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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chezy

《紫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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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01:58: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人面桃花

  雪后的中午,三个披着风雪蓑衣的年轻人走在雪后一片泥泞的街道上。旁边的两人雄行阔步,气宇昂扬,若有人能透过斗笠看清他们面目的话,定然会感到十分的惊讶。  

  “我们是去哪里啊?”被夹在中间的紫川秀小声的问着。  

  帝林冷“嗤”一声,掉过头“慈祥”的看着紫川秀,于是紫川秀乖乖的不作声。走过一条熟悉的道路,紫川秀认出来了:“大哥,你该不会是……带我去见宁小姐吧?”  

  “对!”帝林很干脆的回答。  

  紫川秀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强笑说:“军情紧急,我不能离开太久,远东军成份比较复杂,各种种族都有,我不在的话,恐怕白川他们压不住阵脚……紫川宁那里,我还是以后再……”他转身想偷溜,帝林恶狠狠的骂道:“晚回去一天地球会怎样呢?要真的魔神皇杀过来了或者军队兵变了,那你回去顶个屁用!来,乖乖跟我进去!”  

  “不要!”紫川秀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但帝林和斯特林不由分说,一边一个夹住了他,拖着他走。  

  前面就是紫川宁的府邸了,经过二月十五日晚上袭击事件,家族对紫川宁的保护严密了很多。大队的禁卫军守卫着门口,另外还有便装和军装的巡逻沿街穿梭于附近,望着那森严的警卫们,紫川秀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泄得一干二净:“我看,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废话!”帝林摸着脸上的青肿骂道,一早他就看出来了,阿秀外表洒脱,但在紫川宁的问题上,他有比较重的自卑感,对紫川宁尊贵的出身,他常常自惭形秽。他对紫川秀此时的心理非常了解,虽说他在远东闯下了不小的事业,但比上紫川宁那种正牌的名门贵族来说,他说得好点是一方起义军领袖,说得难听点不过一群流民草寇的头目,而且身上冤屈未洗,他不想以这样的身份去见紫川宁。  

  “阿秀,女孩子是需要呵护,需要哄的。当年我们三个追林秀佳,怎么你们两个没追到只有我得手了呢?不是因为我比你们优秀——当然,我确实比你们优秀那么一点—— ”  

  斯特林小声的嘀咕:“这家伙皮痒了,敢提这件事情!”  

  “就是!”紫川秀趁机挑拨:“给他死算了!”  

  “而是因为我比你们会哄,什么甜心啊,亲爱的祢是我的生命啊,没有祢我活不下去啊……我张口就能来!女人是最感性的动物,她不在乎你是否名门出身,不在乎你有没有本事、官职高低,甚至你杀人放火、打家劫舍她都不管,她只看一条,你爱不爱她!只要你是爱她的——不,只要你能哄得她相信你是世界上最爱她的人,哪怕你十恶不赦也没关系,至于身份高低那更是小事一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阿秀?”  

  紫川秀眼睛睁得又大又亮:“不明白!”  

  帝林狠狠骂一声“笨蛋!”自己这个三弟虽然在战场上叱吒风云,但在感情方面,他幼稚得像个小学生。男人要感动女人,并不要做出惊天动地的事业,有时一句不经意流露的话语或者一个轻轻拥吻,便能打动女人的心。但紫川秀却一心想要做出一番“丰功伟业”以后再去向紫川宁“报惊喜”,他期盼的是那种百战英雄载誉归来后,在万众瞩目下将美人轻轻拥入怀中的场面,功业不成他就无颜回见紫川宁。这实在太愚蠢了!惊天动地的功业往往需要时间,与魔族的战争不是十年八年能结束的,而红颜易老,女人大多没有这个耐性,而且“惊天动地”感动的只是天地,感动不了女人。紫川秀实在傻得要命,即使他能够拿下了远东,那又怎么样?当年的远东统领也不过紫川家的一介家臣而已,身份的差异依旧没有改变。如果真的等十年八年后战争结束了才回来,恐怕紫川宁早已经嫁为人妇,那就只能握着她手默默流泪不出声。  

  看来,这件事自己不插手是不行的。  

  碰巧,守在门口的禁卫军官是斯特林的老部下,斯特林跟他打了声招呼,解释说:“监察长大人要向宁小姐了解案情。”  

