三百年历史,已经形成了完整的道德传承和制度礼法观念的国家来说,流风森是个不折不扣的昏君。

  但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为了这次愚蠢的远京事件,流风霜把流风森狠狠地臭骂了一顿,骂得那个尖酸刻薄啊,连一头猪听了都会羞愧得上吊的。

  而流风森却连这份廉耻心都没有,听流风霜痛快淋漓地骂完,他不但厚着脸皮苟延残喘,还提出要借用流风霜的军队!流风霜问:“蛮族兵已经被赶回去了,大哥你要部队干什么呢?”

  流风森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杀那两个叛逆啦!”

  流风霜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长兄,不敢相信有人居然无耻和愚蠢到这种程度:这个家伙没从刚结束的灾难中吸取一毫克的教训!

  她沉默良久,最后冷冷地说:“十字军还没学会打内战呢!”她起身把椅子一脚踢翻,转身大步出了皇宫。

  流风森坐在原位,额头上冷汗直流:刚才的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流风霜要杀了自己呢。

  争吵过后,流风森决心要解除流风霜的兵权,几十万强悍的东部军威胁太大了,流风霜个性倔犟无法驾驭,有她在,无论哪个君主都会坐卧不安的。

  “流风霜元帅,我以流风家族家主的名义,决定解除你的兵权!”——即使再给流风森两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堂堂正正地跟流风霜摊牌。

  他客客气气找来流风霜,脸上堆满了假笑,大大称颂了一番她的丰功伟业,说:“好妹妹,你为我流风家族多年征战,实在太辛苦啦,我当大哥也不能无动于衷,我决定给你一个月的假期,你好好去轻松一下吧!军队那里你就不用操心啦,恩泰克是个能干又可靠的人,你完全不必担心呢!”

  “完全不必担心呢!”流风森满面笑容地保证道,他担心得汗流浃背:远京城内都是流风霜的军队,远京城外也是她的军队,她可以轻易地废黜了自己,自己在哄老虎拔牙呢!

  流风霜脸无表情,深深地凝视着他,微微欠身:“遵命,家主。”

  她拿出了兵权令琥放到桌子上,平静地问:“还有什么吩咐吗,家主?”

  连流风森都想不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流风霜轻轻一躬:“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需要去准备休假的行李,暂时告退了。”

  “你……你要去哪里?”

  “如果家主您允许的话,我打算去林家那边休养一段时间,河丘是个非常不错的渡假城市,风景很美。”流风霜垂下了眼帘,柔声说:“正如家主您所说的,我也累了。父亲既然把大业交托给您,大哥您就多担当辛劳点了,原谅妹妹帮不上忙了。大哥,一切拜托了!”

  看着妹妹那双毫无私心的清澈眼睛,即使以流风森的无耻也不禁自惭形秽。

  长久以来,流风霜已经被视为流风家的守护神和中流砥柱了,她被流放的消息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民间议论纷纷,而伴随流风霜失势的消息一起流传的,还有另外一个震撼的小道消息:“流风森得位不正!”

  谣言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散落在大街小巷,闲汉们说得活灵活现的,口沫四溅,仿佛事情都是他亲眼所见:“西山大人临终前,屋子里只有流风森一人在场,所有的侍卫和大臣都被赶了出去。大人上午还精神矍铄的,结果流风森前脚进去后脚不到五分钟出来,西山大人立马就没气了!”

  消息越传越邪乎,细节越来越精确,据说当时外面还有“人”——这个“人”的真实身份是常常变化的,有时候是在场的某某年轻侍卫,有时候又是某某老宫女,忽然又摇身一变成了德高望重的重臣——不管是谁,他当时听到里面传来了恶毒的诅咒声、厮打、沉重的喘息声、受害人被捂住嘴发出的低沉求救声、苦苦的哀求声,叽里咕噜一阵响,最后,什么声音都没了——前任家主咽气了。

  没有人能亲眼见到流风西山大人的遗体,验尸的太医莫名其妙地出了车祸,封锁现场的卫队都被调到了西北战场,在路上神秘失了踪,甚至流风森继位的最大依据,那份据说是流风西山亲笔所写的遗书,根本就没有经过检验!说话人意味深长地伸出一只手指:“你说,难道事情还不是明摆的吗?”

  谣言越传越盛,流风森气急败坏地要追查传谣者,但谣言就像风,看似无处不在,伸手一抓却什么都没有,流风森满腔的怒火却找不到对象发泄。

  无可奈何之下,他发动了一场宣传仗,与谣言针锋相对,报纸每天都用特大标题报道:“敬爱的流风森殿下亲临孤儿院看望孤儿!”

  “流风森殿下为失学儿童捐款慷慨解囊!”

  “失业不失志!——流风森殿下与失业工人亲切握手,勉励他们振奋精神!”

  “热爱公益的热心人——流风森殿下亲自为大家打扫公共厕所!”

  “危难时刻显身手——流风森殿下亲自为大家闹市抓小偷!”

  “蝙蝠侠身份大揭密——流风森殿下谦逊地声称:维护正义,救助弱小,那是我从小的梦想!”

  大量的报道急切地表明,我们的好国君流风森是一名极富有爱心和公德的仁义之士,他满怀正义和理想,急公好义,面对罪恶毫不畏惧,对人民关怀备至——言下之意很明显:这么一位充满爱心的善良青年,他怎么可能干出弑父的罪恶勾当来呢?

  但可惜,铺天盖地的宣传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与对谣言的热切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反比,对于流风森的自我吹捧,民众显得冷漠无比。

  在“流风森与失业工人亲切握手”的大型宣传画前,一个小孩问:“妈妈,这是什么啊?”

  母亲淡淡地说:“饲养员和大猩猩合影。”

  眼看招数使尽,流风森的支持率照样直线下降,谣言依旧风行,最后,报纸不得不公开辟谣:“流风森殿下的继位完全合法合理,他绝没有篡改遗书、谋害自己的父亲和弟弟!”——气得流风森大骂宣传部长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而当流风森手忙脚乱的时候,他的敌人也没有休息。

  流风清和流风明,这对昔日水火不容的兄弟如今已经联手起来了,他们公开宣称,谣言所说的一切完全是真的,他们亲眼目击了流风森谋逆弑父的罪恶行径,所以受到残酷的迫害和追杀!

  “难道,这一切反常的事件不该引起我们的怀疑吗?”两位流风少爷以哲学家的口吻提出了疑问,他们呼吁所有忠于流风家族的勇士们站出来,与丧心病狂的篡位者和弑父罪人做最坚决的斗争,让流风政权回到真正爱国者的手中。

  伴随着声明的迅速传播,流风清与流风明也集结了忠于自己的军队,总兵力多达五十万的叛军部队对着远京虎眺。

  远京统治阶级内部发生了严重的分裂,惊惶和茫然的情绪就如同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到地方各行省和军队中,军心涣散,民心茫然,政府机构几乎陷于瘫痪,叛军向着远京步步逼近,流风世家三百年来从来没有一任家主是在这么糟糕的气氛中上台的,有人很有把握地预言:“迎接九代家主上台的日子不远了。”

  重臣离心,民心不附,叛乱四起,国境内烽烟不断,流风森焦头烂额。

  为保住政权,他做了一个旁人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愚蠢决定:他向世仇紫川家称臣、割土、进贡,条件是换取紫川家对自己的支持,镇压国内的叛逆——投降紫川家还能保住性命和宝座,若是让流风清和流风明得了天下,他们非要自己命不可!

  但谈判中,紫川家的首席代表帝林提出了一个条件:“流风殿下,为了证明您的诚意,您最好拿出点证明来——我们不稀罕金银财宝,但我们对某人很不满,她在过去十年间杀害紫川家将士数以万计,满手血腥。有她在,两国和平绝无可能。殿下,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到这个条件,流风森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怎么行,她毕竟是我的亲妹妹啊!”

  他哀求道:“别的什么条件都可以,但是这个真的不行啊!帝林大人,我顶多再多割让两个省给紫川家吧!”

  “对流风殿下您的宝贵亲情,在下非常感动。我估计殿下两位亲爱的弟弟距离远京也不远了吧,各位大人,我们走吧,不要妨碍流风殿下与兄弟姐妹亲密团聚了。”

  帝林起身要出门,其余的谈判代表也跟着要走,流风森额头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水,在最后一瞬间,他叫出声来:“帝林大人,请留步!”

  “我……我答应你就是了!”

  从这刻起,曾雄踞大陆西方三百年的流风世家开始急速、惊人地衰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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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3:26: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紫川毒瘤  

    七八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傍晚,紫川家西南国境。

  林睿很殷勤地一路送紫川秀过来,直到前方出现了紫川家的鹰旗。

  告别之前,两人都一再道歉,为这次的不幸摩擦表示遗憾,但又表示这次的事件纯属意外,绝不会影响两人与两国之间地久天长的深厚友谊。

  暮色中,挥手别过了依依送别的林睿,别过暮色深沉的林家领地,紫川秀压下了心头的震撼。重新踏上了祖国的领土,他有种安心感,就像是漂泊的游子回到家。

  边境上的喧闹惊动了紫川家的边防哨所,看到紫川秀被那么隆重地恭送过来,边防军也不敢怠慢。军官出来向紫川秀敬了个礼:“先生,请出示您的证件。”

  紫川秀伸手在口袋里面摸索了下,忽然发觉空空如也:刚才蹦上跳下的,证件不知丢在哪里了。

  “证件我遗失了。我是黑旗军统领紫川秀。”

  若不是紫川秀镇定自若的气度和林家大队人马恭送他的排场,那军官说不定要放声大笑了:“您……您不是开玩笑吧?”

  “自然不是。”

  军官使劲地打量着紫川秀,皱皱眉头:“呃,这位先生,您没有证件,我们也没见过统领大人的模样,这让我们很为难了。”

  紫川秀一愣:“难道你们这里就没有见过我的人吗?”

  “很抱歉,我们的级别都太低,没有资格直接觐见统领。”

  “这样吧,让你们行省总督过来。他应该见过我的。”

  官兵们面面相觑,行省总督是统管上万驻军的将领,对他们来说那可是骇人听闻的大人物!随随便便要他过来,万一这人不是真的统领,惊扰总督大人,他们岂不是倒霉?

  军人们围起来低声商议了一阵,最后对紫川秀说:“大人,我们先向上级报告,让上级来裁决,这样可以吗?”

  “你们的上级是谁啊?”

  “我们的上级是瓦林边防治部少,然后他的上级是瓦林驻军参谋部,然后才到行省总督……”

  紫川秀大皱其眉,但瞧这群低级军官战战兢兢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为难他们。他点头道:“也只好这样了!你叫什么名字?什么官衔?”

  “下官欧路,任瓦林行省边防支部少第一分局第十一哨所指挥,官衔为小旗。”

  小旗军官怎么只做个分哨所指挥?紫川秀微微诧异,却没有追问:“欧路小旗,有没有吃的,拿过来吧。还有,给我准备床铺吧,今晚我就在你们这里睡觉了。”

  夕阳西下的时候,几个出去打猎的军人回来了,手上提着两只野兔,大伙麻利地团坐在一起剥毛去皮下锅。窗外是一片寂寥的黑暗荒野国境,树林在远处,屋子里角落里堆着一堆柴火照明兼取暖,火光融融,二十几个边防军人团团围坐在一起进餐。

  饭菜只有简单的白饭和青菜,大部份野兔留给了紫川秀。

  紫川秀扒了几口饭菜,兔肉因为没有放姜有一股难闻的臊味,他顺口问:“你们平常就是吃这个?光吃青菜不行,当兵不吃肉没力气,伙食费不要太省了。”

  那军官苦笑着不出声,有个士兵忍不住说:“大人,青菜都是我们自己种的。今天有客人来,我们才特意加菜,平常我们不至于这么奢侈的。”

  “这样叫做奢侈?”紫川秀哭笑不得,他想起了自己在旦雅和帝都出席的那些高档酒店宾馆,那接踵而至的宴会和邀请,那堆积如山的佳肴美酒根本吃不完就倒去喂猪了。

  自己高高在上地养尊处优,而像这些边防军人,种菜、打猎、砍柴,脱下军服的他们与农民根本就没有区别,相比于当权者的奢靡腐化,这些年轻的士兵显得多么质朴和忠诚,他们才是紫川家辽阔疆域的真正捍卫者,无名英雄。

  “不对头,这里面有点不对头!”紫川秀突然记起来了,普欣和瓦德都给自己汇报过的,家族军队每个普通士兵的伙食标准是每个月五银元,军官是每个月十银元,而黑旗军因为地方富裕所以又给官兵们每月增加十五银元,那就等于说一个普通士兵一个月可以吃上二十银元的伙食。除此之外,士兵们还能从家族每个月领到饷银十个银元,有二十银元的伙食费再加饷银,何止于要吃这么差劲的饭菜?

  他问那个士兵:“你们每个月能领到多少伙食费?”

  “启禀大人,我每个月伙食费有两个银元。”

  紫川秀沉住气,又问:“那你每个月领到多少饷银?”

  “我每个月能领到现金两个银币。”

  “全部?”

  “啊,是啊,全部了!”

  砰的一声响,紫川秀愤怒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饭碗被震得叮叮作响,他对着那军官怒目以视:“居然克扣那么多!你的心太黑了!”

  欧路连忙分辩:“大人,不关我的事!我一丁点都没有克扣,上面发下来多少,我全部如数发给大家了!”

  士兵们也说:“大人,欧路长官不是那种人,他自己的饷银也是被克扣的。”

  紫川秀才知道冤枉了好人,他问:“你知不知道是谁克扣了你们的饷银?”

  欧路小旗犹豫,低声说:“下官不清楚。”

  紫川秀明白了,他不是不知道,他是不敢说。当着那么多士兵的面,紫川秀也不好逼问他,点点头:“就这样吧。时候不晚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躺在床上,紫川秀浮想联翩。

  与地方官员相比,军官待遇相对较低,只有靠克扣饷银和虚报兵员来赚取点外快,这几乎都成为军中的惯例了,紫川秀心知肚明,一般来说,只要不过份他都不会追究。

  平常时候,克扣百分之三至百分之五的饷金那是惯例了。但在瓦林,高级军官竟然克扣到了百分之九十,对士兵们压榨到了吸血抽髓的程度!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紫川秀是绝不敢相信的,他都要奇怪当地部队为什么还不哗变了!

  紫川秀在日记上把这件事做了记录:“一定要找出那个蛀虫来,收拾他!”

  原来以为起码要明天才能得到回复的,但是瓦林驻军的行动出乎意料的快,入夜大概十一点,外面传来了马车的辘辘声和军靴踏地声。

  执勤的边防军哨兵大声问好:“总督大人好!向总督大人致敬!”

  “嗯,人在哪里了?”一个浑厚的男声传进来,紫川秀立即清醒过来,他听出来了,自己居然忘记瓦林行省的总督正是马维!

  在举着火把的亲兵们簇拥下,马维大步走了进来,冷冷地望着欧路小旗:“听说有个冒充紫川统领的人在这里?”

  欧路小旗战战兢兢地回答道:“正是!他在里间休息,大人可需要进去看他?”

  “把这个骗子给我揪出来!”

  “不必麻烦,我自己出来了。”随着话声,紫川秀打开里屋的门出现了。

  见到紫川秀,马维震惊地张大了嘴巴:“你怎么——”

  他立即醒悟过来,端庄地行礼:“统领安好!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紫川秀摆手:“马维阁下不必客气了。我来也没通知你,你何罪之有呢?”

  “是!不知大人光临我行省有何指示?下官可否有效劳之处?”

  “我是随便出来散心的,本不想打扰你们这些方面大员的,但是因为证件遗失被边防部队扣下了,不得已惊动你。打扰你休息了,我也抱歉得很。”

  “随便走走散心?”马维仰着头眯起了眼睛,怀疑在他眼中一掠而过。

  突然,他转身猛烈地将欧路小旗抽了一个耳光,动作迅疾得紫川秀都来不及阻拦。

  “混帐!没长眼的蠢货!”马维又是一个耳光,凶狠的一脚重重踹在了欧路胸口将他踢飞了出去:“连统领大人都敢扣留!想造反了吗?将他拖出去打,打死了喂狗!”

  亲兵们齐声应道:“是!”几个人上来拖住欧路的脚就往外走,地上留下了长长一道血迹。

  旁观的众官兵脸上都露出了恐惧和不忍看的表情,有人向紫川秀投来了哀求的目光。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紫川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这才反应过来,喝道:“够了!住手!”

  “是,大人。”马维喝住了亲兵们:“住手,退下去!”

  他立正待命,两手直直地贴在军裤线上,目不斜视——紫川秀简直不敢相信他与一秒前那个暴戾的脸孔是同一个人,他还没见过变化如此快速的面孔,一脸的恭顺眨眼间会变成一脸的凶残,没等自己回过神来,他又换成了一副低眉顺耳的顺从样子。

  他的眼光突然与马维的眼光碰撞在一起,就在这一刻,他清楚地看到了对方眼中令人窒息的凶残和暴戾。紫川秀不寒而栗:这家伙是个极度凶残的恶棍!

  他放缓了声音:“马维长官,边防军人也是按规定行事,错的是我,不应该把证件遗失。”

  “是!统领大人宽宏大量,饶了你们狗命,还不多谢大人?”

  四面响起了参差不齐的多谢声,紫川秀想起一件事:“马维阁下,这些军人无罪,不过有个家伙真的该狠狠惩罚的。”

  “不知此人是谁?请大人赐下名字,我宰了他喂狗!”

  “马维阁下你该好好审查一下您的军需官了。刚才我和边防官兵们一起吃饭,他们的伙食差得不得了!欧路,带我去你们存粮处。”

  掀开粮缸的盖口,一股浓重的霉烂味道扑鼻而来。紫川秀沉痛地说:“这样的粮食如何能供应我们的士兵呢!”

  马维阴沉着脸吩咐左右:“立即把军需官抓起来,押送到旦雅军法处去!”

  紫川秀赞许道:“很好。还有,发下来的饷金也被克扣了大部份!马维长官,边防部队守卫国家的第一线,常年日晒雨淋,露宿荒野,我们不能苛待他们啊!”

  “大人,下官明白!下官立即把财务官也抓起来!大人,夜已经很晚了,这些琐事不妨明天再处理吧。大人,您劳累了一天,这么简陋的地方您怎么能休息得好呢?请到瓦林市区去吧,或者这附近有一栋别墅也可以供您休息。”

  紫川秀正要答应,忽然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他改变了主意:“不劳烦你了。刚才我已经睡下了,同样休息得很好。”

  马维很热情地邀请了一通,但紫川秀意志坚定,他只好作罢,压低了声量说:“大人,可否单独说话?”

  亲随们乖巧地向外走,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马维恭敬地说:“昨天我才刚刚从旦雅回来,有件事情需要与大人您商议,只是普欣和文河阁下都说大人最近身体不适不见客,不料大人却是来了我们这里,真是出人意料,出人意料……”

  紫川秀直截了当地问:“你去旦雅找我什么事呢?”

  “大人,上次您掉了点东西在家兄那,家兄让我给您送过来。”

  马维塞过来一个信封,紫川秀一哂,不接,微笑道:“这事急不来的。远东那边还在打仗,我在这边远隔万里,一时也不好操作,至于钱,无功不受禄,马维阁下您还是拿着吧。”

  紫川秀只是推托,马维不得不把钱收了起来。他一点不尴尬,笑容可掬地说:“既然这样,这钱下官就先帮您存着吧!夜深了,下官不打扰大人您休息了,谨祝大人晚安,告辞了!”

  “总督你走好。”

  马维上了马车,近百名随行的骑兵也跟着转身离去,烟尘中车队渐渐远去。

  看着马维离开,紫川秀感觉如释重负。在自己的地盘,马维的气质与在旦雅时截然不同了。

  相比之旦雅那个小心谨慎的中级军官,刚才的马维透出一种肆无忌惮的骄横味道,那咄咄逼人的霸道竟给了紫川秀无形的压力。

  “居然当着我面打人?混帐,这小子真他妈是个土皇帝!”紫川秀低声骂道。

  他转身过来,边防站的士兵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地。

  “你们怎么这样!快起来!”

