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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hezy

《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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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2:17: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无功受禄

  上午大概九点时候,紫川秀刚吃完早饭,帝林就过来了。  

  “昨晚睡得怎么样?”帝林一边说着,一边巡视着房间,鼻子耸动着:“不对,你的房间有女人味!”  

  他走到枕前,捻起一根长长的头发,似笑非笑地望着紫川秀:“嗯?”  

  紫川秀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改行去当警犬?不错,昨晚确实有女人在这里过夜。”  

  帝林一副吃惊的表情:“我不奇怪阿秀你留女人过夜,我奇怪的是阿秀你居然这么老实地承认了——说吧,到底是谁?”  

  “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紫川秀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次。  

  听紫川秀说完,帝林以下结论的口吻,郑重地说:“嗯,不错,是个好女孩子。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紫川秀无奈地摊开了双手:“不让她走怎么样?难道,我还要对她说留下来我们赶紧补上一次?”  

  帝林很认真地看着紫川秀:“阿秀,你真的成熟了呢——若是两年前,你肯定会留她下来嚷嚷着说要补一次的呢!”  

  紫川秀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帝林的神情却严肃起来:“但有件事情我却一直不知道,阿秀你原来这么有钱呢!”他扬扬手上的信封:“从你沙发的坐垫下发现的,你自己看吧!”  

  紫川秀接过来,信封是开了口的,他抖了下,几张红色的票子落在他手上。  

  等他看清了,稳定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四张面额五十万金额的汇票,开出汇票的是帝都信誉卓著的大钱庄,是那种凭票即取的即时支票。  

  看着紫川秀那茫然的表情,帝林心里有数了:“你不知道?”  

  “嗯,我还没阔到用两百万来垫屁股。”停了一下,他缓缓说:“昨天晚上,元老会首席的马钦来过我这里,后来,大家都喝得很醉了……”  

  紫川秀尽可能详细地把事情说了一遍,总监察长扬扬眉头:“阿秀,我问你,这笔钱你打算如何处理?”  

  紫川秀叹口气:“老实说,我是很想把它揣进口袋里的,但既然不幸被总监察长你先发现了,我就只好像任何一位正直的家族高级官员那样,将贿赂上缴了——要不,我们两个一人一半分掉它?”  

  帝林嘲讽地说:“阿秀,你还真是单纯呢!你以为,这钱是这么好吃的吗?至于说上缴——马家不把你恨得咬牙切齿才怪呢!”  

  “那又怎么样?正如马钦所说的,未来很有可能就是我接任远东统领的位置,难道堂堂家族统领还要害怕区区一个商家吗?即使他们有几个元老又怎么样?乱世枪是草头王,我们掌管军权的还会害怕拿算盘的吗?”  

  “阿秀,你太幼稚了!这种跨郡跨省的豪强如果只是纯粹富有的话,那他们早被别人一口吞掉了!元老会席位只是他们实力露在表面的一小部份,就犹如冰山露在海面上的那一小角。这种大地主、商人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政界、军界都有人,若论他们掌握的真正实力,恐怕连总长、总统领都震惊呢!”  

  紫川秀一惊,随即微笑:“夸张了吧?如果马家真那么厉害,怎么我以前对他们一无所知?”  

  “你以前不知道他们,那是因为你还不是权势的中心人物,还没到那个层次。现在,眼看你快进统领处了,已经有能力影响家族的决策和政策了,他们才出面和你接触。只有到一定的地位才能知道他们的威力,这才是真正的实力。这两百万,既是诱惑,也是威胁呢!”  

  “怎么说?”  

  “有实力拿出两百万来交往你的人,如果你不识抬举的话,这两百万也足够去请一流的杀手来干掉你了。”  

  紫川秀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干掉我?干掉一个统领,军队的高级将领?他们没那么大胆子吧?”  

  “一般情况下他们当然不会用这种极端手段,对于家族官员,他们历来是以收买为主的,但是当你的存在妨碍了他们的生存——或者叫生意,而你又不肯妥协的时候,这种大家族行事历来是肆无忌惮的,他们是不怕铤而走险的。  

  “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先例,八年前的边防军统领云山河统率西部边防军区,节制西部二十一行省军务,权势之大不在后来的杨明华之下。那时候西部诸行省中,有组织犯罪活动猖狂,前任总长要求检察厅和军务处对此进行联手打击。

  “对这个命令,云山河大将执行得非常积极,他出动军队对西部行省的几个最大的帮派进行了全面清扫和血腥的镇压,杀掉了大批帮派份子,成绩斐然。然而他被成绩冲昏了头,镇压了黑帮之后又把矛头指向了黑帮背后的几个地方大家族——其中包括马家,并且拒绝了来自马家说客的巨款收买和拉拢。

  “两天后,云山河大将半夜突然死在了自己军营里,根据验尸报告说是‘七窍流血,死因不明’,到现在,连他杀还是自杀都没搞清楚。”

  云山河大将的名字紫川秀是知道的,那是紫川家的一代名将,在紫川秀少年时候,大将声威之响如日中天,声威远远凌驾于杨明华、方劲、明辉等人之上。他镇守西部边防军区,与远东的哥应星并称紫川家的“东西双壁”。

  将军来觐见当时的总长紫川远星时候,他亲眼见过大将本人。印象中,那是个高大爽朗的男人,胡子拉茬,脑袋光得发亮,总喜欢把五六岁的自己抱起来用胡子扎,把自己在半空中抛来抛去的,看着自己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的毫无惧色,云山河满意地对紫川远星说:“小家伙不赖,将来会成为又一个驰骋沙场的出色武将的!”

  几十年过去了,大将什么相貌已经记不清了,只是记得他身上有一股带着芬芳烟草气息的男人味道,还有,自己果真如大将军所言的,真正成为了一个纵横沙场的将军,只是预言的人早已化成了白骨。当大将死讯传来的时候,自己还流下了眼泪。

  紫川秀震惊异常:“不是说云大将是死在流风家的手上吗?”

  帝林轻轻摇头:“这是家族的机密历史,我也是接手检察厅以后才知道的,对外公布的死因只说是‘遭遇流风敌寇狙击,不幸殉国’!”

  “这件事为什么没有追查下去呢?”

  “当时的远星总长非常愤怒,下令要查个水落石出,但没等新任的边防军统领和检察厅开始着手,流风家就开始了那次大进犯,远星总长在帝都战死。参星总长拖了一年多才能接位,他上台靠的是元老会的大力支持,后来又和杨明华纠缠不清需要元老会撑腰,对这件案子态度就一直很含糊,既不说‘查’也不说‘不查’,萧龙监察长当然也不会没事找麻烦,这个案子也就成了悬案,一直拖了下来。”

  想到自己自幼敬仰的偶像竟然死得这般不明不白,紫川秀只觉得一股莫名的愤怒郁在胸中。

  一代英雄豪杰丧命于宵小,如果大将不是出此意外的话,流风西山绝无可能那么容易通过边防军区,自己的养父也不会战死帝都城下,自己更不会有如此坎坷的命运!

  “马家。”紫川秀轻轻念叨着这两个字,嘴角浮着一丝残酷的笑意。

  马维企图勾引紫川宁,马钦则拉拢自己图谋远东的经济霸权。世界真是奇妙呢,数十年前改变自己命运的马家,如今又和自己产生了种种玄妙的联系。

  他凝视着帝林:“那你呢?大哥,现在是你接手检察厅了,这个案子你打算如何处理?”

  帝林避开了紫川秀的目光,望着窗外:“没什么打算不打算的。虽然检察厅首脑换了,但总长却还是那个总长,那就当然一切政策照旧。”

  “原来是这样!”

  听出了紫川秀语气中的不满,帝林叹了口气:“阿秀,这种情况并不是从今天才开始,也不是由我们能阻止的。案子已经过去八年了,云统领的尸身都化成了尘土,连年战乱,那些证人可能都没几个活着的了,现场也早已面目全非,根本无从下手调查,更不要说定马家的罪了。可是我们只要一动,马家马上就知道我们想对他们下手——”

  紫川秀插口说:“可以秘密调查。”

  “秘密调查?”帝林嘴角挂着冷笑:“如何秘密法?对这种坐拥私兵、把持元老会的超级豪强开展调查,我们必须取得总长和统领处的协作。统领处的罗明海不用说了,那是我的私人死对头,单说明辉,他的前任死得不明不白,他任边防军统领数年却能与马家相处得这么融洽,这里面的奥妙你用膝盖也该猜得出来。更不要说我们的总长大人了,在必要时候,这个老狐狸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们,与元老会达成妥协的。那时候,我们就成了马家全力报复的靶子了!而且即使能定罪下来了,对付马家也绝非易事。把他们头面上的家长和几个主管杀掉是很容易的,我们也能打垮他的私人军队、烧掉他们的庄园和住宅,但要彻底摧毁他们的经济基础和地下根基,这绝非短期能做到的!他们的钱庄甚至在流风家那边都有分店!这种根深蒂固的大家族,如果不能一下子将他们全部连根拔出的话,那他们的报复将是非常残酷的,那将是真正的永无宁日!阿秀,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你能不分白天黑夜都能保持清醒和警惕吗?我也知道你的卫队是相当忠诚的,但你能保证,你的每一个卫士见到百万财富的贿赂不动心吗?只要有一个被收买就够了,一个被收买的厨子就足够让你死得不明不白了!还有,你的妻儿呢?你武功再高,可你能寸步不离地保护他们吗?只要有一次疏忽和放松,那就是一辈子的痛恨!”

  帝林越说越激动,急速地在屋子里来回走动,激昂得像是在元老会大厅发表演说:“这二十年来,家族检察厅的国内功绩史就是一部中央政权与地方豪强之间的渗透与反渗透、颠覆与反颠覆的互动历史,像马家这种地方豪强无时无刻不在向家族的决策中枢进行渗透,对家族的决策层施加影响。而检察厅则是他们天生的死对头,廉政司就是专门负责清查那些被收买和勾结的家族官员,政治司则专门铲除和削弱那些对家族的统治造成威胁的地方豪强。这是一场世世代代的无声战争,虽然不流血,但却同样的凶险。

  “我的前任们曾经成功地铲除了几家过激的中小豪强,但造成的权力真空却立即被那些大家族瓜分,旋即又反扑,于是一切都又回到了原点。到了我们这一代,中央政权才算打了一个大胜仗,借助流风家的威胁和斯特林的威望,我们强迫元老们削减了自己的私人军队,大大削弱了他们的实力。

  “我接手以来,也除掉了几个元老,但那都是一些卷入了政治斗争的倒霉蛋,是他们自己破坏了规矩,而且他们背后也没有什么背景和后台,所以那些豪强世族也就默认了,但是与那些真正的实力派人士,我至今都还没有真正地去碰他们。

  “阿秀,你、我还有斯特林都是政治人物,我们可以大权在握、辉煌一时,我们可以呼风唤雨、叱咤风云,但我未曾见过可以长盛不衰的政治人物。威风凛凛的云山河死了,忠心耿直的哥应星死了,权倾朝野的杨明华垮了,老谋深算的萧龙死了——政治人物就像那河里的水,哗哗流淌不停,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来;但像马家这样的豪强世族,他们虽然不起眼,但却一直在默默无声地发展,就像河岸的礁石,坚定无比,一代又一代地积攒着财富,任凭我们风云变幻,他们却能以不变应万变!”

  帝林回过头看看紫川秀,忽然笑道:“看我,扯着扯着都说远了呢!”

  紫川秀这才回过神来,感慨道:“没有!今天我可是大有裨益呢,大哥你给我上了一课。”

  “阿秀你常年在远东征战,对于这些人情世故的东西可能少点了解吧!我们还是回到主题来吧!”帝林皱起了眉头道:“奇怪了!我记得对那些新任的统领,马家历来出手的贺礼红包都是五十万而已,为什么对你这么优厚,居然给到两百万?”

  紫川秀脸色阴沉下来了:“恐怕是因为他们对远东有所企图呢!”他把那份请愿书拿出来给帝林过目。

  帝林目中露出了寒光:“那这事恐怕很难善了了呢!难怪马家对你这么热情,又是厚礼又是美女,还一次两个!原来他们打的是这个算盘,想全盘接手远东那些最有价值的产业。”

  紫川秀哭笑不得:“大哥,你不要老是记得两个美女好不好?”

  帝林凝视着窗口蓝天不出声,慢慢地说:“刚才我还以为他们只是想向新任的统领讨好,在政界又拉拢一个靠山,但没想到他们还有这个目的。那这样,一切就不同了呢!我不想主动犯人,但是他们若想欺到我兄弟的头上,我也不会默不作声!远东是阿秀你一手打下来的江山,他们却想用这么点小钱就来插进一脚,想得很美呢!不能让他们得逞,如果今天让他们伸一只脚进来,明天就整个人都进来了,后天你就会被他挤得根本无容身之地了!”

  紫川秀插口说:“远东并非我一人打下的,还有千千万万的远东战士、秀字营官兵,还有那些缩衣减食支持我们军队的民众,他们才是远东大地的真正主人,而不应该是那些在战争期间龟缩躲藏起来的贵族们!”

  帝林一笑:“阿秀,你还是这么理想呢!”他摇着头:“反正都一样的,我们绝不能退步!”

  “嗯!”得到帝林的支持,紫川秀顿时觉得精神倍增。

  这不但实质上得到检察厅高级主管的支持,而且当知道自己将不再是孤军作战,有个坚定的、可信赖的身影在支持着自己,精神上也大受鼓舞。

  “那,下步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立即把钱退还他们?”

  “斗争要讲究策略,阿秀。如果把钱全部还给他们,那就说明你与他们彻底决裂了,但你以后很多事情还需要元老会的协助,如果他们事事跟你搞鬼的话,那你也很难办;也不能把钱全部收下,全部收下那就说明你答应他们的事了,被他们缠上了也很麻烦。”

  紫川秀一头雾水:“那,大哥你说该怎么办?”

  “收一部份,收五十万就够了,剩下一百五十万退给他们!对新任统领出手红包规矩都是五十万,你收下五十万,意思是说我还是给你们面子的;退还一百五十万,说声:‘无功不受禄’。这就可以从很多方面理解了,可以理解成我不想为你办那件事,也可以理解成你托我办的事情太难,需要时间;更可以理解成为等事情办好了以后再收你钱——这样就有了缓冲的余地了。第二,如果他们直接向你开口要远东的土地和矿产,私下你尽可以放心答应他们,哪怕把整个远东卖给他们都无妨,最好是同时答应几家,让这些元老们狗咬狗去,但绝不能签什么合同,留下任何的文字记录。日后只等渡过了这个难关,你大可以白眼一翻,说:‘哦,我阿秀大人说过这话吗?没有吧?你记错了吧?’因为没有文字合同,又是私下场合,他们拿不出任何证据来,哪怕叫屈叫得天响也没人理他们。”

  紫川秀点头如鸡啄米,他虽然精明,但一向在军旅中生活,对于这种官场上斗争的技巧一窍不通,听帝林这么一说,才发现里面实在是奥妙无穷,像战场上一样需要谋略和心计,其勾心斗角的复杂程度丝毫不比战场谋略差呢!

  “但是大哥,那些元老们说那些地产和矿业本来就是他们家的财产,说他们拥有所有权,如果他们按照法律程序在元老会控告我们,要求我们返还,那可怎么办?”

  帝林哈哈大笑:“阿秀,你还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还看不出来吗?那些产业原来的主人远东贵族们早已衰落,他们根本没精力也没能力来讨还了。正是看中了这点,马家才用极低廉的价格从他们手上把产业契证给收买下来,然后出面来跟你交涉,企图一本万利。其实这里面,马家真正的产业并不多。

  “我们最不怕的就是他们走司法途径了。想想,要控告你占据了他们的产业,那得请原来物主出来,某某侯爵大人是吧?好,但这位侯爵大人又在远东动乱中死了,他的儿子又把产业转让给了我们德高望重的马钦首席元老——那这里面就大有漏子可抓了!

  “我们只需说:各位,既然各位来讨还物产,那就请产业契约书上的主人,某某侯爵大人出庭吧!——啊,这几位先生说原来的物主侯爵大人已经死在远东了吗?什么时候死的?死因是什么啊?他杀?那又是谁杀的?可有当地治部少的验尸报告啊?可又有当地医院的死亡结论说啊?凶手抓到了吗?——这些都没有,那可让我们怎么相信那位深受我们尊敬的某某侯爵大人真的死了呢?

  “什么,你说他的儿子,某某子爵阁下亲眼看见侯爵大人真的去世了?那是谁啊?是你吗?可这位先生,你自称是你父亲的儿子,可有什么证据呢?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是某某子爵大人呢?

  “好,现在继续开庭吧,子爵大人,你拿出了一大堆的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来了,虽然大家也都说你真的是子爵大人,但我还是对你身份有点保留意见:难道那些证明文件就没有伪造和虚假的可能了吗?这个稍后我们要进行严格地检查的……请法庭再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来检验这些文件,如果时间不够,可能要两个月的……

  “好,经过半年时间的审查,我们终于确认了阁下真的是某某子爵大人,也是某某侯爵大人的儿子——虽然我们对某某侯爵大人是否真的死亡还是存保留意见,建议派人去远东实地考察——现在,子爵阁下您可有什么要说的啊?您要求从阿秀统领手上要回您父亲留下的产业?可子爵阁下,虽然您是侯爵大人的儿子,但我们可怎么知道您是不是侯爵大人的合法财产继承人呢?如果侯爵大人还有别的儿子呢?——喔,你说你没有兄弟姐妹吗?这个就难说了,单凭您一面之辞,我们也很难判断,万一侯爵大人在哪里留下了个不为人知的私生子呢?那你的继承权就很成问题了——我们还得对侯爵大人的生平进行调查,特别要对他身边那些年轻貌美的女佣们进行下调查,看看那里是否有可能有什么遗留下的历史问题……”

  帝林一本正经地说,说到“遗留的历史问题时候”,紫川秀早已笑得直不起腰了。

  帝林有那种天赋,他可以板着脸把一个很好笑的笑话说完,眼看所有人都笑得前俯后仰的,他自己却连嘴角都没动。

  “我们要的就是一个字:拖!你安心在远东当你的光明王,只要请几个律师在帝都帮你胡扯就够了,反正这样下来,一场官司没个十年八年休想扯清楚。十年后的形势怎么样,谁说得清楚?即使最后搞清楚了,你的官司也输了,那又怎么样?远东是你的地盘,没你同意,马家的人敢踏进远东一脚吗?如果他们真的敢进远东去接手那些产业的话,我听说远东的盗贼是很猖獗的,魔族的前哨也经常在远东各处活动,马家一行人在远东碰上他们也是很有可能的呢!那时候,我们的阿秀统领就只好很痛心地向统领处做检讨了,态度一定要诚恳,说自己御下无方,治安不靖。”

  “如果马家为此对我实行人身报复呢?我本人不害怕这个,但是我怕他对我的亲人……”

  帝林摇头:“不必担心这个。游戏有游戏的规则,一般来说,对掌握军权的实权将领来说,他们很少敢乱来。云山河大将的事是个非常特殊的例子,因为那个时候大将军的目的就是要铲除马家,他的存在威胁了马氏家族生存的基础,那是你死我活的斗争,马家不得已才铤而走险。但是为了远东的财产纠纷,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用行话来说,那是生意,没必要出人命与你结下死仇。”

  “游戏的规则?那是什么?”

  “嗯,这个是很难明确解释的,你可以理解为‘行规’或者是双方都心照不宣遵守的默契。比如现在,马家走合法的司法程序控告你,你用合法的司法程序回敬他们,大家的斗争都在法律允许的框架内。

  “如果谁破坏了规则,比如马家对你本人或者亲人行刺,那他们就迈出了法律允许的界限,斗争就开始升级了,那你也同样不受法律的约束,你可以派出大批军队将马家的庄园焚烧、将马氏一族斩尽杀绝的。这个损失太可怕了,远东的生意不值得马氏一族冒这个风险。

  “当然了,你如果干出这种事,你的末日也差不多到了。出动军队来对付家族元老,元老会那时候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所以,大家都各有所忌,游戏必须遵守规则来玩才不至于两败俱伤。”

  紫川秀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把握。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各种宴会、酒席的请柬接踵而来,邀请人都是大有身份的家族元老、富商或者地方高级官员。

  帖子都说得很客气,说是想结识秀川大人这样的英雄人物,请务必赏光。

  这不奇怪,那些元老和商人拥有巨大的财富,他们最需要的就是结交强有力的政治实力来充当自己的保护伞,而军界中人也需要政治和金钱的实力来为自己开道,这是一种各取所需的政治联盟,所以,他们一向注重结交军界那些拥有实力和威望的军官。

  而像紫川秀这样新崛起的手掌重兵的实力派人物,而且不属于任何派系,在商人们的眼里,那简直是一座会走路的金山了!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任谁都看出来了,立下如此大功,紫川秀进统领处那是迟早的事了。这位是家族最年轻的统领,而且他还未婚,想到有机会与这个实力派人士联姻,那些有女儿的富商们无不在大打主意。

  一时间,紫川秀成为了帝都社交界的最新明星,整天周旋于各种宴会和酒席之间,与那些肥头油肚的官员们杯觥交错,与那些衣香岚影的窈窕淑女们亲密接触、调情逗笑。

  一位挺拔英俊的年轻准统领,战争的英雄,他气度不凡、平易近人、言谈幽默,比起那些肥头大耳的富商、老态龙钟的元老和油头粉脸的花花公子,紫川秀实在太耀眼了。

  他是一个有内涵的男子汉,那些苦难的经历造就了他男人的真正魅力。

  每到一处,尽管他不愿引人注目,但是他还是必然会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一时间,整个帝都不知有多少大家闺秀的芳心为之倾倒,她们抛开了矜持和羞涩,围着紫川秀的身边吱吱喳喳说个不停,缠住他不让他离去,或者尾随到住处纠缠不休。

  对于这种大失家教的行为,本该出来制止的家长们却在旁边置若罔闻,或者更有甚之,有人在鼓励自己的女儿这么干呢!

  紫川秀应接不暇,但是他很谨慎,和女士们交往都保留着一种适度的尺寸,没有让那个醉酒的荒唐事再度上演。

  虽然周旋于百花丛中,他却没有传出任何的绯闻和流言,这在外人看来,这简直是比他一手收回远东更大的奇迹了!

  于是,他的名声更响了,人们都把他看做是一个有着高度自制力、洁身自好的花花公子,多情而不下流。

  而对于这种外人看来是掉进了花丛的幸福生活,这时的紫川秀反而更怀念当年那种偷窥女秘书时候的单纯生活。

  由于日夜被人骚扰,紫川秀苦不堪言,他不得不在自己的房间外面加派卫兵:两个高大的半兽人卫兵,吩咐他们,凡是有女的要见他,一律不让进。

  但即使这样严厉的措施和半兽人那凶狠的样子也吓不倒那些情火燃烧的女士们,一天下来,那两个半兽人卫兵就累得受不了。

  他们嚷嚷道:“光明殿下,这活儿太累了!那么多人类婆娘在你面前哭哭啼啼又打又闹的,一整天都是这样,哪怕打魔族都没这么辛苦!”

  于是,紫川秀不得不加派人手,卫队从两个变成了十六个,四小时轮岗一次,警戒范围也由房间门口变成整层楼,最后变成了整个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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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2:20:43 | 显示全部楼层
  卫兵们都得到了命令,凡是见到那些手捧着鲜花、表情看起来有点很陶醉的女人一律挡驾。

  消息传开了,反倒吸引来了更多的好奇,帝都的女士们都想知道,那个紫川秀统领到底有何出色之处,竟然要用卫队来阻拦爱慕,那些初出茅庐的小女生发出了感叹:“真是酷毙了的男人!我决定要崇拜你了!”

  这就是女人的心理,喜欢从众、好奇、盲目崇拜、一拥而上,于是美女们更是趋之若鹜,她们成群结队地日夜守候在紫川秀居住的旅馆下面,扎起了帐篷,组建了“紫川秀亲卫队”,举着大大的旗子和标语:“阿秀我爱你!”、“阿秀命!”她们日日夜夜地守候,轮流值班,就为他外出时候见他一面。

  每天早上太阳一出来,窗口外的合唱就开始了,女生们齐声尖叫:“阿秀阿秀我爱你,就像那老鼠爱大米!”那股声势真是惊人。

  其他的旅客们不甘骚扰,纷纷退房。

  招待所主管把脸拉成了苦瓜,但自己的顶头上司斯特林是紫川秀的老朋友,他也不敢请紫川秀搬出去。

  如果说日常的生活像是传说的话,紫川秀每次的外出就像是冒险了。

  那种场面真是壮观,警笛长鸣,高压喇叭大声呼叫,口号声惊天动地,无数的宪兵、警察排成了人体盾牌,由警棍、盾牌、人体、路障组成的联合防线也拦不住那汹涌而来的女生潮流。

  面对魔族大军毫无惧色的名将抱头鼠窜地上了马车,追着紫川秀的马车,无数人尖叫大哭:“阿秀我爱你啊!”

  无数的警笛和吼声在狂叫,追随者们的泪水洒落帝都的长街,那些不明所以的外地来人看到这副情形还以为帝都是发生民变了,一时间,“第一帅哥”紫川秀的大名响彻帝都。

  ※※※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十来天,狂热的浪潮才渐渐过去。

  那些追星族可能发现了另外的目标,渐渐散去,紫川秀这才过了几天清净的日子,但他的心情依旧无法轻松。

  回来了那么多天,关于自己职位的事情却一直没有确定,他早就不耐烦了,幸好斯特林和帝林一再安慰他说不要急,说你立下那么大功劳,进统领处那是肯定的,只是家族任命个统领不是小事,需要点时间做铺垫也是要的。

  这样再三解说下,紫川秀终于也释然了,只是他一直在挂念远东那边,担心魔族不知何时发动进攻,到底出动多大规模的兵力,也不知白川、罗杰他们能否镇得住远东,魔族如果来犯,他们能否抵挡。

  想到这些,他就如坐在烧红的锅上一样坐立不安,只是因为没拿到家族的任职书和对远东的援助,他又无法回去。

  几次求见总长,老狐狸都给他打哈哈:“啊,阿秀,不要急嘛!真是年轻人啊,急啊!事情是要通盘考虑的,需要时间啊!”

  这样坐立不安地等了五六天,终于有了通知。

  这天早上,总长府的使者通知阿秀:“会议傍晚七点开始,请准时到达。”他着重强调说:“请秀川大人务必穿上正式军礼服前往。”

  紫川秀心领神会地点头,明白这肯定不是一般意义的例会,按照惯例,家族提拔晋升军官都是要求着正式军礼服的,看来老狐狸的通盘考虑也该有个结果了。

  欣喜之下,他大大打赏了那个使者一笔,过后连自己都觉得心痛。

  下午大概六点钟时候,斯特林坐着自己的马车来接紫川秀。

  紫川秀一身笔挺的深蓝色军礼服,衬托他那挺拔矫健的身材,银色的肩章在灼灼发亮,英俊的容貌,神采飞扬,斯特林不禁大大赞叹:“阿秀你可真是英俊呢!”

  紫川秀矜持地笑笑,回敬斯特林:“大哥你也是呢!”

  斯特林同样的一身统领制服,端庄醒目,比起紫川秀那飞扬洒脱的气质,他给人的感觉更有那种成熟男人的气概,沉稳、坚定,有如高山峻岭一般不可动摇。

  虽然已是深秋,黄昏的日头还是毒得很,马车内很热,穿着厚呢子的制服坐在里面,感觉浑身难受。

  斯特林体贴地把靠窗口的位置让给了他,让那习习扑面的凉风吹拂,感觉才好了一点。

  “今天集会是为什么呢?”

  斯特林望望紫川秀,笑说:“阿秀你在明知故问呢!”

  紫川秀笑笑不出声了,把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马车正在经过环城大河,十月将尽,瓦涅河上波光粼粼,河面上散发着湖泊特有的清新气息,落日的余晖早就映红了不平静的湖面,早出的第一颗星辰倒映在红光的水中,孤独的闪烁着,河水在落日下泛着红光,马车的影子飞快的掠过河岸。

  斯特林笑着说:“阿秀,总长很喜欢在晚上七点钟召开会议的。好多会议他都故意定在晚上七点钟,你猜猜,这是为什么?”

  “嗯,这个可有点难呢!”紫川秀猜想道:“该不是这个时候的工作效率高吧?或者有什么安全保卫上的原因?”

  斯特林摇头道:“都不是。”他压低了声音:“这是成亲后李清偷偷跟我说的,这是因为晚上七点钟时候大家都已经吃过晚饭了,总长可以把一顿工作餐的招待费给省下来。”

  紫川秀捧腹大笑,斯特林望着他:“进了统领处以后,你就是总长身边的人了,很多事情你得知道才行。我们总长的性格是很有趣的,他喜欢喝酒,又舍不得出钱买好酒,于是就常常借一些检查军务工作的名头下来,每次都是快下班时候的下午五点半过来。于是我们中央军自然得招待他吃晚饭。他是家族的总长啊,了不起的大人物啊!开始时候,陪同的军官们都很敬畏他,不敢随便给他敬酒,总长他自己又不好意思一个人狂灌,眼看被憋得不行了,他只得自己端起了酒杯问军官们:‘你们猜,我能不能一口气喝下这杯酒?’”

  紫川秀一愣,随即大笑,笑得前俯后仰。

  一直以来他对紫川参星都没什么好感,他狡猾冷酷,工于算计,特别是他袖手旁观杨明华暗算哥应星一事,更是让紫川秀对他恨入骨髓。

  但是自从紫川秀在远东任一方诸侯以后,肩负了千万人的命运,他才开始有了身为首领的自觉,为了大局,为了社稷的安康稳定,有时候牺牲一些无辜的人那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虽然仍不能原谅紫川参星的行为,但却渐渐能理解他了,对他的厌恶日减,听了斯特林的笑话,紫川秀突然对紫川参星有了种莫名的亲切感:原来那个老狐狸也有这么人性化的一面。

  马车驶入中心大街,一队警卫上前检查,见是斯特林的坐车,他们马上让路。

  在持长枪警卫们的整齐响亮的口令声中,车声辘辘,马车驶入总长府。

  两人从马车上刚跳下来,迎面一个制服笔挺的女官走过来,正是李清。她先和自己丈夫打个招呼,转向紫川秀,笑容可掬:“阿秀大人吗?好久不见了,你的风采依旧呢!”

  紫川秀笑着和她握握手:“清阁下不要笑话我了!一个通缉犯有什么风采可言呢?”他觉得李清这个人很有意思,称呼“阿秀”是表示熟昵,“大人”是表示身份,既亲切又得体,从这点小事就看得出她心思的细腻了。

  斯特林问李清:“清侍卫长,各位大人都到了吗?”

  李清笑着回答:“斯特林统领,各位大人都到了,包括瓦伦的林冰大人和西部的明辉大人,只有总监察长大人还没见。”

  尽管他们二人是夫妻之亲,但是在公共场合,二人的对答都很正式,彼此称呼官职,令紫川秀觉得很有意思。

  两人跟着李清大步向会议室走去。

  紫川秀还是第一次进总长府的会议室。关于总长府的会议室,外边人一直有很多猜测,传说墙壁全部镶嵌满了宝石和夜明珠,地板都是用黄金铺的,天顶上全部是水晶的吊灯——外面传得那么牛皮哄哄,结果一见之下紫川秀就大失所望,还不如统领处的会议室呢!

  会议室大概有三十步长,十二步宽,与这个房间主人所蕴涵的权力相比,这个房间的装饰并不显得豪华,几乎没什么装饰,墨绿色的大理石地板,一张长条的会议桌占据了大部份的地方。

  在正面的墙壁上挂着家族创始人紫川云的肖像,长发披肩的威严老人每时每刻都在严厉地俯视他的不肖子孙们如何继承他的霸业,仿佛会随时从画上跳下来揍他们一顿,这给与会的家族高级官员们很大的压力。

  一走到这个房间,紫川秀就感觉到了一种气味,权力的气味。这个房间是一个帝国名副其实的大脑和心脏,在这里的寥寥数人,将对一亿三千万紫川家臣民发号施令,决定着他们的生死命运。

  走进房间,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们两人。

  斯特林泰然自若地对众人笑笑,很自然地坐在了哥珊旁边的一个空位上。

  紫川秀环视左右,会议桌边在明辉和林冰之间有个空位,他走过去坐下了。

  旁边的明辉和林冰都对他点头笑笑,他也点头微笑回礼,环视周围,在会议桌首席的中央,紫川参星正在那里就坐。

  他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空着,想来是留给帝林的。

  总统领罗明海坐在他右手边的第一个位置,以下左右两边依次是幕僚统领哥珊、边防军统领明辉、瓦伦要塞镇守司令林冰、禁卫军统领皮古——

  还有紫川宁。

  毫无准备地望见紫川宁,他如受雷击,目光被她白皙的脸粘住,再也移不开了。

  半年不见了,紫川宁长得更高了,她往常那披肩的长发已经束起,很自然地扎成了一个马尾,侧面可以看到那长长的眉睫毛轻轻垂动,白皙俊秀的瓜子脸毫无瑕疵,一身藏青的高级文官制服更加衬托出了她身材的纤细,腰挺得笔直。

  在几乎全部由军人和政治家组成的会议中,她的美就如同碧绿草地上的一朵鲜花那样引人瞩目。

  人还是原来的人,容貌还是原来的容貌,但紫川秀总觉得,比起上次离别时候,她呈现出不一样的气质,如今的她,多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更迷人了,举手投足间,魅力四射。

  可紫川秀却无法把那种感受具体地说出来,她正与旁边的哥珊统领打着手势小声交谈,纤纤细指微微翘起,优雅又娴敏,神情从容。

  正好在这时候,紫川宁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恰好在空中交会,他望着她,她望着他,一瞬间,时间凝固了。

  隔着宽大的会议桌,他们默默凝视,此时此刻,一切的语言和解释都是多余的,在凝视彼此的双眸里,蕴涵了多么丰富的感情,那双燃烧着爱情火焰的眼神已经把一切说得太清楚了。

  在这个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总长不存在了,会聚一堂的高官们不存在了,家族不存在了,漫漫人群中,他只看到她,她也只看到了他。

  “抱歉,我来迟了。”门口传来声音,在时钟即将指向七点的那一刻,帝林匆匆忙忙地进了会议室。

  紫川宁向他使了个眼色,眼光瞄向门边,紫川秀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会议结束后我在门口等你。

  他轻轻点头,紫川宁嫣然一笑,又转过头和哥珊轻声细语地说话,语态温柔,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定定地看着她,紫川秀感觉极大的赏心悦目,心头一种温暖的感觉在静静地流淌。

  凝视着心爱姑娘白皙的脸庞,不知不觉的,他的眼角已经湿润了。多少磨难,鏖战沙场,才等来了如今相聚的一刻,他把所有不快的过去和痛苦通通抛弃在了脑后,眼里所见的,只有紫川宁那美丽的容颜,他感觉到了极大的幸福。

  “阿秀,阿秀!”

  “啊!”就像梦游的人突然被叫醒一样,紫川秀猛然地坐直了身子,意识到这是统领处的会议。

  旁边,明辉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没事吧?我叫了你好多声。”

  “啊,没事。明大人您有事吩咐吗?”

  “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和阿秀你随便聊聊。在远东的日子很艰苦吧?”