  得知是家族的两大巨头驾到,那禁卫军官肃然起敬,虽然不知道与斯特林和帝林大人一齐前来、戴斗笠的那位年轻人是谁,但谁敢上来查问?两旁的卫兵立即让开了一条路,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庄园。  

  入得庄园内,三人都小小吃了一惊。昔日紫川宁的庄园,绿树成荫,小楼流水,楼台亭榭,幽雅美丽,是帝都有名的一景,但现在,眼看往日的楼台处只剩一片赤地黑瓦的废墟,那些茂密的梧桐树只剩下了大火焚毁过的一截截黑黝黝的树桩,夜里还没有发觉,但现在这一切赤裸裸的暴露在日光底下,分外刺眼。  

  紫川秀默不作声,他慢慢的走近那棵老橡树,在那残缺的、被烈火烧得黑黑的树干上,自己童年时候用小刀刻下的痕迹依稀可见。就在这个庄园里,自己度过了童年时代,对他来说,紫川宁的庄园并非仅仅意味着美景,这里是他成长的地方,这里的每一草、每一木、每一面墙壁上,都深深的刻有自己成长的痕迹,现在,这一切都化成了废墟。  

  紫川秀听见斯特林在向负责守卫的军官提议:“在现场整理完全之前,是否可以让宁小姐另找别的住处歇息呢?让她继续住这里,触景伤情,怕宁小姐接受不了。如果一时找不到方便的住处的话,我是很欢迎宁小姐暂住我家的。”  

  那个军官恭敬的回答:“禀报统领大人,总长殿下也曾邀请宁小姐住进总长府,但是宁小姐坚持说要住这里。如果大人能劝说宁小姐暂时搬离这里的话,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勘察现场和安全保卫工作都轻松很多。”

  斯特林点点头,望见紫川宁的小楼附近没有遭到火灾,他指着问:“宁小姐是否还住里面?”  

  “正是。是否需要下官事先通报一声?”  

  斯特林摇头:“不必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了。”李清是紫川宁的挚交,自己与紫川宁一向熟呢,来往之间都是不拘束礼节的,而他今天还有意给紫川宁一个惊喜。  

  三人走进那小楼,小楼附近虽然守卫有不少的禁卫军士兵,但眼见自己的上司陪着这几个人进来,谁也没有过来盘问,结果一行人不受阻拦的进了小楼里,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那里,会客室的大门正虚掩着。  

  眼看小楼里空荡荡的,斯特林随口问:“佣人呢?都去哪里了?”  

  禁卫军旗本的脸沉下来:“很不幸,都遇害了。”几个人的心情顿时沉了下来。  

  “斯特林大人,帝林大人,先请进去稍候,我上去通知一声宁小姐。”  

  “麻烦你了。”斯特林一边说一边推开了会客厅的大门,突然间,他像是被蛇咬了似的向后猛的一跳,脸上表情震惊莫名。  

  “怎么回事?”  

  “不,没什么……”斯特林想阻拦,但紫川秀和帝林二人已经进去了。  

  房间里有一男一女,但这一瞬间,透过敞开的房门,紫川秀只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女孩子。  

  两年多没见了,紫川宁依旧是那么漂亮,比他多少次在梦中见到的还要漂亮。两年的时间足以把当年略显稚气的少女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此刻,她脸上洋溢着甜蜜、温馨的笑容,开心得如鲜花般绽放。这种笑容是紫川秀非常熟悉的,只有在自己的面前,她才会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无忧无虑。  

  紫川秀情不自禁的跨前一步,他仿佛已经听到了那甜蜜的呼唤:“阿秀哥哥!”在看到这笑容的一瞬间,所有的顾虑、打算、忧愁全部被他抛在了脑后,他唯一想的就是大步向前,张开宽广的臂膀,将心爱的女孩子一把揽入怀中。  

  突然,他僵住了,紫川宁并没有望向这里来,她也不是对着自己笑,她一直仰脸望着旁边的一个男子,笑容如花。两人低头窃窃私语,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在门口,他呆呆的下移视线,紫川宁洁白无瑕的小手被握在那个男子的手中。  

  犹如九万个雷同时打在自己头顶,紫川秀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脑子里一片空白,房间里仿佛有十万只蜜蜂同时飞舞,耳朵边嗡嗡直响。面前的一切是那么虚幻的真实,他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面前的人嘴巴在一张一合的翕动,奇怪的是,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努力想看清楚,但一切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句诗歌,反覆的鸣响:“皇图霸业,转眼空……”  

  发现门口有人在,紫川宁一声惊呼,挣脱了那男子的手跳了起来。那男子也转过头来,喊:“外面的是谁?”