  欧路小旗在士兵们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含着泪说:“感谢大人救命之恩!若不是大人出手搭救,我今天真的会没命的!”

  “马维长官的脾气是暴躁了点,不过不至于闹出人命吧?家族毕竟是有王法的。”

  “大人,在瓦林行省,马总督的话就是王法!今天若不是大人您在场,我真的会给他扔出去喂狗的!”

  “不可能吧?”

  “真的!”士兵们七嘴八舌地说:“上个月,新调来的边防治部少路南副旗本不知道总督的厉害,跟总督吵了起来,结果总督大人下令乱棍打死了!”

  “因为马总督把我们的饷银克扣得太过份了,我们以前选了士兵代表去旦雅向军团总部投诉,最后代表们都给抓回来,活生生地被打死了!”

  “不要说我们这些小兵了,就算比他等级更高的行省省长,马维总督也是说打就打,毫不客气!上个月,为了马家与出租农之间的纠纷,省长说了几句公道话,瓦林的驻军当天就冲进政府把省长拖出来当街痛打了一顿,轻松得就像打条狗!”

  听着士兵们痛诉马维的劣迹暴行,紫川秀震惊异常,马家在瓦林行省横行霸道到了极点,有些事情即使士兵们众口一词地保证他都不敢相信:“不可能吧!省长与总督是平级官员——哦,不,在西南省长比总督更高一级,马维怎么敢干出这种事!公然侮辱上级是死罪,就算他敢,他部下怎么敢执行这种命令?”

  “大人您可知道第三十五步兵师的来历?”

  “黑旗军属下的一个步兵师,有什么特别的吗?”

  “大人,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当初家族把马家的雇佣军收编,不知怎么回事,那支被收编的雇佣兵居然原封不动地留驻瓦林,而马维则出任师团长和行省总督!第三十五师全都是马家死心塌地的党羽,哪怕马维叫造反他们也会毫不犹豫执行的,整个瓦林行省都是姓马的一手遮天!”

  紫川秀又一次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军务处收编贵族私兵为正规军,当时紫川秀还在远东,对详情并不了解,但一贯以来,为避免军队地方化的倾向,征集的部队不能在本土驻扎,这几乎是军队不成文的铁律了。

  马家当真是神通广大,居然在瓦林被征调的雇佣军又留驻瓦林,等于是家族在为马家的雇佣兵支付薪水!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马家究竟收买了多少军队的上层人士?

  紫川秀突然想到一个念头,他全身如坠冰窟:收编行动自始至终都是军务处主持的,马维的旗本军衔更是军务处直接授予的——斯特林,斯特林在这件事中有没有牵涉?他知情不知情?

  他用力甩甩头,努力把那些杂乱的念头甩出脑外,望向欧路,问:“那你?”

  欧路知道紫川秀的意思:“大人,我们都不是马维的嫡系。在马维做总督之前,我们就是瓦林行省的官兵了,马维刚上任总督就把我们通通拆散派到国境线上守边疆,把市区内的驻军换成了他的亲信部队。”

  “他为什么这样?”

  “大人,马家的雇佣军原先都是地方上的恶棍和流氓,骚扰百姓,无恶不作,治部少警察又不敢管他们,老百姓只好向我们驻军求救,我们三天两头地跟他们干架,结仇很深。等马维得了势,他自然要报复我们了——部队被拆散那是小事了,马维还常常下来视察,找出藉口就说带兵无能、懈怠偷懒,要严加惩治!轻则一顿好打,重则活活打死,上报说是暴病身亡,根本没人理会!”

  一个士兵插嘴说:“谁都看出了,在瓦林挨下去只有等死,很多人都找门路调离了,调不走哪怕当逃兵也要跑!”

  欧路连连摇头:“逃跑是没有用的。无论跑到哪里,只要瓦林总督府发一份逃兵缉拿函,当地监察厅会马上把你抓起来押送回瓦林,那时罪名落实军法处置,真的是死路了!大人,当兵的命本来就不值钱,死了也就死了,我可怜的是瓦林的老百姓,马家一手遮天,这里暗无天日啊!改编之后,有了正规军的身份,马家行事更加嚣张!各行各业马家都要伸一只手进去,抽取回扣,这么一个身家亿万的巨大家族居然就连讨饭的乞丐都不放过,每天收二十个铜板的市容市貌整治费,若有不从的,马家在这里杀人跟杀狗那么简单!”

  大家接下来还说了什么,紫川秀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想起了帝林的话:“马氏家族是国家肌体上的毒瘤!”他对这句话的体会从没有现在那么深刻。

  帝林已经告知他马家是家族西部地区最大的黑帮集团,但是听帝林介绍的枯燥的凶案数字和直接面对这一连串血淋淋的事实是很不一样的,他亲身感觉到了,马氏家族跋扈嚣张得令人发指!

  那个在自己面前恭顺有礼的部下、在紫川宁面前深情款款的追求者、帝都社交界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的真面目竟是如此凶残,简直不逊于远东的魔族——不,他比魔族更狠毒!魔族至少不会伪装自己,不会使用那一连串的花言巧语来迷惑人,不懂用金钱来收买高官!

  当恶棍窃取了高位,那就是正直人的灾难。

  他一个又一个地望过士兵和军官的脸,望着那些面有菜色眼中却依旧闪动着希望光芒的脸,紫川秀心头滚动着一阵热流:他们只是一些平凡的普通官兵,职权低微,但是面对那些横行不法的恶势力,即使以自己和帝林身居统领高位也不得不委蛇应对,而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却能宁可忍受痛苦折磨也不与其同流合污,这才是真正的勇气!

  他暗暗下定了决心,回旦雅后要把三十五师团的问题解决。他已经想好了步骤:首先把马维从三十五师调开,然后再让三十五师换防,拆散大换血,更换一批中层军官,再从预备役中补充兵员——并不是只有马维才会玩手段,论起心眼来,紫川秀丝毫不落下风,把马家的武力支柱不动声色地除掉,让马维有苦都说不出来。

  “大家受委屈了!”紫川秀沉稳地说:“对于所发生的这一切,家族绝不会无动于衷。各位不愧是忠诚的家族军人!我向各位保证:凡作恶多端的,绝没有好下场,请大家不要对家族失去信心!”

  欧路激动地说:“统领大人,我们苦苦煎熬就是为了您这句话!大人,我们都是老兵了,为紫川家卖了一辈子命,我们相信家族是绝不会让马维这样的人长久猖獗下去的!”

  “嘘,小声点,不要让外面人听见。”

  “大人,您放心吧!这里荒郊野岭的,跟马维来的人都走了,不会有人听到的。”

  “这件事你要注意保密。”

  “请大人放心,我们绝对守口如瓶!”欧路问:“大人,您要对马家采取行动了吧?”

  川秀微笑不已。突地,他猛然站了起来,问欧路:“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们绝对守口如瓶……”

  “不对,上一句!”

  “我说外面的人都走了,外面是一片荒野。”

  紫川秀一拍大腿:“就是这句话了!”

  从马维离开起,那种在生死关头多次救了自己的潜意识不断地警告自己:危机正在逼近!欧路的话提醒了他:“外面的人都走了!外面的人都走了!”——既然知道自己到瓦林来,在这荒郊野岭的,马维怎么都该留下几个警卫保护自己,这是作为部下和东道主最基本的礼节,他怎么能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

  “事有反常即为妖!”紫川秀喃喃说。

  欧路没听清:“大人,您说什么?”

  “欧路,如果哨所受到攻击,距离最近的增援部队是哪支?”

  “是第三十五步兵师团的第二团,他们是马维总督的嫡系部队。”

  “周围有没有不属于马维指挥的部队?监察厅有没有在瓦林派驻宪兵部队?”

  欧路摇头:“没有,行省内所有武装部队都是归马总督一手指挥的,我们行省也没有宪兵部队驻扎——边防治部少的部队虽然不是马维的亲信,但是他们也要受总督命令的节制。”

  紫川秀喃喃说:“果然如此!马维当真是一手遮天了!”

  “大人?”

  “欧路,连你都能想到我将要对马家采取行动了了,马维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呢?”

  军人们面面相觑,欧路颤声说:“难道,马维总督他竟敢……”

  “我想他是敢的。”想起刚才马维那双疯狂暴戾的眼神,紫川秀喃喃说:“此人不可以常理估计,马家的人都有冒险和自我毁灭的倾向。克扣军饷的事情暴露了,与其坐以待毙,马维肯定会选择拼死一搏——就在今晚!我们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还是个未知数。”

  军人们霍然站起,欧路坚决地说:“大人,我们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证您的安全,您是粉碎罪恶马家的最后希望了!”

  军人们齐声吼道:“我们誓死捍卫大人!”

  “大人,事不宜迟,请您马上和我们一同离开!整个瓦林都是马家的天下,您留在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紫川秀沉吟一阵,露出个诡异的笑容:“不要急。马维小觑我了,要知道,杀一个统领可不是简单的事啊!”

  袭击是从凌晨时分开始的。在月亮的照明下,五百多腰挎武士刀、背负大弓的倭寇从山上的小路蜂拥而下,一直涌到了哨卡前的平地上,队伍向左右两边展开,从四面八方遥遥地围住了那个***通明的哨卡。

  “呼!”尖锐的呼哨声为号,进攻开始了。霎时间,漫天都是飞舞的火箭,无数的火把落在了哨卡的顶棚,燃着了屋顶的茅草,熊熊烈火瞬间冲天燃起。

  黑暗中,倭寇的眼睛如狼一样发着绿光,出鞘的武士刀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蓝光。对着哨卡,上百把强弓已经张开。倭族武士如狼一般坚韧,又如蛇一般狠毒,他们在耐心地等待,只要边防哨卡的士兵出来救火,他们会立即被射成刺猬,而剩余的人将被火焰吞噬。

  浪人们狰狞地冷笑着,他们得到的命令很明确:“杀!杀光第十一哨卡里的所有人,哪怕连一条狗都不要放过!”而暗杀和袭击对倭寇来说是家常便饭了,出动这么多人马对付一个只有二十人的哨卡,这简直是牛刀杀鸡,他们几乎都听到了惨叫和呼救的声音了。

  但火把燃着了半个屋顶,火焰高得数里外都可以看见了,却没有人出来救火,静悄悄的哨卡透出一股高深莫测的味道,倭寇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

  几里外的一个山岗上,数千紫川家步兵列队静候,队列静寂无声。在队伍前头,一员身着斗篷的将领安静地骑在马上,此人正是瓦林总督、三十五步兵师师长马维,他眺望着远方的天际,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黑夜中,地平线上火光突然冲天而起,队伍中起了不安的骚动。

  军官上前禀告:“大人,第十一边防站出现了火光和求援警报,我们是否前往增援?”

  马维脸上僵硬得像是带了一副面具,冷冷说:“约束好队伍,等候我的命令!”

  “是,大人!”

  马维下了马,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紫川秀隐名埋姓地突然来到瓦林行省,这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难道马家的秘密业务已经暴露了吗?是谁泄漏的?谁是奸细?

  望着远处的火光,他长嘘一口气:谁泄露的,现在已经不要紧了。新任统领应该已在那场大火中化成了焦尸,即使他能逃出来,大谷平的手下都是悍不畏死的狂士,无论那个紫川秀有多厉害,他不可能敌得住五百多人围攻的。

  让马维心痛的是请动这批倭寇所花费的代价——真是群贪得无厌的豺狼!平时给了他们那么多好处,关键时候还是要狮子大开口,倭寇都是不知廉耻的败类!

  但无论倭寇要价多高,马维都只能乖乖地给付。原因无他,暗杀紫川秀只能让他们去执行,绝不可能由自己的部下来担当这个任务。

  紫川秀毕竟是统领,是紫川家的一员封疆大员,一员家族统领拔剑在手,高声表露身份以后,马维很难想像那是一副什么样景象:情形会演变成一场灾难,大批的士兵会当场叛变倒戈向他。

  紫川秀并非一般的统领,他掌控远东的军事实权,与下任继承人紫川宁有着难舍难分的恋情,与家族的实权派将领帝林和斯特林二人情同手足,而且自身的军事才华出类拔萃。

  尽管同时代的人很少意识到这点,但马家已经看出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紫川秀都是个极有实力的人。

  与这样一个正崛起的强势人物为敌不符合马家的利益,与他保持友好关系是非常必要的,自己因为与紫川宁的关系得罪了他,这个错误必须得到弥补。

  自己大哥马钦在帝都卑躬屈膝地讨好他,用最漂亮的美人和巨款贿赂他,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呸,什么远东的财产,那完全是个藉口,远东正在战乱中,魔族在虎视眈眈,谁会为那些破烂玩意花一毛钱,不料那个白痴还真把那堆破烂当宝贝了!

  但在旦雅与他见面的第一眼,马维就知道,一切努力都失败了:见面的第一瞬间,掠过紫川秀眼中的是杀气,是仇恨,是愤怒,尽管这一切被温和的笑容掩饰了。

  当手下最漂亮的东瀛美女也被退回来时候,马维绝望了。他不想与紫川秀为敌,但却不得不成为他的死敌。

  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统领,他将势不可免地走向权势颠峰,到那时,曾是他情敌的自己,肯定死得惨不堪言。

  要除掉紫川秀并不难,尽管他是一流的高手和高级军官,但马家对于暗杀和行刺的勾当有极丰富的经验,投毒、行刺、毒针、意外事故,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这几十年来,并非没有高手与马家为敌过,但他们通通在无孔不入的暗杀下丧了命,连云山河这样的重兵权臣也不例外。

  马维担心的是杀紫川秀带来的灾难性后果!紫川秀毕竟是一个统领,军队的高级将领,且不说紫川家官方的追查,单是帝林就让人恐怖得很了。

  就在紫川秀前往西南上任的当天,帝林秘密召见了马钦,他冷冷地宣称:“哪怕紫川秀在西南掉了一根毫毛都得你们马家负责!你们最好保佑紫川统领不要有个什么伤风感冒咳嗽之类,否则你们全都得陪他殉葬了!”——没有人敢怀疑帝林恐吓的真实性,眼前可是一夜斩杀三万无辜平民的修罗王啊!法律约束对他是根本不存在的。

  而当得知紫川秀单身秘密来到瓦林时,马维抑止不住的狂喜:这真是天赐的良机啊!黑旗军总部公开宣称统领在旦雅养病,没有人知道紫川秀在瓦林被杀——新任统领自己出走神秘失踪,即使以修罗王的蛮不讲理也没有理由来报复马家吧?

  从边防站出来,马维马不停蹄地去拜访与自己一直有来往的倭寇首领大谷平,雇佣他去攻打第十一哨卡——即使是对自己的同谋,马维也把事情隐瞒得滴水不漏,他没有透露黑旗军统领就在这个哨卡里,只是要求把这个哨卡里的所有人杀干净——绝不能让任何知道紫川秀来过瓦林的人活下来!

  火越烧越大,风中隐隐传来了厮杀的声音和濒临死亡的惨叫声,士兵们聚精会神地倾听着,很多人露出了焦急的神色: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按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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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3:35: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哨卡兵变  

   交战的声音持续了很久,连马维都不耐烦了:真是没用,平时牛皮吹得天响,说什么东瀛武士战无不胜,结果五百人对付二十来人都打得那么辛苦。他喃喃骂出声:“废物啊!”

  侦察兵跑到了面前:“大人,西南方有一支部队过来了,他们往交战地点急速前进!”

  “阻拦他们!”

  士兵立即在大道上结阵,长枪如林,刀光胜雪。

  见到这边戒备森严,那支部队不敢再前进,远远地喊话道:“我们是边防治部少的机动队,前面的是哪路兵马?”

  传令兵高声吆喝道:“这里是三十五师第二团。总督大人在此,请带队的长官过来见面。”

  对面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过了一阵,又有人喊道:“总督大人,您在吗?”

  马维平静地开口道:“是我。是哪位长官带的队?过来一下吧。”

  听到马维的声音,对方再无疑惑,迎面奔来了两员骑兵,在马维面前远远地翻身下马,一员高大的小旗军官行礼道:“总督大人,下官边防治部少副长官黄云小旗,参见大人!”

  马维平静地回礼:“小旗,你深夜带队到此有何贵干?”

  黄云露出了困惑的表情:“禀报大人,下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收到了第十一哨卡的紧急求援信号,带队前来增援,却不料大人您已经先到了。发生了什么事,大人您可知情吗?”

  “本官事先得到情报,大批倭寇今晚从林家边境流窜过来,企图偷越我紫川家国境!”

  黄云大惊失色:“那可是紧急情况!大人,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赶去增援!下官愿为先锋与倭寇决一死战,请大人亲率精壮兵马为我掠阵!”

  “不忙,黄云小旗,本官已经布置了埋伏。我打算诱敌深入,将倭寇逐步诱入,然后聚而歼之!”

  “大人雄韬伟略,非下官所能及,只是不知第十一哨卡的官兵已安全撤退了吗?”

  马维面色一沉:“黄云小旗,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不舍得诱饵,我们如何能将敌人诱入埋伏圈中?”

  “大人所言甚是,但是……”

  “好了,黄小旗,你不要再说了。比起十一哨卡的官兵,我更担心的是倭寇奸诈无耻,如果让他们入境,那不知有多少无辜民众要遇难!黄云小旗,这里由本官来处理,我命令你马上分兵赶往第五和第六哨卡查看敌情,增援当地的边防驻守部队——这是军令!”

  “是,大人!下官马上执行!——全军,向后转!”

  队伍转身开走,看着那影影绰绰的队伍越离越远,马维轻松下来,唯一有可能救援紫川秀的部队已经离开了,他孤立无援,必死无疑!

  远处的交战声零落下来,战斗接近了尾声。马维没想到为了对付二十来人,五百倭寇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能结束战斗,但总算是结束了,该自己出场收拾残局了。

  “出发吧,消灭倭寇!”

  军队开始移动,按照马维总督的命令,领头的数百名士兵举着明亮的火把,明里的理由是说山路崎岖,总督大人关心士卒,实质却是马维与倭寇约好的信号。

  马维一边走还一边发号施令:“不要走得太快,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万一紫川秀没死,去得太早岂不是救了他?

  距离战场越来越近,迎面习习的寒风中已经带来了刺鼻的血腥味。

  前方的游哨不时传来惊叫:“这有一具尸体!”

  “这儿也有!”

  在那黑黝黝的树林边和山路上,血淋淋的尸首随处可见,断裂的武士刀、折断的长矛、随地丢弃的箭矢、横七竖八的尸首,仰面朝天的死人那圆睁的眼睛,激烈交战的痕迹触目惊心,那些不曾上过战场的新兵吓得心脏怦怦惊跳。

  马维俯下身来,他所看到的尸首都是倭寇的。他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战斗竟从那个哨卡一直延伸到了数里外?难道紫川秀竟一个人打败了五百多的倭寇?那怎么可能?

  他越想越是心焦,下令道:“快过去看看!”

  前哨传来叫声:“大人,前方有一支队伍正在收拾战场!”

  马维等不及回报了,急刺马腹跑到了队伍的最前头,眼前的情形让他呆住了。

  满山遍野的火把,金槿花的旗帜漫天飞舞,眼前是一路正规军队,他们正在收拾战场,地上躺满了尸首,全是倭寇的水手装束。士兵们把散落各地的尸首一具具地搬到一起,军官拿着本子在清点战利品。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没等回答,马维已看到了对方旗帜上漂亮的金槿花,他失声叫道:“你们是河丘保卫厅的!”

  “马维长官,你来得很迟啊!”

  听到这个声音,马维猛然打了个寒战,他呆滞地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一张亲切的笑脸,在保卫厅军官簇拥下,紫川秀微笑着走近。

  “紫川统……统领大人!你还活着!”

  “如何,马维长官,见到本官活着您似乎很意外?”

  马维深呼吸,迅速镇定下来:“没事!没事,自己什么破绽都没有露出,袭击哨卡的是倭寇,自己率队赶来增援,有功无过,任谁都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他欢喜地笑道:“大人,瞧您说的!看到您安然无恙,我欢喜得不得了!今晚听说有倭寇前来进犯,我立即调集兵马前来救援您,深夜小道崎岖,我们一路拼死赶路,急得不得了!幸好大人您吉人天相,不然如果您在瓦林出个什么事,我们可怎么向旦雅和帝都交代啊!”