  “啊,是啊,远东的条件比不得家族内地……”紫川秀随口敷衍应付明辉,感叹女孩子天生就有演员的天赋,紫川宁能这么迅速地转换了情绪,若无其事和旁边人交谈,他却无法挣脱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刻,以致对旁边明辉统领的招呼声都听不到。

  一边和明辉统领交谈着,紫川秀眼神的余光却总是盯着对面,他在留意着紫川宁的一颦一笑。

  如今的她,再没有了少女时期的天真和稚气,也没有过多的彷徨和多愁善感,她英气勃勃、老练、敏捷、自信,那个总是抱着自己衣角哭着喊“阿秀哥哥”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了,即将准备掌握整个紫川家族。

  想到这里,他心头泛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似喜似悲,无法形容。

  “咯咯咯咯。”紫川参星轻轻敲着桌面,屋子里低沉的嗡嗡议论声立即停止了。

  “人都来齐了。那么,我们就开始吧!”他抬起头,微笑地望着众人:“最近,我们家族形势喜人啊!好消息接连不断地传来,西线,明辉统领挫败了流风家将军泰恩克的进攻,消灭数以千计的流风家匪徒;东线,我们的紫川秀副统领更是立下大功,他在远东连下数十城,消灭了魔族的鲁帝军团、罗斯军团,驱逐了凌步虚军团,收复了远东国土全境。我建议,我们全体起立,为阿秀将军的英勇功勋鼓掌!他为我们七八○年的败仗洗刷了耻辱,为我们家族争了光!”

  与会众人一起起立,齐齐鼓掌。

  紫川秀连忙起身谦虚几句,说:“全是依赖总长大人的威德,将士们的英勇,我个人的作用是很小的,胜利是属于总长殿下,属于奋勇作战的三军将士,我只是运气好罢了!”

  这也是千篇一律的套话了,每个受嘉奖的将军都是这么说的,只是放在紫川秀身上就不怎么合适了。

  “总长的威德”非但没有庇佑紫川秀,紫川参星当年还剥夺紫川秀军职、姓氏,满世界地下通缉令。

  现在,这些事就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大家乐呵呵地欢聚一堂,齐声歌颂总长大人恩威齐天。

  紫川参星说:“当然了,虽然秀川统领淡泊名利,可是家族是不会亏待功臣的!我已经和元老会达成了统一意见,将晋升阿秀为统领——阿秀,我记得你今年才二十二岁?斯特林是我们中间最年轻的统领了,他进统领处时候也二十三岁了,是吧?”

  斯特林笑着点头:“殿下的记忆力非常了不起呢!”

  紫川参星笑笑,继续说:“二十二岁就因战功晋升为统领的,家族历史上还从没有过呢!阿秀,你又刷新了一个记录!”

  他招招手,罗明海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轻轻地摆到紫川秀面前来。

  看他那不情愿的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总统领是在发阵亡抚恤金。

  紫川秀轻轻打开了盒子,一对金星肩章和一对金色月桂树叶的领章赫然出现在他面前,还有一枚一等雅里梅战功勋章。

  这是家族统领的标志,统领职务是家族军人的最高职位,那颗耀眼的金星把一个指挥官推向相当的高度,显示此人经过多年艰辛戎马生涯的锤炼,在军事、政治上已经成熟,具有丰富的经验。

  每一个获得统领金星的军人都将变得不再是个单纯的军人,他非同一般,在民众和军队中都享有特权,受到尊敬和服从,将有资格密切地参与决定家族的生死命运的重大决策。

  望着那对肩章和领章,紫川秀感慨万千,为了走到今天的这一步,自己付出了多少代价?

  他正在浮想联翩,紫川参星笑着说:“往次历来都是由我来给新任统领授勋的,今天我想来点与众不同的,由下任的总长来为阿秀授勋。大家说,好不好?”

  与会的统领们齐声应好,他们大多知道紫川宁和紫川秀之间的感情故事,现在,眼看经历重重波折,英雄含冤得雪,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美好的场面连那些久经风霜的高官们都深受感动。

  人们微笑地看着紫川秀,又看看紫川宁,目光里都带着善意和祝福。

  紫川宁婷婷起立,走到紫川秀面前,两人面面相觑,彼此都有点不好意思。

  紫川宁羞涩地低下了头,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脸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不敢正视紫川秀的眼睛,目光不好意思地望着旁边。

  她眉头微蹙,仿佛是在回忆此时该说的话,声音微微颤抖:“嗯,秀川统领,祝贺您!您的功勋和战绩为您带来了荣誉和骄傲,我们因为您而自豪!我们需要您的加入,希望您能成为我们中间的一份子,我们将血肉相连,永不分离!”

  这是家族的二代总长紫川星在给紫川家历史上出名的大将“战神“雅里梅授勋时说的话,后来就成为家族统领晋升时候的标准对答了。

  紫川宁还是第一次给人授勋,紧张之下她连一句“忠诚理应得到回报”都漏说了,但看大家那笑吟吟的样子,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紫川秀心里好笑,表面却是非常严肃的。他笔挺地站起来,对着紫川宁端正地一个敬礼:“我坚信,我们的事业将长存。紫川万岁!愿为家族服务!”

  于是标准对答结束,紫川宁打开了桌子上的盒子,拿出了领花和肩章。

  因为紫川秀比她高很多,她非得踮起脚尖才能帮他戴上,于是她的整个身子就像趴在紫川秀身上似的,长长的头发撒散在紫川秀肩上。

  紫川秀可以清晰地闻到她秀发醉人的芳香和呼吸的温馨,他身子瞬间绷得僵直,待得紫川宁授勋完毕,他整个人才如释重负。

  侧着头审视着自己亲手戴上的领花,紫川宁很细致地将领花拨正了。她抬起头来看看紫川秀,两人相视一笑,温馨无限,四周稀稀落落地响起了掌声。

  授勋仪式完成,坐在紫川秀身边的明辉统领第一个笑容满面地和紫川秀握手:“祝贺你,阿秀统领!早在四年前我就知道你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如果我的老伙计方劲能亲眼看到你今天,不知有多高兴呢!他是最得意你这个弟子的!真是少年有为啊!”

  握着他的手,紫川秀感慨地说:“明辉大人,您和方劲大人对我的栽培,我永生难忘的。”

  他想到自己第一次见明辉,那是在四年前的统领处会议,比起那次的统领会议来,好多人已经不在了:方劲统领、哥应星统领、雷迅统领、杨明华总统领。

  这些人,有的是如慈父长兄一样关怀自己的前辈,家族真正的忠良栋梁,有的却是阴险凶残的敌人,隐含叛谋的野心家,但无论忠良或者奸逆,时代大潮滚滚推进,在死亡面前他们一视同仁。

  当初在自己眼中,方劲统领和哥应星统领都是那么杰出的人物,他们简直是完美无缺的典范,浑身上下散发着耀眼的金光,如何能想到呢,自己终于也像当年敬仰的哥应星统领一样,坐上了这个位置,和他们平起平坐。

  自己经历了多么艰难的一个历程,经历了多少坎坷和风雨,人会死,权力的斗争却将永远继续,在座的人中,谁将是自己的敌人,谁又将是自己的朋友呢?

  接下来的斯特林与帝林也过来祝贺,大家是自己人,自然不需要什么虚伪和客套,一个眼神、嘴角的一个微笑,关切之意便表露无遗。

  接下来罗明海、哥珊、皮古、林冰等人也过来祝贺,这些才是需要重点应付的人,有些人虽不可能成为朋友,但至少不要成为不共戴天的敌人。

  这个道理就是连罗明海都懂,他那张黑脸也罕见地皮笑肉不笑一下:“阿秀统领进步很快嘛!这么快就混到这里来了,恭喜了。”

  紫川秀微笑地说:“今后还靠大人您多栽培呢!”

  相比之下,林冰的祝贺最有诚意:“阿秀你有今天的成就,他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的。祝贺你了!”

  面对林冰,自己的老上司,紫川秀格外的恭敬,他轻声道:“哥应星大人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楷模,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林大人,您是我的前辈,今后也要继续给我指点啊!”

  握手时候,他将林冰娇小的手握得格外用力,时间格外长,显示“咱们都是出身远东***的,关系不同寻常啊”,让旁边的紫川宁看了直想过来杀人。

  一通寒暄和祝贺过后,统领们回到了原位,紫川参星轻咳一声,显示他要继续说话了。

  “紫川秀统领的授勋是我们今天会议的第一个议程,接下来的才是我们会议的重头戏。斯特林,你给大家做一个报告吧,关于我们即将发动的龙骑兵战役的。”

  斯特林应声站起来,从随身的皮包里拿出一叠文件,给众人分发,紫川秀也分到了一份。

  “各位大人请注意了,刚才发下去的文件是绝密的,每份文件都有编号的,在出这个会议室以前必须上缴。”

  紫川秀翻开了文件的第一页,果然在右下角发现了小小的红色墨字编号:“7—紫川秀统领”。

  他心下一凛,知道这是防范泄密的反间谍措施,一来是为了防止有些统领出去时候趁混乱不把文件上缴,大家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不好追查,现在有了这个编号,谁没有上缴就非常清楚了;二来,他可以肯定其他人的文件和他肯定有某个细微的地方不一致的,或者是战役发动的日期,或者某个关键的兵力集结地,或者某个统帅将军的姓名,每个人的文件都会不一样,这样一旦在与会人员中出现了叛徒或者间谍——这个可能性非常小,但确实存在的——反间谍情报部门就可以根据泄漏的情报进行逆向追查,哪个是叛徒就一清二楚了。

  照理说,能参加会议的都是家族统领级以上人物,可以绝对信任的人,在这样的会议上还要采取如此谨慎的防范措施,可知这份文件的重要性了。

  “作战代号:‘龙骑兵’。第一阶段战役目标:夺取西线黑山、蓝城、习冰城一线的防御阵地,夺取流风家三角州防御阵地,歼灭五十到八十个流风家国防军联队和流风家十字军主力,摧毁流风家的东部防线。

  “此次作战预计将出动边防军、中央军、黑旗军、预备军团还有多伦湖的水军,一共一百零八个师团,其中包括十八个轻骑兵师团、五个重甲骑兵师团、八十五个步兵师团、多伦湖的水军舰队,水、步、骑兵总计九十二万人,不包括后勤和辎重人员。进攻突击方向将分为以下三个集群推进:南方集团,总兵力三十三万人;北方集团,兵力二十九万人;侧翼突击集团,兵力将为四十万人。

  “北方集团将发动第一波攻击,向敌人战线左翼的习冰城地区发动规模庞大的佯攻,吸引敌军注意力,吸引流风二线预备队前来增援。必要时候,北方集团可转入就地防御,巩固已占领阵地,切断习冰城与敌防线之中段和右翼之间的联系,隔绝习冰城与蓝城之间的公路,使得敌人不能自由地调动军队。

  “在北路集团发动进攻四天内,南方集团将从敌人防线右翼:加顿地区、黑山地区突破,务必突破黑山地区的边防工事,分割流风家国防二十八军团的主力,迅速向蓝城推进,务必要在两周内拿下蓝城,为突击集团投入快速骑兵围歼敌二十八军团创造机会,另外,南路军团还将负责消灭盘踞于加顿地区的流风家有生力量,肃清我军后方,为我后续部队的跟上和粮草辎重的增援创造便利。”

  整个会议室一片肃静,只有斯特林低沉的声音在回荡,举座震惊。

  出动上百万的军队作战,这无疑是关系紫川家生死存亡的一场豪赌,胜则一统天下,败则全军覆没。

  这时帝林适时地插嘴了:“很抱歉,我插下话,在大队人马之前,我们的先遣部队将会先出动。检察厅的情报部门会派遣八千名情报军官和特工在开战前渗透入流风家防线的腹地。他们将分成上百个小分队,穿着流风家军队和警察的制服,负有各种任务:刺杀敌人落单的军官、联络兵,在敌人的城市制造火灾和混乱、散布谣言、攻打敌人的司令部、刺杀敌人军队的指挥官、占领那些防卫薄弱的小城市和交通要道,为我们的进攻部队指引道路,瘫痪敌人的指挥网络和军队,造成混乱——谢谢,斯特林统领,请继续说。”

  斯特林点头,清清嗓子:“总参谋部估计,对我军的第一、二波攻击,流风霜是早有预料的,她很可能已经设定了种种紧急情况下的作战方案,她的部队即使在被包围和分割、最恶劣的各自为战中也能保持秩序,虽然我军占了兵力上的优势,但是要让敌人崩溃——十字军是流风家最精锐的部队,我们怕是要经历一场苦仗。为要达到速战速决,第三波的攻击是相当必要的,也是整个龙骑兵计划中最核心和关键的一个步骤,整个战役成功以否,就要肩负在突击集团身上了。”

  斯特林随后做的报告,那是震惊而令人难忘的。

  在今年冬季十二月份,多伦湖开始结冰的时候,驻扎在与西南河丘林家毗邻的旦雅军区将进行例行的冬季演习——这次演习对外宣称是为了训练对流风家作战的冬季野战步兵,将具有空前的规模。

  但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将不再是演习,而是实战。在南、北集团发起进攻的同时,一声令下,集结在旦雅军区的三十一个步兵师、八个骑兵师团、十一个特别旅、三十五个特种突击营将全部挥师出发,突破林家薄弱的东部防线滚滚西进。

  军事进攻的最终目标并不是河丘,而是流风家的纵深腹地。

  突击集团将以野战行军快速穿越河丘林家的领地,以战斗队列进入流风家腹地,迅速强渡古桑运河并沿着运河一线建立战线,牢牢地控制运河两岸,夺取古桑运河别津渡口,防止流风家从纵深腹地调遣新的生力部队前来增援流风霜,也防止流风霜溃败下来的残部向国内逃窜,同时居高临下地威胁远京,让远京不敢分兵援助流风霜。

  有人发出了轻声的惊叫,有人瞪大了眼睛,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了嗡嗡的交谈声。

  这太出人意料了,进攻的线路不再是惯常交战的西北防线,穿越毫无防备的中立林家领地进攻流风家,通过一个超级大迂回,大批的野战骑兵出其不意地出现在远京近郊,这简直是个异想天开的主意!

  明辉举起了手:“我军要经过林家的领土,如果林家保卫厅出兵干涉,那怎么办?”

  帝林回答道:“据我们所知,林家与我们紫川家边境上只有少量的边防部队把守,防线非常松懈。我军应该尽量避免与林家军队的冲突,从那些没有设立哨卡和军队的地段快速通过,同时军队不经城市、不经过集市,尽量不要惊动林家的军队和政府,不要在林家境内掠夺,兵贵神速。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只需要一周时间就可以穿越林家领地到达流风家边境。”

  “流风家内地的地方警备队可曾考虑进去了?”

  “因为河丘没有对外扩张的意图,所以流风家对其与河丘的边境并没有布置重兵,只有少数训练、装备都很差的二线预备役部队。以精锐大军强行突击,不难突破。”

  “如果途中遭遇林家部队,他们向我们发动攻击,怎么办?”

  “这个可能性不大。林家秉持和平发展、商业立国的方针,他的军事实力并不强,在没得到命令的情况下,他们的军队是不敢主动向我国军队挑衅的。在河丘接到报告的同时,我们的外交人员应立即以最可信赖的方式向林氏家族保证,以上军事行动绝非针对林家的,我们仅仅是借道经过,并将对我们军队过境对林家领地造成的一切损失进行赔偿。但如果林家军队悍然对我军有任何敌对行动的话,我们四十万大军会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头直冲河丘!”

  哥珊露出了厌恶的表情:“我国并没有对河丘宣战,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威胁一个和平的国家,这是无赖行径。”

  斯特林面色有点发红,帝林泰然自若:“我们看重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为了结束大陆将近两百年的战乱,用点非常手段是在所难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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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2:25: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统领会议

    紫川秀低头思索,帝林计划的好处是非常明显的:直捣流风家空虚的中央腹地,威慑远京,断绝敌人一线部队后撤的道路,对敌人的心理是个巨大的打击,前后夹击,让流风家前线部队迅速崩溃。

  但是困难也很多,最关键的是快,兵贵神速,快得如风如云一般快速穿越林家领地,让林家的保卫厅来不及干涉。如果流风家有了防备,哪怕增加一两个联队的防卫,只要把突击军团拦截在林家境内,耽搁一两天工夫,那时候会遭遇什么后果,谁也说不清楚,最严重甚至可能导致左加明王出来干涉。

  “通过大胆、出其不意的突击,将大批骑兵部队突入敌人纵深纵远,消灭驻守在流风家东部边境的陆军主力,阻止敌人有战斗力的部队向远京以西的宽阔内地撤退。以远京近郊的古桑运河为界,建立一道面对流风家残余领土的防线,凭借我们军事上的优势,辅之以外交、政治上的一切手段,迫使远京陷入瘫痪、分裂,使得流风家族作为一个完整的政治实体不复存在!”

  斯特林以这句话结束了报告,疲惫地喝了口水。彻底摧毁流风家的东部防线和军队,消灭流风家的支柱流风霜,占领流风家东部的十一个行省,然后紫川家的大军兵临远京城下,逼迫流风家签订城下之盟,将残余的流风家领地切割为三块,分而治之,日后逐渐蚕食,最终一统大陆——当这一美好的前景深入人心的时候,大家都默不作声地思量着。

  偌大无比的领地和富饶的城市仿佛唾手可得,整个计划像一个鲁莽与冒险的混合体,偏偏它又有着如此的魅力,看上去是那么的真实。

  “动员上百万的军队参战,我们有这样的后勤能力支持吗?”哥珊统领问,她的口气既不像反对,也不像赞成,只是很就事论事地提出问题。

  帝林赞许地望了她一眼,能这样一针见血地看出问题最关键本质的人,哥珊统领不愧是家族的第一能吏。斯特林应声回答:“军队为此做了准备,我们在靠近边境的几个城市已经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和草料,另外武器装备的准备早从今年六月份就开始了。”

  “粮食的囤积是一回事,要把粮食运到前线又是另一回事了!斯特林长官,上百万人作战需要多少粮食?要把这些粮食通过敌战区运输到前线去,我们需要多少的护卫部队和车辆?路上消耗的粮食又是多少?这个我在你的计划里可没看见啊!”

  斯特林一时语塞,帝林适时地为他解围:“哥珊统领,后勤运输正是阁下的职责所在,你怎么能把担子都推到斯特林统领头上呢?”

  哥珊淡淡地说:“是我的职责,却超出了我的能力。”

  “那不要紧呢!”帝林笑容可掬:“距离战役的发起还有时间,我们还有时间做准备,这就是今天我们开会的原因!”

  哥珊哼了一声,低下头翻阅文件,把文件翻得哗哗响。

  “这是一个完美的纸上谈兵。”罗明海出声说。

  面对挑衅,帝林淡淡说:“不知总统领有何见教?”

  “整个战役都是建立在一个假设上,则流风家不会从腹地调遣来新的部队增援流风霜,我很想知道,总监察长阁下的这种自信是哪里来的?”罗明海冷冷地说,显示他早就知道整个军事会战计划的策划人是帝林而不是斯特林。

  帝林缓缓从口袋中抽出几张纸:“大概三十天前,我在河丘秘密会晤了流风清和流风明,我向他们表示:‘流风霜实在太过份了,我们再不能姑息她,要对她采取行动。”听到这个消息,二位公子甚至比我还要高兴。他们两人向我保证,只要我们能保证他们自身领地的安全,他们绝不会出动一兵一卒支援流风霜。这里,是他们和我签订的秘密协议。”

  紫川秀深感震惊:“出卖自己的亲生妹妹和国家支柱?流风霜还救过他们呢!他们为什么这么干?”

  帝林回头怜悯地看了紫川秀一眼:“阿秀你刚从远东回来,还不知道流风家那边的局势。流风西山病得快死了,前天他已几次陷入昏迷弥留状态,都是依靠打强力刺激剂给活过来的,他坚持不了多久了。三个儿子为争权夺利乱成一团,现在,流风霜已经公开表明了态度,支持大儿子流风森接位,有了她的支持,流风森立即就在这场争夺战中取得了上风。如果流风森顺利继位的话,那二位小少爷绝对死无葬身之地的,他们恨不得流风霜马上就死!”

  “那还有流风森呢?他掌管了远京的总参谋部,应该会增援流风霜的。”

  “阿秀,”帝林和蔼地说:“假设您是流风森阁下,眼前有紫川家的大军,背后又有那么两位可亲的弟弟在友善地望着你,你敢率领大军离开远京前去救援流风霜吗?弄不好军队还没出城门,城头的旗帜已经变了!那时候不但你漂亮的妹妹救不成,说不定连你自己都搭进去!我想,流风森阁下的兄妹深情还不足以促使他冒这么大的风险。”

  席间响起了一片嗡嗡的低沉议论声,众人的目光望向明辉统领,他长期在与流风家争战的第一线,对于西部事务,他最有发言权。

  明辉点头赞成说:“根据我对流风森的了解,这个人是个极其冷酷无情的利己主义者。帝林监察长大人说的有道理,他是不敢冒着丢失远京的风险出动远京卫戍军区的。”

  此时有人轻轻敲门,靠近门边的紫川宁起身开了门。

  李清出现在门口,她肃容一个敬礼:“总长殿下,各位大人,很抱歉打扰了会议,但是监察厅的情报部有紧急消息要立即禀报帝林总监察长,两个情报军官就在外面。”

  帝林望向紫川参星,紫川参星微微点头:“会议暂时休息五分钟。”

  帝林出声向大家说声:“抱歉,我出去见下他们。”他起身匆匆外出,但一分钟没到他就匆匆回来了,脸上神色平静。

  “出什么事了呢?”紫川参星代表众人出声询问。

  “没什么大不了的。”帝林平和地说:“流风西山死了。”

  一瞬间,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等反应过来,几张嘴同时出声:“怎么可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消息确切吗?”

  “消息来源非常可靠,”帝林沉着地回答,他没有明确解释消息的来源,直截了当地说:“确切死亡时间不明,因为流风家刻意隐瞒了他的死讯。我们在开会的时候,远京已经进入了戒严状态,军队开进了首都维持秩序。”

  “谁的军队?”

  “根据情报,应该是忠于流风森的远京卫戍军区,但是几个地方军区和加西海岸的边境守卫军团都没有表明态度。”

  “那么,流风清和流风明两位少爷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哥登上宝座?”

  “从流风森军队进京的时候起,这两位嗅觉灵敏的少爷已经从远京的住宅内失踪了,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

  “莫非,他们是被?”明辉统领用手掌在自己脖子上狠狠一抹,嘴角浮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绝对不可能。”帝林轻声地笑说:“否则的话,流风森的军队就没有必要在远京城内挨家挨户地搜查‘来历不明的神秘飞贼’了。”

  足足过了十秒钟,大家才理解帝林的话。统领们发出了会心的笑声,但因为总长在,谁都不敢笑得太放肆。

  “是吗,流风西山真的死了?”紫川参星轻轻地说,不知为何,他脸上露出了寂寥的神情,给紫川秀一种淡淡的悲哀感觉。

  帝林肯定地点头,紫川参星吁叹道:“那,真是天灭流风啊!”他无声地把自己的帽子摘下,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流风西山是紫川家的大敌,十年前,他险些一举颠覆紫川家。这十年来,他以残病之躯坚持与紫川家抗衡近十年,其意志的坚韧是少见的,无论是敌是友,这样的人物绝对是一个时代的里程碑式人物。

  紫川秀理解紫川参星的感受,自己与之一直抗衡和斗争的生平大敌忽然消逝了,搏斗失去了对手,加上眼见与自己同时代的人日见稀少,即使战胜了流风家,自己也同样的来日无多,他自然有一种难以言述的失落感,那种苍凉和寂寞的心境非到暮年是难以体会。

  不光是他,其他的与会者也有同样的感觉。

  与会者都很有默契地沉默着,总长开头,军官们一个接一个地摘下了帽子,以这种方式向在西方地平线以外强敌的悄然离去表示默哀,也是对曾强盛一时的流风世家行将到来的覆没表示哀悼。

  “那么,我们继续回到原来议题,流风西山死了,但流风家还有个流风霜。她可是比流风西山更善战,更狡猾的名将呢!流风家依然有优秀的将领和善战的军队,我们依旧不可掉以轻心。”

  帝林点头,说:“但无论如何,流风西山的逝世是流风家不可弥补的巨大损失。可能流风霜在军事领域确实比她父亲更强,她更能打仗,但是她没有她父亲那样熟练的政治手腕,也没有他那种一呼百应的威望。流风西山死了,流风路也死了,流风家没了家长,也没有了够资格和威望的元老级人物坐镇调停,军权、政权全部分散在几个野心家手中,他们内部的裂缝只会越来越大。他们分裂的唯一顾忌就是流风霜,而我们就是要把流风家的这个中流砥柱给——”帝林用力地一挥手:“铲除掉!”

  与会众人中响起了喳喳的轻声议论声,都是对帝林的赞许声。

  紫川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刚才的解说、争吵、辩论,他虽然都听了,但并没有很投入。想像中,西线那是很遥远的事情,那里发生的事情对远东影响不大。

  现在他才忽然意识到,一旦西线战事开始,紫川家向西线投入上百万的军队,一场倾国大战就在眼前,家族必定全力以赴,那时家族还有什么力量兼顾远东?

  一旦魔族开始大举进攻,陷于西线战争的紫川家族,用什么抵挡魔族大军?结局必然只有一个,那就是重蹈远东战争的覆辙,军队回守瓦伦,彻底放弃远东二十三行省!

  这完全是一场闹剧吗?那自己千里迢迢率领远东军民投奔家族,根本就毫无意义!

  一想到这里,想到那还在苦苦支撑的远东军民,想到在盼望他带着大批增援回去的白川等部下,他的呼吸瞬间急速了起来:我们出卖了自己的尊严和国土,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而做出这个决定、劝说远东军民回归家族的人,就是自己!

  我怎么对得起远东?我如何对得起那些艰苦奋战的远东军民?

  巨大的打击令紫川秀感觉到眩晕,所有的血都在往头上冲,他仿佛正落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中,眼前的文件、人、桌子,一切都在天旋地转。

  恍惚中,他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努力地抬起头,正好看见对面斯特林那关切的目光:“阿秀,阿秀,你没事吧?总长在问你话呢!”

  紫川秀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一下:“我没事。抱歉,殿下,昨晚睡眠不足,刚才走神了。殿下刚才说什么了?”

  紫川参星心情大好,并不介意,乐呵呵地说:“阿秀啊,你们年轻人的精力还不如我这个老头子哪!刚才我想啊,你能不能调遣一部份远东军队参加西线作战啊?我们西线的兵力略有不足啊!”

  各位统领纷纷赞成:“对啊!半兽人军队历来彪悍善战,而且流风家的军队很少与异族军队交战过,突然见到强悍的半兽人,他们定会吓得魂飞魄散的!”

  “还有蛇族的弓箭兵、龙人族的斗士集团、矮人族的斧头兵都是很可怕的兵种,一旦投入近身作战,他们定能所向披靡!”

  “而且这样还有政治上的影响。看到远东部队的参战,流风家就会明白我们已经收复了远东,东线再无忧虑了。想到与我们这样一个强大的国家全力交战,流风霜肯定会绝望的!”

  远东本来就兵力缺乏,我们回归家族就是为了求援的,你们却想让我出兵西线?这真是我想要你的皮,你却要想要我的肉了!

  紫川秀紧抿着嘴,一声不吭,等到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完了,他才慢慢地说:“总长殿下,各位大人,大家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现在远东为了应付魔族的威胁,我们的兵力也很吃紧呢,对于西线战事,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紫川参星的眉头渐渐蹙起:“阿秀,你现在可是家族的统领了,不能光顾着远东的一点小利益,凡事可要站在家族全局的高度上看啊!现在,龙骑兵计划可是家族最大的事情,关系我们的存亡,你这样一毛不拔可说得过去吗?”

  紫川秀冷笑,远东的一点小利益?对我来说,远东的一千八百万民众就是我最大的利益!表面上他却依旧显得恭谨:“殿下您说得很对,龙骑兵计划是家族的大事,远东是不要紧的小事,我完全明白,但我们现在又实在吃紧——这样,总长殿下,我想到一个法子了!”

  “嗯?”紫川秀一本正经地说:“往年在远东战争时期,为了应付西南大营,在瓦伦要塞驻扎了近十万的家族军队。现在远东国土已经收复了,再没有近在咫尺的威胁了,驻扎于瓦伦要塞的军队完全可以撤编,调动往西线作战呢!”

  没等紫川参星发言,瓦伦要塞的镇守司令林冰已经横眉立目了:“阿秀统领你胡闹!瓦伦要塞可是家族最重要的关口之一,怎么可能撤编呢?撤哪里也不能撤这里的兵!”

  “哎呀,林冰司令,您可是家族的高级官员,不能光顾着您瓦伦的一点小利益,凡事要站在家族全局的高度来看啊!现在龙骑兵计划可是我家族最大的事情,关系我们的存亡,您这样一毛不拔可说得过去吗?”

  紫川宁“扑哧”一声笑出来,但笑声丝毫没有缓和会议室里的气氛,紫川参星的面色很冷峻,一言不发,气氛闷得让人发慌。

  斯特林不得不出来打圆场:“阿秀,兵力真的那么紧张吗?哪怕调几个半兽人团队出来都不行吗?”

  帝林也出声道:“或者可以这样,让瓦伦要塞的驻军与远东军区换防,这样可以抽调出一部份远东军到西线来作战的啊!”

  看到斯特林和帝林频频向自己使眼色,看到紫川宁那担忧的眼神,再想到了外面布置着杀机潜伏的神机营,紫川秀不得不做了让步:“可以考虑抽调一两个步兵团队过来,但是不能再多了。”

  他恳切地说:“请殿下体谅远东的难处啊,我们与魔族连场大战,兵员缺乏,士兵疲惫,民众伤亡惨重,目前部队的士气都很低落,再加上魔族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的,我们不能不做好准备。”

  紫川参星低垂着眉毛,好半天才慢慢地说:“我看,我们得暂时休会一下了。各位大人都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立场和要做的发言。半个小时后,我们继续开会。”

  说完“散会”,总长第一个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出了门,总统领罗明海急急忙忙地跟在他身后,不用说肯定是趁机火上浇油去了。

  会议室的众人面面相觑,面对无数的异样目光,紫川秀无奈地一摊手:“各位大人可要揍我一顿出气?”

  大家“轰”的笑起来,明辉统领笑着说:“阿秀统领,我不赞成你做的事,但我实在很佩服你的勇气。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强硬的新任统领呢,总长气得脸都变色了。”

  “我也佩服你的勇气。”林冰板着脸对紫川秀说:“但你不该把我也扯进来的!还说什么要撤销瓦伦军区——你真是欠揍啊!想让老娘我失业吗?到时候你可要负责养我的啊!”

  几位统领大笑,明辉抢着说:“这个责我来负好了!”

  “呸!就你这厮也配!回家照镜子去,老娘我只爱帅哥!”

  在这种总长和总统领不在的场合,那些外人看来很威严的统领们嬉闹起来就像一群老师不在的学生。

  在部下面前他们要保持长官的威严,但在这里大家都是同级别的官员,就没必要摆什么架子了,个个玩笑都放得很开。

  即使是一向不苟言笑的哥珊统领也参加进来说了两句:“阿秀统领你实在太大胆了!你这样让殿下怎么下得了台?”

  斯特林深有忧色:“我看,阿秀你得赶紧向总长道个歉。”

  帝林冷笑:“道歉也没有用。兵权始终是关键问题,问题是阿秀可甘心放弃远东的兵权?”

  紫川秀极力分辩:“不是我不舍得,远东形势的危急是你们无法想像的!魔族大规模进攻迫在眉睫,我们面临生死关头!”

  尽管他说得很大声,但看看众人的样子,没一个相信的,就连斯特林也拿着一副“得了吧,你这话哄谁呢?”的表情看着他,于是紫川秀只好托着下巴生闷气了。

  布丹导演的远东内乱是自己的奇耻大辱,紫川秀没有把远东军队于红河湾的惨败报告给家族上层,隐瞒了远东的实际情形,结果现在自己就成了喊“狼来了”的小孩,有苦说不出来。

  一个禁卫军官进了会议室,对紫川秀轻声说:“统领大人,总长要见你。”

  在众位统领同情的目光中,紫川秀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起身出门,跟着军官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和通道,上了楼梯,被引进了总长紫川参星的私人会客室,总长已经在房间里了。

  紫川秀敬礼致意,紫川参星挥手示意紫川秀在一张空椅子上坐下:“不必拘礼了,阿秀。这里是我们姓紫川的单独交谈,你不用太拘束。”

  紫川秀很诚恳地道歉:“殿下,很抱歉,我不是想违抗您,实在是远东有困难。”

  “那件事不用再说了。”紫川参星满意地搓着手:“现在倒是有另外一件要紧事情要和你商量的。刚才你也听到了,在龙骑兵战役中,负责侧翼突破的突击集团军群负有重要的使命,该集团将穿越我们完全陌生的林家领地,孤军在敌后作战和周旋,与后方完全隔绝,承受巨大的压力。我们认为,突击集团的司令需要一名有丰富经验的将领来担任,他要意志坚定、才华出众、机智灵活,能根据实际情况灵活应变,应付种种事先无法估计到的困难和阻力——综合以上种种要求,统领处和我都认为,能承担这一重要使命的人,唯有你!阿秀,自从你的老师忠烈统领方劲在远东殉国以后,黑旗军统领的职位还一直悬虚着,你可愿意接受这个职位?”

  紫川秀一愣:“要我当黑旗军统领?那远东怎么办?”

  紫川参星笑容可掬:“我考虑,可以让林冰副统领升任远东统领。她卫戍远东多年,经验丰富,足可胜任呢!”

  紫川秀脱口而出:“那可不行!”

  “阿秀,那你可有比林冰更好的人选推荐吗?”

  眼看紫川参星故意曲解自己意思,紫川秀气得要死,偏偏又不能说“我比林冰更好”。

  他分辩说:“殿下,这两年一直是我在远东主持的,现在魔族大规模进攻在即,虽然林冰大人也是很优秀的将领,但阵前换将是兵家大忌啊!”

  “我知道你比林冰更能干。”紫川参星说:“西部战场如今是家族最关心的头等大事,正是因为看重你的才华和能力,家族才把你调到西部,委予重任,让你有机会建功立业啊!统帅四十万大军饮马古桑河眺望远京,你可知道,多少将领盼着这个机会不得呢!”

  “但是,殿下,那个晚上我们不是约好了吗?您怎么能……”

  “我们确实彼此有约定的。”紫川参星打断了紫川秀的话:“帝林带你进来的那个晚上,我们商定远东回归的四个条件是吧?你还记得是哪四个条件吗?

  “第一、远东二十三行省回归家族,成为家族的领土一部份;第二、回归后的远东享受特别自治区的待遇,可以享有内政、司法、财政上的独立权,但每年必须得给家族上缴一定比例的赋税;第三、废除远东的奴隶制,给予各族居民与人类公民平等的公民待遇,人类贵族不再在远东享有特权;第四、远东的本土军队保留。”

  紫川参星慢条斯理地说:“看来我年纪虽然大了,记忆倒也不算很差——这几个条件,都没有说到远东统领必须由你担任啊!”

  紫川秀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紫川参星说得没错,当时自己确实太疏忽了,以为自己已在远东扎根了,远东统领的职位就顺理成章地由自己担任了,根本没想到家族调离自己的可能。

  紫川秀的拳头紧捏,现在,家族的企图已经显露无遗了。

  自己在远东的势力太过庞大,根深蒂固,自己对远东掌握的牢靠远远超过一员家族官员对自己管辖地的掌握,军队死心效忠,民众万众一心敬仰,远东只知道光明王而不知道帝都,这种情况是家族绝不可容忍的。

  只要自己一日还在远东,那远东就是自己的独立王国,就是独立和叛乱的潜在地,只有将自己调离,重新任命一位统领,才能恢复远东正常的权力平衡秩序。

  “殿下,我很担心,我不在远东,林冰阁下恐怕压不住阵脚吧?秀字营她能指挥得动吗?她能指挥半兽人军团吗?还有龙人军团、矮人军团?在先前的战争中,远东各民族对我们都有很深的仇怨,来了新的指挥官,他们未必肯听命呢!”

  紫川参星看来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他慢条斯理地说:“阿秀你考虑的都很有道理,但我想,远东军队的主力部队是秀字营,绝大部份的秀字营官兵都是忠诚我家族的军人,林冰统领手持家族的招安旨意一到,秀字营肯定会顺利听命的。而秀字营又是远东军队的灵魂和旗帜,安定了秀字营,其他的异族军队肯定也会受到震动的。白川、罗杰、明羽三位旗本在远东掌握重权,有他们配合,如果没有某些人故意捣乱阻扰的话,我家族重掌远东并不是件难事呢!”