  斯特林平静的走了进去,紫川宁顿时满脸通红,随即迎上来笑道:“斯特林大哥!好久没见你过来了,最近很忙吗?清姐还好吗?”  

  斯特林缓缓点头:“李清还好……”跟在他后面,帝林也进了房间。  

  紫川宁惊讶道:“啊,监察长大人,你也来了……”  

  “打扰了,小姐。关于那晚的袭击,本官受总长委托,想向宁小姐您询问几个问题。”  

  帝林回答着紫川宁的问题,眼睛却是盯着紫川宁旁边那个身材英挺、相貌端正的那个男子。  

  不止是他,三双如刀子般的眼睛都在盯着那个男子,目光中蕴涵的森森杀气,锐利得简直能杀人!被如此逼视,那个男子却显得很坦然,好奇的看着进来的几个人。  

  一片寂静,屋内的男女和门口的三人面面相觑。  

  顺着两人的目光望去,紫川宁尴尬的笑笑:“我来介绍下,这位是马维公子……马维,快过来,这位是斯特林大人,这位是监察长帝林大人。”  

  斯特林面上肌肉轻轻抽搐了一下,和帝林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斯特林本来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希望紫川宁能解释,希望一切都是出自误会,但现在,紫川宁那种熟不拘礼的亲热口吻、那眉目中隐藏不住的风情、那脸上荡荡的甜蜜笑容——这已经解释了一切,这并非误会。  

  那男子走近来伸出手:“是斯特林大人和帝林大人吗?我是马维,久仰两位的大名了,今日一见,果然风采照人,不愧我家族扬名天下的名将!”  

  斯特林看得清楚,这人相貌不错,声音低沉而沙哑,带有种对女性很有吸引力的磁性,身材高挺,服饰光鲜,谈吐和风度都很优雅,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出身。帝林和斯特林都觉得,这家伙有几分像紫川秀。  

  面对马维伸出的手,斯特林没有理他,只是定定的看着紫川宁,目光中流露丰富的感情:诧异、痛心、惋惜、愤怒、谴责……  

  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笼罩着一阵难堪的沉默。  

  “这是怎么回事?”紫川宁惊讶的问。  

  没有人回答,寂静得令人尴尬,也许一根针掉地上也听得见了。  

  马维看看这个,斯特林的脸阴沉得像快要下雨的云,看看那个,帝林冷笑着,薄薄的嘴唇扭曲着成了一条线。若是帝林的部下,那些即使最久经沙场的老兵,看到他这个表情都要吓得魂不附体了,在帝都流血夜的那个晚上,帝林的表情和现在一模一样。  

  紫川宁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低下了头,眼睛直盯着地下,都不敢瞧人了。  

  自己伸手过去,对方却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面对这样的羞辱,马维有点难堪,只是顾忌面前二人位高权重,尤其是帝林更是以心狠手辣出名,让他无法发作。一阵冰冷的气息从面前暗暗涌过来,他竟然无法分辨这敌意的来源,是那个严峻的斯特林,冷笑着的帝林,或者是他们二人后面那个一言不发的神秘男子?虽然他不清楚紫川宁与面前几个人的关系,但花花公子的直觉告诉自己,此地不宜久留。  

  他耸耸肩头:“你们有事情要谈吗?那么,我还是先走吧?”  

  还是没有人出声,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冻结了,过了好久,紫川宁小声的说:“嗯,马维,你先走吧。我们要谈点事情。”  

  马维轻松的吹着口哨踱往门口,斯特林给他让开了一条路,他出了门,转身对紫川宁一个飞吻:“拜!明天再来找祢!”  

  紫川宁面红耳赤,头都抬不起来了。  

  马维呵呵一笑,转身欲行,身后传来帝林低沉的话声:“请留步。”  

  马维转过身来,微笑着:“监察长大人有何指教?”  