  “反正也没人知道我在瓦林,我死了你也不用负什么责任吧?”

  马维一震,笑说:“大人真爱说笑话,哈哈,爱说笑话!”

  紫川秀也笑:“哈哈,笑话,哈哈,是笑话,哈哈!”

  两人眼里连一丁点的笑意都没有。

  “来,马维,我来给您介绍一位好朋友,这位是河丘长老会的执政长老林睿大人,今晚亏得他恰好带着军队在附近经过,消灭倭寇救援了我。”

  马维暗骂道:“多事的老匹夫!”

  他诚恳地说:“实在太感谢了!长老大人,您救了秀统领,您不但是我们黑旗军的大恩人,更是我马维的恩人!以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长老您只管开口就是了!”

  林睿潇洒地耸耸肩头:“伯爵大人您太客气了!倭寇是大陆的公敌,紫川家与我们更是关系良好,相互救援是应尽的义务,我们不过做了份内的事罢了。不过今晚这股倭寇来得不同寻常,往常倭寇都是以平民为目标的,很少袭击军事目标,而且他们袭击的时机抓得这么巧妙,好像他们知道统领大人就在这里似的!”

  紫川秀肃容道:“长老您说得很有理,我怀疑我们这边出了内奸,有人勾结倭寇企图谋害于我——马维长官,您的意思如何呢?”

  马维大义凛然道:“大人所言当然是正确的,但说有人与倭寇勾结,那真是骇人听闻,我紫川家臣民中怎么可能有这样丧尽天良的贼子呢?下官实在不敢相信。不过下官会尽快开展调查,不知林睿长老您部下可抓到了倭寇的俘虏,可否移交过来让我好好审问?”

  紫川秀与林睿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让马维看得毛骨悚然。

  紫川秀笑说:“这个就不用劳烦马维你了,林家与倭寇作战多年,对付他们有深厚的经验。倭寇大部份已被全歼,匪首被生擒,已被送往林家国内审问了。相信不用多久我们就能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究竟哪个是吃里扒外勾结倭寇的狗东西,我们将会知道一清二楚!”

  马维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失声叫道:“大谷平被生擒了?”

  紫川秀似笑非笑:“马维长官,我们都还不知道匪首的姓名呢,您的消息真是灵通啊!”

  马维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圈套,他镇定自若:“禀告大人,以大谷平为首的倭寇一直在骚扰我们瓦林行省的海岸,为祸甚烈,所以我第一个想到了他们!统领大人和林长老消灭了这股流寇,造福了我们行省的万民,马维谨代表行省千万子民感谢二位大人为民除害!”

  紫川秀笑笑:“马维旗本,您真是个机灵的人。”

  马维汗流满面,不敢问紫川秀话意。

  三个人谈笑风生地在战场上巡视,惊骇之余,马维还颇为认真地观察了战场,哨卡被烧成一片白地了,在哨卡、大道和山冈前的周边两百步范围内,倭寇的死伤最为惨烈,尸首横七竖八,身上插满了箭矢,随后战斗就向稀疏的林子里展开,这时死伤的倭寇大多是背后受伤,尸体一直蜿蜒到黝黑的树林深处,显然是一场大获全胜的追击仗。

  马维头晕目眩:紫川秀说谎了!他说是林睿带兵在附近恰好过来救了他的,但战场痕迹却告诉他,这是一场伏击战!林家保卫厅的兵马埋伏在有利地势等着倭寇落入包围,出其不意的第一轮箭雨就让倭寇死伤惨重,随后倭寇开始向埋伏的林家军队冲击,林家部队以激烈的弓箭狙击他们,暴露在毫无遮掩的空旷地带,冲锋的倭寇被大片大片地杀伤,然后是崩溃,人马向林中溃退,林家官兵追击,斩杀无数。

  望向谈笑风生的紫川秀,马维难以抑止的心悸:“他怎么能事先知道会有倭寇来袭?难道他料到自己会对他下手?他还知道了什么?”

  “有人勾结倭寇企图谋害于我……”

  “匪首被生擒……”

  “吃里扒外勾结倭寇的狗东西……”

  “马维旗本,您真是个机灵的人。”

  意味深长的眼神,嘴边讽刺的冷笑,眼中的寒光——马维全身都在寒冷地发着抖:事情已经败露了,他什么都知道了!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瓦林!但是林家的兵马也在场,能把他们全部杀掉吗?不行,得先要把林家的人赶走!

  “林长老,”马维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您消灭了大谷平悍匪,为我行省消除大患,我代表行省千万民众感谢您!”

  “马维伯爵你不必多礼。”

  “虽然很失礼,但有件事我不得不说:此地毕竟是紫川家的领土,我身为本省的守备长官,您的兵马越境剿匪似乎应跟我打个招呼——当然,我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刚才的紧急情况下可以从权,但现在收拾战场就不敢劳烦长老您了,请交给我部下来干吧。”

  马维下逐客令了,林睿笑笑:“马维伯爵言之有理,我是有点欠考虑了,我这就带人马退回去。秀统领,您意下如何?”

  紫川秀笑道:“林长老,我和你们一起走。马维,收拾战场的事就交给你了。”

  两人谈笑风生地走向林家的队伍,马维呆站在原地,他没料到紫川秀还有这一招。

  他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是时候了,破釜沉舟,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

  “林睿,你给我站住!”

  声音远远地传开去,正在收拾战场的两军官兵都听得清清楚楚,众人的目光齐齐望过来,林睿转过身来:“伯爵大人有何指教?”

  在两军数千将士的注视下,马维咬牙切齿地发号施令:“紫川家官兵听令!”

  三十五师的士兵轰然应答:“是!”

  “林家劫持我黑旗军统领紫川秀大人,意图谋害不轨!为拯救统领大人,我命令你们立即将他抢救过来!”

  紫川秀大喝道:“马维,你疯了吗!士兵们,马上退后!”

  马维大喝:“士兵们,紫川统领现在受到劫持,他身不由己,所发命令无效!诸将士,还不奋力向前!”

  林睿眼见不好,发令道:“林家官兵听令,立即集结应变,瓦林总督企图谋反,我们要保护好友邦的紫川统领大人!”

  保卫厅官兵轰然回答:“遵命,长老!”

  刚刚厮杀过的战场上,军队再次聚集,双方军队相隔数百步对峙,弓箭已经上弦,刀剑再次出鞘。空气紧张得像要爆炸了,荒野的风呼呼吹过,双方士卒额上都出现大滴的汗珠。

  紫川秀站出了队列,冷冷说:“马维总督,本官以黑旗军司令、统领处成员的身份,最后一次命令你立即率领部队返回营地听候指示!”

  马维面色铁青:“大人,恕下官不能从命!下官绝不能目视您落入敌手,及时解救您乃下官的职责!”

  “看来你是冥顽下化了!”紫川秀一振声量:“第三十五师的官兵们,我是黑旗军统领紫川秀,马维总督意图谋逆,你们可要跟着他一起送死?”

  紫川官兵中起了一阵不安的骚动,士兵们面露惊具之色,窃窃私语声四起。

  马维连忙大声下令:“士兵们,杀上前去!谁第一个救回紫川统领的,赏金百万!”

  “士兵们,不要犯傻!没有命,再多的赏金也没有用!马维谋逆,他已经不再是总督和旗本了!就在瓦林行省的周边,家族驻扎了五万大军,叛逆绝对死路一条!你们现在反正,有功无罪,士兵们,放下武器!”

  “紫川秀企图投靠林家,杀了这个叛逆,我们有功无罪,家族对我们必有嘉奖!”马维拔出了剑,狂吼道:“冲啊!”

  “冲啊!”马维的亲信乘机呐喊作势,大队人马呼拥而上,喊杀声在荒野上远远地传开来。

  “统领大人!”林睿焦急地望向紫川秀,紫川秀沉痛地微微点头,林睿立即高声发令:“准备战斗!”

  虽然事起仓促,但保卫厅官兵丝毫不乱。林睿一声令下:林家部队迅速列阵,每个方阵由四列横队组成,每列五十人,五个方阵一字排开,后面又是五个方阵,林家天下闻名的强弓队出列,无数闪亮的箭头指向了山下那片蜂拥而来的叛军队伍。

  “杀!”

  飕飕飕飕的尖锐风声震得耳朵嗡嗡生痛,一片惨不忍睹的凄惨叫声申,冲锋的士兵纷纷倒下,鲜血飞溅。

  然后前排的弓箭手单膝跪下重新上弦,第二排开始射击,接着第三排、第四排依次射击,在每次集中的攒射申,叛军大片大片地倒下,乎原上回荡着呼喊、号叫和惨叫声,进攻的队伍一片混乱。

  紫川秀不忍地闭上了眼:被杀戮的是自己的部下,紫川家的军人啊!

  他高呼道:“士兵们,马家叛逆必败,你们不要跟着他殉葬啊!”

  进攻的部队出现了停滞,但很快又重新前进,紫川秀看得清楚,督战队伍把刺刀顶在了前排士兵的背上逼迫他们前进,他连前排士兵面上惊恐的表情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年青稚气的小伙子正被马维的野心逼入绝境!

  “马维,我定把你碎尸万段!”紫川秀那蕴含内力的怒喝传遍了整个战场。

  马维打了个寒战,下令,第二波攻击开始,第七营投入攻击!

  “大人,那是我们最后的预备队啊!第七营应在击破敌人阵地后才能投入的……”

  马维一拳把进言的参谋打倒,他握剑站在高处,鹰目虎视四方:“拿不下那个阵地,我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现在还说什么预备队!给我冲!督战队,谁敢回头的就给我杀!”

  新的部队加入了冲击,于是士卒更是蜂拥,仿佛是一群黑压压的蚂蚁涌来。

  弓箭发射得更加凶猛,箭矢倾泄如暴雨,但纵然这样也阻挡不住马家的军队汹涌而来,他们竞把地上的尸首也举在身前挡箭,那股悍不畏死的劲头让林家官兵心寒不已。

  林睿打了个寒战:“若是给他们冲近身来,我们人少抵挡不住的!统领大人,你先撤,我为你断后!这场仗,只要你活下去就等于我们打赢了!”

  林睿竟肯舍命掩护,为自己帮如此牺牲?紫川秀大为感动:“长老,您为何我如此关照?”

  林睿笑道:“阿秀统领,我们林家是弱国寡民,如果日后您能看在我份上多多关照林家后裔的话,纵然九泉之下我也会感激你的!”

  紫川秀心下一热,握住了林睿的手:“长老,请放心,我们是朋友,真正的朋友!您不会死的,我也不会死,我们定能赢的!现在对方也到了极限,长老你看,冲击得最猛的是中间那伙敌人,只要把他们打掉就行了,其他部队根本无心作战。”

  给紫川秀提醒,林睿立即下令:“全体箭手,瞄准正中之敌,齐射!”

  大陆三大势力中,紫川家以坚韧的步兵和铁甲骑兵为特色兵种,流风家则以轻骑兵集团闻名,而林家的军队并不以肉搏战见长,他们强力兵种是弓箭兵,他们的弓箭兵全部装备三石的强弓,不但射得远、射得准,而且穿透力特别强。

  在林睿指挥下,箭手们都瞄准了中间的敌人。立即,万箭齐下,箭矢一层又一层地扑面而来,一片凄厉的惨叫和惊慌的呼喊声中,冲在最前面的数十人顿时成了靶子,鲜血横飞。

  冲在最前面的那批马家死硬份子被射死以后,其余的士兵慌忙就地趴下寻找掩护,进攻的势头被硬生生地遏制下来,督战队吼声如雷声:“向前冲啊,不准停!谁停就杀了谁!”

  他们凶猛地砍杀着那些后退的士兵,把他们又赶回冲锋的队伍中去,但纵然如此,还是有很多被打散的士兵往黑暗的林子里躲藏,趁着夜色离开了战场,剩下的部队也毫无战意,脚步越来越慢,几乎是一步步地向前挪着。

  眼看敌人军心已乱,紫川秀大声喊话:“三十五师的将士们,不要送死了!

  所有部队只要反正一律得到赦免,如果能反戈一击,你们更是有功无罪!“

  这次喊话产生了强烈的效果,士兵们纷纷把武器丢到了地上,叫道:“我不愿送死!”

  “我们是紫川家的战士,不是马家的私人军队!”

  “林家的兄弟不要放箭,我们反正了!”

  紫川秀乘势叫道:“士兵们,拿起武器,消灭叛逆!”

  “家族万岁!打倒叛贼!”部队发出一声怒吼,数百人转身攻打身后的督战队来,马家队伍瞬间崩溃,忠于马维的部队和临阵起义的士兵混成一团,更多的士卒却是趁机四散逃逸。

  紫川秀想乘胜追击,但溃军如水,混乱的战团阻止了林家军队的前进,林睿更是死活抓住了他:“统领大人,马维逃不掉的!深夜乱军,你如果出个什么意外,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于是,紫川秀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马维在一队骑兵的簇拥下逃离了战场,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当晚,紫川秀和林家的军队都没有前进,军队停留在了战场上收拾残局,紫川秀收容了大量三十五师的士兵,他很想带着这批士兵乘胜追击生擒马维,但是林睿死死拦住了他:“我们击败的只是马维的部份兵力,他还是有很强实力的。

  马家是注定灭亡的了,统领大人您何必孤军深入冒这个险呢?那批新投降的士兵不是很靠得住的。“

  “长老,你可愿意借我三千兵马。”

  “大人,若是要抵御倭寇,不要说三干,即使是三万、三十万兵马,只要您开口了,我们也会倾尽所有给您拼凑出来。但要深入贵国境内镇压叛逆,用我们的军队恐怕不妥一一并非说我们林家舍不得这几千兵马,大人您要考虑政治上的影响!我多嘴说一句,镇压马维的私军,那不过是举手之劳,马家的真正实力并不是在军队,而在帝都。政治方面统领您也要有所准备。马维今晚大败,他肯定会派信使赶往帝都控告秀统领您勾结林家军队屠杀紫川士兵,而秀统领您又控告马维意图叛变,结果帝都会弄不清是非曲折的,统领处和总长也不会很高兴您刚上任就弄出一桩叛变案,到时候争辩很难说得明白的,恐怕您还要挨处分,甚至罢职,获罪都有可能的!”

  紫川秀皱起了眉头,林睿的正是他烦恼的。

  马维经营数十年,在政治、经济和军队各个层面都扎下根基,在帝都政界高层,马维有根深蒂固的关系和人脉,与家族上层勾结很深。

  击溃了马维的武力,紫川秀却没有轻松的感觉,就像一棍捅了个马蜂窝,麻烦还在后头呢,隐藏在背后的那些形形色色人物会浮出水面来,自己会遭遇巨大的阻力。

  紫川秀急速地在原地走动几步,停下脚步问林睿:“长老,如今我已无法回头了,劳您多多指教我!”

  “指教是不敢当的。”林睿微笑道:“秀统领,其实如今我与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我们一同击败了马维叛军,如果您在紫川家失势,我在林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们是福祸共依。”

  紫川秀微微愧疚:“长老,牵累您了。”

  “秀统领,我们是生死之交,说什么牵累就见外了。秀统领,马家势力庞大,跟他们之正常程序较量,我们不见得能占上风。比如在元老会对质争辩、言辞狡辩,秀统领您就未必能比得上马钦之流的政客,更不要说双方的财势了,马家收买的元老和贵族不计其数!”

  “这些,我不怕!”

  林睿若有所思地瞟了紫川秀一眼,轻轻说:“在贵国参星殿下接任总长的过程中,还有与叛贼杨明华的斗争中,元老会出力不少,其中与马家对参星殿下的鼎力支持不无关系。据说,马家财大气粗,与贵国总长参星殿下保持着亲密而良好的私人关系。”

  紫川秀霍然动容。一直以来,他以为马家只是收买了一些腐败的高级官员和元老,没想到他们勾结的竟是紫川家的最高首脑紫川参星!

  林睿是个很谨慎的人,他敢这样说,必然有几分把握,“财大气粗”、“亲密而良好的私人关系”这两句话更是隐隐暗示了马家与紫川参星之间绝不可能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自己的顶头上司竟然与马维有纠葛,这场官司怎么打,自己输定了!

  作为独掌一面的封疆大员,紫川秀一直对自己的力量有坚定的信心,现在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无能为力。

  世上毕竟还有些非人力所能及的事,洗月刀只能斩杀有形的故人,却无法斩断那些看不见却更可怕的敌人:权势和金钱。

  除非自己举旗谋逆,否则只能对紫川参星的一纸军令俯首听命!

  “英雄气短!”紫川秀狠狠地朝墙上打了一拳,手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一瞬间,犹豫和彷徨已经一扫而空,他明快地对林睿说……

  “长老您说得很对,但无论对手是谁,现在我都已无法回头了,只能一口气干到底了!”

  林睿赏地望着紫川秀,这才是真正成大事的豪杰,一旦下定决心,便不惧任何阻挠达到目标。

  他微笑说:“所以,统领您如果与马家在外围纠缠,那是以己之短击人之长,正中他们下怀。”他用力做了个捅刀子的手势:“您要直击故人要害,一击就让马家彻底瘫痪!”

  “长老您的意思是?”

  “绝不能坐等帝都的指示,正相反,在帝都干预之前,您要立即行动,以雷霆万钧之势,彻底粉碎马家的势力!要快,要狠,绝不留情!先斩后奏,等得帝都的命令过来时,这边已经尘埃落定了!”

  “好!长老您之意与我不谋而合!”紫川秀笑着展示了几份墨迹未干的手写命令:“军团长令特里西亚总督赛诺斯,立即率麾部火速赶往瓦林都城,解除原三十五步兵师武装,逮捕原三十五师所有高级军官,接管当地秩序!”

  “军团长令雷亚总督萨科:立即率麾部火速赶往瓦林帕钦市,解除原三十五步兵师武装,逮捕原三十五师所有高级军官,接管当地秩序!”

  “军团长令雷穆总督萧邦、布伦总督可亚,立即封锁瓦林行省通往外界的道路,准进不准出,严厉搜捕原三十五师师长马维及所有高级军官!”

  “军团长令旦雅黑旗军参谋长文河:立即率三十一、三十二骑兵师火速赶往瓦林行省首府瓦林城,逮捕原三十五师师长马维及该部队所有高级军官、马氏家族所有成员!另:立即软禁黑旗军副统领瓦德,禁止他与外界接触!”

  林睿接过命令粗粗一阅,吐吐舌头:“秀统领,您一下动用了五个行省六个师的人马来围剿马家,软禁了一个副统领,气魄雄大,思虑周到,看来我是班门弄斧了。”

  “林长老您说的哪里话,如果不是您,我还不能下这个决心呢。只是长老,部队调动和兵马聚集需要时间,要赶在帝都干预之前消灭马家,我怕时间不够。”

  “秀统领,您在帝都可有堪当信任的强力朋友?”

  “有!”紫川秀毫不犹豫地说,却没说出名字来。

  “很好!现在我们和马维都在与时间赛跑。如果您能抢先一步把马家谋反的消息送到帝都,让您的朋友……”林睿省略了下面的话,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统领大人,既然我们说不过马家的嘴,那我们就干脆把那张嘴彻底封上!”

  紫川秀一震,眉头轻轻一挑:“长老您的意思是?”他提手做了个虚斩的手势。

  林睿轻轻点头:“正是这个意思。马维谋反,虽然没有证据,但马钦绝不可能是清白的,他同样死有余辜。您雷霆一击,也让马家的党羽们和其他元老看看与您为敌的下场,震慑他们,这样将来敢出头来与您作对的人会少很多的。”

  紫川秀沉思良久,拱手道:“多谢指教,紫川秀承恩不浅!但是要谋杀一名元老会首,将这样可怕的事情形诸于文字实在太危险,万一信落到别人手里就麻烦了。”

  “不必用文字写,统领大人您只要把事情一说,如果您的朋友足够聪明的话,他会明白该怎样做的。统领,这个人选一定要慎重,您那位朋友既要有能力干掉马钦,又绝对可靠不会出卖您,他还得有勇气跟贵国总长紫川参星作对一一这样的人,实在很难找。”

  紫川秀苦笑:“长老,您给了我一个圣人般的条件啊。幸好,这样的人我还能找到一个一一这世上也唯有这么一个了。”紫川秀不出声地想,脑海中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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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3:42: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穷追猛打  

    帝都,十二月二十七日深夜。

  “报告!总监察长大人!西南军法处有飞鸽急信!”