  紫川秀微笑着,瞳孔却在渐渐缩小,他何尝不明白紫川参星话中的意思,那个“某些人”简直就是指着自己的鼻子警告了。

  这一手釜底抽薪确实毒,秀字营全都是原家族官兵,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回归故乡,紫川家总长的赦免令直接到军中的话,紫川秀不敢保证说秀字营的军营还能不能留下一半人。

  但是总长还是低估了自己在远东的威力了,自己的影响力并不仅仅存在于军队,远东民众对自己万众一心的爱戴,这种鼓舞人心的号召力谁也代替不了的。

  他冷笑着:“殿下神机妙算,深谋远虑,实在让下官佩服!既然殿下灵珠在握,已经有了全盘的把握,那不如即刻给林冰阁下发令上任好了,不必与下官商量。”

  紫川参星语塞,他含糊道:“嗯,远东毕竟是你一手打下的江山,我们还是要征求你的意见的。”

  紫川秀无动于衷地说:“只要家族能顺利接管并安定远东,我个人无意见。”

  眼看两人在这里绕***互相威胁也不是办法,这时候紫川远星不得不退了一步:“阿秀,家族还是需要你的,需要你在远东的影响力和威望,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做好远东回归家族的各项工作。”

  说得多么冠冕堂皇的话啊,家族需要你,需要你帮我们做好交接工作,需要你来帮我们镇压下远东,迎接新统领上任,然后再把你一脚踢开赶走——你怎么不干脆叫我自己拿刀子抹了自己脖子?

  至于紫川参星说的那些法子,他根本就不相信行得通,如果没有自己的同意,前去招安的林冰会在出瓦伦的第一个路口就被干掉,没有自己的配合,家族的统治绝无可能在远东延续下去,自己明白这点,紫川家也明白这点,所以他们才那么煞费苦心地安抚自己。

  紫川秀默不作声,紫川参星自顾自说下去:“阿秀,我不说你也该明白,家族鹰旗飘扬下的土地,只能存在一个声音,那就是帝都的声音!中央的旨意必须能得到不折不扣的执行。我紫川家绝不能容忍国土内出现任何的国中之国,否则的话,我们宁愿放弃!我们可以在很多时候妥协,但这种原则问题上,我们绝不做交易!”

  紫川参星温和却坚定地说:“阿秀统领,这不但是重用,也是家族对你的爱护,不想你走上歧途。你在远东呆得太久了,暂时离开远东,换个环境,这样对你有好处,明白吗?不是谁都可以随便享受家族的这番待遇的。”

  紫川秀沉默良久,慢慢地问:“殿下,这是否已经是最终决定了呢?能否让我考虑下?”

  紫川参星平静地说:“这是家族的最终决定,但你可以考虑是否接受。”

  紫川秀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凝重得压抑,可以清晰地听到墙上的老式座钟“咯哒咯哒”的走动响声,安静得让人发慌。

  紫川秀低头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自己的左手,把手掌翻来覆去地看,好像正在研究着什么珍奇的东西似的。在轻微的咯咯响声中,大座钟分针已经走了五个格子,紫川秀还是一言不发,他又看起了自己的右手,数着自己的脉搏,端详着手掌的掌纹。

  紫川参星铁青着脸,眉心深深地拧起:“阿秀,你在干什么?”

  “啊,殿下,我在看手相,算命的说我二十二岁命中注定有一劫,犯土咒,会破财。总长,您对这个也有研究吗?”

  “你!”

  “开始我还不怎么信,现在不得不信了,”紫川秀笑笑:“这不,应验了,不但远东没了,还得去跟流风霜的骑兵拼命。”

  “你,你可是答应了?”

  “殿下,你想,我可有选择的自由吗?”

  紫川远星又换出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阿秀,不应该这么想,什么劫不劫的!到西部去,这是家族对你的重用,是你的机遇!虽然你已经是统领了,担任了很高的职务,但未必不能百尺竿头更上一步啊?所以,不要抱有情绪,不要抱怨。”

  “殿下,您看,我是那种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人吗?您给我这么好的机遇,我是满心地感谢您啊,我是饱含着感激的热泪一路欢天喜地地去西部上任的。”紫川秀恨恨地说。

  虽然紫川参星口口声声让自己选择,但魔族强大的军势压得远东喘不过气来,如果没有紫川家的支持,没有家族内地的支援和纵深兵力,远东必亡无疑,自己根本就是别无选择。

  紫川参星大皱眉头,虽然当了统领,但这家伙骨子里还是个流氓,好在,只要他答应交出远东,态度什么的都可以不计较了。

  紫川秀默默转过头,目光流露深刻的痛心。

  那么,刚才树下的一切甜言蜜语,那真情的表露,那含情脉脉的眼神,都是虚假的吗?都不过是为了笼络自己而行使的怀柔美人计,而自己沉迷于温柔乡中的时候,另一边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夺命的神机营。一手是大棒,一手是萝卜,再加上远东的艰难处境,自己根本无从抗拒。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明白了,殿下要我如何配合呢?”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他晕晕噩噩如在梦中度过的一样,按照紫川参星的示意,他当场给白川、罗杰、明羽三人写信,给半兽人将领布兰将军写信,给蛇族的索斯写信,龙人族的门罗去信,给自己的好朋友和救命恩人德伦去信,给远东所有大大小小有影响力的官员和首领们去信。

  信的内容大致相同,说自己在帝都一切都好,诸事顺利,且日夜牵挂远东诸位,但回归家族以后,因为家族对自己另有重用,自己将即日就任黑旗军统领一职,无暇再回远东。

  但远东抵御魔族之大事不可一日无主将,因此家族将任命在远东地区赫赫有名的林冰大将出任远东统帅,林冰阁下虽为女性,但她担任远东副统领多年,经验丰富,才华出众,必然能打退魔族的进攻,自己对她出任远东统领也是非常赞同的。

  希望各位看在与我的交情上,全力辅助配合林冰大将做好在远东地区的工作,让远东顺利回归家族,让人民早日恢复和平和幸福。

  在信的末尾,紫川秀忽然促狭心大发,故意写道:“本人是在完全自愿、独立状况下写信的,此信为本人真实意愿之表露,绝无人身安全受威胁、自由受到限制或者其他任何身不由己的情形,请诸位尽可放心。”

  看到这行字,紫川参星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紫川秀哈哈大笑,大笔一挥划掉了:“开个玩笑,不要在意。”

  紫川参星“嘿嘿”干笑两声,神色尴尬。

  一切完毕以后,他们再次回到会议室参加会议。

  紫川参星一手挽着紫川宁,一手挽着紫川秀,相比于刚才离开时候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现在他们的神态可亲热得不得了,俨然紫川秀已经成为他最心腹的爱将,得力的左手右臂了!

  会议室的诸位统领诧异得眼珠都要掉下来了。待紫川秀坐下,边防军统领明辉立即凑过来亲热地说:“我说阿秀兄弟,你究竟使了什么招数把总长拍得那么舒服?真是看不出来啊,您是真人不露相的马屁高手,有空可传授兄弟两招如何?”

  紫川秀唯有报以无奈的苦笑。

  接下来的会议到底说了些什么,紫川秀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脑子里乱哄哄的,远东那广袤的黑褐色土地,布兰那严肃的脸,德伦苍老的面容,圣庙长老那狂热的演说,血肉横飞的战争场面,肃穆的圣庙,那些高呼着“远东万岁!”而浴血奋战的各族战士,战死士兵那死不瞑目的眼神,所有的场景如同电影片段般一幕幕在脑海中飞掠而过,让他感受巨大的冲击。

  忽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他身上,紫川参星嘴巴一开一合地说了几句什么,好像提到了自己名字,人们望着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惊讶。

  他赶紧集中注意力听了两句,才知道这是紫川参星在宣布对自己的任命,自己将担任黑旗军统领,即日将奔赴旦雅军区上任。

  在响亮的祝贺掌声中,紫川秀面无表情,目光空洞地注视着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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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2:26:04 | 显示全部楼层
  清亮的月光默默从窗台洒进来,照得大理石地面一片皎洁。

  会议什么时候结束的已经不记得了,与会的诸位统领早已散去,巨大的会议室空荡荡的让人害怕。

  紫川秀现在的感觉,就像一个将军不愿意离开他失败的战场一样,心里充满了不甘、愤恨和惶恐不安。

  远东人是因为信任自己才重回家族的,但在魔族即将进攻的危急时刻,自己却离开了远东,跑到万里之外,享受高官厚禄、受人尊敬、享有特权的生活。

  一个年轻的家族统领,说不定还是未来总长的夫婿,美好的前程在前面等着他,他将大权在握,不知多少人用羡慕的目光注视着他。

  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安然。

  如果在这个时候跑掉,远东人将会怎么看自己?他们会不会把自己看成逃兵,眼看大难临头就自己逃跑的懦夫,看成是对远东事业无耻的背叛呢?

  远东民众已经被人类出卖过多次,他们会不会把自己看成一个把远东土地拿来向紫川家邀功,换取高官厚禄的无耻败类,正如当年雷洪曾干过的那样?自己的作为,与雷洪有什么不同?只不过雷洪是把远东出卖给了魔族,自己则把她出卖给了紫川家。

  左边是悬崖,右边是峭壁,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好一阵子紫川秀才能理清思路,他打开会议室的大门向外走去。在总长府门口执勤的禁卫军军官向他敬礼,开门给他。

  大门外,皎洁的月光如水一般倾泄下来,地面一片银白。一瞬间,仿佛是领悟到了什么玄之又玄的感觉,他的心境也如那月光一般的宁静。

  他停下了脚步,总长府门外的大树下站着一个倩倩的人影,那纤细的身影在深秋的寒风中微微颤抖着。

  紫川秀大步走近,两人默默对视着。

  黯淡星光,苍白月色,同样是单独相处,但此时他们的心情已经和黄昏时候迥然不同了。

  深秋午夜的寒风吹过,紫川宁的身子如同凋零的落叶般在风中哆嗦着,她的声音有点颤抖:“我……我一直在等你出来。”

  紫川秀无动于衷地点点头:“看得出来。找我有事吗,宁殿下?”

  紫川秀的冷漠比那秋风还要萧瑟,一瞬间,紫川宁脸变得苍白,她两手紧握,嘴唇颤抖,却无法发出声音来。她抬起头:“你在生气?为什么?”

  紫川秀平静地说:“你该知道原因的。”

  紫川宁微微蹙起了秀眉:“你为这个生气?就为这个?”她轻轻地说:“把你从远东调出来,这是我的主意。”

  紫川秀霍然转身,眼角微微抽搐,眼神炙热如火,语气却很平静:“为什么?”

  从没见过紫川秀这么愤怒过,气势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饿虎,紫川宁微微惊讶:“阿秀,远东没有将来的!我叔叔现在就想着如何消灭流风家,他现在一心一意关注的是西线与流风家的生死争霸战争,如果将来魔族再来进攻,家族连一个中队也不会往远东派去的!阿秀,你留在那里只有等死!”

  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紫川秀的愤怒一下子给淋得无影无踪。

  “那,他为什么又要让林冰去担任远东统领?”

  “远东虽然不是家族的主要战场,但是一个属于魔族的远东实在太危险了,魔族大军随时能兵临瓦伦城下,为了维护家族东线的战略安全,虽然我们不能给远东派去大军,但是后勤、粮草、武器等补给我们是必须要支援远东的。远东的各族部队将穿着紫川家的制服、用着紫川家的武器、吃着紫川家的粮草——这一切的物资几乎全是家族提供的,是巨大的投入。”

  “远东人的肉体、灵魂和热血。”紫川秀冷冷地说。

  紫川宁继续说:“而且阿秀你也知道,我叔叔对你的态度一向很矛盾的,对你的能力他是很放心的,却——”她低着头,像是在思考如何斟字酌句地表达那微妙的意思。

  紫川秀帮她说了出口:“却不放心我的忠诚?”

  紫川宁不出声,算是默许了紫川秀的说法。

  “这么说,在未来与魔族的战争中,我们远东是得不到家族军队的援助的了?”

  “并不完全是这样。我们会从各个方面大力援助远东,武器、粮草、装备、药品、战马——尽管家族现在也很需要这些战略物资,但对于远东抗击魔族的正义战争,我们是不会吝啬的。”

  紫川秀追问:“会不会直接出兵呢?”

  紫川宁微微蹙起了眉头,没有正面回答:“上次战争中,家族在远东败得太惨了。现在,家族高层中——包括元老会和统领处——都对与魔族重新开战抱有顾虑。不少人认为,远东对于家族是鸡肋,与其浪费兵力在魔族嘴边夺食,不如直接投入兵力与流风家争霸。其中,你的大哥帝林就是这派论点的代表人物,现在,这种论点很有市场,对我叔叔的影响力很大。”

  紫川秀默默点头,现在,对紫川家他简直是失望透顶。

  紫川宁很多没出口的话他都理解了:紫川参星根本不在乎远东,他是想把远东当作一块战略上的盾牌,当作消耗魔族兵力的屏障。他害怕魔族,但他更不放心紫川秀,他防紫川秀简直跟防贼一样。远东天高皇帝远,万一紫川秀投靠了魔族或者拥兵独立,那家族的投入和心血不是白费了?

  “阿宁,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肯接受黑旗军统领任命的话,你叔叔将会怎么办?他会杀了我吗?”

  “杀你会与你远东的部下结仇,也会让斯特林和帝林两位家族重将离心,这种事,我叔叔是不会干的,但是他会彻底放弃远东——与其大力投入远东,最终却培养出了一个军阀,倒不如现在就早做决断。”紫川宁轻轻说:“家族的态度是很坚决的。”

  紫川秀冷笑不语,家族的态度是非常坚决的,就是坚决绝不给自己坐大的机会。

  以前的杨明华见到自己有机会统帅大军了连忙把自己从远东调了回来,现在的紫川参星也这样,他宁愿相信外姓将领林冰坐镇远东也不愿相信有着紫川姓氏的自己。

  紫川秀语带讥讽:“那么,总长就放心我在西部担任黑旗军统领?让我统帅四十万大军进攻流风家,我们的殿下就不担心我调转枪头杀回来?”

  “这也是不得已的!阿秀,你立下大功劳,受了那么多委屈,不提拔你当统领,就是元老会都看不过去了。而且,你是带惯兵的将领了,也该知道这其中的区别:远东是你一手创建的政权和军队,那里你确实可以为所欲为;但在旦雅军区,那里有独立的军队文化和传统,你不过是家族任命的一名普通军队指挥官,是外来人,你要造反,军官和士兵们会跟随你吗?”

  紫川秀慢慢点头,除了远东统领的职位外,只有黑旗军统领的职位有空缺,这样说,即使给自己当黑旗军统领,紫川参星也是老大不愿的,说不定还是看了斯特林和帝林的面子。若按他的本意,恨不得将自己发配到哪个边远山区当村长才合了他心意。

  他感叹说:“看来,即使贵为总长也不能随心所欲啊!”

  紫川宁疑惑地看着他,她曾经预料过他的反应,得知真相后,他会大发雷霆或者暴跳如雷?没想到,他的反应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句。

  她妙眸凝视着他:“阿秀哥哥,我也想问你一件事情,从内心深处,你究竟是如何把自己定位的?为什么被调出远东,你的情绪会这么坏?你究竟是把自己当成了紫川家的统领,还是割据远东的军阀?”

  紫川秀反问:“你呢?阿宁,我也想问你,你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问这句话的?是从小和我青梅竹马的紫川宁,还是紫川家总长助理、未来的继承人紫川宁殿下?”

  紫川宁一震,两人都停下了脚步,一步开外,紫川秀深深地凝视着她,长叹一声:“阿宁,你变了,你真的变了,你变得我都不敢认识了!”

  紫川宁已经变了,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纯洁的女孩子,现在的她,和她叔叔一样,是个唯家族利益至上的深沉政治家。

  如果仅仅是这样,紫川秀还可以勉强理解她,因为她是即将要肩负整个家族重任的继承人,但令他难以忍受的是紫川宁故意在会议前急急忙忙地与他和好,用柔情来笼络他,她居然把两人之间那份最纯洁的感情也利用,用来当作逼迫自己交出远东的筹码!

  紫川宁颤声说:“不管是总长助理还是别的什么,我对你的心意始终没有更改过。阿秀哥哥,我不过在追随着你的脚步。我只是希望,能成为一个对你有所帮助的人,在你冒着生命危险征战沙场的时候,我能做的不止目送你的背影,然后傻傻在家为你祈祷,我总希望能为你做一点事情,哪怕很小的事也好——阿秀哥哥,你难道就不理解我的心意?”

  “逼迫我离开远东,离开我的事业和人民——这,就是你为我做的事?”深夜里,紫川秀颤抖的嗓音低沉却相当尖锐,在寒冷、空旷的街道上远远地传了出去。

  “阿秀哥!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为了你好,魔族随时会杀回来,你留在远东只有等死啊!”

  “如果要死的话,我希望能死在远东。”

  紫川宁一震,她轻轻地说:“阿秀哥,你说我变了,其实不是,是你变了!从远东回来,你整个人变了!叔叔说,你随时有可能在远东自立为王,开始我还不敢相信,但是现在……我相信了!”

  她低下头:“家族让你离开远东,那是对你的关怀和爱护,否则你迟早会走上歧途的!远东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你这么神魂颠倒?”

  紫川秀神经质地笑笑,紫川宁说得没错,远东大地真的有一种神秘的魔力,一条看不清的细线将他牢牢地绑在了那块土地上,他是如此神魂颠倒地牵挂着那辽阔无边的褐色土地。

  “阿秀,虽然我叔叔对不起你,但是我们紫川家始终是你的出身地,是养育你成长的故土。现在,紫川家面临生死关头,我们面临强悍的流风家敌人,需要你这样能征善战的将领为国出力,为了家族,为了你的好兄弟斯特林和帝林,甚至,为了我——你想想,将来我们在一起,叔叔百年以后,整个紫川家族,包括现在的流风家,都是你的了,那时你得到的回报何止一个远东啊!”

  说到这里,紫川宁苍白的脸现出了一抹红晕:“为了这些,难道你就不能放弃远东吗?”

  紫川秀静静地说:“不能。”

  紫川宁脸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她失声叫道:“难道,难道,你已经不爱我了吗?”

  听到这话,紫川秀简直想放声大笑,这是所有年青女孩子的幼稚通病,她们以为爱情就能解决一切的问题,只要有爱,世界立即就变成了净土和乐园,人生不再有任何的烦恼和泪水,从此不再有任何纠纷和战争——自己这种久经风霜的人却知道,爱情只是人生的一部份,尽管很重要,但毕竟不是人生的全部。

  凝视着紫川宁泪眼朦胧的眸子,他柔声说:“不,阿宁,你永远是我生命中的最爱,在那些最艰苦的日子里,我是幻想着你在远方的明眸渡过那寒冷的冬夜;失去你,我宁愿死,在失去你的那些日子里,我是呼唤着你的名字冲向敌人的箭雨。海会枯,石会烂,我对你的爱,此生不渝,我将一直爱你,直到我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听着紫川秀第一次坦白心声,听到那动人的情话,紫川宁心驰神摇,她拿出手帕想止住泪水,却怎么样也停不住,大滴大滴的泪水不断地滚涌而出。

  幸福来得是如此出其不意,欢乐的海洋一下子将她包围了,就在这一刻,她崩溃了,她一下子扑倒在紫川秀怀里,哭着说:“阿秀哥哥,对、对不起!”

  紫川秀不知道,她的“对不起”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为她曾经的动摇和背叛道歉,还是为把自己从远东赶走而抱歉?他无意深究,看着她那颤抖的身子,那冻得发紫的嘴唇和红彤彤的脸蛋,他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怜悯和柔情。

  为谁风露立中宵,衣带渐宽终不悔?看着怀里姑娘娇艳的容颜,紫川秀抑止不住地低下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嘴唇只感觉到一阵冰冷。

  他感觉到,紫川宁在自己怀抱中微微颤抖,满面通红,激动得喜极而泣。

  紫川秀的眼中泛着温柔的光芒,视线飘过紫川宁,仰望着天空。

  不知什么时候,乌云已经全部散去了,皎洁的月亮在朦胧地照耀着大地。

  “我爱你,但是却依旧不能为你放弃远东。”他慢慢地,哀伤地说:“除了爱情以外,人还有点别的事情,有些事情更重要。”

  紫川宁猛然抬起了头:“那是什么?”她胀红了脸仰望着紫川秀。

  紫川秀却不看她,他依旧仰望着漆黑的夜空说话,仿佛此时他倾诉的对象不是紫川宁,而是位于上空的某个高居于人类之上的存在:“责任、牵挂、承诺、信仰、职责——或者随便你想像的什么东西,很难以形容我对远东的感情,那更像是一种义务——不,是债务,我欠远东的。那里的民众尊我为王,我对他们负有责任,正如你身为继承人,同样对家族未来负有责任一般。”

  紫川宁认真地说:“如果是为了你,我能够放弃我家族继承人的地位。”

  紫川秀轻轻摇头:“我却不能。”

  在这一刻,多少熟悉的身影容颜浮现眼前,自杀的维拉将军、憨厚的半兽人将军布森、死不瞑目的圣庙长老布丹、坚毅沉稳的布兰将军、豁出身家性命跟随自己的布卢村村民,还有那无计无数的远东战士,那些淳朴善良的老百姓,甚至那几个总是跟自己捣乱的异族将领索斯、鲁佐等人。

  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圣人,他们都有着各自的小毛病,有人贪钱,有人懦弱,有人愚昧,有人自私,有人甚至还背叛过自己——但最终,他们都把自己的梦想和希望完全交托给了自己,那些死去和活着的人们,将远东的未来完全托付在自己手中。

  远东民族上千年的自由梦想最终却是托付给自己这个外来人,自己肩负着无数人的期望,那份沉重的信任感就让紫川秀无法松懈。

  在自己享受的时刻,千千万万的远东军民将倒在与魔族大战的血泊中,其中包括自己部下、战友、恩人,那些城市和乡镇将燃起浓浓的黑烟,一想到这些,紫川秀心如刀割。

  怀抱中女孩的身体骤然一僵,她从紫川秀的怀中挣脱,站直了身子,眼睛中泛着泪光:“那么,就不能妥协了吗?就为了几个远东的半兽人乡巴佬,你就要离开我?”

  紫川秀静静地看着她,目光中流露出无声的哀伤。

  也许紫川宁说的没错,自己真的变了,或者,是两人都变了。

  自己为之奋斗、热血沸腾的事业,在紫川宁这种天璜贵族眼里,不过是“几个远东的半兽人乡巴佬”,她与自己是存在着截然不同人生观和价值观的两个阶层,冲突迟早会发生,更可怕的是,以前的自己居然是和她抱着同样的想法的!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之间,存在着多么巨大的分别。

  紫川宁颤声说:“你说过,你会永远爱我的!”

  “……”

  “你说话啊!”

  “我撒谎。”

  “啪”的一声,紫川宁狠狠打了他一巴掌。他一动不动,定定地望着紫川宁,眼神中流露深切的悲哀。

  看着他脸上通红的掌印,紫川宁呆呆地发愣,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干的事,然后,她痛哭出声。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清亮的泪痕,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以前,你就是我的信仰,但今天以后——”他慢慢地说:“我的信仰就是远东大地。”

  “对不起,阿宁,我欠你的。天气冷了,要多穿点衣服。”他微微欠身,转身向前走。

  紫川宁想跟上他,但他步子是那么大,那么急促,快如流星,她努力加快,她快步走,她奔跑,她跑得气喘吁吁,但距离依旧无法缩小,他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

  这时她才明白,自己的做法对他的伤害有多么深。最后,痴痴地望着他那高挑的身影和宽阔的肩膀消逝在黑色夜幕的长街尽头,她绝望地停下了脚步,扑倒地上放声大哭,让刚刚被吻过的湿热的额头紧贴在冰冷、粗糙的道路上,让粗糙的砂石摩擦着娇艳的脸蛋。

  哭声惊动了总长府的卫兵们,他们出来目瞪口呆地在旁边观看着,不知所措。

  在她头顶,一连串的街灯如同流火般闪烁,旋转不停。

  ※※※

  “古雷!”

  近卫队长古雷吓了一跳,这时他才听出了门外人的声音,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开门:“大人?”

  紫川秀的脸色苍白得惊人,虽然是深秋时节,但他浑身汗水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里面捞出来似的。

  古雷震惊:“大人,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紫川秀愣愣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不认识他的人。

  古雷连忙伸手去摸紫川秀的额头:“大人,您是不是病了?您的脸色好吓人啊!”

  紫川秀摇摇头,自己在桌子边坐下。

  古雷连忙给他打来了开水和热毛巾,帮他擦脸。

  凝视着自己的近卫队长,紫川秀忽然开口问:“古雷,你怕不怕死?”

  古雷一愣,看着紫川秀那严峻的脸,他意识到这绝不是开玩笑,他肃然立正:“大人,请下命令吧!哪怕死我也会完成任务的!”

  “不至于要死。我只是要你回远东传达我一个秘密命令,这个命令只能传达给白川将军一个人。”

  “明白了,除了白川将军,谁也休想碰到大人命令的一根手指!大人,请您放心地将命令交给我吧,除非我死,否则谁也别想沾到它!”

  紫川秀缓缓摇头:“这个命令非同寻常,将它形诸于文字实在太过危险。古雷,从现在起,你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然后将它完完整整地复述给白川将军听!”

  古雷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表情,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要他厮杀格斗是无所不精通,但是要他把一段话背诵下来,这未免就太强人所难了。他挠着头说:“大人,我尽力而为。”

  紫川秀鼓励他说:“不必要逐字逐句背,但你要记得主要的意思就是了!”他把命令说了。

  窗外,秋风萧瑟,落叶飘零,惨淡的月光照进来,照得两个人的脸色像死人一样白。

  看着古雷苍白的脸色,紫川秀慢慢地说:“现在,你可是怕了?”

  古雷吞了口口水:“大人,我……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不是很卑鄙吗?”

  紫川秀厉声疾色道:“命令如何与你并没有关系,你只是一个传令的工具罢了。如果你不肯去,我会在其他的卫士中找肯服从命令的人!”

  古雷沉默了一阵,最后艰难地说:“大人,我服从命令!”

  “一定要将命令送到,而且要快!”

  “是!除非我死,否则我定将命令送到!”

  紫川秀愤怒道:“就是哪怕死你也得给我把命令传到!”

  古雷挺直了身躯:“明白了,大人!”

  他犹豫着说:“大人,我会执行命令,哪怕死。但是大人,你骂我蠢也好,说不关我事也好,我还是想问,为什么要这样?你,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啊!以前的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放肆了!”紫川秀头也不抬,顺手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古雷不避不闪地受了这个耳光,嘴角流出了鲜血,但他的眼神却依旧充满了探究和怀疑,依旧是那种不敢置信的眼神。

  不敢与那双正直的眼睛对视,紫川秀移开了眼睛,望向窗外。

  表面看来,他的身影依旧站得笔挺,他的声音依旧坚定,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内心深处在进行着多么痛苦的搏斗和厮杀。

  今后,自己将很难再亲吻儿童了,因为自己将无法问心无愧地正视孩子们那纯洁无瑕的眼神了。

  想了一下,他坐在桌子前写信:“因为家族以终止对远东的援助为要挟,魔族大举西侵在即,我们实不能在西面再树强敌,我不得不屈服其压力,放弃远东统领之职位。

  “另,家族即将在西线大举用兵,可能无暇顾及远东。由古雷所带回之命令,虽然不可理解,但这是缓解我远东危机的唯一方法,诸君务必尽快执行!这是我,远东光明王的最后命令,将来事若暴露,一切责任将由我承担起。

  “战火即将燃起,刀枪已经擦亮,挺起胸膛投入血战,赛内亚魔族近在眼前!虽然远隔万里,但我并未抛弃远东大地,将与远东同在,与诸君同生死。若远东胜,我将在万里外与你们同时举杯;若国土不幸沦陷,诸君终相继力战殉国之时,我亦不会独活。

  “相信我,我定将回到你们身边。我们终会相逢,在此世,或是在天堂。伟大的远东万岁!我们的自由万岁!”

  写完信,不知不觉的,他的脸颊泪流满面,在旁边看着的古雷亦是泣不成声。

  他把信折好交给古雷,沉声说:“全部拜托你了!”

  “大人!让您一个人去西部,身边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人,那怎么能行?白川大将会杀了我的!”

  紫川秀无声地冷笑着,望着窗户上自己冷酷的脸:“不用害怕!像我这样坏事做绝的人,绝对不会早死的。如果世界上有地狱的话,那就让我下去好了,那里说不定我过得更快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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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2:28: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恐怖浪潮

   古雷第二天清晨城门刚开时候就紧急出发了,由于害怕被监视,紫川秀连为他送行都不敢,只能默默地在窗口注视着他骑马的身影消失在长街上。

  看到自己唯一信得过的人离开,他怅然地离开窗户。

  现在,相比于远东时候千军万马的簇拥,自己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其他的护卫和秀字营卫兵,紫川秀现在已经不敢再相信他们了。

  也许他们从远东出发时候确实是忠诚的,但回到帝都这么多天,回到了自己故国的首都,紫川家若是有心要收买他们实在太容易了。

  更糟的是自己先前对阴谋毫无提防,由于怜悯战士们征战辛苦,自己一直对卫士们采取相当放任的态度,现在再要在卫士中实行严格的纪律约束和互相监视制度已经太迟了,这么多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帝林把半个卫队演变成检察厅的线人了。

  监察厅历来以高效周密的情报工作见长,号称“凡阳光照得到的地方就有监察厅的眼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也有监察厅的耳朵”,远东是一块巨大的新领域,无论哪个势力都迫不及待地想在这里插上一脚,虽然说是自己的大哥,但紫川秀可不曾寄希望帝林会在这件事情上放自己一马。

  虽然已经接受了统领职衔,但是紫川秀还没有领到去旦雅军区上任的任命书,仿佛紫川家的高层对他即将接手的巨大军权也存在着犹豫。

  紫川秀心情极坏,一直躲在屋里不想见人,即使是斯特林和帝林这样的亲密朋友来邀请他参加宴会,他也推说感冒了。

  理由说起来很可笑,因为他们二人也是家族的高级重臣,他总怀疑在那幕逼迫自己就范的剧本中他们也有份参与。

  当然,这是毫无道理的,但被紫川宁这次欺骗了以后,紫川秀总存在着一种莫名的心理障碍,对谁都疑神疑鬼的。

  在他看来,整个华丽的帝都就是个巨大的阴谋漩涡,每个行人都是检察厅和总长府的密探。

  但是那天,黑旗军驻帝都办事处长官的普欣旗本过来求见的时候,紫川秀忽然有了接见他的兴趣。毕竟,了解自己即将上任的部队和部下那是相当有必要的。

  普欣旗本高高的个子,清瘦微黑的脸布满皱纹。他制服笔挺,但气质与其说是军人,倒不如说是个长袖善舞的商人,系的那根闪闪发亮的深棕色皮带也未给他增添多少军人气概。

  “请问,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远东英雄紫川秀大人吗?”他微笑地、彬彬有礼地问。

  紫川秀咬开一个啤酒瓶,把盖子和两个字一起吐出来:“废话!”

  普欣旗本尴尬地笑笑。绝对不能说旗本是在废话,因为看着紫川秀的样子谁都不能把那个一身酒气、下巴上胡子拉茬,衣服像是一周没换的醉醺醺家伙与英雄两个字联系上来,这个人几乎整个人都淹没在如山一样高的酒瓶子中了。

  “得知大人即将担任我军团的最高统帅,这个消息令我军全体官兵十分振奋。自从前任的忠烈统领大人在远东殉国以后,我军团的司令职位一直悬空。现在,英明的总长殿下选择秀川大人这样的名将出任我军司令,此举充份显示了家族对我军团的关心和重视,令我军全体官兵感到无比鼓舞。全军官兵必将紧密团结以秀川大人为核心的军团司令部周围,我们坚信,在大人指挥下,我军必将……”

  “有酒吗?”紫川秀打断他问道,看着旗本瞠目结舌的惊慌失措样子,他不耐烦地摇摇手上的空瓶:“我喝完了。”

  “啊,啊!这个,非常抱歉,下官来的匆忙,准备得不充份,虽然也带来了一点菲薄之礼,但其中并没有好酒。十分抱歉。”

  “那就算了。”紫川秀看着旗本堆在墙角的那如山一般的名贵丝绸、黄金饰品、钻石的礼品,他嘴角露出了嘲笑,如果这样的礼品还叫做“准备不充份”,他就不知道如何才算充份了。

  “那么,阁下找我可是为了什么呢?”

  普欣旗本喉咙发出了一阵毫无意义的“咕噜咕噜”声音:“没、没什么呢!只是下官得知大人就任我军团长官,赶来拜见表达敬意而已。”

  “真的没什么事吗?”

  一瞬间,普欣只觉得对方的那醉眼朦胧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无比,眼神亮得让人不敢正视,那目光仿佛能看穿一切障碍直到人的心底最深处。

  他结结巴巴地说:“真的没什么,只是办事处的弟兄们知道秀川大人上任,特意让我代表大家过来问候一声……”

  为了躲避紫川秀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旗本左右张望,发出了感叹:“哎呀,您是家族的统领,远东的英雄,居然住在这么简陋的招待所里,军务处是怎么安排的?这样太失您的身份了呢!大人,若是不嫌弃,请搬到我们黑旗军的办事处去住,那里都是我们军的自己人,服侍什么的也方便,弟兄们都想早日瞻仰大人您的风采呢!”

  紫川秀笑笑:“普欣阁下……”

  旗本赶紧打断了他的说话:“大人,您就叫我小普得了!军长大人是我们的父亲,我们都是您的孩子!”

  紫川秀哭笑不得,紫川家军中的等级分明,确实有这样的惯例,士兵们习惯以“父亲”来称呼军队里的高级统帅,而那些德高望重的统帅在检阅部队也一口一个“我的孩子们”,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换自己一说,怎么说怎么别扭。

  远东地区风气自由奔放,军队虽然同样的纪律严明,但却没有这样恶心的习俗,乍一听到眼前这个快五十的中年军官称才二十出头的自己为“父亲大人”,紫川秀差点把昨晚的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紫川秀忍住笑:“那么,小普阁下啊,就麻烦你把军团的主要情况给我介绍下吧!”

  普欣露出了尴尬的神情:“大人,我并非参谋部的军官,驻帝都办事处是隶属于军团后勤部的办公机构,主要是负责后勤装备的补给、运输以及与军务处、后勤部等中央机构联系的业务,我们并不熟悉一线各部队的具体情况。我看,若是专门的情况还得到了旦雅后,由军团的参谋长给您作亲自汇报?”

  “那,你就军团后勤方面的情况谈一下吧?我军团有多少兵员?各部队分别是装备什么武器的?军团的伙食情况如何?我们的粮食补给点都在哪几个行省的什么城市?我军每日消费的粮食和经费到底是多少?其中各部队占多大比重?——就这些问题,你简单谈下吧!”他拿出了个笔记本和小铅笔,低头准备记录了。

  等了半天却没声音,紫川秀诧异地抬起了头:“嗯?”

  普欣旗本胀红了脸,结结巴巴说:“大人,这个,具体的各项业务是由我的副手们,那些专门的职业参谋来负责的,那些具体数字都在他们那里,今天来得匆忙,我没有做好专门汇报的准备……”

  “普欣阁下,作为黑旗军团在帝都办事处的主要负责人,你居然说自己不从事具体业务?那你到底负责哪方面工作的?”