  “再让我看到你到这里来,我杀了你。”帝林淡淡的说。  

  马维诧异的望着帝林,若有所思:“有意思。”  

  他笑笑:“我是家族元老会元老,而杀害家族元老——”他放缓了声音:“可是重罪,监察长大人。”  

  尽管很讨厌他,但紫川秀还是不得不佩服眼前的这个家伙,面对杀气毕露的帝林,他竟还能保持如此的镇定,难怪紫川宁对他有好感,此人果然有其过人胆色,花花公子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帝林冷哼一声,马维哈哈一笑,扬长而去。望着他的背影,帝林眼中的瞳孔缩成了针眼似的,放在熟悉他的斯特林与紫川秀眼里,知道他此刻杀机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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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02:02:51 | 显示全部楼层
  “放了他吧,没必要跟元老会过不去的。”紫川秀出声劝说帝林。他站前一步,脱下了头上的斗笠,站到了紫川宁面前。  

  “啊!”紫川宁惊呼一声,退后一步,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阿秀哥哥!”  

  紫川秀深深的一鞠躬:“好久不见了,小姐可安好?下官紫川秀向小姐您请安。”尽管他已经被驱逐出了紫川家,但他却依旧像以往一样称呼紫川宁,尽管语调安详,但苍白的脸色已经暴露了他此刻心情的激荡。  

  比起临别时候,紫川秀身材更高了,肩膀更宽了,当年略显稚气的柔和面部线条,被岁月如刀子般将其雕刻,如今已经有了风霜之色,不变的是他的眼睛,依旧是那么明亮、清澈,顾盼之间,目光如电。  

  冷静,挺拔,削瘦,俊美,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如一棵挺拔的白杨树,英气逼人。英俊的容貌,久经风霜的沉稳气质,成熟的魅力,潇洒的风度,自如的气质,比起当年那个玩世不恭的少年,如今的紫川秀,已经是一个令女性倾倒的成熟男子汉了。  

  一瞬间,紫川宁的面色苍白如纸,她呆呆的看着他,心碎欲绝,自己朝思慕想的心上人终于回来了,她多么想扑到他宽阔的怀抱里痛哭,诉说离别后的痛苦,那些思念的日日夜夜,看着黄昏月落的寂寞,靠在他怀中,呼吸着他气息,感觉他胸口怦怦的心跳,温馨的体温,无比安心。  

  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在问:“阿秀哥哥……你还好吗?”  

  “托小姐福,一切都还好。”紫川秀伸手进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双手递过去:“这是我给小姐您带回来的一点小小礼物,希望您能喜欢,就权当——”他停顿了一下,不动声色的说:“权当贺礼吧。”  

  “什么贺礼?”紫川宁一愣,随即明白:“婚礼的贺礼。”她想辩解,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默默的接过了小盒子,打开一看,眼前出现了一个耀眼的光圈,盒子中,一颗硕大的蓝钻石发出绚丽的光芒。这是非常罕见的高纯度蓝钻石,非常名贵,若是过去收到紫川秀这么贵重的礼物,她会欢喜得跳起来,但现在,这颗价值连城的钻石在她眼中,与一颗小石头没什么两样。  

  “对小姐您刚刚遭遇的劫难,下官也深感难过,请允许下官对您表示最诚挚的慰问,还望小姐您节哀顺便,坚强起来——时候已经不早了,下官不敢多打扰小姐您,还请小姐您尽早歇息,祝愿您早日康复。”紫川秀深深又一鞠躬,转身向外走去。帝林跟着他向外走。  

  “阿秀哥!”紫川宁追了出来,紫川秀的身形顿了一下。  

  紫川宁吞吞吐吐的说:“事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  

  紫川秀转过身来,温和的笑笑:“阿宁,祝祢幸福。”转身大步出了房门。  

  帝林冷冷的看着紫川宁哭丧的脸,低头朝着烫金线的华丽地毯恶狠狠的吐了口痰,跟着也出了门。  

  站在门口望着紫川秀的背影渐渐远去,紫川宁一阵难过,泪水大滴大滴的往下落。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内心处,她明白自己犯了不应该的错误。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她一阵悲伤,后悔自己一时的软弱和糊涂,心头充满了深深的负罪感和内疚,悲从心来,她放声大哭。  

  “宁小姐。”  

  耳边传来斯特林沉重的声音,紫川宁抬起头,泪眼朦胧:“斯特林大哥,你……你也要不理我了吗?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我知道你们怪我……但……但那个时候,阿秀哥哥不在,大家都说他已经死了啊!”