  帝林头也不抬:“念!”

  “是!西南军法处波金红衣旗本十二月二十六日飞鸽急报:根据黑旗军统领紫川秀口述……”

  啪的一声,帝林手中的铅笔被折断了,清脆的断裂声在这寂静的深夜显得特别惊人。哥普拉被吓了一跳。

  监察总长目光深沉,脸上毫无表情:“继续念!”

  “是!根据紫川秀统领口述,原瓦林总督、第三十五步兵师师长马维旗本企图谋害统领本人,悍然发动兵变,但被紫川秀在林家的军队支持下将叛军击溃。现在紫川秀正率军在瓦林清剿马家的残余,波金红衣旗本请示该如何处置?”

  帝林不出声地凝视着静寂的窗外,过了好久他才问:“可抓到了马维本人?”

  “抱歉,急信上没有提到,应该还没抓到。”

  “马维没死,马钦还在帝都,打蛇不打七寸,抓那些爪牙有什么用?这个笨蛋惹大麻烦了。”帝林喃喃说:“传我命令!”

  “是!”

  “宪兵部队严厉盘查帝都西、南两门,检查过往行人,这两天凡是持瓦林行省证件的人通通给我扣下!”

  “是!但是大人,这样在帝都城门设卡要得到军务处同意的。”

  “你只管照办就是了,斯特林那边我会跟他打招呼。”帝林不耐烦地说:“另外,让情报处查清楚马钦元老的动向,立即报告上来。通知敢死队过来,我有任务交代他们。”

  “是!”

  “通知波金,全力协助紫川秀统领剿灭马家残余!所抓获人犯不必解往帝都,取得口供后就地处决。”

  “是!”

  立即代我约见紫川宁小姐与斯特林统领。“

  “是!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帝林嘀咕了句什么,哥普拉没有听清……“大人,您说什么?”

  “真是混蛋啊!”紫川家的监察总长愤愤不平地抱怨说:“凭什么每次帮那个笨蛋擦屁股的人都是我?他故意把消息放给波金,摆明是赖在我身上了!”

  ※※※

  七八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西南瓦林行省首府郊外,连绵数十里的军营把偌大的瓦林城完整地包围着,大如巴掌的雪花慢悠悠地在空中盘旋,浓重的彤云低得要压到了那一片淡青色军营的上方。

  由于大雪封道,骑兵部队在大雪中艰难地跋涉了两天,终于在规定时间到达会合地点。

  当看到那片连绵密集的营帐和上空飘扬的“秀”字旗帜,文河暗暗松口气:终于按时到了。

  看到风雪中出现的大队骑兵,营中奔出了一队穿着白色斗篷的步兵。

  对着文河的骑兵,步兵们远远地竖起盾牌,伸出长矛,从盾牌的空隙中可见大批弓箭手已经瞄准了骑兵们,文河身后的骑兵骚动起来,文河连忙回身喝道:“肃静!”

  盾牌阵中分出一条道来,一员将领快马奔出吆喝道:“黑旗军统领秀川大人在此!来的是哪路部队?”

  文河迎上来,扬声回答:“黑旗军参谋长文河,本秀川大人之命,率三十一,三十二骑师前来会合!”

  “啊,是文河大人您啊!”那员将领转身喝道:“警报解除!”

  一声令下,那队步兵整齐划一地撤去了盾牌,收起了弓箭和长矛,列队退回营中,弓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这才解除。

  “文河大人,一路辛苦了!”那员领头的军官快步迎上来,一边解开了头上的风雪斗篷,文河才认得出他是雷穆总督、三十三步兵师的长官萧邦,一员很年轻的高级军官,他很诚挚地道歉道:“文河大人,刚才很不好意思。这是统领爷定的规矩,凡是有部队接近临时营地一律先戒严防备,待弄清后才能解除戒严。大人,可否让我看一下您的徵召令?”

  “没什么,命令毕竟是命令。”文河听从地拿出了紫川秀命令前来集中的手令。

  萧邦很认真地查看了一下,抬起头笑道:“确实是统领爷的手令,大人您到得真准时,分毫不差——本来就没有信不过文河大人您的道理,不过最近是非常时期,统领爷杀气重得很,我们不敢轻慢啊!”

  文河轻声问:“萧邦,你先到,应该知道点消息了,我们却还被蒙在鼓里。给我透露点吧,到底出什么事了,让我们急如星火地从旦雅赶来瓦林?”

  萧邦一激灵,向文河眨眨眼却不答话。

  文河立即知道自己问的不是时候:自己部下的骑兵一个个都在竖着耳朵偷听呢!

  营地的值勤军官出来把队伍带进去扎营,大队的骑兵徐步进了营地,萧邦才把文河拉到一边,轻声说:“文河大人啊,马维这小子犯事了!”

  “他干什么了?”

  看看周围没人,萧邦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他企图谋害我们的统领爷,现在统领爷从各处调来兵马正是要剿灭马家呢!”

  文河大为震惊,脱口而出:“马维这小子疯了吗!”要谋害一个封疆实权统领,这是等同谋逆的大罪,而且马维本身还是军官,以下犯上更是罪加一等,足以诛灭马维全族了!

  “可不是吗?”萧邦郁闷地说:“他自个儿发疯不要紧,可把大家都给牵累了!参谋长大人,到时候你可得拉兄弟我一把,不然兄弟我可真的过不了这关口了。”

  “啊,马维自个儿找死关你什么事啊?”

  萧邦苦笑:“参谋长大人,我们是自己人,我也不瞒你了,上次马维给我送了个舞伎和十万银元,那时兄弟手头正紧又色迷心窍,想反正连瓦德大人都收了,我也就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这次看来统领爷要对马家穷追猛打了,听说瓦德大人已被软禁了,就怕连我也在劫难逃啊!万一统领爷认为我是马维的同党或者合谋什么的,我有几个脑袋好砍啊?参谋长,黑旗军上下就你没收过马维的东西,统领爷对你这么倚重,看在多年兄弟情份上,你可得拉兄弟我一把啊!”

  “你啊你啊!”文河又气又急:“我早跟你说过便宜不要乱沾,马维那厮是好相与的吗?我们都是中央军出来的,斯特林大人昔日是怎么教导大伙的,不该拿的不要乱拿!就你不听!现在好了,你这小子就等着跟马维一起挨抄家吧!”

  萧邦无力地分辩道:“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拿,黑旗军几乎所有旗本以上军官都受过马家的好处……当时怎么样也想不到马维会干这种蠢事啊,上次他们见面时候不是谈笑风生来着,关系好得很啊……”

  “闭嘴吧你,蠢货!你可知道统领爷跟马维之间的恩怨?你不要看他俩见面时候客客气气的,实质上统领爷恨不得剥马维的皮当鼓来敲!这还是斯特林大人私下跟我说的……”

  文河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猛然住了嘴。看到萧邦那好奇的眼神,他不耐烦地摆手:“去去去,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知道得越多你越麻烦!现在你还是先想着如何过关吧!”

  萧邦耷拉着脑袋,哭丧着脸哀求道:“文河大人……”

  “知道了,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萧邦,给你个忠告:秀统领爷年轻又和气,看起来好像什么不懂,什么都不在乎,但你千万不要瞧不起他,这是真正的大智若愚!虽然他的名声不如斯特林大人、帝林大人那么响亮,但斯特林大人私下跟我透露过,战场上他唯一恐惧的人就是秀统领,他宁愿与魔神皇为敌也不敢与秀统领对阵——明白这句话的份量了吧?那是紫川家第一名将都不敢对阵的人啊!

  二十岁出头就当上了统领,这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啊!他杀的人比我们见过的人加起来还要多哪——这样的人,你敢当他是无知小儿哄骗,我也算服了你了!“

  想起那次紫川秀发威的情形,文河犹感不寒而栗,他轻声说:“含而不露,峥嵘暗藏,扬眉剑出鞘——萧邦,我们的统领爷不是平常人啊,此人必将立于众人之上的!”

  “文河大人,您说的都太远了,关键是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统领爷并非易欺之辈,瞒是瞒不过的。你老老实实跟他坦白吧,我再帮你求情,实在不行,我求斯特林大人也出面帮你说两句好话,统领爷总要给斯特林大人一点面子的。”

  “啊,要惊动斯特林大人吗,让斯特林大人知道我受贿,我怎么有脸回去见他老人家啊?”

  “若没别的法子,那也只好这样了,现在你保命要紧!”文河瞪了他一眼:“知道没脸回去,你还敢乱收马维钱财!活该你挨抄家!”

  午后,雪下得越发大了。与萧邦分手后,文河卸下风尘仆仆的衣服就赶去报到。他大步走进主帅营中,响亮地喊道:“报告!文河率军奉命赶到,请大人指示!”

  “文河吧?”紫川秀正凝神看着门外飘扬的雪花出神,没望文河:“一路过来辛苦了。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吧。”

  文河这才发现帐篷里坐满了人,一屋子的银肩章个挨个地坐在小板凳上:特里西亚总督赛诺斯、雷亚总督萨科、雷穆总督萧邦、布伦总督可亚、第三十一骑兵师师团长欧阳敬、第三十二骑兵师团长德龙。

  “文河、欧阳、德龙你们三个刚到,可能还未必清楚,但其他人应该已经知道了,在十二月二十四日深夜,马维勾结倭寇悍然发动兵变,企图谋害本官。在友邦林氏保卫厅的支援下,马维勾结倭寇的叛乱已被击破,当场斩倭寇首级四百,另击溃参与叛乱的马维叛军两千五百多人,但马维本人逃脱了。”

  紫川秀缓缓地说,平淡的语气与惊心动魄的内容根本不相符。他面带倦容,十分俊秀的瓜子脸泛着苍白,眼眶微微发红,目光游离不定地扫视着帐篷中的人。

  高级军官们直勾勾地望向前方,没有人敢出声,屋子里静得像是空无一人。

  “各位长官,这件事,你们看怎么办?”

  大家心里嘀咕:军队围住马家了才问我们该怎么办,这不是明摆着逼我们表态吗?沉寂片刻后,在座职位最高的文河第一个站起来高声说:“马维身为家族军官居然私下勾结倭寇、发动兵变以下弑上,此等罪行闻所未闻!他是自雷洪以来的最大败类,罪行令人发指!下官建议大人务必要穷追猛打,将马维与及其同党一网打尽,明正典刑!”

  紫川秀微微点头嘉许,于是大家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大人,下官早就看出马维这小子心数不正了,古人云,瞳不正则心不正,马维的眼神充满了邪恶!”

  “下官护卫不周让大人受惊了,实是吾辈失职!但幸好大人神武,孤身一人面对数千叛军毫无惧色,谈笑间,叛军灰飞烟灭,实为古往今来罕见的名将啊!”

  “大人,下官请求马上抄没马家的财产,用来补偿大人的精神损失!”

  “请大人立即下令吧,我马上带队杀人瓦林城去将马维揪出来,将这狗贼碎尸万段,明正典刑!”

  群情激愤,众军官痛打落水狗,大有当场拔刀杀入瓦林的气概,紫川秀冷眼看着,微摇手,立即所有的喧杂停了下来。

  “各位长官如此识大体,本官深感欣慰。但是大家切不可掉以轻心,瓦林城并非易取,马维眼看事情败露已经龟缩回城,其党羽封锁城门抗我大军,或许城中也有受蒙蔽的平民伙同抵抗我讨逆大军。马维一党挟持了众多平民在城中,使我军投鼠忌器,不敢放手攻城,杀戮过多恐有失家族仁爱之德。诸位长官有何高见?”

  还是文河第一个站起来说:“大人,下官认为您的顾虑很对。第三十五师和瓦林城居民虽受马维蒙蔽,但毕竟还是家族的子民。古人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依下官愚见,我们大军只需围而不打,日夜向城头喊话,配合我军强大的军势,相信那些乌合之众很快就会自行崩溃瓦解,不需劳动我军刀兵。”

  紫川秀不置可否,若是一般情况下,文河的建议确实可行,但马维并非一般的叛党,紫川秀担心拖延会给马氏家族在帝都活动周旋的时间。若是拖到总长一纸撤军令过来,自己的立场会很尴尬的。

  紫川秀感觉进退维谷,他有把握拿下瓦林城,但拿下以后怎么办?军队将领不得干预民政,自己只能对叛乱的部队采取行动,却不能对马氏黑帮动手,因为那已经超出镇压兵变的范畴了。

  叛军只是马家势力中很小的一部份,即使镇压了叛车部队杀下马维,对马家的势力却无大的损害。

  当然,若是紫川秀一意孤行也无人能阻拦他,但是这样越权干预民政,紫川参星和元老们事后怎么可能放过自己?

  众位军官不知统领在苦恼什么,也无人敢出声。

  这时,普欣轻轻敲响了营帐门口,“统领大人,军法处的波金红衣旗本求见。”

  紫川秀精神一振:“请他进来吧。”

  身着黑色制服的波金红衣旗本大步走了进来,看到营帐中聚集了这么多的高级军官,红衣旗本微微一怔,随即向紫川秀敬礼:“统领大人,下官收到了来自帝都监察厅的急件,帝都总监察厅有急事需要西南黑旗军协助。这里是正式公函。”

  紫川秀一愣,自己正忙得不亦乐乎呢,总监察厅又要自己协助?帝林打的什么主意?

  他不出声地接过密封的公函,撕开,帝林清秀纤细犹如女子的笔迹跃然入目:总监察厅至黑旗军司令长官紫川秀大人鉴下:我监察厅得到确凿线索,原西北边防军区长官云山河于七七一年二月二十一日神秘死亡一案(代号密A—8号特大案)定性为谋杀。根据重案追溯原则,我监察厅已于七八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重新立案调查,经查,原加南行省人士马乐群(已故)有重大作案嫌疑,其后人现移居西南瓦林行省瓦林市。

  依据《执法条例》第三十五条第一款之规定,监察厅现全权委托黑旗军协助对马乐群(已故)其家属、族人、雇员及其他一切相关人员采取调查,视情况可采取一切必要之强制措施。

  总监察长帝林帝国历七八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短短百来字的公函,紫川秀足足看了五分钟才放下来,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不得不佩服帝林的思虑周密和用心良苦,万里外的他,及时给自己送来了最需要的援手。

  军队没有地方执法权,但监察厅却是有刑案追查权的,无论案件涉及到军队还是地方,监察厅都有权调查。

  马乐群是马维和马钦两兄弟的父亲,现在帝林翻起云山河统领的遇刺案,为追查一桩高级将领的遇刺案,监察厅委托军队参与调查,这完全合法合理。

  帝林的这道命令全然无懈可击,进可攻,退可守,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有了这道命令,紫川秀就能完全合法地对马氏家族所有成员“视情况采取一切必要之强制措施”。

  拿着一纸轻飘飘的公文,紫川秀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心情复杂。

  帝林虽已与自己决裂了,但在自己遇到危难时,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伸出了援手。也许,在帝林心中,自己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弟啊!

  他合上了公文,对着波金红衣旗本说:“协助请求本官已经收到了,为了追查案件真凶,黑旗军愿意尽全力提供协助!”

  波金说:“那实在太好了,下官谨代表监察厅感谢大人的支持!”

  当着众将官,两人一本正经地对答着,心照不宣:其实感谢者和被感谢者应该倒过来才对。

  “大人,”告辞前,波金红衣旗本彷佛漫不经心地说:“您最近可有回帝都的打算?”

  “嗯?”紫川秀瞟了他一眼:“是有这个打算,如何?”

  “如果大人您近期有事回帝都的话,下官就要建议大人推迟行程了。昨晚下官接到飞鸽传书,最近帝都周边时疫流行,经与统领处协商,宪兵部队已在帝都各城门布防,尤其对从西南来的行人加以严密盘查,防止那些可能携带危害安全之行人进入帝都——我建议大人您还是不要忙着回帝都,抓紧把手头的事忙完了再说。”

  “可能携带危害安全之行人?”紫川秀笑笑:“帝林最近长学问了啊,居然学会咬文嚼字了。”

  他大笑,帝林的意图非常明显,要把马家的信使拦截在帝都以外,拖延时间给紫川秀放手大干,那句“抓紧把手头的事忙完”更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了,他和林睿刚好不谋而合。

  波金不出声地笑笑,温文尔雅地说:“另外还有件不幸的意外。十二月二十八日早上,也就是大前天,我们尊敬的元老会首席、马钦伯爵于出席元老会议途中不幸遭劫匪袭击,马钦元老大人当即遇害,随行护卫十六死九伤。”

  紫川秀眼睛二兄:“马钦死了?”

  “正是,参星总长殿下已严厉责成监察厅调查,我们正在努力追查中。”

  紫川秀笑笑:“但人力有时而穷,万一抓不到的话……”

  波金叹口气:“那有什么办法呢?只好怨马钦首席命苦吧!”

  紫川秀微笑不语,心下惊骇:帝林果然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动作快得迅若雷霆,只怕马钦死时马维造反的消息还没到帝都呢!这是一场生死厮杀,这次自己若不能彻底将马家铲除,不但自己要倒霉,就连林睿、帝林这些支持自己的人也要跟着遭受马家的报复。

  说完要说的话,波金很干脆地告辞走人,紫川秀浅浅喝口茶,感叹道:“现在的社会治安真是乱啊,连元老都被打劫,无法无天了呢!”

  军官们面色发白:这边兵临城下,马维已是瓮中之鳖,那边马钦就挨了刺杀。

  相隔数千里,但两边下手几乎在同时。马钦一死,马家连报复的希望都没有了。计划周密,反应迅速,动作狠辣——这根本不像临时应变的行动,更像是策划周全针对马家的阴谋,甚至有军官猜测紫川秀身后肯定隐藏了更大的有力人物,所以他才敢如此大胆,全无顾忌。

  马家经营西南数十年,关系网根深蒂固,在座的军官哪个没有受过他们的好处?军官们目光闪烁,背后汗水直流,却有谁敢多嘴?

  “大家不必担心。”猜出了军官们的心理,紫川秀平静地说:“马维犯的是谋逆弑上的大罪,等同于叛逆,但投降有改过之心的,我不加追究,家族以宽大为本,诸位也一样。往日大家都收了马维和马家的不少好处,那时候马维反迹不露,各位被他蒙蔽了,无论收受多少,只要向我坦白了,我不加追究,但从今后大家再有敢与马家残余勾结的,那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众军官们如临大赦,众口一声赞颂秀川统领大人宽宏大量,行事仁厚。

  就在这个时候,普欣旗本轻手轻脚地进来,悄声在紫川秀耳边说:“大人,波金阁下出去时候交给我一封信,说是宁殿下拜托监察厅的飞鸽一起传送过来的。他不好当面交给您,委托我转交。”

  众人清楚地看到,笑容在紫川秀面上凝结了。他不出声地伸手接过了信,拆开信封,紫川宁娟秀的字迹跃然入目:

  秀川统领鉴下亲启:统领此去旦雅,本殿不曾送行,甚憾。然期望者无非以君雄才,振我西南军威,复见忠烈先贤方劲时盛势,以保家国。却不料阁下初到西南便大动干戈,以镇侯之威欺压地方良善子民,闻阁下已下令诛杀马氏满门。君为何行如此血腥暴戾之事?本殿甚为不解。

  君所谓反叛首领马维,其人秉性温和,谨慎有礼,为人宽厚大度,行事慷慨有节,帝都人士皆多好评,称其有君子之风。谓其谋逆弑上,本殿实不敢信。是真逆,抑或阁下介意昔日之事,藉口逆反而诛人满门?马氏一族若有反意,为何长久不显却偏在君上任不足一月即反?阁下器量非浅,为何如此公器私用,甚负本殿之意!