  普欣的表情快哭出来了:“我主要是负责对外联络和交往。我精通春夏秋冬四季各种宴会的主办方法,各种红葡萄酒的产地和美味食谱,栗子鸡的十一种做法,如何清蒸鲍鱼。我还知道幕僚长哥珊大人的生日是五月三日,军务处长斯特林大人的妻子李清大人最爱的首饰是珍珠项链,总统领罗明海大人喜欢打高尔夫球——”

  他看了紫川秀一眼,犹豫一下说:“而秀川大人您最爱收集钞票、黄金、宝石、有价证卷和黄色书籍。”他凑近来小声地说:“大人,这次的礼品里我藏着三本最新的龙虎豹,专门给您准备的!”

  紫川秀诧异地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是哭笑不得,一句“饭桶”已经在嘴边了,幸好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打量着自己部下那身笔挺的高级军官制服,问:“普欣阁下啊,您这个旗本职位是怎么得来的?”

  普欣哭丧着脸:“大人,我本来是旦雅市最大的酒店的经理,只是前任军团长官方劲大人赏识我,把我征召进了军队里,专门负责黑旗军对外联系工作。为了让我和那些大人物交往时候有个身份方便,他又说:‘从今天起,你就穿旗本的制服吧!”——秀川大人,您是不是要开除我了?那我只好回去继续给人洗碟子了……”

  紫川秀哈哈大笑,这么多天来他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这个前任的酒店经理、现任的旗本真是个活宝,让他乐不可支,满天的愁云一扫而光,他站起来拍拍旗本的肩膀:“普欣阁下啊,看来你穿上了军装,却没有军人的灵魂啊!军队里是不说‘开除’的,我们只说‘退役’或者‘退伍’。”

  “是是,大人教导得是。下官见识浅薄,以后还得请大人多多指教,多多指教……”普欣脑门都冒出了汗,但看到这位新任的统领长官这么开心,他也放松了点。

  “那么,普欣阁下你带路,我们到你们办事处那里走一趟吧!”

  “是是,欢迎大人来视察,欢迎大人来指导!”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紫川秀不顾种种礼节,不打招呼就和普欣旗本一起跑到了黑旗军驻帝都的办事处去了。

  新上任的顶头上司忽然光临,给办事处带来了巨大的震动,那些军官们还来不及把那些乱七八糟、堆积如山的杂务和文件整理好——其中自然夹着几本不正经的黄色书刊和半空的酒瓶子,对此,紫川秀并不感到意外。

  看到普欣这样的上司,他也猜得出他部下们的风格了。自然,秀川大人对这种严重违反军纪的行为是绝不能容忍的。

  他召集全体军官开会,会上,秀川统领义正词严地批评了那些军官,并当即宣布将那些黄色书刊通通没收。

  那些挨训的军官们耷拉着脑袋,无不在心中亲切问候普欣旗本的直系母性先人:你跑去拍新任司令的马屁也就罢了,你怎么把这头老虎给引来了这里,而且事先连个招呼都不打?

  当然了,秀川大人也不能被人看出他是专门为了几本黄色书跑来这里的,他装模作样地也找来那些专门负责的职业参谋们来问话。

  他们对具体的业务倒是很熟悉的,紫川秀得知,自己部下的黑旗军团现有兵力九万三千多人,百分之九十的士兵都是在远东战争后新补充进来的,熟练兵员的比例比起中央军和边防军都来得低,训练程度也不能令人满意——远东战争中,黑旗军的主力在月亮湾战役中惨遭魔族鲁帝军团聚歼,损失惨重。

  各防御阵线装备重型投石车、弩车的数量不足,还不能形成有效防线,运输兵力和后勤装备的马车数目也不足,如果发生大战,运输大队最多只能运输一个边防团队的兵力,远不能达到全军快速机动的目的。

  弓箭倒是有,强弓、弩弓、猎弓数目都很多,但是能熟练运用这些远程攻击武器的经过训练的弓箭手很少,距离训练条令里面要求的每个师团都必须有一到两个弓箭掩护大队的要求相差很远。

  骑兵部队吗?军团现有两个骑兵师团,不过这两个师都还是在白纸上,因为战马不足,现在骑兵师团都是三个人共用一匹战马来训练——

  “不足、不足、不足!”紫川秀听了一天,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字,他气闷无比,问:“那战马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备齐?”

  “这个……”军官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吭声。

  普欣旗本小心翼翼地说:“本来上半年我们好不容易请了幕僚统领哥珊大人吃饭,经我们苦巴巴哀求了好久,她总算同意用后勤处的资金为我们购进五千匹战马,但是这五千匹战马在半路上却给军务处处长斯特林统领给截走了,说是给家族预备军第五十三师团装备用去了!”

  紫川秀拍案而起:“怎么能这样!斯特林小子,欺负到老子头上了吗?你们等着,我揍他去!那五千匹战马,我要他一匹不少地吐出来!”

  眼见新上任的军团长官如此气魄,众位军官欢欣不已。

  秀川大人不愧是远东的英雄,据说他与总长的关系好得很,还与下任总长有着种种复杂难明的纠葛。

  当然,这些关系对这些中下级的军官来说遥远了点,但他们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够了,阿秀统领的后台硬得很啊,连军务处的长官他都不放在眼里。

  有这么一位强硬长官上任,黑旗军一向被视为二线部队不受重视的悲哀日子料想就要结束了吧?

  军官们趁机添油加醋地怂恿紫川秀:“就是,不光是五千匹战马啊!先前还有很多这样的事呢,家族预备军的五十三师团可牛着呢!无论什么新装备都是他们先用上,那些优良的战马都是先供应他们,那些优质的武器都是他们先用,而且数量特别大,一次就是几万几十万件地运过去!”

  “如果说是优先供应给皇牌军中央军或者在边境打仗的部队,那我们也没什么意见。可是大人您看了,一个预备役的师团,连驻扎在哪里都不清楚,可他们偏偏每次都把快到我们嘴边的东西给抢了过去,大人您看,这口气让我们怎么忍啊?”

  “大人,方劲统领去世了,我们黑旗军就是没爹娘的孩子了,给人欺负得惨啊!在统领处,谁给我们说话?我们根本一点份量都没有!我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大人您来了,大人您可得给我们出这口气啊!黑旗军就全靠大人您了!”

  给众军官们马屁拍得晕乎乎的,紫川秀气冲冲地就出了门。

  普欣旗本乖巧地给他安排了一辆马车:“大人,您还没有专用的马车吧?就这辆如何?您在帝都期间,我们就专门安排这辆车子为你服务好了!”

  “嗯。”紫川秀也不多说,直接就吩咐车夫:“直开军务处去!”

  ※※※

  “呵!”

  “呵!”

  “呵!”

  斯特林统领无奈地放下笔记本,望着蹲在墙角正无聊地吹着口水泡的人:“阿秀,你到底想干什么哪?”

  紫川秀一脸的坏笑:“我在参观军务处呢!军务处真不愧是家族的军事决策中心,各位大人都那么严肃,眼神充满了睿智的光芒,浑身上下冒出智慧的气息,个个都是忠良之士!”

  会议室里一阵轻笑,军务处的参谋军官们饶有兴趣地看着紫川秀。

  这个人是当今的风云人物,他的事迹已经变成了传奇。

  他是家族的高级军官,曾经拯救过紫川家族的英雄,远东之战中与斯特林并肩作战镇守帕伊的豪杰。在魔族仇敌气焰嚣张之时,他却突然投靠了魔族,声名狼藉,被人类世界所唾弃。贴在墙上的通缉令浆糊还没干呢,他又回归了家族,这次回来得可不简单了,孤身一人出走的叛国者,回来时候身上带了好几个耀眼的光环:“远东的解放者光明王!”、“魔族终结者!”、“远东的王!”、“人类的勇者”、“为哥应星大人复仇的勇者”——真让人难以想像一张皮竟然包得下这么多的称号。

  今天,这位远东英雄怒气冲冲地杀进了军务处,不顾处里会议正在召开,死皮赖脸地在角落里呆着不肯走了。

  斯特林眼见这副架势,知道不把这个赖皮家伙打发走,今天就别想干活了,他挥手示意会议暂停,领着紫川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阿秀,你到底什么事啊?”

  紫川秀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以尽量庄重的语气说:“作为黑旗军的新任司令,我强烈抗议家族军务处对我军团的歧视行为!那个家族预备军五十三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强烈抗议!抗议!”

  听他说完,斯特林表情就像是——紫川秀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一瞬间把脸拉成这样的,更不要说一向端庄严谨的斯特林了——他的表情像是刚刚吃了两公斤的老鼠药和两只活蹦乱跳的大老鼠,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颤动着。

  “阿秀,”斯特林尽量斟字酌句地说:“关于家族预备军的五十三师团,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吗?你还是这个师的创始人呢!”

  “怎么可能!斯特林,你又在蒙人了,我——”紫川秀的声音嘎然而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瞬间,他的脸也拉得长长的,眼珠子都要凸出来。

  他很不礼貌地伸手颤抖地直指着斯特林:“难道?”

  “嗯!正是。”斯特林沉重地点点头:“你猜的没错。”

  “天哪!给我死吧!”紫川秀捂住脸大叫:“当年自己拉的屎,怎么忽然砸自己头上了?”

  “哼哼,”斯特林冷笑着:“这还不可笑,可笑的是某人被砸以后还四处嚷嚷说要找人算帐呢!那些战马、武器、装备物资啊,不都是通通通过五十三师团的名义给了你们远东吗?现在某人居然要来找我抗议!哼哼!”

  紫川秀捂着脸不敢看斯特林,恨不得地上有个洞给自己钻了进去,平生还没出过这样的大糗,他呜呜作声:“我还给部下们夸下海口说一定能把战马要回来呢,出这样的丑!呜呜,太没面子了,我不活了!”

  “算啦!别装了,我还不了解你吗?脸皮厚得像砧板,区区这点打击你还是能挺过去的!”斯特林说:“今天就是你不来,我也会去找你的。如何,接手了黑旗军的担子,感觉怎么样?”

  意识到这并不是朋友之间的闲谈,而是军务处长和即将走马上任的黑旗军统帅的正式交底谈话,紫川秀也严肃起来了:“我还没正式上任,不过就目前了解的情况,黑旗军的问题不少,我心里还没有底呢。”

  紫川秀并不是谦虚,自己即将接手的是一个复杂的、由众多军事单位组成的一个统一的、具有多种功能的战斗集团,它管辖着位于家族西南部与林家交界边境的两百五十公里长、一百二十公里宽的三个大的军区,下辖几十个正规步、骑师团、边防团队和各种专业部队,而且后方还有八个行省作为其直接军管区。

  这位新提拔的统领明白,自己即将要对家族仅次于远东军区、西部边防军区以外最强大的一支国土掩护部队负责,这支部队担任着守卫家族西南领土大门的重要任务,而且近期还要主动出击,穿越林家去攻击流风家本土。

  这支军队是否能承担如此艰巨、复杂的任务,尽管并不是自己乐意的,但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了,自己就要对自己统帅下的部队负责。

  斯特林微笑着说:“对别人,也许有些难度,但阿秀你是有领导经验的人,你曾在远东应付过非常危险艰巨的局面,我并不担心你军事上的能力。但是家族的西线和远东有个很大的不同,在远东,你军队和民政都是一手抓,独揽大权,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但在旦雅军区,局势虽然没有像远东那样危急,但各种关系却错综复杂百倍。

  “作为军事长官,你必须懂得与方方面面的势力和关系妥协,你要与地方民政长官相处,与那些地方上的贵族和豪强相处,与地方的元老会代表相处,与检察厅的驻军军法长官相处。这方方面面的关系如果不能相处好,问题会很大的,军队用品补给、民工召集、粮草补给都是依靠他们给办的。而且,虽然你的品级比当地的行省首脑要高,但你不能随便插手干预地方上的事务,更不能轻易插手当地那几个豪强贵族之间的恩怨纠葛,一定要保持严格中立——军队不能干预政治,这是家族军队的铁律。

  “西南诸行省是家族最富裕的省份,也是元老会和贵族势力最强盛的省份,你上任以后,会面临许许多多的诱惑和威胁,虽然不见鲜血和刀枪,但同样的危机重重。总之,一切小心谨慎行事,千万不可任性意气呢。”

  紫川秀静静地听着,斯特林那平淡的语句里,蕴含着一份深深的关切之意。他既是告诫,更是担心的叮嘱。

  紫川秀心头漫溢着一阵暖流,尽管自己在远东已经成就了了不起的事业,但在斯特林眼里,自己依旧是那个没成熟的、行事莽撞的阿秀。

  他点头:“我知道,会慎重行事的。”

  斯特林满意地笑了:“我也知道,阿秀你在远东经历风雨,不可能没有这点见识的,我也不过是白叮嘱一句你罢了。你掌管黑旗军以后,军务处还有很多工作需要你支持呢!”

  紫川秀笑笑:“大哥,你跟我还客套这个?”

  斯特林大笑:“没办法啊,官话说多了,一时间改不过来了。”

  他正要起身送紫川秀出去,“砰”的一声巨响,门口被人撞开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军官出现在门口,满脸的惊惶之色。

  斯特林怒声道:“小于参谋,你太没礼貌了!你就是这样进上级办公室的吗?”

  那军官的脸色死白一片:“大人,不好了!魔族的大军已经突破了瓦伦防线,东部六行省紧急告急,魔族的前锋已经逼近了距离帝都不到五百公里的凯格市!”

  斯特林和紫川秀霍然起立,两人面面相觑,斯特林颤声道:“那不可能!”

  位于古奇山脉以西的比特行省是一个以农业为主要产业的行省,该行省位于家族东部边疆,背靠古奇山脉,素来以出产大米、小麦、陶瓷和美女著称,因为不在贯穿大陆的公路上,比起那些工商业发达的行省如西部的基新行省或者西南的旦雅特区,该行省的经济条件并不算优越,也不处在战略要地而受到家族的特别关照,在家族的五十六个行省中,比特行省算是比较默默无闻的一个省了。

  每次统领处例会时候,比特行省的省长高克总是自觉地瘪在一个角落里不吭声,等那些牛气冲冲的省长们汇报完了以后,总统领罗明海仿佛这才想起家族地图边角上还有个不起眼的角落,随口问:“比特行省有什么事汇报吗?”

  没等高克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罗明海点点头:“那就好,散会!”

  由此,该行省在家族的地位可见一斑了。

  但在帝国历七八三年十一月一日,比特行省却突然成为了家族上层全神关注的中心省份,对于此份殊荣,比特行省从高克省长一直到最底下的平民百姓都是敬谢不敏的。

  但可惜,就如开始的默默无闻一样,如今的引人注目也是由不得他们自己选择的。

  事情来得是那么突然,毫无征兆。

  当天清晨,天蒙蒙发亮,当坐落于古奇山脉下的小城洛基还沉浸在睡梦中,城中的居民忽然被“当当当”的警钟吵醒了,城头上的值更人在撕心裂肺地大喊:“警报,魔族兵来了!”

  对于从没有经历过真正战争的平民来说,那真是一幕恐怖的情形。

  东面城墙下目光所至,都是一片黑压压的人潮,是那一列又一列魔族兵,无数狰狞的面孔做出了吓人的狞笑,无数张嘴巴发出了雷鸣般的吼叫声:“瓦格拉!”连续不断地回响在城市上空。

  市长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怎么可能!魔族兵是怎么过瓦伦防线的?我们的军队呢?”

  这确实是个很值得考究也很有现实意义的问题,可惜问的不是时候,整个城市都在慌慌张张地逃跑,哪里是问这个的时候。

  由于并不处于战略要地上,所以在该市并没有家族的正规军驻守,只有一支地方上的警卫队,眼看情形危急了,市长连声召唤:“警卫队,快来啊,快来守卫城墙啊!”

  不愧是受过专门应急训练的专门人才,城市的警卫队队员们反应起来比平民快多了。

  在逃难人潮的前头,无数的平民还在拥挤的街道上跌跌碰碰、哭天喊地的时候,警卫队员们已经干脆利索地出了西城门,一溜烟,他们的身影就消失在地平线上,只剩下一句话在空气中荡漾:“市长啊,你先顶住!坚持住,我们去搬救兵去了!放心吧,家族会追认你为殉职旗本的!”

  市长急得直跺脚:“哇操!往常这句话都是我说的,这次给这帮狗崽子们抢先了!”眼看四周,城墙上空无一人,看看城里,街上凡是长着腿的动物都在慌忙往西城门跑,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傻在这里岂不是等死?

  “但是身为市政官员,自己守土有责,临阵逃脱可是重罪……”市长急中生智,抱来一头小猪放在城墙上,义正词严地对它说:“我命令你,坚守城池,直到我搬救兵回来救援你!明白了吗?”

  小猪:“呼噜呼噜!”

  “好,你就好好干吧!将来我会追认你为护国神猪的!”

  市长边逃边安慰自己,我布置了人手,安排了坚定的抵抗力量保卫我市,而我前往后方是为了调集兵力实行更好的反击,里应外合,将来犯的魔族歼灭于我市城下——这怎么能算是临阵逃脱呢?如果城市沦陷,那是因为敌人势力过于强大,我守城官兵已经全数阵亡,我们都尽力了,那也不能怪我呢!

  他越想越是得意,简直觉得家族该给自己颁发一枚勇敢勋章了,只可惜他没有回头,不然就可以看见自己所安排的“坚定抵抗力量”——那头一岁不到的小猪,也偷偷摸摸地溜下了城头,屁滚尿流地撒开蹄子往西跑。

  洛基市市长和逃跑的警卫队队员们异口同声地向行省首脑报告了这个惊人的消息:“我们亲眼看到数十万的魔族兵!他们来势汹汹,势不可挡!”

  洛基市市长还流下了痛心的眼泪:“我守城勇士经历苦战,全部光荣殉国。”——那头猪本来是打算过年时候宰的,就这么浪费了,太让人心痛了。

  开始时候行省总督和省长都以为他们是在开玩笑,但不久同样的报告接二连三地过来:“佛朗市郊出现魔族军队!”

  “恩嘉城外出现魔族大军!”

  “魔族军队正在向加南发动攻击!”

  不到三天时间里,二十多个城镇、乡村、城市相继沦陷,行省东南大半已经全部落入了魔族军队的掌握中——这是自三百年来魔族军队第一次出现在人类的平原地带,而三百年前那次魔族军西征的后果是强盛一时的光明皇朝的覆灭,再加上不久前家族军队在远东遭受的毁灭性打击,在普通民众的心目中,魔族军那绝对是无敌和无人性的象征。

  面对魔族的军队,根本没有敢于抵抗的人,往往是只要在地平线上一看到魔族的旌旗,城头的守卫们就大叫:“魔族兵来了!”整个城市上十万的居民能在数分钟内逃得影都不剩一个。

  所以,虽然沦陷城镇数十个,但是真正伤亡在魔族兵手里的倒没几个,由于人类的惊慌和恐惧,魔族大军没有遭到任何有组织的抵抗,魔族军队大踏步地向着家族腹地迅速挺进!

  这下,事情已不可用开玩笑来轻易对待的了。

  在没有丝毫征兆的情况下,魔族军队突然跨越了号称不可逾越的天堑古奇山脉,大批的魔族兵出现在了山脉以东的人类世界,这个震撼的消息第一时间用快马送往帝都,比特行省气氛骤然紧张。

  由于该行省的正规驻军数目加起来不到五千,而且还分散各处,面对突如奇来的魔族大军,惊惶失措的行省总督根本就不敢奢望自己能用这么薄弱的兵力阻挡魔族大军。

  经过与掌管民政的省长紧急商议,他们共同发布公告:由于魔族军队突然出现,为了避免不久前远东之战中军队被围歼的惨剧再度上演,也为了保存军队的有生力量更好地打击敌人,行省驻军将马上向家族腹地撤退与增援军队会合后再行反攻。

  “我们正处在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军队是拯救国家的最后希望!无论如何,必须将军队保留下来!”行省总督振振有词地说,言下之意就是并非“国家最后希望”的各位芸芸众生和平民百姓们,你们最好是自求多福了。

  在行省驻军和行省首脑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通通逃之夭夭以后,比特行省的秩序终于彻底崩溃了。

  所有的城市都在同一天被抛弃了,成千上万的居民背着最简单的行李跑上公路向家族腹地撤退,逃难的人群犹如一条长长的巨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如果有人能从高空俯视下来,会看到大地上犹如突然多了一条长长的黑色粗线,一直蔓延到肉眼不能及的地平线上,那是数以十万计的逃难平民汇成的洪流。

  恐慌并不限于比特行省本身。消息传开后,整个靠近古奇山脉的东南六行省都掀起了一片恐慌的浪潮,想到那可怕、残酷的魔族军团就要开到,成千上万的居民开始自发地逃离家园,向西逃跑。

  东南六行省一片风声鹤唳,不少城市逃得空无一人,野狗和老鼠大白天就在空荡荡的宽阔大街上闲逛,秋风吹拂过空荡荡的门板,发出砰砰的声响。

  这次恐怖的浪潮甚至蔓延到了帝都近郊的皇畿地区。

  几乎是一夜之间,成千上万的逃亡民众拥挤满了帝都的大街小道。因为帝都还有将近二十万的驻军,还有着坚固高大的城墙,在逃亡民众的眼里,这“暂时”还是个安全的避难场所。

  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他们通通尘土满面,衣裳肮脏。无论那些好奇的帝都民众如何询问,他们只会惊惶地说同一句话:“太可怕了,他们来了!”至于“他们”到底有多少人,是如何可怕法子,那大家就语焉不详,谁也说不准了。

  但总的有一点是确认的,“他们”数目极大,不少人都声称自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绿褐色大军,看到了漫天飞舞的魔族旌旗,公路上长长的一队人马走过,起码十公里长。

  家族统领处感到十分震惊和难堪,因为他们刚刚才宣称远东已经被收复了,结果敌人却杀进了家族本土。

  为了防止魔族大军直冲帝都,军务处派出了紧急调兵令,向西部军区调集二十万军队回来守卫帝都。

  同时,检察厅的军法部紧急下令帝都以东各军区必须严格死守原地,在没有命令情况下敢后退的,一律格杀勿论!

  为了严肃军法,检察厅采取紧急措施,一口气杀了从比特行省逃回来的二十多个旗本级官员,将他们脑袋悬在帝都的城墙上示众。

  十一月五日,就在帝都得到东部事件的当天,统领处紧急召见紫川秀统领严厉询问:“紫川秀阁下,远东不是处于阁下的控制下吗?魔族军怎么能通过你的领地长驱直入家族内地?”

  紫川秀反唇相讥:“罗明海大人,诸位大人,魔族军为什么能长驱直入,我想更应该询问瓦伦关的守将林冰大人吧?”

  统领处诸位成员面面相觑。确实,魔族西侵的道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打下瓦伦关口,有人发出了惊叫:“难道,瓦伦已经失陷了?”

  此时,林冰正在从帝都返回瓦伦途中,确切消息经过好几天才从瓦伦传来:瓦伦关安然无恙,近期关口一切情况风平浪静。

  听到报告说家族内地出现了大规模的魔族军队,林冰的第一反应就是:“别开玩笑,今天不是愚人节!”

  三百年来,魔族通往人类世界的唯一道路就是瓦伦关口,而瓦伦要塞防线则是保护紫川家千年不倒的天堑——这个信念是支持整个人类世界安全与信心的基础。

  现在,这个自古以来的铁律忽然产生了动摇,魔族很有可能发现除了瓦伦关口以外第二条通过古奇山脉的道路!尽管没有任何官员出来解释,但是这个消息却已经不胫而走,在民间造成了极大的震荡。

  想到在人类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不知道有多少魔族兵已经从那个秘密的关口滚滚涌向人类世界,民众就感到不寒而栗。

  一时间,“神在惩罚罪人,人类世界的末日来临了!”的说法在整个帝都尘嚣直上,帝都大大小小的宗教生意着实红火了一把,那些绝望的市民纷纷把家产通通捐献给了各种教堂和先知们——反正在这个世界已经来日无多了,倒不如早点在天堂上预订个好位置。

  同时,各种抢劫、强奸、谋杀等暴力案件急速增多,帝都治部少疲于奔命。

  就在社会即将失控的时刻,作为“国家最后希望”的军队看起来像是在梦游般无所事事。

  因为不清楚来犯魔族的数目和规模,再加上帝都的守军不多,一旦出战失利,整个帝都就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魔族大军的利爪下了,军队不敢贸然出战。

  经过连续四个小时的长会,统领处和军务处都同意目前最要紧的是确认魔族进来的通道,以及到底有多少魔族军队进入了家族内地。

  为此,家族紧急向瓦伦和远东派去了调查组,同时已经任命为黑旗军统领的紫川秀统领大人也不得不推迟了上任安排,滞留帝都配合统领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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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2:33: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诀别紫川

   十一月八日,经历长途跋涉,远东的信使在一队半兽人卫兵的护卫下终于来到了帝都,报告一个噩耗般的消息:魔族确实发动了大规模进攻,目前已经确认的敌人一共有两个军团的兵力,其中包括人类的老对手凌步虚军团和极端凶残嗜血的古斯塔军团,总兵力二十五万人。

  与不久前大败而归的罗斯军团不同,这次来犯的全部是精兵强将,而且王国随时有可能增加新的军队,东部已经有几个行省沦陷了,远东面临生死考验!

  总统领罗明海耐着性子听那个半兽人信使罗罗嗦嗦地汇报着,头顶上都冒出了青烟。

  管你远东面临生死考验还是死生考验,家族现在最关心的是本土的安全,唯一感兴趣的是魔族军到底是通过什么办法进入家族内地的?

  “你说得啥子?魔族军进入了家族内地?”那个耳朵有点背的半兽人,其实是前布卢村的村长德伦大叔,瞪大了眼睛:“瓦伦要塞什么时候被魔族拿下了?没有哇,我才刚刚打那里过来的啊!”

  与会高官们面面相觑,远东居然对此事一无所知?这下,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魔族军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

  为了解答这个疑惑,统领处特意把帝都大学的地理学教授们都请了过来。

  那群学识和胡子一样长的老先生们进来时候,统领处所有人都肃然起立:虽然这些老家伙们捣鼓的学问平时谁也搞不懂,但是现在,拯救国家就得靠他们了!知识就是力量这个真理从没有得到如此高度的彰显。

  对着张巨大的远东地图忙碌了一个昼夜,专家们得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根据远东如今的战略形势,很有可能是在魔族对远东发动进攻以后,他们夺取了东部的若干行省,掌握了古奇山脉若干条关键但却还不为人知的支脉,那里或者、也许、可能、说不定会有一条秘密的小道能穿越整个远东和古奇山脉的。

  “依照古奇山脉的山脉走势和分布情况来说,存在一条能从被占据的那几个行省通往家族内地的秘密通路,这在理论上是完全成立的!”胡子最长也最白,因而学识也最渊博最权威的那位老教授斩钉截铁地说。至于魔族是如何得知这条秘密小路,以前为什么不利用这条小路的问题,专家们分析认为,也许这是因为魔族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秘密的。

  双手奉送上了丰厚的津贴和辛苦奖金,恭恭敬敬送走了这群老头子们,诸位统领揉揉一夜没睡发红的眼睛,发现自己还是一无所获。

  专家们说的基本上全是废话,除了一个年纪较小(还不到八十岁)因而也不怎么权威不怎么渊博的专家壮着胆子推断说:“依据地形和地貌分布情况来看,即使存在这样的小路,也一定是非常艰难崎岖的。超过一千多里的艰难道路,我个人认为,要通过这样的小路将大军团运送过来存在非常大的困难。”

  听到这句话,统领处如获重宝:那就是说,过来的只是魔族的小股部队,并非上次远东战争中那样的百万大军?

  得到报告后,紫川参星当场就拍板了:“还犹豫什么?进攻吧,收复比特行省!”

  于是,战争的巨大齿轮开始转动了。

  军令从帝都频传,一个又一个师团的军队从帝都向东开拔,同时瓦伦要塞也配合出兵,五万步兵从右侧包抄比特行省,威胁魔族军队的侧翼。

  人类军队顺利地杀入了几乎已经空无一人的比特行省,没有遭到任何魔族抵抗,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先前报告中来势汹汹的魔族大军忽然消失了!

  十五万人类军队在比特行省的首府驻扎下来,向行省四处派出搜索队侦察,哪怕是找几根掉在地上的针也找到了。结果他们通通回报说一无所获,而周边的行省也报告说没有魔族军入境的痕迹,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批魔族军队又通过古奇山脉逃跑了!

  这一切实在荒谬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了,魔族的军队千里迢迢地杀过来,只在比特行省打了个转就跑了?

  消息传回帝都,总长和统领处的诸位大佬们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了。那么,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当然不能就这么结束,由于有那么一条秘密道路的存在,家族的东面疆土受到了空前的威胁,因此,家族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战略侧重点了。

  在最新召开的总长主持的统领处和监察厅的联合会上,总统领罗明海趁机提出了:“那么一条不知名的小道的存在,那是对我们家族安全的巨大威胁。我们必须考虑,在魔族随时可能将大军通过小道运送到我们核心腹地来的情况下,将家族的倾国兵力投入西线的龙骑兵计划是否稳妥?请总长殿下和诸位大人仔细考虑。”

  这个开场白标志着又一场派系斗争的开始。因为龙骑兵计划是由帝林提议,斯特林主持实施的,一旦这个计划能顺利完成,他们二人的权势和地位必将有一个巨大的提升和飞跃。

  别的不说,一旦开战,斯特林以军务处长的身份指挥实战,统帅家族全部军队,按照战事条例,战争期间,前线和军队的需要优先于其他一切需要。

  虽然罗明海的职位比斯特林更高,但也不得不按照军方的命令行事,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所以,他抓住一切机会来破坏龙骑兵计划的实施,恰好此时出现的魔族东侵事件,那对总统领罗明海大人而言,可真是再及时不过的救命雨了!

  接下来双方又是照例的又一番挖苦、漫骂、讽刺、借题发挥的人身攻击,但是很明显,罗明海这次罕见地占了上风。

  由于这次事件对家族的震动极大,那些中立派别的统领如明辉、皮古等人一个接一个地发言,都认为在东线安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发动对流风家的战争是不明智的。

  当然,他们话说得很委婉,很客气,但意思就是这样。

  会议气氛几乎一面倒地支持罗明海,连帝林的坚定盟友斯特林也产生了动摇,他说:“可以考虑延迟龙骑兵计划的实施时间,等待比特行省事件的调查结果出来。”

  在这次会议上,新任统领紫川秀的态度是很耐人寻味的,众所周知,他是帝林亲如手足的朋友,但这次他却没有发言支持任何一方。

  于是众人就隐约猜到了,他也不赞成帝林的计划,只是碍于情面不好出面反对。

  帝林处于孤立无援的地位,他神色冷漠,犀利的目光一个接一个扫过众人,说:“龙骑兵计划是总长殿下亲定的,如果要否决,也得由总长殿下点头——各位这么急切,是否太过失礼了?”

  众人如梦初醒,醒悟过来帝林其实还有最大的一个支持,那就是总长紫川参星对流风家族的刻骨仇恨。大家赶紧回过身来,用小狗对主人的口气说:“总长殿下……”

  紫川参星面色铁青,“哼”的一声起身离座,撇下一屋子的统领在会议室面面相觑。

  于是,龙骑兵计划就此搁浅,但罗明海虽胜犹败,帝林却是虽败犹荣。

  离开了总长的会议室,时间还早,太阳才刚下山,与会的诸位统领纷纷散去。

  斯特林提出要载紫川秀一程送他回去,他笑着谢绝了——黑旗军驻帝都办事处给他专门准备了马车和车夫,这下他就不必搭乘别人的顺风车了。

  快步走向自己的马车,紫川秀忽然停下了脚步,自己的马车边上,一个颀长的身影静静站立,帝林凝视着自己。

  不知为何,接触到他那平静又坚定的眼神,紫川秀难以抑止的心里发慌。

  “大哥?你,你在等我?”

  “嗯。”帝林很慎重地点点头:“阿秀,能不能先让你的马车回去?我想和你说点事。”

  紫川秀看看他:“好吧。”帝林今天有点异样,虽然是商量的句子,那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紫川秀在吩咐车夫的时候,恐慌就像是浪潮拍岸一样连续不断,他脚都有点颤抖了。

  帝林望着他:“上我的车吧!”

  夜色深沉,朦胧的路灯、黯淡的道路,沿着帝都的主干道,马车快速奔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车窗被窗帘虚掩着,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车子只在城门处停了一下,紫川秀听到了城头上卫戍兵在喊话:“东城门已经关闭,天亮才开!”

  坐在前面的卫兵起身回话:“监察长帝林大人有紧急公务要出城!马上开门!”

  接着,紫川秀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城门拉动声,吊板落下的沉重回响,马车又开始走动了。

  很明显地感觉到,车子是出了城,因为接下来的路崎岖不平,车厢开始有节奏地晃动着,发出有节奏的清脆的“咯咯”声。

  马车前头挂着一盏防风灯,那蒙蒙的光线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那么薄弱,红色的灯光透过透气的小格子窗照在帝林那冷峻的脸上,显得更加的阴沉。

  马车一路向东走,很可能是进入了帝都东边的森林里,因为紫川秀闻到了森林那种特有的树木清新气息,听到了蝉声、虫鸣声、入睡的夜鸟被马车惊醒飞起翅膀扑打的噗哧噗哧声。

  他忍不住拉开了窗帘,第一眼就看到了马车上空,一轮巨大的圆月悬在起伏不停的森林上空,马车正行驶在林间的小道上,两边都是黑黝黝的树木和荒草。

  车子不时经过一座座大小桥梁,许许多多的小溪河在月光下泛着银白的光芒。

  走了很久,两人默无一言,就像被那沉重的夜色催眠了一般。

  紫川秀忍不住问:“我们这是去哪里呢?”

  帝林沉着地回答:“很快就到了。”

  真的很快到了,就在说话的当儿,前面的森林中出现了朦胧的***,出现了晃动的人影和兵器的亮光。

  马车停了下来,两个举着灯笼的武装宪兵在马车窗口出现,帝林把证件从窗口递了出去,宪兵们认真地检查,肃然敬礼:“大人!”

  帝林点头:“辛苦了!”

  马车又开始前进,但是走不到几步又要停下接受检查,然后又前进——紫川秀数了一下,在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里,他们经过了七道关卡。

  戒备越来越森严,有一道关卡紫川秀看见宪兵们手上的武器居然是轻便的连击弩,这种武器能在近距离内洞穿重骑兵的盔甲的,还有一个关卡,紫川秀看到足足一个中队的轻骑兵,全副武装。

  检查也越来越仔细,甚至连帝林监察总长的身份也不能给他们提供多少便利,他们不光要看帝林的证件,就连车夫、卫兵、紫川秀等人的证件也要一一检查。

  最后,马车停下了,外面有人打开了车门,帝林率先跳了下来,紫川秀跟着。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面黑色的足有三米高的巨大围墙,墙体用石灰写出了醒目的大字:“皇家领地,妄入者死!”每个字都有斗大,触目惊心。

  墙头上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卫兵在警觉地监视着他们几个。

  紫川秀越来越惊诧:在这黝黑森林的深处,究竟隐藏着什么的所在?

  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帝林轻声说:“这座森林是总长私人的封地,对外,我们说这是总长私人的避暑农庄,严禁外人出入。但实际上,这是军务处和监察厅联办的秘密军工研究室。”

  紫川秀应道:“一个军工厂?”

  “可以这么说,但是这个军工厂不同一般,是由家族直接控制的高密工厂,对外代号七七七。这里的安全保卫都是由监察厅的宪兵部队负责的。即使在统领级别的高官中,不知道这个工厂存在的人也大有人在——即使是统管后勤物资的哥珊统领,她知道七七七的存在,却不知道七七七的具体地点。”

  紫川秀皱起了眉头:“那,为什么要让我知道?”