  望君悬崖勒马,切不可一错再错,务必保证马维阁下安全,将其安全押送帝都。是非曲直,家族自有判断,刀剑能堵悠悠人口,难服人心。

  紫川宁

  紫川秀咬着牙齿,拚命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紫川宁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口断定是自己因为嫉妒而公报私仇,赞誉马维是个秉性温和的君子,还要求自己保住马维的命。

  他只觉太阳穴处血管砰砰直跳,眼前气得发黑:若不是林睿仗义帮忙,自己的小命险些就丧在那个“温和君子”手上了!他想大吼一声把信撕掉:“男人的事,女人懂个屁啊!”

  但他还是控制了自己,安详地折好信件放回信封,甚至露出了笑容,仿佛刚接到了一个再好不过的消息。面对部下好奇的目光,他微笑说:“宁殿下很支持我们的行动。”

  他满面春风地说:“宁小姐鼓励我们,定要穷追猛打,要早日把马维那厮抓获,明正典刑!现在,诸路部队已经来齐了,军法处的宪兵部队也在赶来的途中。今晚七点,无论宪兵部队是否能到达,我们都连夜攻城!”

  紫川秀露齿一笑,笑中透着残酷:“宁殿下说没见过活生生的叛党,我们当臣子的可得给她凑凑趣!传令下去,进城之后,各搜捕部队务必要生擒马维这厮,我们可得让宁殿下开开眼界,瞧瞧什么是好人!”

  寂静的雪夜,雪花漫天呼啸,从城市的各个门口,成千上万的军队开进,马蹄响彻瓦林城的大街小巷,所有的街道都被封锁了,若不是街道上来回走动的军人,整个瓦林简直是一座死城。

  雪光照耀着军人肩头闪烁的徽章,军靴踏在薄薄的雪地上,振荡着瓦林的青石板路面,发出有节奏的沉闷回响。

  瓦林的居民恐惧地躲在家里,心惊胆跳地从门缝里偷看着骑兵明晃晃的马刀。

  城门的守备队已经投降了,但仍有部份死忠于马家的士兵不肯放下武器,他们占据了马家的府邸和周边的几条街道,用沙包堆起了街垒与镇压军对峙。

  为了尽量减少伤亡,紫川秀下令采用攻心策略,街头巷尾飘洒着标语和传单,顺风飘到了叛军的街垒后边,在街道上方高高悬挂着紫川家的鹰旗和显眼的标语:“赦令已下,勿抗军旗!”

  响亮的喊话声回荡在寂静城市的上空,“三一十五师的士兵们,你们真心实意地相信自己的长官,相信他的命令是正义的。但现在,家族命令你们放弃抵抗,如果继续顽抗,你们就成为叛国的逆贼。你们曾相信自己做的是对的,现在,你们既然知道错了,就不要背叛家族成为国贼遗臭万年。回头是岸,为时不晚,你们过去犯下的罪行都会得到赦免,你们的父母兄弟,你们的亲人朋友们都在真诚地希望你们回头。马维已无逃生的可能,你们却有选择的机会!勿要抵抗,反正无罪,立功有赏!”

  在强大的宣传攻势下,叛军部队如同烈日下的雪花一般迅速消融、削弱,不断有人离开阵地散去,乎叛部队迅速拆除街垒,大队人马涌入控制瓦林的大街小道,城市的各处传来交战的声音,忠于马氏家族的死党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紫川秀亲自率领部队长驱直入,直冲马家的大本营。

  马维的府邸位于瓦林市的中心地段,是座雄伟的红色建筑,青色铁门紧锁。

  军队在外面喊话了几次,铁门始终紧锁不开。

  于是立即调来了冲城车撞门,在连续不断的轰击声中,只听得一声巨响,整扇门连同一片墙壁都被撞开了。

  紧接着,大群士兵如狼似虎地街进府邸里,将马府上下人等通通赶小鸡似的赶到了前院聚集,女人和孩子吓得脸都白了:从来只有马家欺凌别人的份,他们何曾受过这种对待?

  院子里哭声震天,女人在尖叫,哭泣,男人在叫骂:“狗官!狗官!”场面混乱,人声鼎沸。

  带队的军官连续喊了几次“安静”,他们反而叫嚷得更大声了。

  一个干瘪的老太婆坐在地上干巴巴地哭嚎着,街着军官张牙舞爪地叫骂道:“狗官!你不得好死!天会收你的!你会被报应的,雷会劈你的!你出门就被车撞死!我诅咒你父母爹娘通通早死!我诅咒你的后代男为盗女为娼!”

  军官被骂得心头怒火顿生,想把她拖起来,几十个婆娘顿时齐声嚎叫:“官兵打人啦!官兵打婆娘啦!”叫得声嘶力竭,口吐白沫,一拥而上,冲着官兵们又撕又抓,因为对方是妇女,士兵们竟然不敢还手,被长长的指甲抓得脸上血淋淋的。

  “住手!肃静!黑旗军统领紫川大人驾到!”

  大门外传来了急速的吆喝呼应声,接着是列队口令,脚步急速纷杂,门口出现了两行灯笼,都是由衣甲鲜明的带刀亲兵们提着,两条笔直的火线沿着大门通道迅速进来,领头的军官大声喝令:“不许乱动,不许喧哗,抗令者立斩!”

  “是!”士兵们齐声答道。

  现场已是一片肃杀森严,从大门到院子的通道上,三十名亲兵手持出鞘的马刀目不转睛兀然挺立,刀光森冷似雪。

  院子内,披甲的士兵列队整齐,通通以手按刀,分两层围住了马家的人等,士兵们冰冷的表情令马家众人不寒而栗。

  被这威严震慑,人群稍稍定了一下,现场安静了。在大批军官的簇拥下,紫川秀跨步迈入。他披着黑色斗篷,斗篷上金黄色的穗带迎风飘舞,神情肃然,冷峻得如传说中的复仇之神。

  军官快步上前禀告:“禀告统领大人,马家府邸中上下人等两百五十三人已全部被众全,听候大人发落!”

  紫川秀点头,冷冷问:“刚才是谁在喧哗?”

  没等军官指认,那老太婆像是被火烫了下屁股似的猛然跳起向紫川秀冲过来,长长的指甲几乎戳到了紫川秀的眼睛,卫兵连忙把她拖开来,她仍在不住地叫骂道:“狗官,你敢抄我们马家,等着瞧,你不得好死!你全家老小通通死绝!”

  紫川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平静地说:“被你咒对了,我的家人早死光了。”

  那老女人一愣,紫川秀使个眼色,卫队长心领神会,像抓小鸡似的提起那个老太婆,手起刀落,短促的惨叫声后是扑哧的低响,鲜血喷湿了老大一片地面,被砍下的脑袋骨碌骨碌滚到了人群中。

  “啊!”女人凄厉的尖叫打破了寂静,男人们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还在痉孪抽搐着的无头躯体,眼睛满是恐惧。

  紫川秀望向人群,慢慢地说:“我不喜欢有人吵闹,你们最好闭嘴。”淡淡的语气,却有着最可怕的威慑力量,此刻的紫川秀一言能决人生死。

  全场静得鸦雀无声,连婴儿都被那恐怖的气氛所震慑不敢哭泣。

  缓缓走过人群,紫川秀一个一个的望过那些人,被他看到的人都露出了恐惧的表情,女人在偷偷哭泣,男人强作镇定却掩饰不住眼里的恐惧。令紫川秀失望的是,他在人群中并没有发现马维的身影。

  “马府中所有人都被集中到这里了吗?”

  带队的军官回答:“大人,我们已经全面搜过了!所有人都被集中到这里?”

  紫川秀一愣,马维去了哪里?他把目光投向人群,出声问:“你们中间谁是头?”

  一个干瘦的老头走出来,尊尊敬敬地给紫川秀鞠躬:“大人,我是马府的管家。大人,马钦老爷是元老会成员,我们马家更是西南望族,您不能这么随便带兵搜查他的府邸,马钦老爷知道了会……”

  “马钦已经死了!”紫川秀冷冷地打断了他。

  管家脸色发白:“老爷……死……死了”像是落水的人看到救生圈忽然变成碎片,他露出了惊骇、绝望的表情,连声音都哆嗦起来。

  闻知噩耗,院子里众人齐齐哀嚎一声,妇女嚎啕大哭。

  紫川秀欣赏着马府众人的惨痛表现,对这些悲恸欲绝的人们,他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

  那个貌似恭敬的老管家,还有那些可怜兮兮的家丁们,可以想见,在普通百姓的面前,他们都会有另一张面孔——就如马维在紫川秀面前和部下、平民面前有截然不同的两张面孔一般。

  他慢条斯理地说:“什么西南望族,国贼而已。不用难过,马钦救不了你们,马维也救不了你们,能救你们的人只有你自己。马维躲在哪里了,说吧!”

  听出紫川秀话中的杀机,那个老管家吓得裤子都湿了,他当场瘫在地上:“大人,马维那晚只是匆匆回来了一次,收拾了财物就急急忙忙走了,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啊!”

  “什么!”

  “大人,我说的是真话啊!”那老头子对着紫川秀磕头如鸡啄米:“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士兵们提了几个马家的人分头讯问,哪怕鞭子将他们抽得嗷嗷直叫了,口供还是一样的:袭击事件当晚,马维匆匆回家一趟然后出了城,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紫川秀懊悔地揉揉额头,他后悔那晚没有坚持追击了。

  望着院子中跪倒一片的马家人众,他杀机顿起,冷冷说:“我说过,能救你们的人只有你们自己。谁知道马维下落,现在还有机会说!”

  没有人回答,只见一片哀求哭喊声。那管家匍匐着爬过来抱着紫川秀大腿:“大人,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啊!饶命啊!”

  紫川秀冷笑:“很好。”他厌恶地一脚把那个老头踢开,转身往门外走。

  文河追上去:“大人,请问马家的人众如何处理?”

  “你打算呢?”

  “我觉得应将他们交给司法机构来处理,用法律来严惩他们。”

  “法律?”紫川秀嘲讽地笑了:“马维在瓦林横行霸道之时,他可顾忌过法律?当马维欺压良善之时,那些了不起的司法机构都睡着了吗?那些多如牛毛的法官、律师和元老,那些繁琐的程序,花言巧语的解说和辩解——在法律这个战场上,军人根本不是马维那种犯罪专家的对手!文河,叛国者如何处置?”

  “杀!”

  “谋逆犯上、勾结外敌谋害上级呢?”

  “诛灭九族!”

  紫川秀盯着文河的眼睛,黝黑的瞳孔无声地散发着冰冷,他轻声问:“那不就行了吗?你还有什么疑问?”

  领悟了紫川秀的意思,文河身上流过一阵寒栗:“大人,我不在乎在战场上杀人,但是……”

  “你错了,文河,这同样是战场,生死攸关的战场。”声音出乎意料地温和,英俊的青年将军露出了疲倦的神色:“马氏家族由黑帮势力崛起,如今已形成了庞大的畸形怪物,常规手段对它是无能为力的。打击黑帮,这本不是军队该承担的职责,但时势却逼迫我们不得不挑起这副担子。十三年前,我的前辈云山河统领就是倒在与马家较量的战场上,这场战争需要前赴后继。军队是国家不至于彻底落入黑暗的最后希望。雷厉风行是我们的信条,杀伐果断是我们的风格,我们不是警察和法官,没时间去搜查证据和翻阅大堆的法律条文。这些人,或许未必都参与了马维的叛逆,或许真有人是无辜的,但我们没时间来甄别了——马家骄横跋扈数十年,也该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到了。文河,你不必担心,这个命令我会亲手签字发布,不会连累你。”

  文河露出了羞愧的表情,等紫川秀签署完了手令,他拿过来毫不犹豫地在紫川秀名字后面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紫川秀愣住了:“你……”

  文河不好意思地说:“大人,您实在让下官无地自容了。如果可以的话、请允许下官与您并肩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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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3:49: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恶人恶报  

    在七八四年初的元老会首次例会上,旦雅行省的元老代表瓦格拉尔第一个向紫川秀发难,他控诉紫川秀借平定马维叛乱的机会,指挥军队在瓦林行省进行了一次灭绝人寰的大屠杀,无辜遇难民众近千人!

  元老详细地描述了屠杀的过程:“军队在黄昏时间入城,骑兵和宪兵部队进驻三十五师师部、总督府、市政厅等要害部门。军队包围了马维的府邸,带走了数百人。与马氏家族有关的所有产业,店铺、住宅、钱庄、工厂通通被军队查封了,士兵们粗暴地将马家的雇员驱赶出来,把能找到的现金和能搬走的财产通通搜刮一空。在此过程中,五百多人因为不眼军队的命令被乱刀砍死。夜幕降临后,宵禁开始了。巡逻的军队星罗棋布,任何不肯停步接受搜身检查的人都被射杀,天亮以后,白雪皑皑的街道上到处是中箭而亡的尸体。

  “疯狂的逮捕行动持续了整整一晚?军队和宪兵挨家挨户地搜索马维的余党和叛军,凡是不能提供身份证明的成年男子通通被抓了起来,劈哩啪啦的踹门声和反抗者被痛揍的惨叫声彻夜不停,有敢反抗的,当场格杀。被带走的人从此杳无音讯,居民恐惧得夜不能眠。屠杀持续了一天一夜,近千人被秘密处决,城边的荒地埋了一层又一层的尸体。”

  在瓦格拉尔元老形容下,紫川秀和他的军队像一头丑陋的野兽,残酷地蹂躏了瓦林这个美好的人间天堂。

  说到悲愤处,瓦格拉尔泣不成声:“军阀暴戾,屠戮平民!正义的元老会一定要为无辜死难的瓦林民众主持公道啊!”

  元老们义愤填膺,群情激昂:“打倒军阀紫川秀!弹劾他!罢免他!抄他的家!把他充军流放!”

  当时紫川秀不在帝都没能出席元老会,但总监察长帝林却是专门去旁听了这天的会议。

  等元老们争先恐后地发言声讨紫川秀后,修罗王只冷冷一笑:“一百只老鼠咬不了一头猫!紫川秀不是你们对付得了的人物,想活得长久点,最好知道点分寸!”

  他扬长而去,会场寂静无声片刻,怒吼声四起,端庄稳重的元老们被激怒得嗷嗷直叫。

  当天,元老会以前所未有的高效率通过了彻底调查瓦林屠杀案决议。

  瓦格拉尔元老自称目睹了瓦林事件的全过程,但不知是故意还疏忽,他演讲中没有提到,当马府被抄家的时候,瓦林城一片欢腾,鞭炮声响彻全城,大街小巷挤满了兴奋的庆祝人群,城市彻夜***通明。

  当然,他也忘记说了,当那些马家的残余党羽被大批处决的那天,民众奔走相告欢呼如雷,家家户户摆出了香案和水果犒劳军队,教堂里特意为紫川秀祈祷做弥撒,钟声响彻全城。

  他当然更不会告诉世人,当紫川秀离开瓦林的时候,数十万居民自发地走上街头挽留,数以千计的横幅挂满了街头:“不畏强权,功名千秋!”

  “刚正不阿,造福万民!”

  “铲奸除恶,万民景仰!”

  “统领走好!”

  瓦林事件是紫川家政权与贵族势力斗争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得到消息后。总长府与元老会紧急联袂派遣哥珊星夜兼程赶往瓦林。受总长府和元老会的双重命令——尽管出发点不同,但双方都命令紫川秀立即停止对马氏家族的追杀。

  紫川秀在瓦林城门迎接钦差大臣哥珊的到来。见面第一句话。哥珊说:“紫川秀统领,受殿下和元老会委托。我命令你立即停止对马氏家族的军事行动!”

  “马氏家族?”紫川秀迷惘地仰着头,彷佛在数千年的历史记忆深处寻找着答案。

  哥珊不得不提醒他:“就是马维和他的家族!”

  “哦,钦差您说的是那个啊。不过您来得太迟了,已经没有什么马氏家族了。”

  望着瓦林市中心的烧成焦上的废墟,哥珊目瞪口呆,她转过头逼视着紫川秀:“人呢?”

  “埋了。钦差大人需要我挖出来给您过目吗?”

  紫川秀手段之狠、动作之快让哥珊大为震惊,她这才意识到,那个曾为自己部下、看似柔弱的纨裤少爷竟也有如此雷霆霹雳的一面,在需要的时候,他也是能杀伐果断的。

  凝视着紫川秀,她缓缓说:“紫川统领,也许我没资格教导您,但擅兵者终将死于兵,这句话希望您能记住了。”

  “阁下金玉良言,下官铭记在心。”紫川秀淡淡说:“但一路哭不如一家哭,杀他们,我问心无愧。”

  短短几天,在西南经营了数十年的马家全军覆没,马家在瓦林和西南诸省的所有财产都被抄没。

  与此同时,在林家境内,由河丘长老林睿主持的同样行动也在进行。马家名下所有银行、工厂、农庄和土地通通被林家徵收。

  而在帝都,总监察厅认定马钦元老之死是因为“内讧”,帝林以追捕凶手的名义将马家的手下大批大批地逮捕,而马家在帝都的产业都在追捕过程中失火被烧成了一片白地。

  当紫川秀对马氏家族痛下杀手的同时,马家的反击也开始了。

  当紫川秀经过时候,有人从屋顶用轻型连环弩朝他射击,幸好紫川秀动作敏捷躲过了;勤杂兵在帮紫川秀整理床铺时候被暗藏在床垫里的刀片划破了手,不到两分钟时间,他浑身肿胀紫黑地断了气;给紫川秀送上的饭菜也被下了毒,当宪兵追查的时候,他们在水缸里找到了厨师的尸体。

  紫川秀立即把身边的警卫全部换成了来自远东的秀字营兵,他也针锋相对地开始了反击,更多的军队和宪兵被投入搜捕马维。

  边境上布置了大量军警盘查过往人等,防止马维窜逃出境,整个西南地区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附有马维照片的悬赏缉拿告示贴满了每一面墙、每一棵树。

  黑旗军司令部通告西南全体国民:“无论官兵平民,凡能举报马维确切线索的,赏银币五万;若能击杀马维本人提头来领赏的,赏银币二十万;若能生擒马维本人献上的,赏金五十万!”

  紫川秀出手大方,反正那也不是他的钱,抄马维家他搜刮的财富堆积如山,他大笔一挥:“没收,全部上缴国库!”国库在哪里,国库就在统领老人家的后裤袋里。

  瓦林事件中,紫川秀到底搜刮了多少钱财,无人能知,但根据参与人林睿的估计,马氏家族积攒七十年的财富,财产至少有三亿。

  事件过后,西南就连童谣都在唱:“倒了一个马维,肥了一个紫川……”

  西南民众久被马氏家族荼毒,现在到任新统领以霹雳手段突然铲除了马家,紫川秀在民众中的声望陡然攀升,由民众自发送到黑旗军司令部的感谢信、护民匾、锦旗、谢礼足可以把紫川秀活埋。

  光凭消灭马家这桩功绩,人们就把紫川秀以前不得人心的举动,比如封锁边境制造贸易障碍啊、索贿受贿啊通通忘记了。

  西南地方商贸发达,民风开通,这里的老百姓素来有着讲究实际的商人风格,他们宁可要一个能干的贪官也不愿要一个清廉但却呆板的清官。

  只要官员肯干点好事,老百姓对他们个人道德品质方面的要求是非常宽容的,在这里,官员为个人谋取好处被视为完全可以理解的:“没啥,统领也要吃饭的嘛!”

  民间,紫川秀的风评好得不得了,老百姓开初文绉绉地称他为“仁义统领”,后来军队里的称呼流传出来,民间也都跟着学,老百姓称紫川秀为“统领爷”而不称姓氏,既尊敬又亲切。

  历来有不得人望的贪官,也有万众景仰的清官,但是又发财又得拥护的官员却只有一个,那就是黑旗军的第十八任统领紫川秀大人!他同时创造了贪污数额最高和民心拥护指数最高两个纪录,而这两个纪录直到两百年后都无人能破,更不要说同时达到了。

  仰望着紫川秀的光辉业绩,后代的官员们绝望得要死!

  哥珊到瓦林只停留了两天,她看了看,很快就走了。

  紫川秀很感诧异:“幕僚长大人您不是本命来查办此案的钦差大臣吗?”