  帝林望着他:“第一,你已经到了可以知道的级别了;第二,有必要让你知道。”

  围墙下有一扇小门,帝林向守门的卫兵出示了监察厅的证件,紫川秀也出示了统领的金色证件,卫兵很严肃地点头:“二位大人都符合参观的资格。”

  他用一个小铁锤在门上敲了长长短短的几声,门无声地打开了。

  两人从那扇小门进去,紫川秀刚踏入里面,门立即又在他身后关上了。

  围墙里面,一排排宽阔的大瓦房排列得整整齐齐,很多奇形怪状的巨大金属工具、车床摆在露天,一时间,紫川秀也无法知道这些工具的用途。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无数的灯笼挂在高处,火光通明得犹如白昼,每个车床旁边都有人在工作,运送材料的小推车穿梭不停,人声鼎沸。

  眼前有几个军官立正恭候,其中一个矮个子军官站前敬礼:“监察长大人,欢迎您来视察!”

  帝林还礼,微笑道:“吴旗本,我又来打扰了。”

  他向紫川秀介绍:“这位就是七七七的负责人吴旗本。”又向军官们介绍道:“这位是新任的黑旗军统领紫川秀大人。”

  军官们齐齐敬礼:“大人好!向大人致敬!”

  吴旗本皱起了眉头,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紫川秀:“新任黑旗军统领?我记得黑旗军统领好像是方劲大人吧?他怎么了?”

  紫川秀骇然,黑旗军方劲四年前于远东壮烈战死,家族赐封号“忠烈”,那是天下皆知的大事,怎么眼前这位旗本这几年一点不知情?

  他端详着眼前的这位旗本军官,矮个子,黝黑的脸,本来笔挺的旗本制服在他身上像是抹布一样肮脏不堪,油渍、汗迹斑斑点点,身上散发着一种汗酸、机油和金属混合的古怪味道——他看起来更像一个工厂的车间工头而不是家族的高级军官。

  帝林对紫川秀使个眼色,淡淡地说:“家族对方劲统领另有重任——阿秀统领,把你的证件给吴旗本看看。”

  紫川秀掏出了证件,吴旗本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哪里有信不过监察长大人的道理。紫川秀统领,是我太失礼了。”

  紫川秀嘴角抽动一下,苦笑说:“没什么。”

  “那么,监察长大人和秀统领大人深夜到此,不知有何指示呢?”那个吴旗本看起来和帝林很熟悉,说话的口气很轻松。

  帝林望着那忙碌的工厂,感叹道:“你们这么晚了还要工作吗?”

  “上面最新的指示下来了,对七号、九号和十号部件都要得很急,数量又大,一次要五万,期限又急,要两个月交货。不得已,我们实行三班倒,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人歇机器不歇。”

  “七号和九号可有现成的制成品?我想给秀统领展示一下。”

  “当然有,两位大人请随我到靶场这边来。”

  吴旗本在前面领路,紫川秀和帝林跟着。

  趁着身边没人,帝林小声地和紫川秀说:“这个工厂是与世隔绝的,里面的事情外面不能得知,外面的事情也传不进来。吴旗本是七七八年进来的,他现在还不知道家族经历了远东大战、方劲统领殉国等事。按照规矩,我们也尽量不要把外面的事情说给他们听,让他们能尽量保持平常心工作和研究——这里的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是家族的瑰宝,身值等金的宝贝。”

  紫川秀不住地点头,望着灯光下那些忙碌的身影,那些不眠不休的辛劳工人,他不觉肃然起敬。

  报效祖国有多样的方式,这些人在这里辛劳工作,奉献了青春年华和幸福生活,几十年如一日地与世隔绝,抛妻弃子,比起战场上慷慨杀敌,这也同样是一种牺牲,一种默默无声但却同样悲壮的牺牲。

  看到那个靶场,紫川秀吓了一跳,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长的靶场。

  平常的靶场也就一百米到三百米之间,顶多就四百米了,因为就目前的技术来说,还没有任何弓箭能射超过四百米的距离,即使射到了,那箭矢也早已无力,根本没有杀伤力了。

  现在,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靶场起码比一般靶场长一倍,远处,作为目标的几个灯笼都只变成了蒙蒙的几个亮点,仿佛天上的星星一样,视力不好的根本看不清。

  他不禁喃喃自语:“这怕不有一千米?”

  “准确地说,是九百三十五米!”吴旗本自信地说,到了靶场以后,他一下子精神了起来,红光满面,声音自信又响亮。

  “那,什么武器能射那么远?投石机吗?”

  吴旗本和帝林对视了一眼,吴旗本恭敬地说:“秀大人,新型的投石机我们也试验过。但我们都觉得,对于投石机的改进已经不存在余地了,一千一百米的投石车射程已经达到了极限,再长就必须牺牲准确度和杀伤力,那就毫无意义了——如果大人您想查看的话,我们等下再为您展示。现在,按照监察长大人的吩咐,我们先试验七号和九号部件。”

  “那是什么东西?”

  “大人请看!”

  一个士兵推着一架“小车”上来——紫川秀说是“小车”,因为这古怪东西他以前从来都没见过,样子有点像守城用的连击重弩,不过底下装了四个轮子,而且比起连击重弩,它的体积、重量都要小上很多,又多了很多古古怪怪的小部件。

  带着自豪的神气,吴旗本介绍说:“这是七七七的秘密成果之一,还没有正式命名的七号部件!”

  “这……是连击弩吧?不过装上了几个轮子……”

  吴旗本张大了嘴巴睁圆了眼睛,像是不能相信有人这么愚昧,竟然看不清自己的发明所具有的划时代历史意义:“大人,这跟连击弩那简直是天地之别啊!连击弩一次只能发射七枚箭矢,无法瞄准,准确性相当差,射程不到二百米,装备笨重无法移动——但七号部件可以一瞬间同时发射三十六枚箭矢,也可以逐一瞄准点射,上面装配有望远镜瞄准仪,点射时候射程可达到九百五十多米,齐射射程达到三百二十米,二百米内可以洞穿重甲骑兵的盔甲!更可贵的是,七号部件轻便,用一匹马就可以拉动它了,不但可以用在城池的防御战中,也可以用来装备野战部队!”

  紫川秀悚然动容,射程可以达到九百米的弩机那简直是前所未闻的,他不禁失声:“真的?”

  “大人请看!”

  两个士兵趴在弩机后面,用一种特制的扳手工具给弩机上矢,然后起身:“报告长官,射击准备完毕!”

  吴旗本很庄重地下令:“目标,三、四、五、六号靶子,立即执行!”

  两个士兵又趴回了弩机后,一个眼睛凑在那个望远镜前面,轻轻挪动着弩机,另一个闷头捣鼓着,只听着一声刺耳的“飕”响震得耳膜嗡嗡生痛,肉眼根本无法看清,遥遥的一处亮点就灭了。

  那两个士兵毫不停顿地又转向下一个目标,“飕飕”声连续不断,远处的亮点一个接一个地迅速消失。

  “好!”紫川秀和帝林齐声叫好,鼓掌。

  带着矜持的微笑,吴旗本微微欠身:“接下来,请两位大人检阅九号部件!”

  几个工作人员在前方大概三百米处挂上了灯笼,一个士兵手持一把轻便弩上来了——比一般的轻便弩长一倍,足足有一米多长,紫川秀不自信地说:“这……应该是轻便弩吧?不过好大!”

  “正是!大人,这是经我们七七七改良后的轻便弩,一次可以装填十二枚箭矢,同样可以选择齐射和点射,点射射程可达三百米,精确度、杀伤力相当高,五十米内可以穿透重甲,更可贵的是,它的操作简单灵活,只需要一天的简单培训,一个有着中等体力的士兵就可以借助特制的扳手工具为其上弦、填充箭矢、瞄准射击。大人,接下来请让我们为您演示下!”

  那个持弩的士兵干脆利索地上弦、射击,“飕飕飕飕”的尖锐风声中,三百米外的灯笼一个接一个地灭掉,整个过程不到十五秒。

  紫川秀惊叫失声:“十二枚连发,射程三百米吗?”他不敢相信地端详着那古怪的武器,细细地摸了又摸,眼睛里满是兴奋的笑意。

  久经沙场的他当然知道这种武器的价值所在,一般来说,传统的弓箭兵射程是一百米到一百五十米,在骑兵们冲近身之前他们一般只能射出三到四轮箭。

  一瞬间就能射出十二支箭矢的弓箭,有效射程三百米,那不是一个杀伤力加倍的问题,而是骑兵根本就无法近身!而且一个熟练弓箭手的训练需要长达一两年的时间,还需要天份、体质等多种因素的限制,但是一个弩箭手的要求就低得多,只需要一个星期。

  这绝对是个可以彻底改变战争形态的划时代兵器!

  “这是什么时候研究出来的?”

  “大概在七七八年的年中,那时候吴旗本就提出了设计的构想和初步图纸,第一台样机制造出来大概是在七七九年的年末——我也是接手监察厅以后才知道这个事的。”

  “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用?”紫川秀埋怨道。

  吴旗本连忙解释说:“大人,图纸和样机我们是早就制造出来了,但是开始的样机是很不成熟的,容易出故障。而且,就开始的成本来说太昂贵了,就这么一台改装弩耗费要上百万,根本无法量产。关键是里面的核心组件,超强度的高煅合金弩弦太难制造,制造的过程无法控制,几乎上万个制品里面才能有一两个是合格的。一直到今年的年中七月,我们才找到了锻练这种合金的适当过程,然后才大大降低了成本,量产这才成为可能。”

  “现在,一个月你们能生产多少台?”

  “以前我们一个月生产七号部件二十台,九号部件三百台。但从八月起,给我们增加了大量的资金和人手,现在我们的产量是以前的六倍了。而且,我们的技术人员还在不断改进生产的方式,产量还有提高的余地!”

  如果这种武器可以大规模装备到军队中去——紫川秀惊疑地与帝林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意。他记得,帝林提出针对流风家作战的龙骑兵计划的时间正好是今年的九月初,恰好是这种可怕武器研制传出突破性好消息的时候。

  紫川秀迟疑不定:“流风霜?”

  帝林坚定地:“流风霜!”

  他算是明白帝林的用意了,流风霜统帅下的那数以万计的大规模骑兵集团历来是紫川家经久不息的噩梦,那是支无坚不摧的可怕劲旅,紫川家与之正面交锋五次,五战五败。

  在第三次讨伐战争中,流风霜统御八千人的骑兵部队就冲垮了紫川家上十万步兵的包围圈,紫川家军队即使有名将斯特林坐镇的情况下仍然被打得一败如水,狼狈逃窜。

  但是有了改造后的连击弩和轻便弩,一切都将不同了。紫川秀在脑海中浮想起这样一幕:成千上万的流风家骑兵汹涌而来,势不可当,但这次,面对他们的不是大刀长矛,不是刀山剑海,而是如同暴雨般倾泄的猛烈箭雨!

  一个稍加训练轮番发射的弩机方阵,一千米外就能杀敌,五百米绝对能将他们扫射一空,即使那些最迅猛的战马也无法突破这三百米的冲击路程,那将是一个地狱般的尸山血海!

  杀敌无数,自身分毫不损,这是所有步兵将领的梦想,也是所有骑兵将领的噩梦。如果在特兰保卫战时候自己能装备上一个大队轻弩机手,罗斯的十七万魔族兵根本就休想靠近城墙!

  紫川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宁可放弃一个步兵师团也要装备上一个这样的弩机大队!能对抗这种武器的唯有盾牌步兵和重甲骑兵。轻骑兵的末日到了,从今天起,大规模骑兵冲锋的战术可以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未来的战争是远程武器的天下。”

  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情惆怅,因为他本人就是最拿手骑兵战的行家,他在远东的起家就是依靠八千秀字营骑兵的助力,现在,自己拿手的技术已经快无用武之地了。

  帝林微笑不已。

  至此,参观完毕,两人与七七七的高级管理人员见面握手,鼓励他们更勤奋地工作。

  与吴旗本告别的时候,紫川秀感慨地说:“总监察长说得没错,你们每一个人都是身值等金的瑰宝,你们的发明顶得上百万大军!家族未来的功勋史上,定会记载你们的名字!”

  听得吴旗本感动不已,眼睛直往下掉泪水,这么久的辛劳终于得到了家族上层的肯定,让他百感交集。他送两人一直送到了门口,马车走出很远,还可以看到那个矮小的身影在遥遥地对两人挥手告别。

  马车在往回赶,一路上,紫川秀沉浸在震惊和激动之中,连马车什么时候进帝都城门的都没注意。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车窗外已经出现了***明亮的中央大街和漫步街头的青年男女们。

  “我们下去走走吧!”

  两人并肩漫步在落叶飘零的中央大街,感觉那习习凉风和浓浓的秋意。

  街灯漫漫,在他们的肩章和袖章上闪射出一道道金光,军裤上的银白色的镶条,铬鞣革制成的高级长统皮靴,飘逸的深蓝色风衣和肩膀上的金星肩章,这是两位挺拔英俊的年轻统领,气度不凡。

  他们引起了路人的惊赞和瞩目,不时有年轻女性痴痴地站立原地,如同在梦中一样迷醉地看着他们潇洒的背影不愿离开。

  但是他们并没有看出,这两位高级军官的心情并不像他们表面一样容光焕发。

  帝林的脸色忧郁,透露出一种沉重又坚毅的感情。

  一阵凉风吹过,他拉紧了风衣的领口,漫不经心地说:“起风了,秋天就要过了,要入冬了。”

  他转过头来:“阿秀,我为什么让你看那些东西——你该知道吧?”

  紫川秀确实不能理解:“莫非,这些新武器首先要装备在我的部队里吗?”

  “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是,我想坚定你的信心——为铲除流风霜,我们确实做好了最大的准备,不但在战略大局上占据优势,而且战术上的具体层面上,针对她我们也做好了万全的把握,耗费的心血不可计算。到今冬明春交界的时节,那些新型武器就可以投入实战了。”

  “依靠这种出其不意的武器可以赢得一场战役,未必就能赢得整个战争。看到我们采用这种武器,敌人迟早会跟上来的。”

  “打赢一场关键的战役就够了,只要消灭了流风霜和她的精锐军队,流风家就失去了利牙和爪子,任我们宰割。”帝林感叹道:“你说得对,技术的优势不可能永远保持,但我有信心,至少在一年之内,流风家是无法研究出同样威力的武器的。有一年时间,大局已定。”

  紫川秀心下一虚,他斟字酌句地说:“你怪我没有在刚才会议上支持你吗?但现在实施龙骑兵计划确实不是时候,我觉得斯特林说的也有道理,缓一下看看情况如何再做决定比较稳重呢。”

  听他说完,帝林轻声说:“阿秀,你真的相信魔族会从什么神秘小路突进来吗?”

  “啊,大家都这么说的,有那么多的专家教授也这么说呢……”

  “哦,大家都这么说的吗?”帝林的语气中含有几分讽刺的味道:“于是我们的阿秀统领就相信了?说这种人云亦云话的人,真的是我的那个好弟弟,一手打下远东江山的光明王吗?”

  紫川秀皱起眉头:“大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自从流风西山去世后,流风家内部就处于分裂的状态,要消灭他们,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如果我们在这里坐等,等到他们出现了一个强势的政治人物,比如流风霜或者流风森,出来整合了力量,那我们就很难下手了。大陆战争就将继续持续下去。不要相信哥珊嚷嚷的,那些和平主义者屁都不懂,只要两个拥有庞大武装力量的对立政治实体存在,战争就不可避免。现在打,可以为我们赢得起码三百年的和平,可以一劳永逸。长痛不如短痛,虽然一时流血比较多,但这是结束三百年分裂的唯一办法。我们如果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就是罪人——对家族,对民众,也对我们的子孙犯下了罪行。”

  “大哥,这些我都懂。”

  “既然你懂,那你为什么勾引魔族军入关、阻扰龙骑兵计划的实施呢?”

  就是天上突然打下一个霹雳也不可能使紫川秀更震惊的了,他猛然抬起头,失声叫道:“大哥!你……”

  “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不要跟我说不是你干的,那是侮辱我的智力。”帝林平静地说,脚下的步子一点没乱。

  “第一、你的卫队长古雷在十月十五日的凌晨五点匆匆忙忙骑马出了帝都,经达凯、安然、戛纳、师迪威等六行省一路向东,本来要八天的路程他一路不眠不休,五天就赶到了瓦伦要塞,十月二十日经要塞进入远东,消失在我们的视野中,除了传递紧急命令的信使,我看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匆忙。大概十天以后,十一月一日,比特行省事件发生了。

  “第二:以前为你输送战略物资进远东时候,我就发现你的秘道出口是在比特行省境内的山脉,现在魔族兵首先出现的地域同样是比特行省。我不相信竟有那么凑巧的事,在比特行省境内竟然存在两条互不干扰的通道,而且大批魔族军通过山脉远东方面竟然一点不知情!”

  “那么,你是在怀疑我吗,总监察长?”紫川秀强自镇定下来,冷漠地说。

  帝林摇头:“不仅仅是怀疑,我是确信。魔族兵的出现和离去都那么的突然,整个事件来得太不自然,人工导演的味道太重了——而只有你,远东的光明王,有能力也有条件导演这么一场闹剧。阿秀,你的手法太拙劣了,几千公里外我就闻到了阴谋的味道。”

  “哈、哈、哈!”紫川秀仰天冷笑几声,笑声干巴巴的:“你指控我勾结魔族军入关——那么,监察长大人,请问我身为家族的统领,我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这也是开始使我迷惑不解的问题呢。”帝林不紧不慢地说,脚下调转了一个方向,紫川秀不得不跟着他的步子前进:“表面看来,这次的比特行省事件中你没得到任何好处,唯一得到好处的是罗明海,开始我甚至还怀疑是不是他导演了这次闹剧——但很显然不是。他没有那个条件,更没有那个魄力,让上万魔族军进入家族内地示威,这需要一种异想天开的勇气和创意,能想出这种办法来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疯子。

  “罗明海是个循规蹈矩的人,他没这种创意。唯一敢这样做,也有条件和实力这样做的人,只有你。魔族军入关,威胁家族的东面领土,必然会导致龙骑兵计划的搁浅。既然从远东有不知名的小路可以进入家族内地,家族必将重新关注远东的战略安全,为了保证家族本土的安全,必然要全力保住远东——从魔族手中保住远东,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紫川秀终于彻底崩溃了,帝林太可怕了,那犀利的语言就像一把锋利的刺刀,无情地挑开了他所有的防御,他只能无力地辩解说:“这只是你的猜测呢……”

  “下一句话你就要说:‘你没有证据。”——是不是?可笑呢,每个阴谋被揭穿的犯人都是这么说的。”

  紫川秀沉默了,他知道自己面前的不是一般人物,很多时候,总监察长帝林的话就是证据。

  帝林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像是在路灯昏暗的地上找什么似的,最后他长叹一声抬起头来,凝视着紫川秀,声音低得像是耳语:“大批魔族军涌入家族内地,在这次事件中,一共五百多人被魔族军杀害,逃亡过程中又死伤军民近千,其中绝大部份是老幼妇孺,他们的尸首现在还丢弃在路边,无人掩埋。

  “为了这次事件,家族调集五十万的军队应变,耗费钱财和粮草价值八亿三千万,另外,此次事件给家族的东部地区造成了极大的恐慌,造就了数千平方公里的无人区,上百万的居民流离失所,即将收获的成熟庄稼无人敢收割,白白地腐烂在地里。

  “东南六省亦同样的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工厂停产,学校停课,间接的经济损失现在还无法计算出来,保守估计不会下百亿。更可怕的是数百万的民众沦落他乡,露宿街头,衣食无着,他们中有很多人最终很有可能沦为小偷和流氓。冬天即将来临,更有无数人会因为冻饿而死。

  “此外,恐慌也给帝都造成了极大的伤害,社会行将崩溃,火灾、刑事案件频出不穷,单是因为绝望而自杀的民众就有近百人,各种邪恶宗教得以大行其道,人心崩坏,社会动荡,哪怕就是魔族军真的打到帝都城下也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了。阿秀,我知道,你是为了挽救远东,但这次,你错了。”

  紫川秀闭上了眼睛,他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一幕幕的惨剧,魔族军队铁蹄下的城市,无辜丧生的民众,滚滚燃烧的城市,那背着孩子和包袱上路逃亡的妇女——感觉到面前是个无底的黑洞,紫川秀整个人都在颤抖——帝林说得太轻巧了,这不是犯错,这是犯罪!数千条人命的血债,上百亿的经济损失,如果事情暴露,任何一个陪审团都会毫不犹豫地判决自己死刑一千次!

  “阿秀,真相不可能永无人知,我能觉察的事情,斯特林、紫川参星、罗明海都不是蠢人,迟早也能发现。斯特林之所以现在还没有察觉,是因为他太相信你了,根本没想到,也不敢想。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是如何调动魔族军队为你所用的?”

  这个问题倒是很好解决的,紫川秀想,得到自己的命令,一直闲得无聊的鲁帝兴奋得嗷嗷直叫。

  他从投降的魔族俘虏中纠集了几千亡命之徒,白川发给他们武器,然后从秘密通道穿越山脉,进入人类世界防守薄弱的比特行省,大摇大摆地在行省外围逛了一圈。

  紫川秀曾给他们严格的命令,严禁与人类的武装力量发生冲突,严禁杀害人类平民,严禁跨越山脉以西一百里界线——但很显然人类的惊惶失措助长了鲁帝的胆量,那些凶残嗜血的魔族兵也太难控制了,尽管紫川秀已经严格下令了,他们还是弄出了五百多人的伤亡出来。

  但幸好,在紫川家的大军赶来之前,鲁帝夹着尾巴跑掉了,这是自己身家性命的巨大冒险啊,只要有一个魔族兵被俘了,自己的阴谋必将败露,但最后,事情还是败露了。

  紫川秀抬起头来,毫不回避地与帝林对视:“那么,大哥你说这些话是什么目的呢?如果你是要找出事件真相的话,我承认,确实是我干的,如果你要抓凶手的话,现在就可以拿人!”

  “抓人?”帝林冷笑道:“抓人的话,我没必要跟你那么苦口婆心的,一队宪兵过来就够了。我是给你挽救的机会!阿秀,听着,错过了这次时机,我们就永远失去了征服流风家一统大陆的机会了。一旦流风家可以顺利渡过这次危机,我们又将面临两线作战的困窘,大陆三百年的战乱和悲剧将继续上演,永无尽头。你现在出面还来得及,向总长报告说已经发现了秘密的道路,来自东线的威胁就解除了。你、我,还有斯特林,就如从前一样,我们三人并肩作战,齐头前进,天下谁能阻挡?我们定能活抓流风霜,拿下远京,一统大陆,千古伟业将在我们手中开创!”

  他一把抓住了紫川秀的肩头,目光中充满了恳切的请求。

  紫川秀心头一阵颤抖,他退后挣脱了帝林的手,掉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那么,家族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数千万远东人白白地沦为魔族的奴隶而不伸出援手?”

  帝林一愣,紫川秀自顾自说了下去:“大哥,我有我的立场,你也有你的立场,现在,就如你一样,我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了,远东就是我的生命和道路——除非你杀掉我,否则我绝不停息。当然,你可以揭发我,也可以当场逮捕我,那样的话,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一死罢了!”

  帝林定定地望着紫川秀,渐渐地松开了手,退开一步。

  他的眼神慢慢地变了,冷漠而坚定,声音也变得冷冰冰的:“没想到你有了这么坚定的觉悟呢。阿秀,现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现在四下无人,你武功又在我之上——”

  一瞬间,紫川秀感觉到了强烈的杀意。

  出于条件反射,他闪电般一跃而开,反手握住了刀柄,几乎在同一时刻,帝林的长剑已经出鞘一半了:“为何不试图杀掉我灭口?”

  时间是凌晨一点,昏黄的路灯照着阴暗偏僻的小巷子里,夜幕深沉,四周寂静得可怕,远远近近空无一人。两人相对默默伫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瞳孔都在一点点地缩小。

  空气凝重得有如实质,有质无形的杀气充斥了狭窄的空间,呼啸的穿堂风从两人之间掠过,那尖锐的嘶鸣让人耳膜生痛。

  帝林声音低得像耳语:“试试看?杀了我,你的秘密就能保住了!”

  紫川秀整个人突然抽搐起来,他颓废地松开了握刀的手:“大哥,我杀不了你。我根本就无法对你出手,动起手来,用不了十招你就能要我的命。”一时间,凝聚在他身周的杀气顿时消散无踪。

  “阿秀,你太让我失望了,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这么婆婆妈妈的呢?”帝林愤怒,他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最后猛烈地把剑送回鞘,发出响亮的“叮”声,大步转身离去。

  “你好自为之吧!”

  秋风萧瑟,望着他的背影慢慢离去,紫川秀却无力跟上。在自己与这个背影之间,一条巨大的鸿沟已经出现了。

  比起四年前帝都流血夜那晚的争吵,这次的分裂更为严重。

  四年前,紫川秀曾自信自己是正确的,但这次,他只能说自己是别无选择。

  对于帝林那些奇怪的举动,紫川秀是能够体会到他那矛盾的心情的。他无法狠下心肠来,唯一的途径是激紫川秀先出手杀他,那样,为了自保,他就能彻底抛弃一切顾虑和感情了!

  紫川秀眼角渐渐湿润了,大哥啊,你无法对我出手,我又何尝能对你狠下心来?你曾说过:“阿秀,我可以杀光全世界的人,却不能对你和斯特林无情。”话犹在耳边,你我却到了必须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吗?

  今后,在自己闯祸的时候,谁来为自己收拾残局?

  在自己迷惘的时候,谁来为自己指点迷津?

  在自己痛哭出声的时候,谁的肩膀曾给自己依靠?

  对于帝林,世人有着种种复杂的评价,对于后世的人来说,他是黄金时代中最令人难以揣摩的人。

  他以冷酷残忍出名,但对自己的朋友却是全心全意地呵护照顾;他行事周密、思虑严谨,却常常有那种孤掷一注的疯狂举动;他是个无敌的军事统帅,罕见的具有长远眼光的伟大战略家,同时亦是纵横政坛的常青树;他品行高洁,为人高傲,但却常常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他野心勃勃,但却始终能从家族的利益出发,所做的一切确实为家族争取了最大的利益。

  对世人而言,这是个充满了矛盾的角色,但对作为他兄弟的紫川秀来说,帝林的形象是非常单纯的,他充当了亦父亦兄的角色,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在帝林的膀翼下成长。

  如果说紫川宁是自己信仰的依靠,帝林则是自己勇气上的寄托。在那些最危急的关头,想到帝林就在身后与自己并肩作战,自己就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在帕伊被围困时那些最困难最艰苦的时刻,想到帝林那嘴角微微翘起的笑脸,自己就充满了坚持的信心,帝林绝不会抛下我不管!

  从帝林身上,可以感受到男子汉那种温馨的热血和肝胆,一位高贵的、有人格的朋友,同生共死的兄弟,帝林是那种自己可以毫不犹豫交托生命的人。

  狭窄的巷子,昏黄的街灯,紫川秀一点点地萎缩,无力地崩溃。

  他不顾身上笔挺精良的统领制服,靠在肮脏的墙壁无声地抽泣。继紫川宁之后,他又失去了一个生命中具有最重要意义的人。

  八年后的今天,当年梨涡浅笑的女友已为人母,自己也经历了无数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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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2:37:0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五集 西南的统领  

第一章 走马上任

  七八三年的十一月二十日,晨光初亮时分,紫川秀从帝都启程,前往西南的旦雅军区上任。相对于一位统帅十一个行省、十万军队的封疆大吏,他的随行队伍略微单薄了些。

  没有大群依依惜别的送别亲友,没有军乐队的雄壮伴奏,没有鲜花美女的簇拥,唯一前来送行的朋友只有斯特林。

  因为起得太早,军务处长的眼眶有些发黑,两人漫步在帝都城下,紫川秀不时回首望向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宽广来路,他一直期待着另外两个身影的出现,两个他希望见到却又害怕面对的人。

  但帝林没有出现,紫川宁也没有来,紫川秀怅然若失。

  远处的村落传来了晨鸡的啼鸣声,清晨的微雾已经消散。

  普欣旗本走过来敬礼:“大人,车队已经准备好出发了。”

  紫川秀和斯特林握手告别,乱世之中,每一次离别都有可能是生离死别,大家都不无伤感,互道珍重。

  迎着鲜红的落日方向,车队一路疾驰。

  紫川秀并不想惊扰各地,但沿途的各行省首脑得到了军务处的事先通知,他们对于这位当红的封疆大吏巴结得不得了,殷勤地接待、陪同、护送,宴请、礼品馈赠源源不断,所到之处都是殷勤的笑脸和鲜花。

  一直在远东征战不休的紫川秀才感受到了作为家族高级官员的乐趣,隐隐觉得,前往旦雅担任黑旗军长官,倒也不是当初想像的那么不可接受。

  车队向西走了一个星期,到多伦行省时,多伦湖舰队派来的五艘战舰已经在那里恭候了。

  于是,车队改走水路,连马车带人都一起上了船,沿着多伦湖的支流朗沧运河前进。

  很奇迹的,第一次坐船,旱鸭子紫川秀居然没有晕船。

  眼看随行的卫兵们呕吐得奄奄一息,他好奇心大发,跑去问:“你们为什么要吐啊?吐得很好玩吗?”

  天生不晕船的人问这种问题简直是罪恶。虽然浑身疲软,但众人还是挣扎着爬起来,眼中放出了坚毅的光芒朝紫川秀围了过来。

  眼看再不走就要挨一顿合力的痛打了,新任的黑旗军统领连忙逃出了船舱,看到普欣旗本正在船舷边眺望两岸风景,紫川秀奇道:“奇怪,你不晕船吗?”

  普欣旗本连忙行礼问好,说:“大人,当初我第一次坐船的时候也晕得厉害,后来慢慢就习惯了。不过说起来,像大人您这样第一次坐船什么事也没有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呢!”

  在路上闲得无聊的时候,紫川秀把和普欣旗本聊天当成是打发时间的消遣。

  相处得多了,普欣也不那么拘谨了,从他口中,紫川秀得知了黑旗军的一些现状。

  自从七八○年方劲统领和军团副司令在远东殉国以后,家族一直没有往黑旗军任命新的司令,只是把原来的军团参谋长瓦德给提拔为军团副司令——他很幸运,留守旦雅军区,逃过了那场毁灭性的灾难。

  然后中央军第一骑兵师团的师团长官文河红衣旗本给提拔一级,任黑旗军团总参谋长,副统领衔。

  不止文河一人,为了重建支离破碎,几乎全毁的黑旗军团,家族上层从中央军抽调了大批军官到黑旗军去,他们和战争中幸存下来的原黑旗军官兵构成了黑旗军重建的中坚,再加上从预备役部队中征召的近十万士兵,黑旗军俨然又恢复了当年气势恢宏的家族五大军团之一的架势。

  “但是瓦德大人和文河大人之间,嘿嘿……总之,大家面子上都是很客气的。”

  紫川秀明白普欣不好说出来的话:在一个没有最高长官的组织中,两个同样级别的官员,而且他们又分别代表了中央军的空降派系和黑旗军的本土派系,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微妙,而征召来的新兵和那些能征善战的老兵之间的区别也是很大的。

  紫川秀把目光投向船舷两边飞驰的青翠河岸,心头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离开远东来到西南,自己将面临全新的挑战,一个崭新而开阔的世界即将展现面前。

  舰队在旦雅行省的洛可市郊登陆,护送舰队顺着原路返回,紫川秀一行依旧坐着马车顺着官道前进,前往行省的首府旦雅市。

  旦雅市位于家族西南边陲旦雅行省的首府,一路过来,海拔越来越低,气候逐渐暖和起来,迎面吹来的风中已经带来了海水湿湿的咸味。

  虽然只是边陲的地方行省,但是西南地区的富裕程度丝毫不比帝都来得逊色,或者更有甚之。

  一路过来,紫川秀看到了洁净平坦的驿道和道旁装饰华丽的房屋,接踵不绝的商家、店铺、工厂、钱庄,行人衣着光鲜,运送货物的马车在大道上络绎不绝。

  紫川秀想到了远东民众所居住的那些简陋、肮脏的窝棚,用红泥和树枝草草搭建起来的树皮房,自己的科尔尼总部首府可以说是全远东最豪华的建筑了,但似乎还比不上这里的私人民房。

  生存跟生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家族内地民众在生活的时候,远东却还在苦苦谋求最基本的生存权利。一时间,紫川秀也不知道是感慨于西南地区民众的幸运,还是感叹远东民众的不幸好。

  一行人在七八二年十一月三十日的黄昏进入旦雅城,在此之前,一路的快马驿站早已预告了军团长官的到来。

  迎着傍晚的寒风,黑旗军所有高级军官全部在旦雅城门处守候,城门处斗大的红绸横幅上面镶着金字:“热烈欢迎远东英雄秀川统领大人!”

  紫川秀的身影刚在马车门口出现,礼仪兵一声响亮的吆喝:“敬礼!”齐刷刷的两排高级军官通通立正行礼,军官们肩膀上的星光灼眼,右手袖口的镶银花边排成了两条直线。

  站在前头的军官迎上来,敬礼道:“大人远来旦雅,一路辛苦了!”

  “没什么。”紫川秀一身深黑的修长风衣,挂着一条雪白的绒围巾,长身玉立,在全部一身戎装的将官中间,他的便衣反倒更衬出了他的身份和气度不凡。

  他仰起面,感受到那迎面吹来带有暖暖水汽的凉风。

  西南的气候果然与远东有很大的不同,在远东,十一月的寒风就已似刀刮般凌厉了,空气干燥,而在旦雅,现在还只是秋风送爽,落叶飘零。

  现场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屏住呼吸看着新任军团长官在出神。

  作为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一定程度的傲慢是必要的。

  好一阵子紫川秀才转过身来,脱掉手上的皮手套和二位副统领握手:“两位长官辛苦了,有劳大家久等了。”

  那位军官又敬礼,细声细气地说:“大人,下官是瓦德,欢迎您到旦雅来!”

  初次见到瓦德的人,一般很难想像这个细皮嫩肉的白胖子竟然是军队的一名高级将领,他看起来更像个养尊处优的乡下地主,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有种矫揉造作的味道,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走起路来,像个圆滚滚的肉球在滚动。

  “下官任黑旗军的副司令,自七八○年方劲大人在远东殉国,下官暂时负责黑旗军的工作,感觉很是吃力。现在家族委派秀川大人您这样的贤良将帅来指挥我军团,下官感到欣喜万分,军团上下将坚决服从大人的指挥,唯大人之命是从!大人,黑旗军的十万将士就拜托您了!”瓦德一躬身,庄严地双手捧着一个金盘子献给紫川秀,上面盛着一个红绸包裹的大印,正是军权象征的大印。

  紫川秀郑重地接过,微笑道:“瓦德长官,对于您主持工作期间的成绩,统领处和军务处都很赞赏。本官初来乍到,情况不明,关于黑旗军的工作,今后还得请您多多指点。”

  瓦德立正道:“愿为大人效力!下官必定全力辅助大人,忠心耿耿!”

  紫川秀淡淡一笑,有些话不必太当真,听听就算。

  本来瓦德一直以副职主持全面干得正爽,紫川秀忽然从远东呼地飞过来,一屁股坐在正职的位置上,瓦德怎么可能欢喜?他暗底里可能都不知问候紫川秀老娘多少次了。

  副参谋长文河站在瓦德身边,他个子不高,却站得笔直,气宇昂扬,头发短短的,脸上斜着几道伤痕,眼神锐利,满脸的精悍之色。

  紫川秀向他打招呼:“文河将军,我们很久没见了呢。上一次见面还是七八○年在远东吧?那时你还是旗本,现在已经升到副统领了,你提升得很快呢!”

  文河干脆利索的一个敬礼:“我提拔得再快,那也比不上大人您啊!”语气中隐含火药味,并用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神气盯视着这个风度翩翩的新任军团长,目光中隐含着桀骜。

  当年在远东时候,文河在斯特林统帅下与叛军打得死去活来,而紫川秀一仗没打,反而在和叛军大做买卖,文河早就看这个小白脸不顺眼了,结果他居然还当了统领,成了自己上司!

  “这个小白脸有哪点比得上老子的?他还不是靠拉扯宁小姐的裙角爬上去的!”

  仿佛没听出文河话中的火药味,紫川秀毫不在意地笑道:“是啊!我是有点运气,不比将军您是真刀实枪的功劳。文河将军您是家族出名的猛将了,我才疏学浅,执掌黑旗军以后还得请您多多支持啊!”

  文河勉强挤出点笑容:“哪里哪里,秀川大人您太客气了。您在远东的事迹我也是久闻大名啊!有空还要请大人不吝指教。”

  紫川秀宽慰地拍拍文河肩头,走到那排制服笔挺的高级军官面前:“瓦德阁下,请帮我介绍下黑旗军的各位才俊吧!”

  “愿为大人效劳!”瓦德亦步亦趋地跟上:“这位是我军第三十一骑兵师的欧阳旗本,也是我军最年轻的旗本军官!”

  那个年轻军官立正行礼道:“欧阳参见军团长大人!”

  紫川秀微笑着与之握手:“欧阳长官,蓝河一战中第一批冲进蓝河的军官中有您吧?年轻人最可贵的是锐气,黑旗军需要您这样敢打敢拼的猛将,您和您的骑兵师是我们军的骄傲啊!”

  “这位是第三十三步兵师的德龙旗本,是黑旗军老资格的军官了。”

  “德龙沙参见军团长大人!”

  “德龙长官,您在指挥运筹方面有着非同一般的造诣,智慧和经验最为丰富,今后还请您多多给我指点!”

  一路介绍过来,紫川秀和众军官一一亲切地握手,对每一个人他都恰如其分地称赞上两句,显示他对军团每一位高级军官的资历和事迹都有着充份了解,那和蔼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暖人心,这份挥洒自如的潇洒风度令众军官无不心折。

  一直介绍到了队伍末尾,看到那位军官,紫川秀身形骤然一僵。

  “这位是……”

  “不用介绍了,这位是马维伯爵吧?”

  意料不到地遇到了马维,紫川秀惊讶的表情一闪而逝,立即恢复了温和的笑容。

  他端详着自己的情敌,半年没见,马维几乎没什么变化,英俊,身材颀长,脸上带着讨人喜欢的笑容。这位昔日的花花公子穿一身深蓝色的高级军官制服,肩章上闪闪发亮的一颗银星表明他是家族的一名现役旗本——从外表看,这确实是一位相貌堂堂、忠实可靠的家族卫士。

  马维惊讶道:“统领大人认得下官,这实在是下官的荣幸。只是请恕下官愚昧,居然不记得曾有幸与大人见过面了。”

  紫川秀这才记起马维没有见过自己真面目,便改口笑说:“我在帝都见过令兄马钦,你们兄弟二人相貌长得很像!令兄跟我提过你!”

  马维笑说:“原来是这样,大人您的观察力真是敏锐!”又很诚挚地说:“大人,得知您将来旦雅,家兄十分高兴,叮嘱我一定要代他向您问好。大人您来西南上任,是西南万民之福,我们马家定会全力支持大人您的工作,有什么事请大人尽管吩咐!”

  “令兄太客气了,马氏家族是西南的望族,在地方上德高望重,有你们支持,本官深感安心,今后少不得还有倚重之处,请马维阁下见到令兄时代我致意。”

  两人客气了一通,紫川秀的表情严肃起来:“马维阁下,我和令兄是好朋友,只是有件事您让我拿着很不好办。我记得伯爵您是元老会成员吧?元老会成员又身兼军职,这违反军队条令和元老会法规的。”

  瓦德副司令在旁边解释道:“秀川大人,马维阁下是在上半年的收编行动中加入家族军队的,最近经过元老会和总长的批准,他已经辞去元老职务,现任第三十五步兵师的师长和瓦林总督,驻守瓦林行省,是为了迎接大人您特意过来的。”

  紫川秀诧异道:“辞去尊贵的元老身份而来当军官?马维阁下,您的举动很罕见呢。”

  “大人,我们马家世代有服务国家的传统。”

  “马维阁下,难道担任元老会首席不是在为国家服务吗?”

  “家族正值危难之秋,远东匪帮、魔族、流风贼寇等强敌在四面八方环窥,国家这个时候更需要的是保卫边疆的军人。在祖国危难之际,我辈深受国恩,岂可袖手旁观?”

  瓦德副统领赞叹道:“马维阁下心怀忠义,为国分忧,不愧为我辈军人楷模。”

  紫川秀心中狠骂:“小狗漂亮话倒是挺能说的。”面上带笑:“马维长官弃文从武,精神可嘉!我期待您的努力!”

  马维立正回礼道:“是!请大人放心,下官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在自己部下中看到了马维,紫川秀感觉就像在饭里看到只苍蝇,倒足了胃口。

  他草草接见了剩下的部属和前来迎接的旦雅行省省长、地方元老会代表、监察厅驻旦雅军区军法代表等官员后,连接风酒席也藉口路途劳累而推辞了。

  待众人离开,紫川秀特意留下普欣旗本问:“先前你给我的军官资料中,并无马维此人?”

  “很抱歉,大人。马维就任第三十五师师团长一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他是最近才上任的。”

  普欣讲出了事情的由来,今年六月,军务处长斯特林奉总长令整顿贵族和豪富的私兵,下令要将所有贵族私兵收归家族正规军,其中包括了马维属下近两万的雇佣军,马维同意收编,条件是给予自己一个军队职位,起码要旗本级别的。

  当时军务处只求能顺利完成收编,马维的条件也并不过份,于是就答应他一个步兵师团长的职位,最近才走马上任。

  “原来是这样。”紫川秀明白过来,皱起了眉头:“普欣,你觉得这样如何呢?”

  “大人,我对斯特林大人是很尊敬的,不过依下官浅见,军务处这次做法欠妥。对国家有贡献的人可以用金钱财物来赏赐回报而不应授予官职,官职应该授予那些经过考核和锻练,确有能力承担职责的人,更何况军队将领关系国家根本气运,士卒生死命运,岂能随意?”

  紫川秀大声叫好。

  “不过,”他笑笑:“普欣啊,你的这个旗本也是当年方劲大人随意任命的啊!”

  普欣露出尴尬的表情:“大人您见笑了。我这个旗本跟马维如何能比啊!他是雄掌上万精兵盘踞一省的地方大员,我这不过是打杂头子罢了。大人,咱们这么熟了,您老人家不好意思让我回饭店去洗碟子吧?”

  紫川秀又是一阵暴笑,喘着气说:“普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帝都去?”

  “如果大人允许的话,我明天出发。我来这里只是护送大人上任,现在任务完成了得赶紧回去,帝都那边不能没人主持。”

  “我不允许你回去。”

  “啊,为什么?”

  “帝都办事处的负责人,我会另外安排人选担任。至于你,普欣,你留下来充当我在黑旗军的助理,职衔还是旗本,这样安排你可满意?当然了,当我的助理,油水可能比不上你在帝都当办事处的首领,但是相信我,我是不会让跟随我的人衣食没有着落的。”

  呆呆地望着紫川秀,普欣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军团首长赏识自己,把自己当作心腹招揽。

  他激动地起立敬礼:“大人,我本来只是个在酒店打杂的,承蒙方劲大人赏识,招揽我进军队,又得大人您如此恩宠,委以重任,我敢不以死回报大人!请大人放心,我将誓死戮力效劳!”

  送走普欣,紫川秀才有空暇粗粗看了一下自己住处。

  这栋座落在市郊的小楼从外面看并不显眼,但里面的装饰豪华异常,一楼是客厅,二楼是卧室,三楼是书房和办公室。

  紫川秀看了看大厅的布置:厚厚的熊皮地毯,头顶是全水晶的吊灯,麋鹿皮沙发,水晶茶几和配套的古董陶瓷餐具,还有一个红香木酒柜,里面摆满了附带着标签和证明书的黑色瓶子,证明这每一瓶都是百年以上的珍藏好酒。

  紫川秀吐吐舌头,别的不说,光是这么一瓶酒就要一个统领不吃不喝半年还未必买得起。这栋别墅的花费加起来恐怕是个天文数字了,也不知瓦德他们哪来这么多钱。

  打开二楼卧室的窗户望出去,暮色浓重。

  别墅的前面是一个花园,修剪整齐的乔木树和花草在晚雾中若隐若现。在花园的围墙和门口,全副武装的警卫在来回穿梭,所有要害地位都被控制了,警卫们遥遥相互呼应,守卫很是严密。

  洗漱完毕,门口响起敲门声。紫川秀开门,愣住了:门口站着一个身着古怪服装的少女。

  “你……你找谁?”

  少女深深鞠了一躬,抬起头,窗口的灯光正好照在她脸上。

  紫川秀眼前一亮,眼前的这个少女青春,美貌,娴熟文静,脸庞洁白如玉,梳着高高的发鬓,和服清洁而色调高雅,腰部用锦带扎得芊芊一握,腰部背后还有一个古怪的包袱。

  她轻启丹唇问:“请问,您就是秀川统领大人吗?”声音很温柔,不过话语中有一种奇怪的腔调。

  “我是紫川秀。”紫川秀退后一步审视着她,问:“你是谁?警卫怎么会让你进来的?”

  少女嫣然一笑:“大人,我并非身份可疑的人,是瓦德大人派我来的——大人,可以让我进去吗?”没等紫川秀说话,她已经从他身边挤了进去,紫川秀只好让开了门口。

  她走路时候步子又细又碎,长裙纹丝不动的,整个人像是在地上飘行,烟行云步,紫川秀看得都呆住了。

  少女优雅地鞠躬道:“大人,请允许我做自我介绍,我叫浅野静子,很荣幸我担任您的生活秘书,侍候您的起居,请多关照。”

  “生活秘书?”

  浅野静子清晰地重复说:“正是。瓦德大人派我来的。虽然我笨手笨脚的,但我会努力侍候好大人的。”

  那个死胖子在搞什么鬼?紫川秀皱眉道:“浅野小姐,好意我心领了。但目前我能够照顾自己,不需要什么生活秘书。”

  浅野低下了头,神色黯然,低声说:“大人,您嫌弃我不够漂亮吗?”

  “怎么说的!这跟漂亮不漂亮有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不肯接纳我呢?”女子伤心地低声抽泣起来,肩膀微微抽动,哭声传出去,窗外的值班警卫个个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嘴角含笑。

  紫川秀大恨,他这才醒悟自己犯了大错,想想明天会有什么绯闻传出去:新任军团长紫川秀大人与神秘女子的秘密纠葛……那个女的一见到大人就哭了……他们两人在房间里单独相处,不时传出低低的哭泣声……哭泣……怀孕……喜新厌旧……抛弃……抚养费……堕胎……分手费……

  “瓦德,我要剥你的皮!”紫川秀低沉地咆哮起来。

  “大人,您说什么呢?”

  “没什么。”紫川秀压住火气,和蔼地对她说:“浅野小姐,我这里就一个人独住,你一个女孩子住进来不方便。”

  “正是因为大人您一个人独住才需要有人照顾啊!”

  “可是你要照顾我什么呢?我一个人住得很习惯。”

  “大人,您放心啦,我是不会妨碍您工作的。我会煮饭、做菜、洗衣服、叠被子、打扫房间、给您放洗澡水、煮夜宵,还会很多工作呢!虽然我笨拙,但是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让您满意的!”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紫川秀无奈地说:“浅野小姐,虽然我认为自己不是坏人,但我毕竟也是个成熟的未婚男子,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男人是很难控制自己的,尤其你又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啦?”

  浅野静子红着脸,不出声地点头。

  紫川秀大感宽慰:“很好,你现在回去吧。”

  浅野静子却没有移动脚步,低着头,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大人,刚才我所说的服务是全面的,包括满足大人您所有的需要——无论什么需要都行……这是我的职责。”

  紫川秀呆呆地看着她,她的脸颊红得苹果似的,低着头不敢见人。

  看到美丽的姑娘在自己面前一副任君采索的柔顺样子,他胸中陡然升起一股邪恶的欲望,伸手去托起她小巧的下巴,触手处如绸子般细腻。

  她低声“嗯”了一声,柔顺地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与紫川秀一眨不眨地对视着,慢慢的,她轻轻闭上眼睛,嘴里发出令人销魂的腻声:“秀大人,秀哥哥……”

  “阿秀哥哥!”一个白色连衣裙的窈窕纤影掠过脑海,突然,像是在梦中突然清醒过来一般,紫川秀猛然后退了一步。

  浅野静子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紫川秀:“大人?”

  “你出去!”紫川秀坚决地说。

  “大人,为什么……”

  紫川秀转身打开房间的门,拍拍手掌。

  立即,两名警卫跑步近前:“大人,有何吩咐?”

  “把这位小姐送出去,注意,要礼貌点。”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对着紫川秀,浅野静子已经恢复了冷静,她优雅地鞠了一躬:

  “大人,打扰您了。不过,您是个非常了不起的男人。”

  晚上,紫川秀躺在床上浮想联翩,烦心的事太多。

  自己虽然到任了,但是并没能真正掌握黑旗军的实权。

  瓦德给自己使美人计,紫川秀直觉地讨厌这种阿谀奉承之辈,但据说瓦德是总统领罗明海的亲信,若传言是真的话,瓦德在帝都的后台很硬的。

  而另一个副统领文河是属于军务处长斯特林派系的,是个出名的悍将。

  以斯特林和自己的关系,本来可以把他算自己人的,但文河根本就不把自己这个乳臭未干的统领放在眼里,连表面的尊重都没有。

  紫川秀长吁短叹,感觉很是头痛:有能力的不听话,听话的没能力,还有个又坏又有能力的阴险家伙马维在里面。

  这种人事关系太过复杂,他宁愿回远东跟魔族拼刺刀,也不愿在这乱七八糟的人事***里周旋。

  “马维这个家伙,拿他怎么办好呢?”紫川秀咬牙切齿地想。

  想到马维就想到了紫川宁,想到了那张梨花带泪的哭泣面孔,忽然这张脸孔又变成了漂亮的浅野静子,他不时有种难以忍受的冲动,忽然很后悔把她赶走了,这样翻来转去,一夜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清早,紫川秀红着眼睛来到黑旗军总司令部。

  瓦德老早就守候在门口了,冲自己笑嘿嘿地招手:“秀川大人,您起得真早啊!”

  紫川秀打个呵欠:“你更早啊,瓦德阁下。”

  瓦德凑近身来,暧昧地说:“大人,您的眼睛那么红,昨晚没睡好吧?那个浅野静子,您还满意吗?那可是难得的东瀛美女啊!”

  紫川秀瞪了他一眼:“我已经把她赶走了!瓦德,不是我说你,有心思放正经事上,别学人家搞这套。”

  虽然官职只大了半级,但统领与副统领之间那真是天渊之别,紫川秀训起瓦德就像训自家小孩似的,一点不客气。

  瓦德也一点不尴尬,紫川秀越骂得凶,他越是欢喜:这说明统领大人把你当自己人啊!他嬉皮笑脸地说:“大人,那可不是我的主意。”

  “嗯?”

  “是马维跟我说的,他说大人您最喜欢这调调的……”

  “胡说!”

  “是是,马维他胡说八道……不过他手头恰好有一个东瀛的倭族女子,倭族女子又是出名的柔顺漂亮,我想他愿意拿出来孝顺大人那也是一片好意,就鬼迷心窍听了他的话,唉,后悔啊!”

  瓦德摇头叹气,很后悔的样子,紫川秀以为他已经醒悟错误了,听了他的下句话险些想拔刀杀人:“早知道大人不喜欢我就自己拿去用了,那妞多漂亮啊,百依百顺的,马维那小气鬼藏着好东西都不舍得拿出来……”

  紫川秀又好气又好笑:“瓦德啊,你是军队的高级将领,身边放个异邦女子像什么话?你就不担心她是不是倭寇那边派来的间谍?何况,马维他……”他犹豫一下,装着随意地问:

  “马维为什么要送我美女啊?”

  “大人,您就放心啦!他又不是单送您一个人的。”瓦德眉飞色舞:“马维这个小伙子不错,虽然他进军队的时间不长,但很识大体,对弟兄们出手也很大方。大人您尽管放心啦,我军旗本以上的,哪个没收过马维送的礼?他可是个讲义气的人哪!”

  紫川秀斜眼望过去:“我听说马维总共送了你五个美女?”

  “胡说八道!太可恶了,谁造的谣?”瓦德义愤填膺脱口而出:“总共才送了三个,还有一个我看不上眼退回去了!”

  “三个,嘿嘿,三个……”紫川秀打量着瓦德,嘴里冷笑不止。

  看到紫川秀神色不善,瓦德慌了手脚:“大人,我们可是把最漂亮的浅野静子留给您了啊!她可是里面最漂亮的,就是不知大人您为何拒绝了?马维托我给大人您捎话,说如果大人不喜欢这种类型的话,他那里还有。”

  紫川秀大步向前走:“叫马维不用费心了,我热爱国货,讨厌倭族。”

  见到紫川秀口气不善,瓦德不敢再提这个话题了。他亦步亦趋地跟上来:“大人,是不是先带您去您的办公室看一下?”

  “不忙,瓦德,你先带我到方劲大人的办公室去看看。”

  “这个,方劲的办公室已经封起来了,很久没人进去过,很脏呢。”

  紫川秀摆摆手:“不要紧的,我只是看看。”

  瓦德不敢再阻拦,带着他到了一个贴上封条的房门前,亲手撕开封条:“大人,这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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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2:41:3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新扎统领

    地板、办公桌和椅子上布了厚厚一层灰尘,显然很久没人打扫过,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都透不过来,地上散落着几页凌乱的文件和草稿纸张,阴暗,晦涩,有一股难闻的陈腐和灰尘味道。

  看到有人进来,老鼠惊惶失措地从桌上跳下来,“吱吱”地躲进了柜子底。

  紫川秀走到桌子前,吹开厚厚的一层灰尘,厚厚的文件夹下面有一个相片框。

  他随手拿起来,擦了擦,这是一个家庭照,一对中年夫妇拥着两个可爱的小女孩,背景是帝都的大广场。那对夫妇正是方劲夫妇。

  默默地看着照片中那个幸福的家庭,紫川秀的眼睛润湿了。

  透过房中纷纷扬扬飘落的尘埃和纸片,他看到了一个勤奋、严谨、爽朗的身影,他带着明朗的笑容亲切地叫自己:“阿秀!”他曾经手把手的扶持着自己坐上战马,赠送自己缴获来的流风家军刀。

  他是一位好丈夫,好父亲,是一位令人尊敬的慈祥长者和前辈。他一生中并非没有过错,但最后他却以生命弥补了这个错误,死在捍卫家国的战场上,无愧于祖国和人民。

  一个瘦巴巴的军官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瓦德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耳朵,尖声叫道:“梅林,你怎么还没把这些垃圾清出去!都养出一窝老鼠了!”

  那军官分辩说:“瓦德大人,这是方劲大人用过的办公室啊,我们怎么敢擅动?”

  瓦德“哼”了一声:“死了就不用尊称大人,叫他死鬼方劲就行了!”

  他转向紫川秀,脸上已经换了最温暖的笑容:“统领大人,不用看那个死鬼的东西了,我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漂亮的新办公室,请随我来吧。”

  “不必了,让勤务部把这个房间收拾一下,我就在这里行了。”

  瓦德诧异道:“啊,大人,但这个办公室的前任主人死了,有点那个……那个晦气。我给您另外准备了一处办公室,找风水先生看过,非常吉利,您一定升官发财,哈哈……”

  紫川秀淡淡说:“身为军人能壮烈战死于保卫祖国的沙场,美名千古流芳,这正是最大的吉利。”

  瓦德的笑脸一僵,马上自如起来:“啊,那是,那是!大人高见,大人高见!我马上就叫人,把那个死鬼的东西全部搬出去……”

  “另外,你所说的那个死鬼,方劲大人,”紫川秀轻轻地说:“他是我的启蒙恩师,他的恩德,我终生难忘。”

  “方劲,吾师啊!”

  有人打开了窗帘,清晨的阳光直射进来。

  这时候,在场的军官们看到了令他们终生难忘的一幕:远东的英雄,新任的黑旗军统领伫立在他恩师工作过的地方,默默地凝视着手中的照片,眼中流淌出了眼泪。

  黑旗军辖下部队总共九个步兵师团,两个骑兵师团,六个突击营。另外,部署在紫川家与林家交界长达七百多公里的国境线上的七个边境守卫队和十五个出入境检查站也由黑旗军统领统一指挥。

  作战部队中,第三十一、第三十二骑兵师与军团总部一起驻扎在旦雅市,而其他各部队分别驻扎在周边的瓦林、特里西亚、雷亚、雷穆等八个行省,除了抵御外敌以外,这些驻军还担负着维护地方秩序的职能,所以,各师团长官也分别担任各行省的总督或者副总督。

  现在,为了欢迎紫川秀上任,所有旗本以上的高级军官都集中到了旦雅市。

  除了上述正规部队以外,在黑旗军直接统辖的十一个军管区行省还存在着数量多达三十万的预备役军人。

  “根据军务条例,在国家处于危急时候,在辖区遭到外敌大规模入侵、现有部队明显不足抵御外敌时候,在得到总长允许后,黑旗军统领可以命令预备役军人恢复现役。”文河参谋长的口气像是教训紫川秀:“除非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否则擅自征召预备役军人属于叛逆行径,大人您可要切记了!”

  难道我长得很像叛逆份子吗?紫川秀郁闷地想,他明白文河话中的意思。那些在外的统兵大将是历代总长经久不息的噩梦,对那些把持重兵的丘八们,他们是又爱又怕。

  紫川秀问:“历史上,有没有黑旗军统领动用过这个权力?”

  “据我所知并没有。要同时满足那三个条件是很难的。十年前流风西山偷袭帝都,方劲大人曾打算动用‘卫国’指令动员二十万预备役部队出战,但是没等得到帝都的答复,流风西山就在帝都城下被击溃了,于是他也就取消了命令。”

  “文河长官,我想请教一件事,我军中副统领以下就直接是旗本了,为何缺少红衣旗本这一编制?按道理来说,各省的总督应该是红衣旗本级吧?”

  “比起远东、边防、中央军等大军团来,我军团总共才十一个师的兵力,军团长直接指挥各师,没有兵团单位,所以军中也没有红衣旗本这个官衔,师团长们以旗本担任各省的总督。大人,您提的这个问题确实很重要。本来按照家族的官制来说,总督与省长,一管军政,一管民政,二者应该是平级的红衣旗本,但在我们西南地区却与众不同,我们的总督官衔低省长一等,在地方官员面前抬不起头来,很不利于军务工作的开展。大人,我已向帝都打过多次报告,请求他们破格授予各省总督正常的官衔,但帝都一直没有回复——大人您门路多,与宁小姐关系又好,由您出马,没什么事不能解决的!”

  紫川秀眉毛轻轻一挑,文河最后一句话隐隐含刺,含沙射影地暗讽紫川秀是靠紫川宁的关系才当上了黑旗军统领。

  他望望文河,那个丘八临襟正坐,一副恭听长官教导的恭顺样子,目光中闪着狡黠的光芒,让他想发火都找不到藉口。

  他闷闷地说:“知道了。”

  看到紫川秀神色不善,文河也不敢再挑衅,继续介绍说:“大人,您部下还有一支海军舰队,他们驻扎在瓦林行省的维珊港。”

  “我们还有海军?”

  “呃,应该算是海军吧……虽然规模小了点。”

  紫川秀大感兴趣,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所谓的舰队不过百来艘舰艇,大战船十五艘,中型战船四十多艘,其他全部是小型战船。

  “那样也很多了啊!”紫川秀说。

  于是文河参谋长只好给这个门外汉司令从头解释:大陆三大国中,陆军实力紫川家与流风家旗鼓相当,但说起海军实力来,流风家就把紫川家给远远抛在后面了。

  流风家的嘉西海岸舰队群共有五大分舰队,每个分舰队数量都超过两千艘。

  而林家的海军虽然数量稍少于嘉西舰队群,但总战力绝不逊色,因为林家掌握着独一无二的大型楼船造船技术,还有着优良的水手训练传统,海军精良,无人能比。

  “流风家海军竟如此强大?”

  “大人不必担心,流风家和林家的海军都是为了防御倭寇的侵扰而建立的,并非针对我们。在西南海岸和嘉西海岸,倭寇祸害甚烈,流风家和林家沿海军民深受其害。我们幸好海岸线较短,容易防备,历史上只有过一两次骚扰性入侵,不像流风家和林家那样常常遭到倭寇大规模地登陆进犯,烧杀掠夺无恶不作——尤其是林家,他们地方富裕,往往成了倭寇掠夺的首选目标。”

  前不久,倭寇对大陆海岸发动侵袭,林家的舰队出动与之作战,文河也率领黑旗军的舰队前去助战,场面壮观无比,林家超级楼船就出动了三百多艘,大战船上千艘,至于那些小舰艇更是蚂蚁般无从计数,面面帆影犹如乌云遮天蔽日,双方舰队冲错纠缠厮杀,犹如巨龙在海上殊死搏斗,相形之下,紫川家的百来艘舰船就犹如巨龙旁边的一根野草。

  林家舰队的总指挥是林家的新锐将领林云飞,文河找到他说:“抵御倭寇是西川大陆子民共同的职责,我们不会袖手旁观!请只管说吧,我们该如何帮助你们?”

  林云飞斜眼看看黑旗军的小舰队,客客气气地说:“文河大人你一路远来支援,此份情意令我十分感动,好意心领了,但实在不敢劳烦阁下。”

  “啊,云飞阁下您太客气,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吧!”

  “既然你这么说的话……”林云飞撇撇嘴:“麻烦你帮我们把船上的厕所扫一扫吧。”

  紫川秀大笑:“他真那么说了?”

  骄横的文河遭到林家将领的羞辱,紫川秀心里隐隐快意,表面上他却像是在安慰文河:“弱小的林家竟敢对我们口出无礼?”

  文河黝黑的脸上露出苦笑:“那还有假的?当时我们羞得恨不得跳进海里面躲起来。大人,林云飞是林家的异类,有一次他居然当面说流风霜妆化得很难看,害得林凡足足给流风霜陪了半年的不是,相比之下,我算什么啊!”

  “林家就由得他这么胡来?”

  “一来这个家伙海战确实有一手,林家必须要倚重这位名将来抵御倭寇的侵扰;二来,他是林凡的儿子,虽然他闯祸的次数多多,但林家长老会每次处罚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最后不了了之。”

  又和他聊了一阵,紫川秀突然问:“文河,你觉得马维,第五师团的师团长,这人如何?”

  文河一愣:“马维?”他的声音中带有种轻蔑的语气:“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罢了,好日子过腻味了就跑来军队里过过瘾,不值一提。”

  报告完毕,文河敬礼起身离开,然后军团的副司令瓦德进来汇报。

  这个气喘吁吁的胖子进来就立即做检讨:“大人,我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你又错什么了?”

  “大人,下官上了马维那个坏蛋的狗当,选了个倭族姑娘给大人做生活秘书,那是对上级的严重蔑视和侮辱!对此,下官正深刻反省中。”

  “那是小事,主要是我……”

  “大人您不用说了。”瓦德一副痛心疾首的悔恨样子:“大人,遵照您热爱国货的指示,下官已给各行省的总督下达紧急指示,要他们迅速果断地行动起来,在整个旦雅省——哦不,在整个西南地区广泛地搜集美女去!下官已经吩咐他们,大家要认识到行动的重要性,把这当成军事任务来完成!请大人尽管放心,西南十二行省有四千万人口,一定能选出一个合您心意的美女!对此,我们有坚定的信心,大人您就只管放心就是了!”

  紫川秀晕倒。

  根据分工惯例,军团副长官负责人事工作,瓦德的汇报涉及到各个师团长官的表现和优劣评价,紫川秀尤其留心马维,结果瓦德说马维的全是好话,说这位军官“坚定忠诚、出类拔萃、部队战斗力强”,甚至说“第五师团是黑旗军内最有战斗力的一个师,马维阁下对此贡献良多,值得嘉奖,请军团长大人斟酌”。

  他侃侃而谈,紫川秀观察着他,一点看不出虚假做伪的样子。

  难道马维真的如他所赞颂的那样,是一位模范的家族军官,道德高尚,人品端庄?那还不如说魔神皇是个仁慈的人更让紫川秀相信点。

  他想起了帝林的话:“马家的势力相当庞大,他们在军政两界都收买了不少高级官员作为自己的耳目,尤其在西南地区,他们势力最为猖獗。”

  自己的辖区正是马家势力的大本营。黑旗军中,到底有多少高级军官是被马家收买的了?紫川秀不寒而栗。

  这是与在远东打仗时候截然不同的两个战场,战友和敌人穿着同样的制服,脸上都挂着同样恭敬有礼的微笑,谁是可以信任的部属,谁是隐藏背后的黑手?

  马维抛弃元老的身份,转而投身军界,文河虽然轻蔑地称“不值一提”,但紫川秀并不这么认为。

  这是个信号,马家已经巩固了在元老会的地位,正在军队中发展自己的实力,以马家庞大的财力和在元老会的势力做后盾,马维这么年轻,只要熬上几年,打上一两场还过得去的仗,他的提升是毫不困难的,恐怕不到四十岁他就能进统领处执掌家族中枢了。

  马家,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紫川秀感觉到深刻的危机,马家在西南地区经营时间太长了,军政两界都有他们的爪牙,势力根深蒂固,几乎就等于自己在远东的地位。

  用句军事上的术语,自己是远来的“客军”,处于孤立无援的地位,在对方的“主场”交战,一击不能得手,自己马上就得覆云山河大将的前车之辙了。

  按照惯例,每个新任军团长上任时总要进行一次阅兵仪式,显示在其统治下兵力鼎盛,兵强马壮,紫川秀这个新扎统领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那些烦琐的准备事宜自然有瓦德和文河两位副手替他料理,只要秀川大人屁股坐稳,自然会有几千兵马在他面前走过。

  一个又一个步、骑团队列队走过,队列整齐得如切好的豆腐块。广场上回荡着沉重的步伐声,在士兵们整齐的军靴下,地面仿佛在下沉。

  群众们爆发出如雷的掌声,瓦德面有得色:“大人您看,部队还可以吧?”

  紫川秀打了个呵欠:“看看倒是不错的,当仪仗队很称职。呵!昨晚没睡好,好困。”

  他的声音很大,检阅台上所有的军官都听到了,众人面面相觑。

  尽管下面的部队排得确实是整齐,看起来也颇威武,但放在紫川秀这种沙场老将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披着军装的衣服架子罢了。

  西南地区和平得太久,人心思惰,这里的军人只是徒有其表,他们缺少那种血战磨炼出来的军人钢铁魂魄,缺乏一种锐利的杀气,这样的军队是不经打的。

  当天午后,黑旗军的高级军官都还聚集在旦雅,紫川秀聚集旗本以上级别的军官开会。

  这次会议是新任军团长官与部下们的首次碰面会,大家都还不清楚紫川秀的个性,穿得整整齐齐地过来了。

  当紫川秀进会议室的时候,十三名银肩章立即跳起来向他敬礼,十三双皮靴马刺只听得“喀嚓”的一声碰响,军官们目不斜视地正立着,静得连蚊子飞过的声音都听得到。

  紫川秀点点头:“各位,请坐。”

  “谢大人!”十三名旗本军官齐刷刷地又敬了一个礼,坐到长条会议桌的两边,整齐划一地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放在右手边。

  紫川秀笑笑说:“大家不必那么拘谨,放松一点。今天召集大家过来,主要是想和大家熟悉一下。我知道,你们这些师团长官平时都是很忙的,也难得有这个机会大家聚聚。今天,大家有什么想法和意见,有什么提议的,大家都可以提提啊!”

  鸦雀无声。

  副军团长瓦德干咳一声:“各位都听到了吧?军团长大人百忙中特意抽出时间来跟各位见面,专门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欧阳、哥尼、安德列,你们几个平时不是一直在嚷嚷着说没有人重视你们的意见吗?现在还不说?”

  军官们尴尬地讪笑着:“瓦德大人,您就放过我们吧。我们平时那都是瞎说的,怎么好在这种地方打扰军团长大人呢!”

  紫川秀和蔼地微笑着:“就当是胡说八道,那又有什么关系?今天的会议不做记录,不留档案,为的就是大家可以畅所欲言嘛!”

  于是大家就开始说了,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抱怨伙食差啊、新鲜蔬菜供应不上、冬季服装没能及时发放、部队津贴低、士兵们有意见等等,都是军中的老生常谈了,几乎在哪个部队都会听到同样的抱怨。

  “嗯,嗯,”紫川秀不住地点头:“还有吗?继续说!”

  眼看新任军团长没有反对的意思,军官们的胆子就大了起来,提的问题也越来越尖锐。

  欧阳旗本提了个石破天惊的问题:“大人,我觉得各师团之间的福利分配太不公平了。有的部队,一年到头靠上面发下来的津贴过日子,也就够饿不死。而有的部队,那个阔气真是没法说了,连小兵都养得肥头大耳!至于那些部队长官们,那更不用说了!”

  这是个非常敏感的问题,席间立即响起嗡嗡的轻声议论。

  紫川秀问:“你叫欧阳敬是吧?你是军团第三十一师团的长官?”

  “正是,大人。”

  “欧阳长官,你所谓的连小兵都在大把大把地搂钱,指的究竟是哪支部队?”

  席间立即咳嗽连连,在座的几个军官神色不安。

  “这个……”欧阳欲说又止,最后说:“大人,事情是明摆着的,您只要下去一趟马上就明白了!只要不是瞎子,谁都能看出问题来!”

  “放肆!”瓦德厉声叱道:“欧阳旗本,你在跟上级说话!”

  欧阳旗本忙起身道歉,紫川秀宽容地摆摆手:“没什么,事先都说好了,今天言者无罪。大家有什么话,觉得不满的地方,提出来就是了。”

  他心里也是有数的。普欣旗本曾跟他说过,在黑旗军各个部队之间的收入相差是很大的。

  有些边防部队驻扎在关键的关卡,把守交通要道,那里每天与林家的商贸往来流量巨大不可计数,其中自然相当大一部份是非法的走私勾当。

  为了打通这些关卡,那些非法商人自然得与那些驻守长官相勾结,进贡他们钱财。

  普欣说得夸张:“有的要害关卡的小队长,那真正是日进斗金,你哪怕换个统领他都不愿意呢!”

  眼看他们日子过得舒服,那些驻扎在边远行省,分不到油水的部队自然会眼红了。

  紫川秀当然不会阻止,相反的,难得找到一个突破口,他还在不停地煽风点火:“瓦德,你不要拦住大家嘛!我这个人最民主了,大家有什么意见尽管说!”

  得到军团长官的支持,那些军官们更是雀跃。

  第三十一骑兵师欧阳旗本、第三十四步兵师克伦旗本、第三十六步兵师赛诺斯旗本、第三十八步兵师团的萨科旗本和第三十九步兵师团的萧邦旗本等部队长官都先后发了言,有人声讨那些富裕部队的繁华奢侈,说他们的普通军官休假都住进了香格里拉宾馆,喝的是上千银币一瓶的黎瓦珍藏酒,有的人则哭诉自己部队的困窘,让人听了觉得他们还没有全部被饿死真是个奇迹。

  大家或隐讳或直白,反正意思就一个:军团的福利分配制度太不公平,现在迫切需要改革!

  眼看群情激愤,紫川秀斜眼瞄过去,身为军团前负责人的瓦德副统领也坐不住了。

  他忙起身向紫川秀请罪,说自己不了解基层情况,安排欠缺周到。今后,一定会采取措施来解决的,只是部队换防牵涉的方方面面问题比较多,希望大人能专门抽出个时间让他来专门汇报,也请下面的弟兄们谅解。

  紫川秀也不想把他逼得太紧,微笑道:“好的,那这个问题我们就改天再议!请大家放心,在我任内一定会解决的,定然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秀川大人万岁!”欧阳旗本振臂一呼,那些军官跟着起立高呼:“万岁!万岁!”

  还坐在原地的军官们眼看不对:若不参与的话,岂不显得自己跟新上任的军团长大人离心离德?他们连忙也跟着喊:“万岁!万岁!”