  “统领,您弄错了。”哥珊冷冷道:“我的任务是来传达殿下和元老会的意旨,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我当然要回去覆命。”

  “殿下到底是什么意思?”

  哥珊没有回答。直到告别临上马车时,她才说:“秀川统领,您多保重啊!”

  紫川秀立即明白了,哥珊在委婉地提醒自己,帝都的形势对自己很不利。

  送走了哥珊,紫川秀更加狂热地投入到消灭马家的斗争中,大规模的扫荡暂告一段落,已到了深挖潜伏余党的阶段。

  要将黑帮份子从无辜的平民中甄别出来,这本来是项非常艰难的工作,但紫川秀却进行得毫不费力——被马氏家族欺压已久的瓦林民众发动起来了,在军队的支持下,他们不再恐惧黑帮的淫威,大量的线索和申诉材料潮水般涌到镇压军指挥部来。

  有了老百姓的支持,黑帮份子无处藏身,无论他们躲藏得多么隐蔽都会被人举报和揭发,军队捉他们毫不费力。

  昔日气焰嚣张的黑帮份子已成了过街老鼠,再没有人害怕他们,只要一露头,不必军队抓捕,昔日被欺压过的街坊邻里就一拥而上痛揍他们:“为我被欺辱的女儿报仇!”

  “把我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吐出来!”

  “我为父亲报仇雪恨,讨还血债!”

  那些作恶多端的黑帮份子被打得嗷嗷直叫,大叫:“军队快来抓我啊!宪兵过来啊!我是黑帮,我投降了啊——”

  黑帮份子害怕老百姓甚于害怕军队,军队虽然冷酷,但只要投降再加点花言巧语,说不定还有活命机会的,但老百姓却是没办法欺骗的,自己做的每一桩罪恶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让他们抓到了就是新帐老帐一起算。

  那些久被欺压的良善人一旦有报复机会,他们想出的折磨法子就特别毒,特别狠。

  紫川秀巡查街道时,一路上碰到多起民众自发地把黑帮份子捆起来活活烧死的场面,场面惨不忍睹,惨叫声不绝于耳。

  他震惊:“怎么能这样对待人?”

  民众的回答是:“大人,这些不是人,是畜牲来着!您就当是烧畜牲好了!”

  除了烧死以外,老百姓还想出了很多恶毒的法子,比如说把黑帮份子捆在麻袋里活埋、装在猪笼里淹死、钉在十字架上吊死等等等等。

  最后紫川秀不得不下命令,禁止民间的酷刑泛滥,“要以人道、体面的方法对待罪犯”。

  命令发下去了,但似乎收效不大,对马氏黑帮,民众恨得实在太深了,若论起斗争的积极和坚决,连紫川秀都比不上他们,任什么都阻止不了他们复仇的怒火。

  紫川秀充份地利用了民众的热情。在对马氏黑帮的审判清算中,军队邀请了大量的民众来旁听和担任陪审员。

  黑帮份子想装扮无辜欺骗外地来的军官是有可能的,但想欺骗那些本地上生土长的老百姓,那根本办不到。

  这样审讯得出的结果往往是最真实可靠的,广大人民是最权威的法官和证人。

  斗争进行得如火如茶,在那些日子里,指挥部的***常常是彻夜不灭的,紫川秀忙得每天只能睡上两三个钟头——不是说没有优秀的部下为他分担,只是制订下一步追捕计划、部署重点搜查地区、搜集证据、审讯犯人、甄别,各项工作都是向紫川秀一人负责。

  瓦林的各个监狱里人满为患,杀或者赦免,现在紫川秀的一言断人生死,若是判断错误就可能放纵了一个作恶多端的马家死党或者枉杀了一个清白的平民,这个责任实在太过重大,紫川秀不敢将这个重任交给别人,必须事必躬亲。

  那晚马维逃跑得太过匆忙,很多有价值的资料和帐本他都遗漏了,这给追捕和审判留下了很有力的线索和证据。

  比如马氏家族的成员名单,马维只销毁了那本正式的名册,却把在帐房的工资发放记录给遗漏了。

  另外,在马维房间的暗柜里搜到了一本秘密纪录,上面记载着马氏家族所收买的地方和军队上的官员,紫川秀粗粗翻看了一下:“徐勇华,旦雅行省省长,第一次十五万银币,每月二万银币。”

  “瓦格拉尔,旦雅行省元老,第一次三十万银币,每月十万银币。”

  “萧邦,雷穆行省总督,一次十万银币,歌伎一个。”

  “瓦德,黑旗军副总参谋长,一次五十万银币,歌伎三个,每月十万银币。”

  令紫川秀啼笑皆非的是,他甚至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紫川秀,远东统领,美女两个,二百万银币。(后改任黑旗军统领,所送钱财、美女均被退回,此人危险!”再看下去,紫川秀很快笑不出来了,名单上所列官员等级越来越高,范围也从西南扩展到了帝都,很多熟人出现在了名单上:“明辉,西北边防军区统领,一次二百万银币,每月十万银币。”

  “皮古,禁卫军统领,一次一百万银币,每月十万银币。”

  “萧干,元老会首席兼本届议长,一百万银币。”

  “方劲,西南黑旗军统领,二百万银币(短命的家伙,我们白白损失了两百万!”紫川秀合上了本子,只觉得头晕目眩。

  记录上人数之多、范围之广、等级之高当真是触目惊心,马家真是个怪物,他们的爪牙遍布军政各界,难怪当年以云山河统领之智勇也斗他们不过。

  他立即做出决定:这个纪录绝不可追究,这已经不是一个黑旗军统领有能力查办的事。若是公开出去,紫川家就要声誉扫地,政府、军队和元老会都将陷入瘫痪。

  考虑了很久,紫川秀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个本子交给帝林,他相信帝林应该比自己更知道如何利用这个本子。

  在紫川秀面前,厚达一尺的帐本高高地垒起,都是从马维家中缴获的,他看得眼睛发疼。

  上面记载着马氏家族的财富来源和清单。不必精通会计的老手,连紫川秀这个外行都看出了,马家的财富与合法收入之间有着巨款的缺口,何况他们还要花费巨大去收买家族军政官员,他们的钱哪里来的呢?

  经审讯马家的党羽和被活抓的倭寇,无数证据都确凿地证明,长久以来,马氏家族一直暗中私通倭寇,为倭寇提供补给和藏身之处,帮助倭寇销赃,而从倭寇掠夺来的财富中分得一杯羹。

  马家七十年来突然暴富崛起,其秘诀就在于此了。而当马维、马钦得势以后,他们已经不满足于仅仅在倭寇的收入中分成了,马维甚至多次带领部下装扮成倭寇掠夺林家沿海城镇。

  看着那一桩桩的记录,紫川秀不由得血脉贲张,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听到要对付马家,林睿显得那么积极,几乎毫不犹豫地出兵出钱——与自己的交情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恐怕更主要是为林家的利益。

  想来林睿也很头疼啊,有马维这么一个恶邻,想剿灭他又顾忌与紫川家的关系,林家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紫川家军队乔装成倭寇打家劫舍,这是军队巨大的丑闻。若事情泄漏出去,势必酿成巨大的政治风波,甚至导致现任总长垮台都是有可能的。

  紫川秀放下帐本,心下已经大定:这下,总长和元老会绝不敢追究的——否则自己就把掌握的资料公开,一拍两散,自己大不了跑回远东,很多人可要倒霉了。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紫川秀掀开帐篷的门帘出去,雪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远处的群山在冬季的雾蔼中若隐若现。

  普欣旗本快步过来:“大人!刚才帝都送来一份紧急密件,您可有兴趣看?”

  紫川秀接过,看着信笺,他的神情越来越严肃起来。他抬起头,轻声说:“把文河叫来。”

  文河和普欣不出声地望着紫川秀,看到军团长的表情如此严肃,他们大气都不敢喘,都猜想是帝都因为马家的事情大发雷霆了。

  “不要怕,斯特林的信是个好消息。”紫川秀轻松地说:“这份命令属机密,只能传达到副统领级别的。”

  普欣知趣地说:“大人,下官暂时告退。”

  “不用,普欣,我信得过你。”紫川秀轻描淡写地说,看到普欣感动的表情,他心里暗暗得意:一毛钱不花,又收买了一次人心。

  “家族和流风家在秘密谈判了,远京的流风森将向我紫川家臣服,他将割让蓝城、习冰等西北六省给我紫川家,岁岁纳贡,条件是我紫川家支持他对付流风清与流风明。如果谈判成功,从此再没有所谓流风家族,剩下的只有紫川家的西部特别行政区,也就是说——”

  紫川秀淡淡说:“我家族将统一大陆。”

  百年战争的胜利来得如此突如其来,足足过了半分钟,两位军官才露出了狂喜的表情,文河不顾礼节地叫道:“大人,真的吗?”

  紫川秀微笑地望着他,文河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质疑长官那是很无礼的举动,他连连道歉。

  紫川秀摆手:“没什么,事情来得很突然,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狂喜过后,普欣很快恢复了冷静,他谨慎地说:“大人,下官怀疑流风森的臣服并非出于真心。他本来是流风家的家主,如何甘心成为我紫川家的附庸?下官怀疑他只是为了赢得时间镇压流风清与流风明,巩固地位之后他还会向我紫川家张牙舞爪的。”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们能想到的问题,帝都自然也会有所准备。除了割地、易帜、进贡外,流风森还得做一件事来证明诚意,做了这件事,他就再无法回头了,唯有一心三思地附庸我紫川家了。”

  “大人,请问是什么条件呢?”

  紫川秀露出了复杂的表情,缓缓说:“他得交出流风霜来。”

  “啊,这个恐怕很不容易吧?流风霜手握重兵,是流风家的头号掌权大将,即使流风森真的有诚意投降,恐怕他也对付不了流风霜吧?”

  “你们都错了。”

  紫川秀望着远处青翠苍茫的群山,良久没有出声。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哀:“大概三天前,流风霜已在靠近瓦林边境的林家地段被林家的边防部队生擒了,林家政府将很快将她移交给我们。”

  “啊,流风霜已经被擒了?那真是太好了!”

  “是啊,那真是太好了……”紫川秀喃喃说,声音中带一丝无奈和凄婉,但文河和普欣都没有注意到。

  他挥手:“你们下去吧。文河,接收流风霜的安全保卫主要由你负责,现在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两位高级军官敬礼离开。紫川秀伫立原地,负手望着远处青翠的山林,茫茫的地干线是伊人最后出现的地方。没有人看到,黑旗军总司令的眼中亮光闪动,神色惆怅。

  事情就是如此奇怪,为搜捕马维,紫川秀和西南军法处已经投入了数万军队和宪兵,民众也被发动起来帮忙搜索,毫不客气地说,瓦林省连每一个蚂蚁洞都被搜过了,每一只蚂蚁都被盘查过身份证了,但搜索却一直没有进展,不要说找到马维,就是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几条。

  当紫川秀都快失去信心时候,突然传来了好消息:监察厅情报处潜伏在倭寇团伙中的一个内线传回消息,马维很有可能就躲藏在瓦林沿海的倭寇中!

  闻知消息,紫川秀立即与林睿联系,林睿非常配合,二话不说就派出了两百条大战船和上千条快速巡逻艇过来,紫川秀带着黑旗军麾下的舰队出海与之会厶口。

  很让紫川秀意外的是,林家舰队的司令官竟然是自己的熟人,林氏少壮派将领林云飞。

  乍一见面,看着制服笔挺、肩膀上星光闪耀的紫川秀,林云飞也是吃惊万分:“你……”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情敌,那个默默无闻的小人物张阿三,他的真实身份竟是紫川家的一方镇侯!

  林睿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吃惊的表情:“秀统领,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我们的东海第一舰队司令,林云飞海军上将。你们都是年轻人,大家多多亲近——不过看样子,你们以前好像见过了吧?”

  “没有!”

  二人异口同声地否认,林云飞一本正经的说:“久闻西南统领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紫川秀满脸假笑:“哪里哪里!云飞阁下,我也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林家的青年彦俊果然不同凡响!”

  两人笑呵呵地握手,十分热情,足足握了五分钟。

  当抽手出来时候,林云飞的脸都白了,紫川秀若无其事,笑吟吟地走开了!

  —走过第一个拐角,他一溜烟地跑起来,跑下船舱大叫:“快拿跌打药酒来!疼死我了!”

  舰队悄无声息地抵达瓦林沿海,包围了倭寇藏身的岛屿。

  眼看紫川与林家联军兵锋强盛,岛上的倭寇慌作一团,他们的信使乘一艘小船过来要求谈判。

  刚一见面,信使拿出一个血淋淋的口袋,操着不熟练的大陆语说:“大人,这就是马维的人头。”

  林睿和紫川秀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经检验,确实是马维的首级,死了多天,已经腐烂发臭了。

  望着那个怒目圆睁的首级,紫川秀茫然若失。

  搜捕工作还没开头就结束了,他原来打算是经历一番苦战,消灭倭寇然后将自己最痛恨的家伙活抓,好好折辱他一顿。

  他连台词都想好了:“马维,你嚣张跋扈,可料到有今日?”或者是大义凛然地:“马维,我代表祖国和人民消灭你!然后低声说:”马维,还记得那次在紫川宁家里的事吗?“

  然后马维露出懊恼沮丧的表情,说不定他还会痛哭流涕地求饶或是扮演宁死不屈的好汉,最后将他在瓦林的闹市中心公开处决,标志紫川家对付地下黑帮的斗争圆满成功。

  但现在,什么也没有,只有一颗发臭的脑袋。发动数万军队耗资巨大的搜捕行动,最后竟是这个结果。

  紫川秀一阵空虚,他懒洋洋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维那晚兵败,大陆虽大,已无他藏身之处了。在紫川秀反击之前,他出海投靠了倭寇,想躲过风头再回来。

  不料那晚倭寇损兵折将惨重,逃回来的残匪把事情添油加醋地一说,说正是因为听信了马维的情报,五百多人才中了林家的埋伏,死伤惨重,我们被马维出卖了!

  大家正恨得咬牙切齿呢,马维却自己带着大包小包送上门来了,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那个信使甚至拿出一张告示来:“紫川大人,您宣告谁能交出马维首级来的,赏金二十万银币——您可是紫川家堂堂一方镇侯,说话可不能不算数啊!”

  这群坏了自己好事的鸟人居然还敢跟自己讨赏?紫川秀只觉恶向胆边生,不怒反笑闷声说:“我们是天朝大国,自然不会对你们这群蛮夷言而无信——来人啊,拿钱赏他!”

  抱着那装满银币的箱子,那倭贼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不用谢!来人啊,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把这个信使放回去,五分钟后我们全军登陆进攻!——信使,你的钱可要拿好了,兵荒马乱的丢了可不好!”

  “啊,不要啊,统领大人,饶命啊,不要啊!我不要钱了,我不要钱了!”

  信使被拖了出去,紫川秀吐出一口闷气,叫人把马维的首级收好,下令:“进攻!斩尽杀绝!不必留活口!”

  此此同时,大船上放下了成千上万的艨艟舰艇,每条小舰上坐满了林家的水兵和紫川家的步兵,进攻的部队潮水般涌向滩头,人头簇拥,兵器如山,喊杀震天,蓝色和黑色的制服一下子就将那白茫茫的沙滩覆盖了。

  战斗不到半天就结束了。消灭了一个多年来骚扰林家沿海的倭寇团伙,林睿心情大好,他笑吟吟地将那箱五十万银币还给紫川秀:“统领大人,我军在扫荡战场时捡到的。”

  当晚两军高层举行众餐联欢庆祝。席上,林云飞凑近紫川秀,很豪迈地说:“秀统领,我敬您一杯!”却轻声说:“你这个混蛋,居然把她丢下一个人逃跑了!我要杀了你!”

  紫川秀不动声色,笑容满面地碰杯:“为友谊,干杯!”美酒下肚,他打了个饱嗝,低声问:“我当时已经尽力了。你有没有办法营救她出来?她被看押在哪里?”

  “我已经不被信任了,他们对我封锁了消息。”

  紫川秀心微微一沉。

  马维死讯传出后,马氏家族正式宣告全军覆没了,西南地区老百姓又兴奋得连放了几天鞭炮。黑旗军的大部队从瓦林行省撤出,对付马家残余的任务交给监察厅了,他们仍在不遗余力地搜捕马家的余党,对这种细微的工作,他们比军队拿手得多。

  紫川秀召见军法处长官波金,为军法处在行动中的大力支持表示感激,并“赞助”军法处一百万银币作经费。

  波金推辞了一阵,最后还是收下了。他客气说实在不敢当,打击罪恶是大家共同的责任。很多话,大家都心照不宣没说出来。

  现在,黑旗军的头等大事就是等着接收流风霜了。文河派人与河丘政权联系了几次,对方都满口答应说:“很快就移交,现在只是有点程序上的小问题。”

  结果这个“很快”却拖延了半个月都没有消息,负责此事的文河急得满头是包,恨不得立即带上一个骑兵师街进河丘把流风霜给抢出来。

  作为统领的紫川秀却悠哉游哉,他安慰文河说:“急不来的,事情是帝都和河丘的上层在操办,我们急也没用。”他知道,林家最终还是要交人的,目前的讨价还价不过想争取利益。

  而且,难得有机会把流风家的灵魂人物捏在手中,他们还想从她身上榨出点有价值的情报,流风霜身值等金,哪怕多留一天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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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3:53: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黑衣明王  

   紫川家高度重视此事,总统领罗明海亲白带着谈判组前来。

  按道理说,这么重大的事件,作为地上和统领处成员的紫川秀没理由布参与的,但紫川秀实在烦罗明海那张好像人人欠他两百银币不肯还的扑克脸。迎接时见了罗明海一面,接风宴摆得就像追悼会。一顿饭吃下来。总统领和黑旗下统领竟然连一句话都没交谈,那压抑的气氛吓得陪同的车官们都要尿裤子了。

  告辞时,紫川秀才说了一句:“总统须大人,黑旗军事务繁忙,下官就不参与谈判了,如果大人有用得到黑旗军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了。”

  罗明海淡淡说:“嗯。”

  反正大家彼此都看不顺眼,紫川秀连表面的敷衍工夫都懒得做了。谈判会议他一次都没参加过,但对于进度他却是了如指掌。因为文河每次参加谈判回来总要先到紫川秀那里汇报进度。

  在谈判开始,林家简直是狮子大张口,什么关税最惠、特定货物全免、贸易补贴、贷款最先,光是那协议文本就有半人那么厚。紫川秀立即猜出林睿打的是什么主意了:这么复杂的条款,罗明海光是理解也要半年,有些条款林家根本就是漫天开价,罗明海就地还镘的话没一年半载别想谈妥。

  这段时间里,估计林家就在那拚命地压榨流风霜、看看能不能搞到点流风家高层的内幕吧。

  车好罗明海也不是很笨,虽然开头被林睿绕迷糊了。但后来他发现这样跟着林家的步子走根本就是在迷宫里兜圈——由无数的政治、军事、经济贸易条扶组成的庞大迷宫,而守卫迷宫的是足足两个中队的谈判律师:一个星期后,他总算弄明门了:这样谈下去一百年内也不会有结果的。

  他起身离开会场,留下一句话:“我们不要了!林家把流风霜慢慢的珍藏吧!”

  林家连忙央人把罗明海又请回了会场。当罗明海再回列会场上时,主动权才总算转到了紫川家这边。

  听到这里,紫川秀咯咯直笑:“罗明海这个蠢货!白白浪费两个星期才摸到窍门,林家扣了流风霜,他们不可能一辈子扣下去,唯一的出路是交给我们紫川家,不然流风家将来报复他们顶不住的。如果我们不肯接收的话,这个烫手的蕃薯林家还得哭着喊着求我们接手呢,这都看不透,罗明海大把岁数活到狗身上了!”

  文河叹服:“大人真是精明过人啊!但您为什么不提醒总统领大人呢?”

  “总统领天赋聪明,胸中早有全盘算计,我这点小见识就不要拿出来献丑了!”

  紫川秀奸笑着说,心中想的却是:“罗明海又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他爹,我干嘛要教他聪明啊?