  如雷的万岁声中,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显得大家是多么发自肺腑地拥护秀川大人。

  紫川秀着实晕乎乎了几秒钟,他环视左右,刚好捕捉到文河参谋长唇边若隐若现的笑容,马上清醒过来:眼前这热烈的欢呼场面,不过是黑旗军内部分赃不匀,外加勾心斗角的闹剧罢了。

  想通了这点,他顿时兴趣索然,压压手:“静一下,现在,我有来自统领处和军务处的指示给各位——是军令。”

  听到有来自统领处的命令,军官们纷纷收敛了表情,肃容坐回原位。

  不管他们为津贴闹得多么欢腾,但是军队的铁纪还是在他们脑中根深蒂固的,战事一起,军令高于一切。

  紫川秀拆开手上的信封,将事先拟好的军务处通知读了一遍,大意是说为了消灭万恶的流风家匪军,家族需要大量受过训练的熟练战士。

  在今年的十二月中旬,军务处将在旦雅军区举行一次空前规模的陆军演习,大量的预备役部队将从帝都以及中东部行省集结到旦雅来,此次演习将由黑旗军负责组织和指挥,内容包括步骑兵混合野战预演、攻城对抗、步兵对抗骑兵演练、长途紧急机动演习等实战演练。

  “请问大人,”负责军团后勤的瓦德立即出声问:“增加的各地部队将有多少呢?因为我们作为东道主,要准备粮食、冬季服装和住处,事先得有个数才行。”

  “大概在十四个师团,十万人左右的兵力——说不定更多。”

  “喔!”会议室里响起嗡嗡的惊叹声。

  十万人左右的增援兵力,再加上黑旗军原来的部队,那是将近二十万人的大集结了。

  对于一次演习来说,那真是空前规模的兵力集结——为了避免惊世骇众,紫川秀还不敢把真正的数目说出来:其实是将近四十万的大军!

  如果公布了,就是白痴也知道这绝不是简单的演习,旦雅的每一只蚂蚁都会奔走相告,流风家和林家岂有不知道之理?

  “此次演习的最高指挥长由黑旗军的军团长,也就是本官担任。将如此意义重大的任务委托给我军团执行,这是家族对我军团的信任,也是重托。届时,总长、总统领、军务处长、幕僚总长等诸位大人都要亲临旦雅视察。诸位,我们不光要做好接待兄弟部队的准备工作,我们更要在这一个月内做好练兵工作,接受总长殿下的检阅!这是一次实战演练,如果我们黑旗军部队给其他部队打垮了,当着总长的面,我们黑旗军的脸往哪里搁?军法当前,没有人情可言!诸位,本官先把话说前面了,到时候如果谁的部队拉稀,丢我们黑旗军的面子,那就不要怪本官不讲交情,部队长官就自个拿帽子到军法处报到吧!”

  “是!”军官们齐齐起立狂吼:“请大人放心,黑旗军没有孬种!”

  “好!本官要的就是诸位这种气概!”紫川秀拍案而起:“从今天起,所有部队进入三级紧急状态,恢复高强度集训,每天早上披甲越野二十里,训练用上真刀真枪,伙食上不要吝啬,大鱼大肉管饱!诸位,你们给我紫川秀卖命,我紫川秀也绝不会小气,保证各位丰衣足食!”

  “遵命,大人!”众军官吼声惊天动地。

  紫川秀并不是喜欢拖堂的人,会议结束得很快。

  散会后,紫川秀叫住文河:“文河长官,你留一下。”

  文河不悦地停住脚步:“大人,您找我有事?”

  “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等军官们都出去了,会议室里只剩两个人,文河不耐烦地问:“大人,什么事呢?”

  紫川秀笑笑:“今天欧阳他们说的事,你是怎么看的呢?”

  文河仰着下巴说:“下官认为,这是基层将士的心声啊!在黑旗军的高级军官层中,存在着一些不称职,甚至是犯下严重错误的腐化份子,他们与不法商人相勾结,大肆收受贿赂,生活腐化堕落,严重败坏了军纪和军队的威望……”

  “那这些腐化堕落的高级军官都是谁呢?”

  “这个,下官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好指控他们……”

  “其实你大可说得明白点的,瓦德和他的几个亲信不干净,我早就知道了。”

  文河一惊,呆呆地看着紫川秀。

  “其实第一天上任我就知道了。瓦德一个副统领军官,他一年的薪水有多少?他送我的那么一栋豪宅,还有里面的家具,他不吃不喝一百年也买不起啊!我已经调查了,这笔钱不是从军费里面挪用的,自然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大人您既然清楚,为什么……”

  “水至清则无鱼啊,文河!”紫川秀长叹一声:“文河啊,今天你为什么耍这种手段呢?”

  “大、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欧阳旗本可能很不满,但他们绝不敢公然得罪瓦德这位军团的第二号权势人物的,在会议上公然发难。当然了,若有军团的参谋长在后面撑腰的话,那自然又是另一回事呢。欧阳、克伦他们几个都是从中央军调来的吧,是你的亲信,是不是?”

  文河阴沉着脸,很不情愿地回答:“是的。”

  “你把众人对瓦德的不满暴露在我面前,想给初来乍到的我造成一个印象:瓦德一直非常不公平地压制着中央军派系的军官们,他是个暴君和土霸王,现在大人您看,打倒了他,大家是多么高兴啊——这种计谋太过粗浅太简陋,连我都看出来了,瓦德他会不知道你在背后捣鬼?”

  文河阴沉着脸不出声。

  “你打着什么念头呢?你想啊,自己是真刀实枪卖命才换来的副统领,而紫川秀那小白脸却是靠拉拉紫川宁的裙角就当了统领——”

  “下官、下官绝无此念……”

  “你想啊,那个小白脸靠着招摇撞骗就混了个统领,真本事一点没有,而我文河大人这么有本领的人居然屈居他下面,这真是太不公平了!”

  “大、大人!”

  “而且那个小白脸又贪婪得很,一上任就收了瓦德的一栋小楼和美女,我刚正廉洁的文河大人怎么容得下这种事?于是,你就指示你的亲信抛出个难题出来,好对那个没本事的小白脸为难一下——”

  紫川秀越说越慢,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会议桌顷刻粉碎:“告诉你,文河,老子的统领也不是买来的,若论尸山血海,老子见的未必比你少!就在魔神皇眼皮底下,我一口气砍了他们五十多员将领,杀得卡顿亲王夺路逃窜,顺手还把雷洪给凌迟了!鲁帝,你听过吧?魔族公爵兼军团司令,你们在帕伊的老对手;罗斯,你也该知道,鞑塔族首领,魔族公爵兼军团司令,这些了不起的大人物他们现在在干什么?他们在帮老子刷皮靴!你的老上司斯特林是我情同手足的好兄弟,但就是他,老子也敢说站出来比个高低!”

  紫川秀轻蔑地翘起了小指:“相比之下,你这个兵痞子算什么?居然在我面前搞花样,若不是斯特林嘱托我照顾你,你早被一脚踢回帝都看门了!当年我当副统领时候在哥珊部下当了半年斟茶倒水的行政处副处长,那个职位可还空着,你可是愿意去接替?”

  那个往常总是带着温和微笑的年轻人发起怒来竟有这么可怕的威严!

  军队中讲究的实力与战绩。文河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的勇猛和战功,却不料突然发现新任统领武功更加强横,战功更是骄人,他的骄傲心理瞬间被击个粉碎。

  被紫川秀这么一连串迅猛如雷地诛心猛击,久经沙场的老将彻底崩溃:“大人,下官该死、该死!下官狂妄自大,请大人放我一马!”

  眼见把他吓唬得也够了,紫川秀放缓了语气:“文河,我一直记得当年的你,在帕伊保卫战中,你拿着血淋淋的马刀砍倒了二十几个魔族,身负大小伤十多处却坚决不肯下阵地,那些事情,我都记得的。”

  文河眼泪都流出来了:“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你是个好战士,却不是个合格的阴谋家,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没有哪个上级会喜欢一个骄横跋扈,又在暗中捣乱兴风作浪的部下!”

  “大人……”

  “你是斯特林的老部下,我也是斯特林的兄弟,我是把你当自己人看的。今天的话说得重了点,你不要怪我。说老实话,黑旗军里我看得上眼的也只有你一个。瓦德溜须拍马最是拿手,但带兵,靠他是靠不住的。其实有什么事,你可以私下跟我说声,没必要搞这种鬼鬼祟祟的花样。你以前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怎么一到西南就变成畏畏缩缩搞小动作的人了?”

  文河羞愧万分,紫川秀拍拍他肩膀:“好了,没什么事了,该怎么做,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大人,不用想了,”文河坚决地说:“先前我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我愿意跟大人您走!”

  “嗯?”

  “大人,我是真心实意的!其实斯特林大人也来信让我辅助您,但那时我鬼迷心窍,对大人抱有轻视之心——总之,是我该死!以后,大人,我会全心全意效忠您的,忠心不二!”

  紫川秀板着脸说:“不是跟我走!你是紫川家的臣子,你应该效忠的是家族,是参星总长和宁小姐!效忠我,那像什么话,你把我当军阀了吗!”

  “是,是!下官失言,下官明白怎么做了!”

  紫川秀起身慢慢踱步:“今天的操练你也看了,那些兵队列倒是排得很好看,但实力如何?你是带惯兵的也该看出,那些兵马能打仗吗?部队战斗力比方劲大人在世时候差得远了!”文河承认:“因为是新招来的部队,他们的素质确实差点。瓦德把训练时间全部搞队列了,这样好看,糊弄上面来检查的大员容易。我跟他说过几次,但他坚持说西南地方太平,也没什么仗打,不必那么麻烦了,我也没办法。”

  “搞那么多队列有什么用?走得好看就能把流风霜吓跑了吗?瓦德真是个废物加官僚!”紫川秀不屑地说:“文河,以后部队训练这块我就交给你了!你给我着重训练兵器厮杀、白刃战技能、近身战、阵列配合和野战奔袭这些内容,步兵每周两次二十里越野拉练,骑兵让他们马上砍木桩,尽快增强他们的体能和耐力!搞点实际点的东西,我们当兵打仗的,要那么多花架子干嘛!”

  文河听得心花怒放,他这种直来直往的老行伍也是最讨厌花架子的,紫川秀大骂瓦德的话简直说到他心坎里面了,而且还委以他重任,他简直深感生我者父母,识我者秀川大人也。他抬起头:“大人,莫非有仗要打了?”

  紫川秀笑笑,回避了这个问题:“我没有权力回答你这个问题。但不管打不打仗,部队的战斗力绝不能丢下!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啊!”

  “明白了,大人!”文河兴奋得脸上的每一道刀疤都发着红光:“大人您放心,只要给我半年时间,我会给您打造出又一支中央军来!”

  “放手去干吧!另外,欧阳他们你给我压制他们安份一点,那件事我自有安排!”

  “是,大人!”

  看着文河兴奋地离开房间,紫川秀满意地闭上眼睛。

  今天的这个场面可不简单,先以雷霆万钧之势猛地地将文河击垮,然后又是语重心长地抚慰他,这样软硬兼施,终于将这员桀骜不驯的将领收服为自己所用。

  文河虽然跋扈,但他的军事能力是很强的,他得了斯特林的真传,有他帮自己练兵就等于小半个斯特林了。

  紫川秀舒服地翘起二郎腿:这下好了,总算有个人替自己背起那些苦活累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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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2:44:1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流通法案  

   旦雅市处于紫川家族的西南边陲,人口二百万,面积三百多平方公里,虽然只是一个地方边陲行省的省会,但其实际的繁华程度和财富量丝毫不比帝都来得逊色。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该市毗邻富裕的林家,而且一路都是平坦大道。

  由黑旗军和河丘保卫厅联手打击之下,敢在这段道路上做无本生意的绿林好汉们都乖乖地把脑袋挂在了旦雅市的城门口警诫同行了。

  治安良好,交通便利,这是进行边境贸易最理想的通道,道路上每天满载着各式货物的车辆源源不绝,滚滚涌向家族内地广阔的市场。

  作为西南地区最大,也是最繁华的城市,理所当然的,家族西南国土防卫军队——黑旗军总部也就设在旦雅市。

  虽然历史上也不乏有识之士提出异议,认为此地距离林氏家族边境实在太近了——从旦雅市的高楼可以看到对面林家城镇的***,从旦雅前往河丘只需要五个钟头的快马——缺乏必要的战略纵深缓冲,家族西南地区最大的国土防卫部队中枢设立在此地很不安全。

  他们认为,应该将军团总部向纵深的内地推移个百来公里,设在基新行省或者速达行省可能更合适点。

  提议尽管很有道理,但从来没有得到执行过,原因无他,只是因为历任的黑旗军统领哪里舍得离开繁华的旦雅市而跑到偏僻的基新或者速达去啊!

  而且,林氏家族一向安静本份,立国数百年从没向外扩张过一寸国土,而且与紫川家族关系良好。

  于是,大家都觉得,那些提议未免杞人忧天了。

  理所当然的,作为家族西南边境的主要边防武装部队,除了承担国土保卫任务以外,黑旗军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那就是检查来往货物,看看在贸易中是否存在违禁货物。

  这个违禁货物的定义是常常变化的,武器、毒品、黄金、政治读物等自然属于违禁货物,但在家族发布《禁止战略物资自由流通法案》以后,铁矿原料、粮食、药品等一般日用品忽然也成了违禁物品,而地方军政长官也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定义、增加违禁物品的目录。

  这种情况下,作为边防部队最高指挥官的黑旗军统领权限是非常大的,他有权根据实际情况自行认定违禁物品和种类,并组织部队缉拿与查扣。

  也就说,如果他不同意,商人们哪怕就是从林家运一卷草纸进来都是犯法的。

  如此大的权力掌握在一个人手中,不言而喻,黑旗军统领的油水之丰满可能算是家族统领群中最让人羡慕的。

  事实上,历史上紫川秀的前任中不乏那种上任三个月,身家过千万的人物。

  即使像死后被家族追封忠勇统领的方劲,在民间一直颇有清廉之名声,但根据紫川秀回帝都后去探望方劲遗孀时看到的,其住宅之高档豪华,也远非统领的薪水所能达到。

  现在,轮到紫川秀来当黑旗军统领了,面对这炙手可热的肥差使,阿秀大人当然不会客气。

  上任第二个星期,他屁股在椅子上还没坐热就召集部下们训话,先大大打了一阵官腔,说是:“最近关防松懈,不法之徒大肆走私违禁物品,十分猖獗,损害了家族正常的经济秩序。帝都为此深表关切。总长殿下一再叮嘱本官,对此现象绝不可无动于衷!吾等食君俸禄,理当为君分忧。从今天起,各部队开展为期三个月的严厉打击越境走私活动,诸位务必严格执行!如敢有懈怠,本官定然严惩不贷!”

  “是!”部属们齐声应答:“大人既然有令,下官自然要严格执行。便请大人颁下违禁物品目录名单,以便下发到各处边防检查站、各国境巡逻队,以便遵照执行。”

  紫川秀笑吟吟地拿出目录本,众军官一见之下几乎断气——只见那本违禁物品足足有两本《辞海》那么厚重,重达十斤。

  有人战战兢兢地翻开匆匆一阅,只见内容之丰富简直可以再编一本大百科全书了,所列物品五花八门,从牙签、避孕套、口红、指甲刀、毛驴、服装、三轮车到木材、钢铁、战马、导弹、宇宙飞船通通尽在其中。

  “大人,请恕下官愚昧,请问这个连发机关枪、加速中子核弹头和等离子推进火箭炮是什么东西?我们如何查禁?”

  “哦,这个是笔误啦。”紫川秀拿回来,唰唰勾掉了:“这个时代是不可能有这种东西的,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写上了——不过话也说回来了,真要碰到这些东西,你们也不过白死罢了。”

  看着那厚厚的目录,部下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举起手:“黑!大人您还真不是一般的黑!”

  在接下来的三天,家族边境的各个检查站和边防巡逻部队都接到了厚厚的目录,部队长官们连看都懒得看了——与其去记哪些是目录上有的,不如记哪些是目录上没有的。

  如果真要详细宣读厚达半米的目录,恐怕没等读完,大家都已经寿尽,一命呜呼了。

  于是聪明的中级军官们直接把厚厚的内容简化成了一句话:“你们都听着,只有光着身子的人可以通过边检——哪怕穿着一双袜子都是违禁物品!”

  于是,按照这个命令,家族的边境部队全面封锁了关卡,检查来往行人,查扣的违禁物品堆积如山,过往客商欲哭无泪,各部队从中上下其手,日进万金,大发其财,无不三呼秀川大人万岁。

  从没有一任黑旗军统领在短短上任的不到两个星期的上任期间就得到部下们如此衷心的拥护。

  上下官兵一提起秀川大人,无不交口称赞:“真是我们的好统领爷,是我们的贴心人啊!”

  用这种独特的方式,紫川秀迅速在军中建立起了自己的威望。

  虽然紫川秀的举措在军中极得欢迎,但在民间,他的名声可坏得很。

  商人们群情激愤,联合罢市游行,他们喊着口号招摇过街:“打倒暴戾军阀,还我贸易自由!”他们集合到黑旗军总部的大门前静坐示威。

  紫川秀在楼上看得哈哈大笑。为此,他吩咐卫兵们给商人们端茶倒水,免费提供桌椅、遮寒的毛毯、防感冒的姜糖水,总之,要无微不至地照顾,让他们感受到春天般的温暖。

  那份体贴与关怀让商人们几乎感动了,他们问原因,结果答案几乎让他们气死:“我们的统领大人这两天正无聊,难得你们自动送上门给他取乐,他当然不想你们这么快走了!”

  紫川秀的举措,在整个西南地区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若是这本目录真要付诸实施,等于是全面禁止了紫川家与林家的一切贸易往来,这对地方的经济发展和民生是极其不利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只是商业界的事情了。

  旦雅市的行省省长和元老会代表联袂来找紫川秀谈判,他们问:“秀川统领,贵官全面封锁了关防,到底想干什么?”

  结果紫川秀一句话就把他们顶了回去:“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行省省长不敢再作声了,毕竟紫川秀是统领,职位比他的红衣旗本高上好几级。

  但旦雅行省的元老会代表瓦格拉尔态度却很强硬:“我是家族元老会成员!秀川统领,你若不马上放开关防,恢复两国贸易,我要向军务处和统领处投诉你!”

  紫川秀冷冷一笑:“请。”

  瓦格拉尔气冲冲地走了,他果真去投诉了,结果却很让他意外,无论是总长府、统领处,还是军务处都对他的投诉置若罔闻,通通回复:“秀川统领在执行军务,事关军事机密,无可奉告。”

  瓦格拉尔大惊失色:“那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头的后台那么强硬,连总长都为他撑腰!”

  其实他还是高估了紫川秀的实力。因为大规模战争在即,紫川秀全面封锁了关防,帝都的首脑们只当他是为大规模入侵林家做准备,谁会来干涉他?

  走投无路,商人们想到了借助军法处的威力来挟持紫川秀就范。

  那天早上,军区军法处长官波金红衣旗本带着一队宪兵气势汹汹地直闯进来,司令部门口的卫兵不敢阻拦,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紫川秀的办公室,气势汹汹地踹门而进:“紫川秀,你滥用职权,阻碍正常贸易,破坏地方经济,我现在要代表家族军法处控告你……”

  波金红衣旗本忽然住了口,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紫川秀办公桌的正中,那里摆着一张放大的照片,正中间那个微笑的俊美青年,不正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帝林大人是谁?

  顿时,红衣旗本面色发白,汗下如雨。

  紫川秀统领从堆积如山的案牍中抬起头来,带着一点疑惑的神色,和气地问:“这不是波金阁下吗?稀客稀客,请坐请坐。你找我有事吗?”

  紫川秀那泰然自若的神态使得波金红衣旗本冷了半截:此人的后台一定硬得非同小可,惹不起啊!

  他不由自主地再次瞟了眼桌子上的照片,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陪笑:“没事,没什么事。想到这么久没见大人了,我随便来逛逛……”

  “真的没什么事?”

  “真的没什么事……”

  “可你刚才说要代表军法处控告……你还把我的门……”两人一起望去,只见名贵的红木门上留下了波金脏兮兮的脚印。

  “大人您听错了,我是说代表军法处——代表军法处……”波金忽然灵机一动:“大人,我是说要代表军法处给你拜年来了——对,正是拜年!呵呵,因为太久没见大人,我思念大人心切,一时冲动就……呵呵,呵呵!”

  紫川秀一愣:“可现在才十二月……”

  “呵呵,大人,我是提前给您送过年礼物来了!”波金强笑着解下了手上的名牌表:“大人,些许贺礼,不成敬意,还请大人笑纳。”

  “哎呀,波金阁下您这么客气,让本官怎么好意思呢?”紫川秀笑吟吟地接过了手表,一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阁下您既然这么盛情,本官也不好拒绝了。这样吧,来而不往非礼也,本官就把自己使用多年的爱笔回赠给阁下吧!”

  看着那脏兮兮的不到一寸的铅笔头,波金几乎想放声大哭,偏偏紫川秀还在好整以暇地解释:“波金大人,这支铅笔陪我南征北战,我一直将它带在身边不舍得放弃,培养了深厚的感情,现在将它赠予阁下,我是多么的舍不得啊!波金大人,你可要好好珍惜啊——啊,波金阁下,你为什么哭啊?”

  “大人,”波金边抹着眼泪边说:“大人您将珍藏多年的爱笔赠送给我,意义重大,这份情意让人怎能不感动?我是喜极而泣啊呜呜……呜呜……”

  整整一个早上,波金军法官在办公室里与秀川大人谈了些什么,外人当然不得而知。但大家只记得来时气势勇猛如狮虎般的军法官,离开时候两眼无神,一边抹着眼泪和鼻涕,像是刚从强奸现场离开的少女。

  眼看这个新来的统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连军法处都拿他没办法,大家全发了愁——尤其是那些做大笔生意的商人们,生意每停一天他们的损失就得几十万,而且什么时候能恢复还是遥遥无期。

  不是没有人想过行贿,但这位统领是位笑面虎,银子收了无数,但恢复关口却是遥遥无期。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买凶杀人,但是那些前去行刺的刺客们全部从此不再在世上出现。

  谁都不知道紫川秀为什么这么干,这摆明是件损人不利己的勾当,但他就是这么干了。大家愤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禁止贸易一个星期后,连林氏家族都坐不住了:紫川家闭关锁国,受害的不仅仅是紫川家族内部的商人和民众,这对于商贸加工业发达的林家也是个巨大的打击。

  以林家卓越的情报能力,很快就打听出了,这一切完全是新任黑旗军长官紫川秀统领搞的鬼。

  这是位新上任的强硬派新锐人物,后台极其硬朗,连军法处和元老会代表都不惧。

  河丘传来指令,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重新打开贸易关口,为此,可以采取任何手段。

  河丘驻旦雅办事处的主事官联系紫川秀的助理,传达了一个信息:林氏家族三长老之一林睿长老希望能与黑旗军统领紫川秀会晤,希望能尽快安排。

  紫川秀笑咪咪地说:“林睿希望尽快见面吗?知道了,那就安排在明天吧。”

  ※※※

  十二月十五日的上午,在距离旦雅市城门约二十多里郊野的一栋不起眼的农家小屋里,紫川家族的统领与林氏家族的长老会晤了。

  以他们的身份来说,完全可以选择更豪华舒适的会议地点的,只因为他们都不想引人瞩目,而且也不想到对方的领土上去谈判,那会有种落入下风的感觉。

  而这座农家小屋看似不起眼,但它却刚好坐落在两国的边境线上,小屋大厅的东半边是在紫川家,西边却在林家的领土上,前门是在紫川家,后门却是在林家。

  正因为如此,这座不起眼的农家小屋常常成为两国高层人物办理交涉的理想场所。

  上午九点五分,比约定的时间不多不少迟到了五分钟,护卫们都留在了门外,紫川秀从前门进入了房间,正好看见一个人从后门处进来,两人都微微一愣,不约而同的出声问候:“秀统领?”

  “睿长老?”

  两人哈哈一笑,在屋子中间的桌子两边坐下。

  来人约摸四十岁,身材修长偏瘦,漂亮得简直不像话。所谓的“英俊成熟”用在他身上最是无懈可击,两鬓早白,白得仿佛染过的一般,额角有细细的皱纹,金丝眼镜,轮廓分明的瘦脸,眉毛淡淡的,带着温和的笑容。

  只看来人的那一身衣裳,白衬衣,一身黑呢子大衣仿佛贴在他身上一般,舒服顺眼之至,胸口处戴着一朵由手帕结成的素白襟花,看似随意,但无论如何挑剔的女士都找不出任何瑕疵,仿佛连每一道皱褶都是经过巧妙安排的。

  他身上不佩戴任何饰物,因为以他的身份,已经不需要炫耀自己的财富了。这种简洁、反璞归真的典雅品味令人赏心悦目。

  相形之下,紫川秀马上感觉到自己的俗气了,手上那硕大的钻石戒指跟个暴发户似的。

  紫川秀偷偷将戒指面拧过来,暗想,老话说得果然没错,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人的时间,财富可以暴发,但风度和气质的养成却要经过数代的熏陶才可以养成。

  双方第一次见面,紫川秀却对他有一种难以言述的亲切熟悉感,他躬身行礼:“林长老,您好呢!”

  林睿起身还礼,亲切地说:“秀川统领,您的事迹闻名四海,您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了!没想到,您真人是这么年轻呢!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他的声音很低沉,明明是见面的客套恭维话,但不知为何在他口中说来就有一种莫名的真诚感。

  紫川秀想起了那个已经逝去的圣庙长老,用他的话回敬道:“长老,请放心呢,年轻是不会传染的。”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会谈开头的气氛很好。

  林睿微笑道:“秀川长官您就任黑旗统领,这是紫川家统领处和元老会的英明,不拘一格地选拔少年俊杰,有您这样理智而明理的将军镇守西南与我们为邻,这也是我们林家的幸运。敝族长一再交代我们,一定要去早日拜访您,只是顾忌您刚刚上任,事务繁忙,我们不好打扰。一直到今天大家才有机会坐在一起,希望秀川大人您不要见怪我们拜会来迟就是了!”

  紫川秀微笑道:“哪里哪里,睿长老您太客气了。请代我向林凡殿下问候一声,就说晚辈紫川秀向他老人家请安了。”

  林睿微笑着:“好说好说。”

  会晤之前紫川秀也是做了准备的,林家的主要权力则集中在长老执政会。

  长老执政会就相当于紫川家的统领处,直接向林家的族长负责,其成员全部是林氏家族的嫡系。

  现任林家家长林凡年事已高,已经有风声传出他即将要退位,眼前的这位林睿长老将是下任林家族长的有力竞争者。

  林家派出这样的人物和自己谈判,说明他们是很重视这次会面的。

  两人漫天不着边际地闲聊了一阵,无非是关于西南地区的风土人情和气候等话题,紫川秀对林家大大称赞了一番,说真是“山清水秀,地杰人灵,精致小巧,孕育英才,无怪得百年间林家俊才辈出”。

  而林睿则很谦逊地回应道:“哪里哪里,我们河丘是小地方,帝都广场的雄壮威武,远东千里山河辽阔无边,这些大气磅礴的景色河丘哪里有?秀川统领您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希望不要见笑我们小家子气就是了。不过河丘地方虽小,倒也有些去处是值得一看的,比如金水河的雨歌舞、江华楼的眺月台、都乐山庄的观星楼,这些都是值得一去的去处。统领大人若有雅兴一游,敝家上下随时倒靴以迎啊!”

  紫川秀哈哈一笑:“有这等好去处,到时候是一定要叨扰长老大人您的!长老您若是有空暇,也请到旦雅一游,我必定热诚欢迎!”

  两人你来我往地客套一阵,终于进入了正题。

  林睿长老眉头微微一皱,正色说:“秀川大人,你我一见如故。我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不当说?”

  紫川秀心中暗笑:“终于来了!”他也正经地回答:“长老您有话请尽管直言无妨。”

  “秀川统领,一百多年来,河丘和帝都一直都保持着相当友好的关系,对于帝都与远京之间的战争,我们由于军力薄弱,虽不曾公开支持贵方,但也一直对贵方持善意的中立态度。可以说,对于紫川家,我们是善意的友好邻邦。秀川统领,不瞒您说,我们颇下功夫打听了您的过去,您曾在远东一手创建秀字营商团,与一般的将领不同,您对于经贸工作是内行好手。对于您就任黑旗军统领,我们是抱有很大期望的,希望在您任上,河丘能与紫川家在商业贸易方面展开更加紧密的合作,增进彼此的友谊和了解,这是对我们两国都有利的事。但不知为何,您就任以来颁布的禁商法令却是如此严厉,几乎隔绝了两国所有的贸易往来,严重阻碍了两国的商业交流,这样不但给我们河丘造成了困扰,也严重损害了贵国商人和民众的利益。恕我冒昧,如此鲁莽而无智的举动居然出自以开明理智出名的秀川大人您手上,这令我们感到很震惊——如果不嫌冒昧的话,我们很想打听下,您颁布这个禁商法令可有什么目的呢?”

  “呃,事情是这样的,最近的走私活动非常猖獗,严重扰乱了我家族内部的正常市场经济秩序,导致家族政府税收流失严重。根据以上情况,我决定采用这种最严厉的措施来打击这种非法活动,至于对贵国造成的困扰,我感到非常抱歉,但不得不如此。”

  “请问,这个法令要施行多长时间呢?”林睿彬彬有礼地问道。

  “这要根据实际情况来定。说不定一个星期,一个月,或者一年——都有可能。”

  “秀川统领,”林睿长老脸上依旧带着笑,但声音中已经流露出不耐烦的味道:“您是身居高位的人,我也是。高层人物之间互相交涉的好处就是大家都不需要找这种无聊的藉口,这说服不了人的。在西南地区,您是紫川家军政的第一号人物,您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请让我们直截点,您到底想要什么?是钱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是我听过的最老套的谎话了。每次有人跟我说这不是钱的问题的时候,不用问,那一定是钱的问题。”

  “林长老,你想行贿紫川家的一名统领吗?这是对我人格的最大侮辱……”

  “啊,秀川大人,请不要生气。这样,我们换个说法,如果我们林家提供一笔赞助,比如说,为贵国的贫困失学儿童重新上学或者为治理贵国的草地沙化而提供一个基金,而这个基金完全由您一人掌握和调拨——您明白我的意思吧?这样您是否可以考虑撤销那个违禁目录呢?请不要在意,接受这种赞助的黑旗军统领您并不是第一个,这没什么值得害羞的。”

  “嗯,”紫川秀考虑了一下:“如果林家政府真的能对我国的失学儿童表现如此的善意,我会考虑放宽对两国贸易的限制的。”

  “那真是太好了。”林睿笑了:“请问秀川大人,关于这个为失学儿童重新上学而建立的基金数额,您可有什么要求吗?”眼看目的即将达成了,他舒坦地拿起了一杯清茶准备喝。

  紫川秀举起了五个手指。

  林睿点点头:“明白了,五百万克朗是吧?我这就给您写支票。”

  克朗是林家货币,一克朗相当于一点二个紫川家货币,五百万克朗相当于六百万银币,即使是对一名统领,这个出手也算是相当大方的了。

  紫川秀摇摇头,依旧举着五个手指头。

  林睿迷惑了:“秀川统领,您的意思是——该不会是五千万克朗吧?这,这就有点开玩笑了……”

  紫川秀依旧摇头:“当然不是五千万克朗。”他笑容可掬:“长老大人,我的意思是五亿。”

  “噗哧!”林睿将口中的茶水一口喷出:“你,你说什么!”

  “五亿克朗,长老大人。”紫川秀平静地却是不容执拗地重复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要知道,我们紫川家的失学儿童是很多的啊!”

  林睿惊愕地注视着紫川秀,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家伙。他沉声道:“秀川大人,您是认真的?五亿克朗?”

  “嗯,正如那份违禁目录一样的认真。顺便说一下,请您不必再重复那个数字了,我的记性很好。”

  “有没有妥协的余地呢?”

  “长老啊,要知道我们是在谈论千千万万失学儿童重新上学的经费啊!这关系千万人的未来命运和紫川家气数的大事,如何能妥协呢!”

  “很抱歉。”林睿已经重新冷静下来:“恕我直言,秀川统领,您的要求是狮子大开口。如果是一千万,我们说不定还能满足您,但五亿克朗,这个数字光是听着就让人害怕了,我们林家实在无法同意。”

  “富甲天下的林氏家族会为区区几亿克朗害怕?”紫川秀笑了:“林长老,正如您刚才所说的,与高层人物交涉,藉口是说服不了人的。据我所知,您分管林家商贸和财政方面事务,有权力不经族长同意就可以调拨十亿以下的资金。”

  “我有权调拨数以亿计的财产,但是要看这笔钱花得值不值了。秀川统领,恕我直言,如果您坚持一意孤行,那就等于逼迫我们把这件事情直接向帝都反映。长期禁止两国贸易也会损害紫川家的利益,帝都是绝不可能允许您这么长期乱来的。如果再这么坚持下去,您最后只会一无所获——我建议我们以两千万克朗了结此事。”

  “五亿。”紫川秀笑吟吟地说:“睿长老,我不是商人,所以请您也不要和我讨价还价。”

  “您的要求实在太荒谬,如果您不肯让步的话,那我们实在无法谈下去了。”林睿长老叹着气站起身来:“再见了,秀川统领。现在我们只好直接与帝都交涉。当然了,这样花费时间可能会长一点,我们也会承受多一点损失,但总比忍受那天文数字的讹诈好。”

  “睿长老,您走好。”紫川秀也站起身,和林睿握了下手。

  尽管都恨不得把对方连皮带骨头地吞下去,但大家都是很有风度的政治人物,面子上都还是很客气的。

  林睿微笑道:“没能与您达成协议,我实在感到很遗憾。但是责任绝对不在我,实话实说吧,秀川统领,您这个要求实在是天方夜谭,没有哪个头脑清醒的政治家可能答应的。”

  “我也感到很遗憾,睿长老——顺便跟您说个事,睿长老,您刚才提到要跟帝都交涉,祝您进行得顺利。”

  “嗯?”林睿微微眯起了眼睛:“您这是什么意思呢,秀川统领?”

  “等帝都下令重新开放关防的时候,我将对所有边境贸易的货物税率实行适当的调节。”

  “嗯?”从紫川秀的话中,林睿闻到了一丝不祥的味道:“适当的调节?您指的是什么,秀川大人?调节范围是?”

  “税率将上调百分之二千到百分之五千。”紫川秀说着,面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

  林睿浑身陡然一震。

  “当然了,那时候您也可以回头来找我,我的门始终是敞开的。但每过一天,为失学儿童而筹建的基金就要增加一千万——也就是说,如果您明天来找我,请记得带上五亿一千万的银行本票过来,后天就是五亿二千万,大后天就是——睿长老您这么聪明的人,数学肯定学得比我好,我就不必献丑了。”

  呆呆地望着紫川秀,林睿好半天没有说话。

  房间中静得惊人,可以听到门外士兵们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林睿慢慢又坐回了原位,他手托着下巴,眉头轻轻垂下,可以看出,他在进行着迅速的思考。

  紫川秀好整以暇地喝着茶,安逸地观察着林睿。

  他几乎可以看得见林睿脑细胞运动的轨迹。自己已经开出了条件,摆明是说:如果你们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决计让你们不得安生。

  那现在摆在林家面前的只有两条道路,一是答应紫川秀的条件,以五亿克朗的巨款换来林家对外贸易道路的顺畅;第二条道路则是想办法把紫川秀从黑旗军统领的位置上赶走,但这么一位少年得志的新锐将领,年仅二十二岁就进入了家族统领处,前途无量,将来很有可能能掌握紫川家族的中枢命运,与这样一个人物结下深仇,那不符合林家的利益。

  以林家一向谨慎的作风,紫川秀断定他们没这种勇气——当然,来谈判的对手若是那位少年得志的强硬派代表林云飞的话,紫川秀就很难保证了。

  忽然,林睿哑然失笑,笑着摇头说:“秀川统领,大家都说您是流氓,起初我还不相信,现在我真是信了。”

  紫川秀装作不明白他的话,厚颜无耻地笑着。

  林睿站起了身:“五亿克朗不是个小数,我得马上向执政会报告。您的要求,我们会尽快给您落实。您是希望用河丘银行的本票还是用现金支付?”

  不愧是大陆三大势力之一的未来继承人,一旦下定了决心,林睿显得那么干脆利索,没有一句罗嗦的抱怨废话。

  “如果可以的话,用纸币吧。最好是用那种一百银币的纸钞。”

  “明白了。”林睿点点头:“如果顺利的话,明天早上您就能收到这笔款子,我们会送到国境线上。请您准备八十辆货运马车来装运这笔巨款,还请做好周密安排呢!”

  紫川秀摸摸鼻子道:“八十辆马车?要那么多吗?”

  林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紫川秀,慢吞吞地说:“如果全部是用一百银币一张的纸钞来支付的话,假设一万银币为一扎,一百扎为一箱,一辆马车可以装十箱,那至少要用六十辆货运马车才能全部运完——再加上预备故障和警卫们乘坐的马车,那起码要八十辆马车。说句题外话,统领大人,您看起来像是对六亿银币根本就毫无概念,看起来也不是那种——那种贪婪的人。我很奇怪,您为什么坚持要这笔款子呢?”

  紫川秀笑而不答。

  林睿耸耸肩,笑道:“当我没问好了。”

  紫川秀对林睿的风度大有好感,微微欠身鞠躬:“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睿回礼:“如果仅仅是为了打开关卡重新贸易的话,那六亿确实太贵了。但如果能获得您的友谊的话,区区数亿不算什么。秀统领大人,我们林家希望能做您的朋友,真正的朋友!希望您也能把我们当朋友。”

  “贵方为何对我如此看重?”

  林睿长笑道:“统领大人,您自己不清楚自己的身价啊!我们林家曾做过预测,在未来二十年间,有七个人最有可能成为大陆命运的主宰,您就名列其中啊,如此人物,我们岂敢怠慢?”

  “七个人?”紫川秀起了好奇之心:“我想排名第一的定然是流风家的流风霜了?”

  林睿微微摇头:“流风霜阁下惊才绝艳,世所罕见,举世皆知她是当世第一名将,而且手掌重兵,她自然是七人名单上的一人。但她有无法弥补的缺陷在,我们对她的未来并不是很看好,她是个女子,而且并没有觊觎权力颠峰的野心。”

  “如果不是秘密的话,能否让我知道谁是那份名单上的第一人?”

  “那当然是秘密。”林睿毫不犹豫地说,看到紫川秀失望形诸于色,他诡异地笑着说:“不过因为您是我们林家的朋友,对朋友,林家没有秘密可言的。”

  “啊,谢谢呢!”

  “我们认为,未来二十年间,最有可能成为大陆霸主的人是贵国的监察总长帝林大人,他既有才能又有野心;接着是贵国的宁公主,她有得天独厚的优裕条件,而且近来所显示的才华令我们对她刮目相看;第三是流风家的第一继承人流风森,第四才轮到流风霜——”

  看到紫川秀神色大变,林睿笑笑:“当然,这仅仅是我们一家浅见,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统领大人您完全不必在意,大可一笑置之。”

  紫川秀勉强笑笑,二人问好以后各自告辞。

  望着林睿的身影从门后消失,紫川秀无声地长叹了口气。

  倚仗手中的军权,横行霸道,野蛮无理,敲诈勒索弱小的林家政权,连他自己都在承认自己是个恶棍了,林睿只是修养好才总算没有破口大骂罢了。

  谈判过程中,他几次动摇,只是摸着口袋中那张被汗水润湿的纸才坚持了下来。

  他把那封不知看了多少次的信拿出来,细细展开:

  秀川大人鉴下:

  大人您去了西部,我们很想念你。

  不知大人您什么时候能回远东?我们全体都在期待大人您早日回来主持大局,没有大人您在,大家都没了信心。

  魔族对远东开始了进攻,他们沿着罗斯的老路,大军直扑特兰要塞。

  根据情报,魔族此次进攻势头不同寻常,在特兰要塞面前,魔族陈师二十万,旌旗横野,全是一式的赛内亚兵,由魔神皇的侄子古斯塔率领,十分嚣悍,他们造就无数的攻城器械,日夜强攻特兰要塞,昼夜不停。

  特兰军区由罗杰镇守,他率领特兰要塞军民,已经和魔族连续数场大战,虽然杀伤魔族兵卒无数,但魔族后援源源不停地赶来,战况于罗杰不利,士卒伤亡惨重。

  我正考虑是不是该把驻扎在加沙的第二军调上去。但由于上次兵变,第二军伤亡惨重,现在虽然重新招募了新兵,但训练不高,战斗力尚未形成。不知家族的增援何时能到?我们支撑得十分辛苦。

  另外,大人,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因为连番大战,我军损失惨重,发放大批抚恤金、购买军粮、医药、武器,银子花得像水一般哗哗流淌出去,国库入不敷出。明羽昨天早上找到我说:“白川,我们已经破产了。”

  他说,本月我们赊购的军粮、武器、药品等装备都要付账了,还有欠士兵们的军饷和阵亡士兵的抚恤金,还有支付民工的差费,欠债多达一亿四千万元。而我们国库中有现金十块四毛钱。

  由于军饷拖欠了三个月,现在各营士兵已经啧啧怨言了。远东部队还好一点,他们是为保卫家国而战还可以忍受,但是秀字营的部队吵得最厉害,他们说没钱老子不卖命。秀字营中已经出现了逃兵。我狠狠地执行军法,昨晚杀了五个人才总算镇压下来局面,但是如果再没钱的话,我也压不住了。

  还有供应我们武器和粮食的供应商,他们说:“再不见现金来,他们就要停止赊给我们粮食了。”一旦停粮,全军将不战自溃。我不得不把昨天刚收上来的卖矿产所得的五十三万现金先给了他们敷衍一下,明羽都给他们下跪了,他们才总算答应看在老顾客的面子上,让我们再多欠一个月。

  还有药品和衣服的供应商,由于欠债太多,他们已经停止了供应我们。我们的士兵不得不在零下十度的寒冷雪地里赤脚穿着单薄的夏季服装与魔族兵厮杀。伤兵唯一的药品就是清水,我们连一块干净的纱布都找不到了。

  明羽愁得头发都白了一半,他哭着对我说,罗杰领着士兵们在前线跟魔族生死厮杀,我们却连饭都不能给他吃饱,怎么对得起他们?

  听到他问,我也哭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

  大人,我已经连续四天四夜没能合眼了,真的好痛苦。您临走前将远东的大业交给我,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谁都看出来了,你是远东真正不可缺少的顶梁柱,就连那个老是说你坏话的索斯,他现在也天天跑我这里问:“光明大人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布兰将军整天都在唉声叹气,望着西边的小路出神,默默流泪。我们都知道,他是在等您回来。

  大人,您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们全都在热切地盼望您能早日回远东。

  唠唠叨叨说了那么多,但请大人放心,无论如何艰苦,哪怕战斗到最后一兵一卒,我们都会按您的命令在远东坚持下去,直到您的旗帜重新出现在远东蓝天的那一刻。我们绝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另,恭贺大人您顺利荣升统领,我们都在为你高兴。

  祝大人您身体安康!

  白川

  这封信紫川秀已经看了无数次,但当他再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眼睛湿润。

  西北望天狼,射大雕。在自己过着花天酒地、高官厚禄的奢靡生活时,部下们却还在忠实地执行着自己最后的命令,在最艰苦的环境下为人类捍卫着东部防线,阻拦魔族的大军。

  “真正的忠诚至死不渝,永不背叛!”

  这句响当当的誓言,白川做到了,代价是她的青春岁月,甚至生命!自己呢?

  想到自己回帝都之后的所为,紫川秀真的感觉汗颜。

  每天忙着鸡毛蒜皮,应酬人情客往,庸庸碌碌,和马维争风吃醋,陷于权力斗争中勾心斗角——此等胸襟,如何对得起那些捍卫人类边疆、舍生忘死的部下?

  他走出房间,蔚蓝的天际下,一行大雁正从东方的天际飞来。

  “或许那些大雁的故乡就是远东,我梦牵萦绕的远东啊!”紫川秀默默起誓:“君等不负我,我亦不会负君等,我们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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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5 22:47: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异国风情  

    十二月十日,清晨五点,冬日的暮霭沉沉。

  一队远道跋涉的骑兵进入了旦雅,领队的军官向巡城官出示了军务处的令牌:“我是帝都军务处的传令官,前来旦雅有要紧公务。请求立即觐见黑旗军统领大人。”

  紫川秀是在清晨的甜蜜美梦中被人摇醒的。他匆匆套上了制服,睡眼惺忪地在会见室接见信使。

  虽经长途跋涉,信使依旧精神抖擞,在门口站得笔直:“报告!中央军第三骑兵师小旗武士参见统领大人!”

  “小旗,进来吧。一路辛苦了,请坐。”

  “谢大人。”

  “小旗,您从帝都过来,可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啊?”

  “不敢当,大人。下官奉军务处之令前来送达公文,另外斯特林大人托付我带一封私人信件给大人您。”

  紫川秀点头:“你辛苦了,信呢?”

  却见小旗武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封牛皮纸大信封,将信在紫川秀面前展示:“大人您请看,信封完好无损。麻烦大人您给我签个回执,证明信封和火漆印章在到您手时都是完好的,我好向上面复命。”

  眼睁睁地瞧着紫川秀在回执上签了字,信使这才松口气,把信交给了紫川秀:“大人您忙,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先告退了。”

  紫川秀顺手从口袋里抽了几张钞票出来:“辛苦了,拿去和弟兄们喝口酒吧。”

  小旗武士鞠躬道:“大人赏赐,本不该辞。只是斯特林大人带兵严格,在他手下不敢犯规矩。下官先告退了。”

  看小旗军官大步离开,紫川秀哑然失笑。

  果然什么将领带出什么兵来。自己马马虎虎,自己的部下都是一群流氓,而斯特林的部下跟他仿佛一个模子里造出来似的,做起事来一丝不苟。

  待军官离开,他才拆开了那个盖有军务处大印的牛皮纸信封,斯特林刚劲的笔迹顿时跃眼入目。

  紫川秀边看,还跟旁边的普欣旗本打趣道:“别看斯特林人长得人模狗样的,他的那笔字真是丑得没法看。”

  “比大人您的更丑?”

  “比我的丑多啦!”

  “喔,那就真是丑了。”

  “喂,普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嫌这个月奖金太多了是吗!”

  但当看完信,紫川秀出现了疑惑的神色,眺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出声。

  善于观颜察色的普欣不敢直接询问,怕牵涉到他级别不能知道的军事机密。他不出声地为紫川秀把杯子里的茶水满上,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候着。

  好半天紫川秀才转过身来:“普欣,你帮我拟个通知,发给各师团的旗本长官们。”

  “大人,请问通知要拟什么内容呢?”

  “具体语句你自己掌握,主要意思是说接到军务处通知,原定于今年年末的大演习取消了。各部队的野战训练暂时告一段落,部队编制序列恢复成正常驻军任务。”

  “明白了,我马上就拟稿。”

  普欣心下奇怪,不就是一次大规模演习取消了吗?这在军队生活中那是常有的事,统领大人为何显得如此古怪呢?但紫川秀不说,他也不敢询问。

  “因出现了新情况,经总长会议讨论,龙骑兵计划暂停实施。”斯特林的来信是这样说的。

  “很奇怪,出现了什么新情况?”紫川秀把信翻来覆去地看,但斯特林的话只有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再没有解释。

  暂停了演习,等于是说大规模入侵流风家的计划全面搁浅。

  紫川秀想来想去,却无法解释原因。

  据他所知,在帝都的周边行省已集结了数量庞大的预备部队,兵马粮草都已就绪,入侵战争已如箭在弦上,为何突然停了下来?莫非,远东那边又搞了一次佯攻?

  “搞不懂帝都的老爷们啊!”紫川秀嘀咕着,把信在手上抛来抛去。

  看见紫川秀神情疑惑,普欣只能呆站在一边发傻。他劝解道:“大人,最近您的心情不好,是不是因为工作太累了?现在大演习也取消了,您也可以放松几天了呢。或者您可以出去游玩放松一下,会对心情有点好转吧?”

  紫川秀苦笑摇头:“旦雅才多大的地方?大家都认识我,玩起来都不能尽兴的,没意思。”

  “大人,不一定要在旦雅市游玩啊!您可以直接到河丘那边去游玩几天啊!那边应该没什么人认识您的。”

  “河丘?”紫川秀心念一动:“那边很好玩吗?”

  “当然了!河丘是大陆上最有名的城市之一,比帝都还要繁华,而且景色秀丽,风土人情都大有值得一看的地方,帝都不少人不远千里而来呢,大人您近在咫尺而不过去看看,那太可惜了。”

  “真的是呢!”想起那天林睿长老的介绍,河丘一向以大陆最出名的旅游城市著称,什么金水河的雨歌舞、江华楼的眺月台、都乐山庄的观星楼、光明广场的火炬游行晚会,自己过而不入,确实有点可惜。

  想到那美女如云,一时间,紫川秀真的有点心痒痒的。但他还有一个顾虑:“我是现役军官,过去有些不方便。”

  “呵呵,大人您别逗笑了。边防部队都在您掌管之下,您过去,谁能管您啊?”

  “但林家那边的边防?”

  “河丘的保卫厅对边境管理是很松弛的,除非是碰到重大的刑事案件,否则他们对出入境人口根本不加盘查。”说到这里,普欣压低了嗓音:“不瞒大人您了,其实黑旗军的高级军官中,哪个没有偷偷摸摸去过河丘?快马三个小时就到了,碰上节假日,很多人都是周末一下班就骑马往那边赶,痛痛快快地疯上两天,周一早上才急急忙忙赶回来!据说,有好些个军官还在那边养了情人呢!趁现在空闲,您安安心心放松几天度假,那有什么了不起?难道统领就不准休息了吗?”

  “嗯嗯,”普欣口舌如簧,紫川秀给说得心下大动:“你说的有道理呢。”

  他当天就传来了副司令瓦德和总参谋长文河交代工作,先向他们传达了家族军务处的指令,然后表示由于工作太过紧张,本官身心疲倦,连日来连续失眠,急需修养几天调理身心。

  统领大人得病了,居然还睡不着,那还得了!

  瓦德副统领用最焦虑的神情表示,这绝不是一件可以轻而视之的小事,是黑旗军历史上所遭遇的最严重事件,关系军队的前途命运和生死存亡。

  “这不仅是秀川大人您一个人的事,大人您是我们家族的无价瑰宝,您身心的安康是我们最大的财富,顶得上十个铁甲骑兵师团!这是我军团全体上下共同面对的困难!”瓦德副统领神色凝重,泪眼汪汪,像是面临着生死的严峻考验。

  他把紫川秀个人的问题无限上纲上线,提高到家族生死存亡的高度,让紫川秀不禁好笑。

  不等紫川秀表态,两位副统领就开始商量哪里有起死回生的神医,哪里可以弄到三千年的老山人参、两千年的古井何首乌和五百年的冰山雪莲,瓦德听说某某村的疯婆子神灵附体,自称能拯救众生,某某寨的三岁灵童童子尿能包治百病,文河却说天山绝顶有个传说中的童姥无所不能,东海之滨有座蓬莱仙山上面居住着仙人神通广大,他这就快马加鞭马上出发,但唯一担心的是统领大人病情不容拖延,撑不到他回来了。

  “回来回来!”眼见两个部下假戏真做了,真的要出发搜集疯婆子灵符和童子尿了,紫川秀连忙把他们叫回来。

  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然后表示,虽然自己惨遭病魔摧残,但幸好还没至于病入膏肓,依靠着坚强的意志和毅力,他还是有信心战胜病魔的,唯一需要的是要修养几天。

  他给两位副手交代工作,日常事件按照正常分工来办,重大问题两人商量着办,如果不能达成一致意见的,通知普欣旗本转告紫川秀来裁决。

  天边下着蒙蒙的小雪,凄迷又朦胧。初冬的凉风吹面不寒,正是出游的好天气。

  由于下着小雪,往常车水马龙的道上没有多少行人。

  紫川秀出了旦雅市,沿着大陆公路一路前进,走不到十里就碰到了黑旗军的边防检查站。

  身着橄榄色制服的边防军官面无表情地检查紫川秀的证件,抬头问:“张先生您是帝都人?”

  “对的。”

  “到河丘那边是为了做生意?”

  “嗯,我做点茶叶和布匹生意。”

  孤身一人一马上路,身材矫健,目光锐利,态度沉着,大概怎么看紫川秀也不像是做“茶叶和布匹生意的”商人,军官低着头将证件翻来覆去地检查。

  紫川秀则泰然自若——他当然不必紧张,证件虽然是假名,却比真的还真,是边境出入境管理处主管亲自制作好送到紫川秀手上的。

  大概没法在证件上发现什么漏洞,边防军官又问:“您没携带什么违禁物品吧?武器?黄金?违禁的政治读物?”

  紫川秀默不作声地把随身的包袱摊开,又把衣服的口袋全部掏空,一目了然,只有几套换洗的衣服和一叠大额的钞票。紫川秀解释说:“这是我到那边进货的货款。”

  这下再没有留难的理由了,军官不情不愿地在紫川秀的证件上盖了个章,表明茶叶商张阿三先生此次出境是得到家族政府许可的,完全合法。

  他指着前面道边的一块石碑:“张先生,您是第一次过去吧?注意了,过了那块石碑就是林家的国土,祝你一路顺风。”

  紫川秀说声:“谢谢!”转身一跃上马。

  马蹄疾驰,寒雪扑面,紫川秀一阵风般越过了界碑,回首望去,那小小边防哨卡仍然依稀可见,脚下是一样颜色的土壤,头顶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但就在此刻,所在已经不再是紫川家的领土。

  历年来他征战四方,但还是第一次离开紫川家国土,对传说中迷人的异国风情,他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少年激情,即使那微风细雪也没有减弱他的热情。

  双脚踏在了异国的土地,紫川秀有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像是身上有种莫名的束缚被除掉了。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率土之滨,莫非皇臣。”这句从孩童时起的信念此刻已被无声地颠覆了,一个崭新、广阔而自由的世界即将展现在自己眼前,他有一种冲动的激情。

  不知为何,他预感到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自己的命运将发生一个重大的转折。

  紫川秀本来最担心的是被河丘保卫厅检查证件会暴露身份:“紫川家统领秘密潜入河丘,目的不明!”如果被有心人故意捣鬼的话,这足以酿成不大不小的外交纠纷了。

  但结果却很让他惊讶,林氏家族的边防设施简直是形同虚设。

  沿着飘雪的公路一路过来,虽然也有不少身着白色冬季制服的河丘边防警察哨卡,但那些伫立在风雪中的河丘边防警察却对眼前的紫川秀视而不见,眼睁睁地看着他经过不作声。道上也没有看到任何要求接受检查的告示。

  闷头闷脑地走了老长的一段路,急于要向林家当局证明自己是个人畜无害的茶叶商,紫川秀径直下马走到一名边防警察面前:“长官,我是来自紫川家的茶商。”

  挎着警棍和马刀的边防警察把积满了雪的帽檐往上推推,露出了帽檐下年轻的脸,低沉地问:“先生,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呢?”

  由于同为光明皇朝的后裔,紫川家、流风家和林家使用的都是同样的语言,除了一点轻微的地方口音外,大家在沟通上是不成问题的。

  “呃,长官,请问进入河丘需要到哪里检查证件和身份手续?需要到那里办理入境手续?你们的边防检查站、治部少管理站在哪里?”

  警察骤然一愣,咧嘴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先生,您是第一次来河丘吧?”

  警察笑得神秘兮兮,很像那种城市人看着乡下人闹笑话时的表情。

  “呃?你怎么知道?”

  警察笑而不答,整了一下黑色的束腰皮带,回头指着后方:“我们是隶属于保卫厅的边防刑事警察,现在正在执行搜捕特大杀人犯方蒙的任务中,我们不管民事,但我可以告诉您,林氏家族是开放的国家,进出河丘不需要办理手续。”

  紫川秀口张得大大的:“不需要出示证件?”

  “我们与紫川家签订有协议,紫川家颁发的证件在河丘同样得到承认,畅通无阻。既然您已经通过了紫川家官方的边境检查站,我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再检查您一次呢?这对自由流通的贸易体系不利——当然了,您的证件还请保管好,在市区,您可能会受到临时抽检,最近我们在搜捕特大杀人犯方蒙,对于给您造成的不便,我们提前道歉了。”

  “这样啊,你们完全开放边境的。”紫川秀眨巴眨巴着眼睛,河丘林家完全开放了边防戒备,这对于从小一直生活在严密控制下的紫川家居民真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问:“那,你们的老百姓都跑出国去了呢,怎么办?”

  警察反问道:“我们的老百姓为什么要跑出去呢?河丘的生活水平比帝都和远京都要好,我们管辖内的民众没有理由逃亡的。”

  “呃,如果外国的民众逃亡过来呢?”

  “这样的事历史上常常有,每次紫川家和流风家开战时期,总有很多难民想涌入河丘避难,但这些难民大多被紫川和流风两国的边防部队所拦截了,除非难民数量大到两国的边防部队都无法遏止的极特殊情况,我国的边防部队才会出动封锁边界。但这种情况不常有,而且如今两国边境已经保持了近十年的安逸,我们没必要杞人忧天,不是吗?”

  紫川秀道谢后离开。他笑了:杞人忧天?才仅仅十几公里的距离,他感觉自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可以想见,所发生在那边的战争,千万人的鲜血和死亡,这对河丘的居民来说,那不过是早间日报上的一则新闻罢了,与偶像明星的恋情列在同样重要的位置。

  林氏家族已经两百多年没经过战争了,他们的人民早就遗忘了铁与血的味道。

  “幸运的人们啊,”紫川秀喃喃说:“战争几乎与你们擦身而过。”

  百里红尘,千尺碧水,号称大陆三大历史名城之一的河丘城始建于帝国历一五一年,迄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

  仰望着这座雄伟的古城,看着那藏青色城墙砖上清晰的金槿花标志,紫川秀依稀还可以想像当年那强盛帝国的繁华。

  皇朝兴衰,风云变幻,千万人的血泪和悲哀,最后只凝聚成了史书上轻描淡写的薄薄几页,想到这里,纵然英雄如他也不禁气短啜嘘。

  在紫川秀原来想像中,既然是大陆著名的商业之都,那河丘肯定是个繁华而喧闹的城市,拥挤不堪的街道、满街的摊贩、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喧嚷不息、拥挤的人流和满头大汗的市民。

  但亲眼看到的却很让他惊讶。一进城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安静、洁净的城市,宽阔、洁净的主干道上马车并不多,两边的人行道上整齐地排列着高大的梧桐树,给街道平添了几分绿荫。来往行人悠然地从树下经过,脸上带着一种对生活很满足的祥和笑容。虽然车来人往,但没有人高声喧哗,更不要说高声叫卖了,静得可以听见百灵在树荫间辗转鸣唱——这真是那个传说中的商业之都河丘吗?

  在第一个十字路口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城市地图,紫川秀驻足观看,只见城内纵十七路,横十九路,整个城市分割成整整齐齐的几百个区域,每个区域用黑色字写了名称,旁边有一个小括号里面用红色的小字标记着该区的主要商店、集市、大宾馆和名胜风景,不用说,这肯定是为了方便那些初次来河丘的商人和游客的。

  紫川秀大加赞叹,河丘的市政管理人员真是细心,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注意到了,无怪乎河丘商业数百年一直屹立大陆顶峰。

  尽管是大陆闻名的商业城市,但河丘给紫川秀的感觉是个非常儒雅的城市,历史和文化的沉淀无处不在。城市的街道上,市民穿着宽松的淡素色袍子在街头不温不火地闲聊,那种自信又坦然的神韵是难以模仿的,显示他们对自己的国家和文化充满了自信。

  良好的国民素质不是堆金砌银就能造出的,非经岁月的积累和文明的熏陶难以形成。

  天空下着小雪,路上铺着薄薄的一层雪粒,空气中有一种润润的水气感,拂面清爽。

  路两边的人行道上不时可见一座座大大小小的雕塑,有人物、动物、船型、飞鸟鱼兽,有的栩栩如生,有的却是扭曲得不成样子,任凭紫川秀如何看也猜不出那是什么东西。

  于是,他只好惭愧自己水平低俗,不懂欣赏艺术了。

  作为大陆闻名的商业都市,河丘号称“万货之都”,根据紫川秀的亲眼所见,这话并不虚假。

  他在街边星罗密布的各种大商场和特色店铺里闲逛,货物品种繁多,琳琅满目,紫川家、流风家境内的物产应有尽有那是不用说了,紫川秀甚至在店里看到了特产于魔族王国境内的青玉,还有来自异大陆上倭族的打造精良的崭新武士刀,样式齐全。

  于是,紫川秀不禁赞叹河丘商人生命力之强韧,居然连残暴的魔族和凶残的倭寇都能与之做生意。

  沿着商业大街一路过来,紫川秀背上的包袱越加庞大,口袋里的钞票却越来越单薄。

  他尤其关注粮食、马匹和药品等战略商品的价格,因为这是远东急需的物资,一路打探下来,他惊喜地发现,与远东和帝都相比,河丘的物价真是——简直便宜得不像话!

  “按在这里买大米的价格,在远东连把糠都买不到!”紫川秀大加赞叹:“这么低的物价,河丘人真是有福啊!”

  本来紫川秀是打算把那六亿现金直接交给白川的,现在他又改变主意了,看起来把钱在河丘变成粮食、药品、马匹等实物再运到远东去更划算点呢!但是加上一路的车马运费、人工劳力损耗等开支,这样会不会把成本上的优势给抵消掉了呢?或许可以利用黑旗军的运输队来运送这批物资?但这样会不会被人告自己滥用职权呢?

  转过一条街,人流逐渐变得稠密起来。

  人群中,不时可见金发碧眼的异国人士,他们身材异常高大,长着浓密的络腮胡子,深眼高鼻。

  紫川秀看得目瞪口呆,几疑为魔族。向旁边人打听,才知道原来这是来自异大陆的行商,而且行商之中也有区分,他们分别来自所谓波斯、英吉利、罗马等不同国度,令紫川秀叹为观止,感叹道:“天外有天啊!”

  以前自己把紫川家和流风家就看作了整个天下,岂料在大陆之外还更有世界。自己征战南北,自诩见多识广,却不料依旧是只井底之蛙。

  除了那些行商外,紫川秀还注意到了街头游荡的一群人。他们身材矮小,衣着甚为奇特,宽服阔袖,腰挎细长的长刀,头剃得光光的,留着古怪的发髻,神情凶悍,咄咄逼人。

  这群人趾高气扬地阔步在大路中央,显出一股飞扬跋扈的气势来,路人见之无不侧身以避。

  “这是群什么人啊,这么牛?”

  “嘘!”路人忙小声地对紫川秀说:“他们是浪人!”

  “浪人是什么东西?”

  “先生是第一次到河丘来吧?浪人就是主人死了无家可归的倭族武士。”

  “什么?”紫川秀大吃一惊:“倭寇竟敢公然在河丘出现?”

  “浪人不一定是倭寇,但是倭寇却是大部份由浪人组成……”眼见几个浪人已经把目光望过来,路人不敢再说什么,匆匆离去了。

  紫川秀疑惑地望过去,只见街对面,四五个浪人围住了两个少女,正在凶巴巴地叫嚷着什么,一个少女用身体护卫着另一个女子,正在与他们争辩,但这群浪人态度蛮横,很粗鲁地推攘着前面的少女,不时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浪笑。

  “怎么能这样!”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些浪人骄横跋扈的气势,紫川秀就心里有气,眼见这么几个大男人公然欺负两个孤身女子,而满街行人匆匆而过,竟无一人敢阻拦干涉,他更是起了义愤之心:我西川大陆乃神州,岂能容你倭寇撒野!

  “喂,你们几个!你们几个倭寇在干什么!”

  听到叫声,那几个浪人一愣,霍然转身。眼见只有紫川秀孤身一人,一个胸口敞开的浪人气势汹汹地冲过街道向紫川秀走来,叽哩呱啦说了一通什么,然后凶狠地盯着他。

  “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呢。”紫川秀无奈地一摊手。

  那浪人又是叽哩呱啦说了一通什么,怒气冲冲的,显然他很是生气。

  紫川秀只好对他报以最亲切迷人的笑容。

  那浪人勃然大怒,手按到了刀柄上。

  紫川秀立即近前一步,握住了他拿刀的手腕,微一用力,那浪人脸色立即发白,他想拔刀,但紫川秀的手犹如铁铸的一般,他一动不能动。

  两人正在僵持,又有一个浪人跑过来,叫道:“高本君,不要冲动!斩了他,保卫厅会找我们麻烦的!”

  “八格!”那个浪人一声嚎叫,使出了最大的力气,紫川秀笑吟吟地望着他,轻松得像握一根稻草。

  “高本君!冷静,克制!”那个后来的浪人叫道,他又转向紫川秀:“你,小个子,你刚刚侮辱了我们!我要求你立即道歉!”

  “我?什么时候?”

  “你刚刚说,我们东瀛武士是倭寇!这是不对的!我们都是堂堂正正的武士,不是倭寇和强盗!你侮辱了我们东瀛武士的尊严!”

  “武士?倭寇?强盗?”紫川秀睁大了天真无邪的眼睛,想了好一阵,问:“有什么区别吗?”

  “八格!你找死吗!”那个后来的浪人也勃然怒起,把刀子拔出了一半:“马上道歉,把身上的钱都拿出来赔偿我们,我可以饶你不死!”

  “哦,原来是这样啊!”紫川秀恍然大悟:“这下明白了!说了半天,还是要勒索——你早说要钱还是要命不就得了吗,扯什么尊严啊、侮辱啊一堆废话!说起这个来,我跟你们是同行啦!以前我在帝都也是做流氓的,在远东我当过强盗头子,不过我们的专业素质比你们高多了,打劫是一门艺术,这么凶巴巴的浪费了,你们这些倭寇得好好学学啊……”

  “八格!”吼声连连,全部浪人都丢下了那两个女子,气势汹汹地跃过长街,冲着紫川秀举刀砍杀过来。

  “浪人又要闹事啦!”

  顿时,街上鸡飞狗跳,行人慌忙夺路而逃,店铺纷纷砰砰地关上门。

  紫川秀不慌不忙,转身退入了一条小巷子里面,那群浪人嗷嗷嚎叫着跟着冲进去。

  一时间,只听见一阵鬼哭狼嚎地惨叫,“八格亚路”的嚎叫不绝于耳。

  善良的河丘市民战战兢兢地躲在自己家中,心惊胆跳地听着那阵惨叫,暗底里希望那个见义勇为的英俊外乡小伙子不要死得太惨。

  两分钟后,惨叫声终于停止,只剩下痛苦的呻吟,胆大的市民从房门的隙缝里往外看,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俊俏的外乡小伙子吹着口哨神定气闲地出来了,背上背着好几把武士刀,正在漫不经心地拭擦着拳头上的血迹。

  “真不经打!”紫川秀摇摇头:“看他们吼得那么厉害,本来以为他们有点料的,谁知道都是纸老虎……算了,这几把刀样式挺好的,拿回去收藏好了。”

  “这位先生,请留步。”一个清脆的女声叫住了紫川秀。

  紫川秀回过头,只见一位身材高挑的女郎步履轻盈地走近来,皮肤微黑,牙齿雪白,是个很漂亮的火辣美女。

  紫川秀眼前一亮,他已经认出她就是刚才被浪人调戏的两位少女之一。

  “有事吗,小姐?”

  “这位先生,刚才真是太谢谢您了!我家小姐想当面向您道谢,不知您可否移步跟我过来?”

  紫川秀望望,另一位姑娘就站在街的另一边,背对着他,看不清样貌。

  “其实她完全可以自己过来答谢的嘛!”紫川秀心中不快,想:“这种富家千金架子还真大。”

  “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我……”

  “先生,拜托了!”少女深深地鞠下一躬来,于是紫川秀只得说:“好吧!”

  那位少女领着他走过去。

  “小姐,刚才救我们的那位先生已经过来了。”

  “实在是太感谢您了!”那位少女转过身来,盈盈行了屈膝礼。紫川秀连忙鞠躬回礼:“举手之劳而已,请不必放在心上。”

  他站直身,这时才看到了那个小姐的面貌,失声叫道:“林雨?”

  眼前这个明眸皓齿的俏丽少女,不正是当年在回帝都途中遭遇的神秘少女吗?

  林雨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张阿三!张先生?”

  “您怎么在这里?”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

  突然认出了她,紫川秀也为自己吃惊:从远东到帝都,从帝都到旦雅,自己统率大军,见过的人数以万计,即使以自己超人的记忆力也无法牢记,多少不熟悉的面孔都被自己以抽象的“部下”、“敌人”两个字囊括了,何以自己竟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少女有这般深切的印象,以致一年之后还能在见面的第一瞬间叫出她的名字?

  “你……”

  “那边的,不要跑!”紫川秀还没来得及叙旧,街边传来了一阵警哨和叫声,大群警察正朝这边冲来。

  紫川秀嘀咕道:“河丘的警察效率太慢了,倭寇当街调戏女子,他们这么久才赶来。”

  林雨似笑非笑:“我想,他们不是为这个来的。”

  “喂,各位长官,搞错了吧?”从被警察们拖上车开始,紫川秀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你们怎么抓的是我?”

  “不会有错的。”警察们一本正经地说:“人证物证都在,龟头正鸿、小鸟二郎,还有阳委三朗等几位先生都已经辨认了,都说抢劫的凶手就是你!”

  “我抢劫?”

  “你伙同林雨、姬文迪二人,当街抢劫我们东瀛友人的佩刀,还将五位先生打伤!现在,佩刀就在你的身上,人证、物证都在,难道你还敢狡辩!”

  紫川秀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带着两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子,”他的声量陡然提高:“当街抢劫了五个全副武装的浪人?这可能吗?”

  警察们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只有那个头目还在一本正经地说:“没错,你终于肯承认了!”

  “喂,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既然你承认了,就在这份笔录上签名盖指印吧。”

  “喂,喂,我什么时候承认了!”

  “不要狡辩,不要翻供,不然我让你见识见识公权机关的厉害!”警察们把皮带解在手中挥舞着,发出呼呼的风声,打在墙上啪啪作响。

  紫川秀嘿嘿一笑:“就这样而已吗?老虎凳和辣椒水都藏哪里去了?不要害羞啦,拿出来吧!”

  看着那飞舞的皮带,紫川秀一点不害怕。相反的,他是满心地欢喜:这下好了,又可以从林睿那里敲诈一笔了!林家的警察居然打了紫川家的统领,这可是大事啊!要让林睿赔多少钱呢?五个亿?嗯,不,太便宜他了,起码要十亿!

  “你!”警官勃然大怒,挥着皮带正要抽下去,见到紫川秀那欢喜的眼神,他隐隐觉得不妙,悬崖勒马停了手,于是为林家的财政挽回了十个亿的损失。

  “你给我等着,等下我回来收拾你!”警官气冲冲地出去了。

  “你可要快点回来啊!”紫川秀满怀期待地说。

  “喂,各位长官,搞错了吧,我可是当街抢劫的罪犯哪!”被警察们推了出去,紫川秀不死心地在警局门口磨蹭着:“你们怎么能把我放了呢!”

  “我们接到上面的指示,事实已经查清楚了,张先生您是正当防卫……”

  “抓我回去关上几天啦,打我一顿啦,哪怕是抽两巴掌也好啦,只要有点伤痕就好了……”紫川秀嚷嚷道:“求你们啦!”

  警察寒毛都竖起来了:“今天真是邪门,碰上变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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