  拖了一个多月后,估计林家在流风霜那也挤不出什么油水了,于是谈判也结束了,林睿和罗明海都同意,双方将在近期移交流风霜,移交地点就在旦雅行省和河丘的边境上。

  从文河处得到消息,紫川秀当晚就去拜会了罗明海,说:“听说谈判已经圆满结束了,特来向总统领大人道贺!大人您辛苦了!”

  长达三个星期的漫长谈判终于结束了,罗明海的心情很好,居然给紫川秀挤出个笑脸:“那是份内之事,辛苦不敢当。”

  紫川秀微笑道:“林睿是个非常棘手难缠的人物,也得有总统领大人您这样有魄力又能干的大人物亲自出马才行啊,若是换个别的人,谈判怕不是要谈个一年半载的?”

  罗明海居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味道,只当是恭维全盘接收了:“啊,哈哈,哪里哪里!秀川统领,您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

  “听说谈判结柬了,我特来听候大人您教诲,看看有何能为大人您效劳的。”

  “秀川统领,”罗明海不咸不淡地说:“您是总长殿下的爱将,宁殿下的亲密好友,又是总监察长大人的好兄弟——本官哪有什么资格来教诲您啊!”

  这个心胸狭窄的老匹夫!紫川秀笑得极其灿烂:“总统领大人,瞧您说的,对您老人家我可是一直很尊重的啊!您德高望重,我们年轻人不懂事,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您不妨多指点指点。”

  罗明海高深莫测地微笑着,摆出一副老夫胸中自有百万城府的架势来,让紫川秀看得只想呕吐。他连忙转移了话题:“听说谈判已经结束了,林家要移交人过来了吗?”

  “嗯,就这几天的事了。”

  “具体在哪里移交呢?”

  “到时候我自然会通知秀川统领你的。”

  看出罗明海在摆架势卖关子,紫川秀剑眉一扬,作势起身就走。

  罗明海慌了手脚:毕竟这是紫川秀的地头,保卫工作还得依靠黑旗军,若是紫川秀样样不配合他也难办。他连忙说:“移交日期定于二月一日上午七点,地点就在那座边境小屋里。希望秀川统领做好安全保卫方面工作。流风霜有很多忠心的部下,我们要提防他们来劫狱救人。”

  “请大人放心,黑旗军会调一个整编骑兵大队到边境上接应,保证会做到万无一失,但下官担心的是移交之前,从河丘城到边境这段路的安全问题。”

  “我们只负责接收,在林家境内由林家保卫厅负责安全,由保卫厅厅长、三长老之一的林定亲自带队。听说他们那边也出动了大批兵力来押送,还有林氏皇族的三名秘营高手负责贴身防卫,应该不会有问题。他们保证在二月一日早晨七点钟把流风霜带到约定地点。”

  紫川秀听得仔细,暗暗把一些关键的词语丰记在心里:“林定……秘营高手三人……一个师的兵力……七点之前到指定地点……”

  他眉头轻轻一皱,又问:“接收到流风霜以后,要将她押送帝都,需要黑旗军出动多少兵马呢?”

  “不必麻烦了。流风霜到手后,我们将她就地处决,不必押送帝都。”

  “就地处决!”

  犹如一个霹雳突然在耳边炸响,紫川秀猛然被打懵了!他愣了很久,慢慢地说:“总统领大人,您不打算招揽她了吗?这样的人物,若能为我紫川家所用,那对家族的大业将很有好处的。”

  罗明海淡淡说:“流风霜是流风家的头号战犯,杀害我紫川家军人无数,更是出名的死忠于流风家。总长说了,这样的人物是不可能真心归顺我们的,不必多此一举了。如果说能征善战的武将,我们紫川家已经有了斯特林和秀川阁下您了,更没必要从流风家进口。”

  紫川秀心下一沉,最后一丝希望都断绝了,他喃喃说:“那么,她是注定难逃一死了?”

  “可不是吗?”说到这里,就连冷漠的罗明海也罕见地动了些感情:“自古美人如名将,不使人间见白头啊——流风霜,确实可惜了!”

  紫川秀缓缓点头,起身告辞。

  他恍恍惚惚地出去,警卫们想搀扶他上马车,他摆摆手:“你们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警卫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大人,马家余匪未靖,您一个人在街上很不安全的。”

  紫川秀自顾自走开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后的街道上蹒跚,忠于职守的警卫们远远地跟在后面保卫着他。

  寒冬腊月的街道,雪花飞扬。街上路人稀少,行色匆匆,眼前的每一个人影彷佛都隐藏着那个纤影,只要闭上眼睛,面前就会出现一双会说话的眸子温柔地看着他,那些往事点点滴滴地浮上心头。

  在那个温馨的冬季雪夜,黑林小屋中,他们相逢,用彼此的体温温暖彼此,生死相依;在河丘的那个晚上,雪花纷扬,浪迹天涯的男女紧紧拥抱,心心相依。

  天上纷纷扬扬又下起了雪,紫川秀忽然发现,每次和林雨相处都是在雪天,一见到雪,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她,想起了那双彷佛会说话的调皮眼睛,那坚强而孤独的纤细身影。

  雪花依然晶莹,但伊人却将香销玉陨。

  在失去紫川宁以后遇到林雨,这个美丽的女孩以她独有的魅力征服了他,在他最失落的时候遇到她,林雨就像一束明朗的阳光照亮他,他重新感受到了生活的快乐,爱情的温馨,他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一生的真爱,从此有了寄托,却不料被天意再次戏弄。路边的小酒馆传出了优美的歌声,曲调似曾相识。紫川秀忽然记起来了,那正是河丘的那晚,自己和林雨在一起听过的那首歌。

  他停住脚步,细细品味着歌手沧桑而忧郁的声音:“我曾经深爱过一个姑娘,她温柔地依偎在我肩上,那晚屋里洒满了月光,我的心儿轻轻为她绽放。我以为她会一直在我身旁,我以为爱像永远那么长,在一个月光淡淡的晚上,她去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注:摘自水木年华的《清舞飞扬》)

  想起那曾经的欢愉和往事,想起那如星光般亮丽的明眸,听着听着,他脸上湿漉漉的,用手一擦,全是泪水。泪水不等落下,已经在脸颊上凝结成了冰霜,晶莹剔透。

  “林雨,林雨!”他低声喃喃说:“我定要救你脱困!”

  七八四年二月一日,凌晨三点,冬季的浓雾笼罩在婆娑的阔叶林上空,如奶油般的雾气在枝头上萦绕盘旋。

  近郊的公路上,骑兵们排成密集的方阵徐步前进,护住了中间的十几辆马车,密密麻麻的刺枪犹如一片树林平地而起,全副披挂的持枪哨兵和游骑在外围来回巡查,火把将整条大道照得一片通明,锋利的刺枪尖在黑夜中反射着月光,士兵们冷峻的脸透出阴森的杀气,长长一队人马过来,只听得噗噗的低沉马蹄声和盔甲的清脆铿锵响声。

  前方响起了急速的马蹄,一员骑兵在黑暗中浮现,正是先前派出的前哨。他直接奔到队列前一员全身披甲的骑将面前报告:“长老大人,距离边境还有三十里,前路一切正常!”

  “知道了。”那员骑将掀开了头盔的面罩,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国字脸,薄薄的嘴唇紧抿,眼睛微眯着。

  他是林定,林家长老兼任保卫厅厅长,这个职务相当于林氏家族军队的总参谋长。

  众所周知,他与林睿都是林氏家族下任族长的有力竞选者,他们二人关系历来微妙。林家族长林凡指定林定和林睿二人共同负责此次的流风霜事件。

  派了两位长老级重臣来主持这么一件并非十分复杂的任务,河丘高层都在暗中猜测,林凡的用意很有可能是藉机来考查二人的才干,挑选合适的接班人。

  先期与紫川家的谈判由林睿负责,谈判进行得很成功,眼看对手已经先得分了,林定暗地里心急如焚。

  他煞费苦心地布置了最严密的安全措施却没人来劫狱,眼看林睿的成绩众人皆知而自己的辛劳却无人关注,他愤怒得简直想朝全世界发公告:“流风霜在这里啊!想劫狱的赶紧啦!”

  林定从遐想中回过神来,露出个苦笑:劫狱?这么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有谁不识相敢来惹事?要是一路平安到地头,没点成绩出来,自己可要输给林睿了。

  他下令道:“时间还早,不用赶得太急,速度可以放慢点。”命令瞬间传遍了整个队伍。

  在队伍居中的一辆马车里,仰望窗格里的圆月和浮云,流风霜忽然有所感想,轻声吟诵:“生命,不过是死亡候见室的短暂停留,昙花,落叶,恍如过眼烟云。”

  对面坐着的两位秘营高手交换个眼神:流风霜话中已流露死意了。那个中年高手干咳一声:“公主殿下不必想得太坏。您身份高贵,又是当代名将,紫川家怎么舍得害您呢,识时务者为俊杰,连森阁下都降了紫川家,您又何必固执呢?”

  流风霜淡淡一笑,流风森是流风森,自己是自己。无论紫川参星如何爱才,他也不可能让一个不肯臣服的高度危险人物存在吧?

  她点头:“有劳关心了。”

  中年高手欠身回礼:“公主殿下,我们都是本命行事,得罪之处,请多包涵。”

  “我明白。”流风霜望向旁边那个一直没出声的年轻高手,微笑说:“这么多天来,承蒙关照,给你添麻烦了。”

  年轻小伙子顿时红了脸,流风霜的目光透澈柔和,彷佛看穿了他的心灵,他脱口而出:“公主殿下,您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在下愿意效劳。”

  那个中年高手皱起眉头,斥责的话都到嘴边了,却忍住没说。

  流风霜风华绝代,不要说这个未经世事的年青人,就连久经风霜的自己也难免动心。年少谁不曾轻狂?当世英杰命在顷刻,如果力所能及的话,为她完成最后一桩心愿,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叹口气:“公主殿下,若您有什么心愿,如果我们力所能及,一定为您办到。请放心,我们不会向上报告的。”

  流风霜很认真地点头:“二位好意,小女子铭记在心。”

  她秀眉微蹙:“要不要托这个小伙子去向他道声告别呢?给他留下什么话呢,但他是紫川家的军人,这样会不会连累他呢,我心君知,君心我知,有那片刻心意相通便已足够,何必还儿女作态搞什么诀别遗言,徒增伤感呢?让他保留着对林雨的美好回忆,愉快地活下去,这不更好吗?”

  最后,她还是决定放弃了:“谢谢,我纵横十年不败,活过爱过,一生已无憾。”

  两位押送高手目中都流露出同情,大家都知道,流风霜落入紫川家手中,前途凶多吉少。如此美丽的女孩子,彷佛春天的花蕾,尚未盛开便要凋零,实在太可惜了!

  车厢内气氛低沉,反倒是流风霜安慰他们:“不必为我难过,我一生所造杀孽过多,因为我,不知多少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弄兵者终将死于兵,我应有此报。”

  年轻人眼睛红了,掉过头去不忍看那张美丽而苍白的脸。

  在有节奏的轻微晃动中,马车干稳地前进,马蹄踩在黄土路上的密集蹄声不绝于耳,流风霜在静静地出神。

  突然,车子一震,猛然停住了,三人都猛然坐直了身子,外面脚步纷杂,声音中透出惊惶。

  车厢中三人面面相觑,脑子想着同一个念头:“莫非有人劫狱?”

  “怎么回事?”林定厉声喝道。

  前哨军官惊惶地跑过来:“长老,前面有人挡住了道!”

  “有人挡道?”林定喜出望外,脱口而出:“太好了!敌人有多少?”

  “太好了?”那军官一愣:“长老,他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人?”林定也愣住了,骂道:“流风家净出疯子!”孤身一个人居然也敢跑来劫狱,这样疯狂的事也只有流风霜部下的狂人才干得出来。

  林定挥挥手:“算了,你们把他赶走算了。”

  他转身欲行,那军官在背后叫道:“长老,那个人非同一般啊!他……”

  “思,非同一般?”林定转过身来,嘲弄地望着部下:“他是长了三只眼睛还是四条腿?”

  “这个……这个……”那军官支支吾吾地不知在说什么。

  林定看出有点不对了,厉声说:“难道有什么困难吗?你们前哨队连驱赶一个人都感到困难吗?”

  “但是……这个……”那军官支吾半天,终于说了实话:“我们赶不走啊!”

  他哭丧着脸说:“那个人厉害得很,前哨队全被放倒了!”

  一个军官带十五名士兵为一个前哨,现在居然被一个人打倒了?林定一惊:“你们十几个打不过一个人?”

  “下官无能,实在惭愧,只求大人派一个中队增援,这次一定把他赶走!”

  “先不要急。”林定沉声问:“那人,他有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他没说自己身份,不过要求我们现场负责的最高指挥官过去见他。”

  “要我去见他?”林定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他用什么兵器打倒你们的?不要遮掩,说实话!”

  军官羞愧地说:“大人,他挎着把剑,但剑没出鞘,完全是赤手空拳把我们打倒的。”

  “赤手空拳打倒了一个前哨小队?”林定瞳孔猛然缩小了:“你可瞧见他的模样?”

  “他身材高瘦,披着黑色斗篷,头戴斗笠遮住面目,腰挎黑色长剑——”

  “而且斗篷和剑鞘上还有金瑾花的标志,可是?”

  那军官惊讶地抬起了头:“长老,你怎么知道的?”

  林定面色凝重,低声问:“他是如何出手的,你看清楚了吗?”

  那军官羞愧得想死:“对不起,大人,他出手太快,晚上又黑,我们都没看清。”

  林定心脏忐忑地一跳:身材高瘦,武艺高强,使剑,不让人见识真面目,金瑾花标志的衣物和武器,一个孤独的轮廓已经凸现出来了?传说中的最强高手出现脑中。

  是不是他?他已与林家失去联系五十多年了,如今突然出现,为什么呢?

  林定拧着眉头苦苦思索一阵,最后下令:“所有人在原地等侯,我就回来。”

  在众人的注目下,他翻身上马,扬鞭朝前路赶去。

  赶了约二十分钟路,前方出现几根燃烧的火把,是先前被赶跑的前哨丢下的。

  林定放慢马速,警惕地环视左右。藉着火把的光亮,他发现了那个神秘黑衣人。

  他根本没有隐藏自己,就坐在路碑上,腰杆挺直得犹如一根长枪,双手安静地摆在膝上。正如军官描述的那样,他黑斗篷、黑斗笠,斗篷上面清晰的金瑾花标志在若隐若现的火光中闪亮着,浓稠的雾气萦绕在他的身周,削瘦的身形透出落寞的味道。

  看着他,林定手心渗出汗水。眼前的人虽一动不动,但身影似近却远,自己无法掌握他的方位,这实在是种很玄妙的感觉,空间彷佛在他身周扭曲了。

  这条大道在密林旁边,晚上最多虫呜鸟啼,但现在,林子沉寂得死去了一般,空气浓稠如水,沉寂,压抑,无形的压力逼迫得林定呼吸不畅,心脏怦怦直跳。

  “喝!”林定一声暴喝,犹如万籁静寂中突然响起了霹雳,无数的惊鸟从林中飞起,藉着这一喝之威,他翻身下马,喝道:“你是何人,敢阻我大军去路?”

  神秘人动也不动,连那垂下的斗篷皱褶都没有一丝波动。

  林定挥手拔刀,噌的一声脆响,军刀在黑暗中划出道凌厉的白光,一闪而逝。

  他单手乎举军刀,刀锋遥指对方,身形不动如山,气势如岳沉渊:“请阁下报上姓名!”

  这一手是林家的嫡传武艺拔刀式,林定使得极漂亮,却不料那神秘人根本没反应,他仰头凝视着星空,深情得如凝视着自己长久末见的恋人,对近在咫尺随时可能斩下的利刀根本是视而不见!

  这人若不是疯子,便是个绝顶的高手!

  林定越想越是心虚,赶紧报上了自家姓名:“在下林定,林氏血脉嫡传子弟!阁下再不让路,我就不客气了!”他特意强调自己是林家的血脉嫡传,如果对方真是“他”的话,看在林家份上,想来不会下重手杀了自己吧?

  他潜运内力,鼓足气势,大喝一声:“见招!”作势欲街,对方突然转头迅捷地看了他一眼,林定顿时如坠冰窟,斗志全消:在那短暂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冲天剑气,再清晰不过的杀意!

  如果自己冲过去,他真的会杀了自己的!

  想到传说中“他”的喜怒无常,林定汗湿重衣,他低声问:“阁下到底何人?敬请示下。”

  寒夜的风吹过,一丝细微得几乎不可听闻的长长叹息声从风中传来。

  “林家子弟啊,你应该知道我是谁的!”

  也不见那人如何动作,忽然已到林定面前,长剑轻飘飘向前挥出,林定立即向后一跳,拔刀格挡。叮的一声响,刀剑相交火花飞溅,他喉头一凉,对方长剑竟顶住了自己喉咙!

  他的剑路自己明明看得清楚了,而且也挡住了他的剑,他剑式一变,却像是空气中突然生出第二把剑,突然抵住了自己喉咙——太诡异了,这是什么剑法?

  火光电闪间,林定惊叫出声:“幻影剑!传说中的幻影剑!”

  “波纹功”,天下第一奇功绝技,光明皇朝的镇国神功,七百多年来,这项辉煌的武艺总是与那个昙花一现的强盛帝国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充满了神秘的皇权色彩。

  只有林氏的子弟才知道,其实真正的“波纹功”并非只有气功,它是一个博大精深的武功体系,包括了十七种绝技:内功、剑法、空手搏击、刀法、枪法、暗器、轻功等方面的绝技,而这些武艺之间又有着种种相辅相克的联系。

  十七种绝技之中,最出名的自然是专门针对魔族的“波纹气功”外人不明所以,以为这就是“波纹功”的全部了,其实只是部份,威力最大的是“狂刀”,但若论起精巧奥妙,却是以“幻影剑”为最。

  史书上有专门的描述:“幻影剑出,鬼神莫测!”随着光明皇朝的崩溃,波纹功的失传,幻影剑法自然也跟着失传了。

  林定还发觉,对方剑上所蕴内力与林家内功性质几乎相同,只有轻微差异即对方更为纯厚,料想对方定是修练最正宗的波纹气功,比起自己那残缺不全的修练法自然高明百倍。

  幻影剑,波纹功,当世能掌握这两项绝技的,除他之外能有谁?

  “噌!”剑已回鞘,那神秘人飘然又回到了原地。

  再无怀疑的余地了,林定单膝跪倒:“不知明王前辈亲临,晚辈鲁莽得罪!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一个低沉的声音遥遥传来:“把流风霜交给我。”

  “啊!”想不到他会提这个要求,林定额上出现了汗水:“明王殿下,您让晚辈很为难了。虽然流风霜目前确实由晚辈看管,但是家族长已经答应将她交给紫川家,若是在紫川家那边交不出人来,得罪了紫川家,我们就大祸临头了!”

  “蠢货!”那声音虚无飘渺,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却偏偏那么清晰:“你们把流风霜交给紫川家,那才是大祸临头了!”

  “晚辈不明,殿下何意呢?”

  “天下三分,林家得以鼎足而立;若流风氏衰弱,天下一统归于紫川,林家将以何立足?林凡小子见识浅薄,险些毁林家三百年基业!”

  “是,是,殿下见识远大非我等能及,但您要立即提走流风霜这似乎仓促了点,能否给时间让族长和长老会商议一下?”

  “哼!这哼声中已带了怒气,他低沉地说:”我今日必须带走人。若林定你不肯交,我就自己拿!“

  “这……”林定汗下如雨。

  眼前的人是林家的前辈和恩人,更是林家安全的支柱,他的要求是不能拒绝的,若是自己再抗拒的话——林定眼前出现一幕可怕的情形:黑衣明王犹如死神般从天而降,剑光所至,骑兵们像冬天的枯草般成片成片倒伏,血流成河,溃不成军,惨叫、嘶呜、尘上飞扬……

  他打个寒战:明王态度很坚决,自己是无法抗拒的。既然如此,为何不干脆做个人情算了?有这把绝世神剑的保护,即使紫川参星在帝都把脚跺得天响林家也不怕——说不定还能把坏事变好事呢,如果能取得明王的支持,自己接任家族长也不是难事。

  一瞬间,林定已把前后想清楚了,他马上说:“前辈深谋远虑,非吾辈能及,一切便按前辈吩咐就是。请稍等片刻,晚辈这就去提人过来。”

  他鞠了个躬,翻身上马朝回路奔去。

  回到原地,马车和护卫队伍依旧在原地等候。林定也没时间跟军官们解释了,他径直走到那辆马车前打开车厢门,彬彬有礼地对流风霜说:“公主殿下,请跟我走。”

  那两个押送的秘营高手呆住了,年长者忍不住说:“长老大人,我们原先接到命令,不到交接地点流风霜不得出这辆马车。”

  林定横了他一眼:“原命令撤销,现在由我重新下达命令!你可是不服?”

  那秘营高手连忙低头:“下官不敢,一切按照长老您吩咐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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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3:58: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河丘之危  

    流风霜轻巧地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坐了长时间的马车,双脚重新接触到坚实的大地上,她感觉很踏实。她不出声地看着林定,心里想:“莫非行刑的时间提前了吗?”

  林定牵过来一匹战马,吩咐流风霜道:“上马吧!”

  流风霜没有动,只是把被铐着的手往前一伸。

  林定皱皱眉,回头问:“谁拿的钥匙?”

  没有人回答,保卫厅官兵们诧异地看着林定。他微怒,提高了声量:“谁拿了钥匙?马上交出来!”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回答道:“长老大人,钥匙是您亲自保管的啊!”

  林定这才记起,当初为保证万无一失,自己连押送的秘营高手都信不过,亲自保管钥匙。

  众目睽睽下,他亲自解开流风霜手上的手铐,牵过一匹马让她坐上:“你跟我走。”

  “长老!”几个声音同时叫起,一个军官大步上前:“长老,您在干什么?”

  林定冷冷地说:“我没有必要向你报告吧?”

  那个军官胀红了脸:“长老,下官不知道您打算去哪,但您孤身押送,这实在太危险了,请允许下官带队护送!”

  “没那个必要。”林定冷冷说:“你们不许跟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离开!”

  他一抽马鞭,带着流风霜很快消失在军队的视野中,官兵们面面相觑,好半天才有人呻吟般说:“天,这是怎么回事?”

  “报殿下,这位就是流风霜公主殿下!”林定单膝跪下,尊敬地向黑衣人报告。

  漆黑的夜晚,幽森的树林边,孤独又高傲的黑衣刀客。流风霜有种诡异的感觉,那个黑袍飘飘的身影像是传说中的恶魔,专门在黑夜降临的时候离开黑暗巢穴降临人世择人而噬。她打了个冷战,冷眼望着那个黑衣人。

  “公主殿下,请跪下行礼。”林定低声说。

  流风霜摇头:“林定长老,你想杀我请便,但不要折辱我,能让我下跪的人已不在这世上了。”

  “公主殿下,你可知道眼前的这位是谁?”

  “请教?”

  “三百年前的天下第一高手、击败魔族的人类救星、帝国国师左加明王殿下!这样的人物,可值得你一跪?”

  流风霜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眼前的人。

  左加明王,这已不仅仅是一个名字,它代表了人类最强大的梦想,整个大陆不分敌我,所有人类的骄傲,绝望中的最后曙光。

  西川大陆上,这个名字可谓家喻户晓,就连不懂事的婴儿怕鬼哭泣时妈妈都会这样安慰他:“宝宝别怕,明王大人在保护着我们人类呢!有明王大人在,我们什么都不用怕!”

  想到那传奇般的辉煌业绩,一瞬间,流风霜真的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明王殿下,晚辈是流风家的第十二代嫡系流风霜,今天有幸能亲眼目睹殿下风采,实感无上光荣!”

  林定喊道:“你既知殿下身份,还不跪下!”

  流风霜并不望他:“殿下神武绝威,更是有大功于人类,晚辈对您万分尊敬,但林定长老要求晚辈跪倒行礼,恕晚辈不能从命!”

  黑衣人掉头过来,声音彷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沉闷沙哑:“为何?”

  “殿下,三百年前您奋力逐退魔族大军,捍卫人类文明传承,可是强普天下人类在您面前俯首膜拜,千万人向一人顶膝膜拜,行者无奈,受者无耻,您与入侵的魔族军队有何两样,魔族摧残人类的文明,您却蹂躏人类的尊严!”

  “放肆!”

  “尊严、人格、信仰,那是人类精神中最为宝贵的部份。人类能自主地思考,那是无论如何专横的暴君也无法剥夺的权利。”流风霜镇定地说:“我虽尊敬殿下,却不会跪拜殿下。”

  “明王殿下,请出手教训她!这小女子狂妄自大,蔑视权威尊长,罪该当诛!”

  黑衣人轻轻地笑出声来:“你过来。”

  流风霜正要走过去,黑衣人摇头:“我说的是你,林定长老。”

  林定疑惑地走近去,黑衣人低声说:“有件事你一直不知道……”彷佛是不想被那边的流风霜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林定不由自主地侧头去倾听。

  “其实我不是明王。”

  一个凶狠的手刀突然切在林定的后脑上,林定艰难地转过头来:“你……”

  他眼睛翻白,喉咙艰难地抽搐两下,最后什么也没说,直勾勾地前扑倒在地上。

  ※※※

  二月一日,清晨七点,初升的朝阳把一片金光洒在树林间,照亮了那座耸立在林中的国境界碑。

  林间的小木屋旁,一排又一排身着黑色风雪斗篷的黑旗军步兵在雪地中站得笔直,警卫们身形笔挺,严峻,肃穆,刺刀的枪尖在朝阳中反射着闪光。

  在队伍的最前方伫立着一群身着白色斗篷的高级军官们,站在最前面的中年人正是紫川家头号权相,家族总统领罗明海。

  他神色焦虑,不时掏出怀中的手表查看时间,急速地来回走动着,频频翘首望向界碑的另一方。

  “还不见人来吗?”

  “抱歉,总统领大人,前哨还没发现林家部队的身影。”

  “会不会我们弄错会合地点了?”

  “大人,不会错的,原先定的就是这个地点。”

  这样的对话重复快有一百次了,罗明海急得直跺脚,看看自己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七点一刻下。

  他忽然发现不妥,盯着文河问:“你们统领呢?这么大的事,紫川统领怎么不见?”

  “这个……”文河暗暗叫苦,他正想找个藉口,身后传来了紫川秀那懒洋洋的声音:“总统领大人找我有事吗?”听到这个声音,文河如释重负地退开一边:夹在这些大人物交锋的火线上绝没有好处,万一被误伤就不好玩了。

  清晨的阳光中,紫川秀睡意惺忪地从后面走过来,笔挺的制服在他身上穿得稀稀拉拉,风纪扣都没有扣,衬衣领口上露出一个猩红的唇印,胡子拉茬,眼皮粘得快睁不开了,一边打着呵欠,他和在场的军官打着招呼:“早啊!”

  罗明海不禁皱起眉头:“秀川统领,身为一军之长,军容仪表是非常重要的!你自己若不好带好头,又如何约束好部下?”

  “总统领大人说得……呵……对!”紫川秀大大打了个呵欠,一股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他拍拍文河的肩:“文河,总统领大人教导,你可记清楚了?下次不准衣冠不整啦!”

  旁边众人无不莞尔,只是顾忌罗明海的权势,没有人敢笑出声。

  罗明海冷冷地看着他:“紫川统领,这么严肃的场合你居然迟到!昨晚去干什么了?”

  “我昨晚和部下讨论公务直到深夜,不知不觉睡过了头。”

  罗明海冷冷望着紫川秀衣领上的口红,“紫川统领,莫非你部下涂唇膏的吗?”

  “总统领大人真是英明,”紫川秀厚颜无耻地坏笑着:“不但如此,他还穿裙子呢!”

  “哼!”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伫立原地等候。过了一阵,没看罗明海,紫川秀出声问:“他们还没有来?”

  罗明海也没有看紫川秀,目光平视前方:“还没见。”

  “可能出事了,林定一向很守时的。”紫川秀淡淡说。

  被说中了最担心的事情,罗明海霍然转身盯着他:“可能会出什么事?林家出动了足足一个骑兵师来押送!”

  “我也不知道,但是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的,不是吗?比如林定和他的部下们忽然全部迷路了也是有可能的;或者他们通通感冒了。”

  不单紫川秀所说的话,也是为紫川秀在谈论如此严肃的问题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罗明海陡然吊起了眉毛,正要发作,紫川秀淡淡地说:“他们来了!”

  果然来了,林间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林家保卫厅骑兵的身影出现在林子的尽头,大批披甲骑兵奔涌而前,急速接近,蹄声喧嚣震天。

  不知为何,林家骑兵杂乱的蹄声让人有种仓皇的感觉。

  部队在国境界碑前停了步,沿着国境线,骑兵们排成了长长一队,明光铁盔甲反射朝阳,光亮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领头的军官一声吆喝,骑兵们通通下了马,按刀肃立原地。这是为了表示对来者的尊重。

  紫川秀点头示意,文河响亮地吆喝一声“下马!”

  立即,紫川家的骑兵亦同样下马,刀鞘点地。这也是军队见面的礼节,表示无敌意。

  林睿和林定从骑兵队列中走出,快步向界碑这边走过来。在界碑前,他们停住了脚步,扬声喊道:“林家林睿、林定请求进入紫川家国境,请求贵方批准!”

  紫川秀站前一步回答:“允许林氏家族的林睿和林定二位入境,欢迎二位贵宾!”——黑旗军和林家历来交好,平时两国边境居民都没把这边境线当一回事,但在这种正式的官方场合,边境线是两国主权的象徵,双方都遵照了正式的礼节行事。

  林氏家族的两位长老快步走过来,罗明海不顾礼节脱口喊:“你们迟到了。流风霜呢?”

  听到问话,林家的两位长老站立不稳似的一个踉舱,尤其是林定,他的脸色白得像死人,寒冬腊月,他居然在不断地淌着冷汗,眼睛躲躲闪闪的不敢与人正视。

  看到他们心虚的样子,罗明海只感一股寒气从脚底下升起,他心焦如焚,又问:“流风霜在哪里?不是说今天交人的吗?”

  “罗明海总统领阁下,紫川秀统领阁下。”像是没听见罗明海的话,林睿沉稳地说:“受林氏家族长老会委托,我代表林氏家族,特地来此向二位发表以下声明:我国重视重视与紫川家族历史悠久的珍贵友谊,愿与紫川家发展睦邻友好的友邦关系,但由于无法抗逆的原因,我国与贵国于一月二十五日所签订的《关于移交流风霜及相关事项的商定协议》现被迫暂缓执行。我林氏家族重视承诺和信用,虽然出现了我们无法控制的意外事件,但我们仍将尽最大的努力尽快恢复《商定协议》的执行,对贵国在此次事件中的损失,我国愿给予适当补偿。我国衷心地希望,我们两国之间历史悠久的睦邻友好关系不要因此次事件而有所损害……”

  罗明海不客气地打断了林睿公文的朗诵,黑着脸说:“这么说,林家是不打算交流风霜给我们了,今天你们交不交人?”

  “总统领阁下,我们林家也尽了最大的诚意来履行协议,您看,我们光是骑兵就出动了三千多人,而且还出动了秘营高手护送——只是出现了一些原先预想不到的困难,不得不推迟了履行协议的日期,但我们仍将尽最大努力来按照原协议执行……”

  罗明海厉声喝道:“交,还是不交?”

  两位林家长老脸色惨白地对视了一眼,林睿艰难地回答道:“总统领阁下,我们今天确实无法交人。”

  “什么时候能交?”

  “这个,实在说不准,实在很抱歉!”

  气氛一时间凝僵住了,罗明海眼中喷出怒火,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像是要把眼前的两人一口吞下去,他低沉地说:“我,紫川家第一大臣,统管家族全面事务之统领,抛下所有的事务,亲自从帝都跑来,在旦雅跟你们足足耐心地谈了三个星期,对你们提出的所有苛刻条件,我都答应了——难道紫川家还表现得不够诚意吗?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对于我们紫川家的好意,你们就是如此报答的吗?你们如此贪得无厌,要不要把帝都割让给你们?你们戏弄了我足足一个月,然后说声我们很抱歉,以为这就完了吗?”

  罗明海低沉的语调饱含愤怒,想到眼前这人的身份,林家的重臣们无不面露恐惧。

  “到底出什么事了呢?”紫川秀插口,微微缓解了紧张的气氛:“林睿长老,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事情说起来实在不可思议……”

  “没必要解释!”罗明海愤怒地一挥手:“林家骗我们过来谈判,然后又交不出人来,出尔反尔!你们以为,捉弄紫川家的总统领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是吧?告诉林凡,事情绝不会就这样结束的!”

  不等林睿解释和挽留,他转身大步开走,走了几步又转回头说:“紫川统领,善后事宜麻烦你来处理了。本官没兴趣再与这伙骗子打交道,我要马上回帝都向殿下报告!走!”

  跟在罗明海的身后,从帝都来的高级官员跟着离去,紫川秀吩咐文河:“你给总统领一行人护卫,确保他的安全。我和林家长老有点事要谈。”

  文河领命而去,骑兵跟着离开,只剩下紫川秀和卫兵,他轻声问:“究竟出什么事了?”

  林睿急迫地说:“秀川统领,刚才贵国总统领在场我不好说,现在有个紧急事情想拜托您:您能否立即下令全面封锁边境一周?”

  “全面封锁边境一周?”紫川秀微微一惊:“这样的后果会很严重的。”

  “我知道,但是现在我们已别无他法了。”

  “既然这样,”紫川秀微微踌躇:“看在林长老您份上,责任我一力担当了。”

  “谢谢您,实在太感谢您了!”

  “但是林长老,”紫川秀严厉地望着林睿:“你也得给我透个底: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封锁边境?莫非——”他压低了声音:“流风霜逃脱了?”

  林睿打了个寒战,在紫川秀严厉的目光下,他最后还是艰难地点点头:“是的,昨天晚上,在押送路上,她被不明身份的高手劫走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

  “秀统领这种大事,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开玩笑啊!您看林定长老就知道了,他像是开玩笑吗?”

  紫川秀望向林定。尽管寒冬季节,林定却已全身是汗,衣裳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不断地冒着白气,脸色死灰像死人一样,眼神呆滞。

  紫川秀表情凝重起来:“林睿长老,你们不是用整整一路大军来押送她吗?这么严密的看守,难道流风霜会魔法,能凭空长出一对翅膀来飞掉?”

  “队伍里一流的弓箭手就有二百多个,老实说,即使流风霜长出翅膀来我们都能把她给射下来!”林睿苦笑:“偏偏这样她还是跑了,实在让人无话可说。”

  “可是有流风霜党羽大规模突袭,押送部队寡不敌众,贵部伤亡了多少人?”

  “这个——林定长老后脑被打了一个包,他是我们唯一的伤员了。”

  紫川秀脸色一沉:“林睿长老,你莫非在戏弄我们?”他放缓了声音,语调却更沉重:“莫非,你们与流风霜暗中达成妥协,偷偷放跑了她?”

  林睿脸色变得惨白,林定整个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他们最担心就是这个了。紫川家可不是七八O年的紫川家了,它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让人恐惧过,兵强马壮,名将如云。

  流风森忽然投降了,那些准备打仗的骄兵悍将们可是憋了满身的战意没处宣泄啊,万一紫川家以这个为藉口宣战的话……

  林睿深深鞠躬,跟在他身后,林定也跟着鞠躬:“秀川统领,请您相信,我们林家完全是无辜的。流风霜逃脱,最大的受害者是我们啊,日后她倘若卷土重来,第一个报复的就是河丘!那时候我们还得倚仗贵国保护我们不受侵扰呢,岂敢欺骗贵国呢?”

  “林睿长老,您说得也很有道理,但现在您不是在跟我解释啊!敝国自总长以下,总统领罗明海、军务处长斯特林、监察总长帝林、幕僚总长哥珊,这么多人都知道林家抓到了流风霜即将移交我们,举国上下都在翘首等着呢!现在您突然跟我说流风霜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跑了,林长老,您让我怎么交代啊?”

  林定颤抖地说:“秀统领,事情是我弄砸的,帝都方面若有责怪,我在贵国总长面前自绝以示诚意,一命偿一命可以吗?”

  紫川秀苦笑,没等他出声,林睿已经出声呵斥了:“糊涂啊,紫川家要的是流风霜的脑袋,要你的脑袋有何用?”

  呆呆地望着紫川秀,林定终于领悟了这个事实:错误已经无法挽回,连死都不能弥补。他身子一软,瘫坐地上嚎啕大哭,就像荒野里受伤的野狼在嚎,声音如泣如号,凄惨到极点。

  这么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忽然失去了自控力当众大哭,在场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林睿连忙叫人拖走这位精神崩溃的同僚,然后对紫川秀说:“对不起,统领大人,我们今天出丑了。”

  望着林定被拖走的凄凉背影,紫川秀知道,这位曾权势熏天的林氏家族军队第一长老完蛋了,他眼中流露出复杂而内疚的感情,轻轻摇头:“没什么。”

  林睿沉痛地摇头,他挥手叫退了身后的部下,紫川秀猜到他有话单独要说,连忙把身边的警卫也叫开了。两人单独来到一处僻静的林子边上。

  “长老您可是有话要说?”

  林睿一言不发地跪倒在紫川秀面前,紫川秀吓了一跳,连忙去扶:“长老你这是干什么!”

  “统领大人,救救河丘,救救林氏吧!林家的命运就在您的手上了,如果您不伸出援手,林氏家族只有死路一条了!”

  “何至于如此严重呢!长老您先起来再说!”

  “统领您让我把话说完!流风家已经投降,紫川家将成为大陆独一无二的霸主……”

  “我紫川家从不追求霸权野心,我们的目标是实现全大陆的和平……”

  林睿苦笑:“紫川统领啊,现在您还跟我讲这些官腔套话。三百年来,无论是紫川家还是流风家都在企图称霸,无时无刻不在追求恢复昔年帝国的辉煌和疆土,但两家谁都没有取得过压倒性优势,所以才维持了大陆的势力平衡。你我都心知肚明,从紫川云以下的紫川星、紫川煌、紫川远星一直到现在的紫川参星,紫川家历代总长哪个不是野心勃勃之辈,如今流风家衰弱,大好时机贵国总长怎能错过,流风家百足之虫死而未僵,他们虽然衰弱分裂但是实力犹在,帝都可能不会轻易对他们下手,但我们林家富足却缺乏军事实力,现在又因为流风霜事件激怒了贵国——秀统领,您若不伸出援手,林家岌岌可危啊!”

  紫川秀愣住了,好久才说:“林长老,您先起来再说吧。”

  林睿站了起来,紫川秀低声说:“林长老,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如果总长真有那种意思——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将领,官职低微,无法阻止啊。”

  “请恕我冒昧,秀统领您并非只是一名普通将领。我们对您背景很了解,您本身是统领处成员,可以参加家族中枢会议并参加决策,而且您不但是西南军区的军团长,更是远东二十三行省的无冕之王,在统领处,您是新一代的实权人物,说话很有份量的;其二,您与家族军方的重量级人物斯特林、总监察长帝林有着非常深厚的私人交情,您对他们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您与家族的下任总长紫川宁小姐青梅竹马,您大有可能成为将来的摄政亲王掌管统领处……”

  “不要说了!”紫川秀低沉地闷喝一声。

  林睿低着头:“我知道私下刺探您的情报会让您很不愉快,但是我们出了这么大的娄子,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唯有向您求得援手。”

  紫川秀苦笑一声:“林长老,你们的探子很不尽责啊,给你的尽是过时的情报。长老,就当我答应你了。”

  “啊!”

  想起那晚在叛军如潮般涌来之时,林睿舍身掩护自己的情形,紫川秀眼中闪过一丝内疚,他认真地说:“这件事我会尽力而为的。帝都方面若有责难,我会尽最大努力为河丘斡旋。”

  “谢谢统领大人您!”林睿激动地道:“我知道您历来一言千金,得您一言,河丘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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