  斯特林静静的听着,心头翻起了波浪,自己既不是紫川宁的长辈,又不是她的男朋友,没有资格来教训她,而且,严格来说,她又做错了什么?正如她说的,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既然男朋友已经失踪两年多了,不是叛国就是投敌,那她另外找一个伴侣,有什么错呢?  

  她已经等了两年了,难道真要正当青春年华的女孩子守一辈子活寡吗?  

  他又想起了紫川秀,年轻的战士,为了保卫祖国,在远离故乡和亲人的地方,他面对强大而残酷的敌人,忍受着耻辱和冤屈,孤军奋战。当他做出辉煌成绩,浴血归来的时候,见到的却是他心爱的姑娘已经投入了别人的怀抱,命运啊,你对紫川秀是何等的残酷啊!  

  这是谁的错呢?好像谁都没有错,但结果却是让痴心的人承受了世间最大的苦难。斯特林感觉深刻的痛苦,他想起了自己与卡丹的相聚、相爱、离别,冥冥之中仿佛有个命运之神,他就像个顽皮的孩子,总爱捉弄那些相爱的人们。  

  “宁小姐,”斯特林慢慢的说:“也许祢没有做错,但,祢还记得二月十五日晚上的事情吗?一个蒙面的男子,为了保卫祢不落在刺客们的手上,与刺客誓死周旋,舍生忘死,英勇抵抗——祢还记得吗?”  

  紫川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和不解,她不明白斯特林为什么要说这些看似与现在毫无关系的话。  

  “那人就是阿秀。”斯特林懊恼的皱皱眉,转身向外走,他不知该怎样往下说了,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紫川宁那双含泪的双眼。身后,屋子里响起了紫川宁凄凉的哭声。  

  “那些日子,你许下心愿,未来日子相见……牵牵手一放已是多年,沧桑容颜……”紫川秀慢慢的走在帝都的街头,口中轻轻的吟唱着一首童年学过的歌。雪后的太阳晒在身上暖烘烘的,熙熙攘攘的人流从身边经过,没有人对这个失魂落魄的年轻小伙子多看上一眼。他呆呆的站在街头,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和平的景象,看着这生气勃勃的男人和女人,仿佛在看着另一个世界的人和物。  

  感觉有人正走到他身后,紫川秀也不回头:“大哥吗?”  

  “是我。”帝林走到他面前,安静的看着他。  

  紫川秀的笑容惨淡:“你让我过去,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吗?”  

  帝林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表情:“我听过一些传闻。”  

  早在半年以前,监察厅安排在紫川宁家中的卧底就向帝林报告了:“帝都几个出名的花花公子正在拼命的追求紫川宁小姐。”  

  一接到那个报告,帝林立即知道大事不好。由于紫川宁家族继承人的特殊身份,又是罕见的美女,哪怕白痴都知道,谁能娶了这个女孩子,绝对有莫大的好处。那些野心家会不遗余力的奉承她、讨好她,虽然紫川宁秉承了紫川远星的血性和智慧,受过良好的教育,形成了她优秀的品性,但她毕竟还是女性,帝林深知,女性出自天性的爱慕虚荣,意志软弱。  

  比起男人用理性考虑问题,而女人考虑问题却是依靠感情,她们容易被一些耀眼夺目却毫无价值和内涵的东西所吸引:无边无际的鲜花、舞会、华丽的衣裳、美丽的钻石、绚丽的焰火晚会、说不完的甜言蜜语、赞美的话……涉世未深的少女,哪里经得住那些欢场老手们的花言巧语?  

  帝林知道这个危机,但他却无能为力。紫川秀失踪了两年多,谁都认为他已经死了,要不就是叛变了,在情郎已经不在了的情况下,刚刚进入十九岁的紫川宁正是少女情怀,如何忍受得了这种寂寞?紫川秀出现后,帝林意识到,必须让他们俩马上见上一面,即使他们暂时还不能在一起,但只要知道紫川秀还活着,紫川宁会马上把那些花花公子们像鼻涕一样甩到一边。  

  但他想不到,紫川秀还是回来得太晚了。  

  “阿秀!”斯特林跟在后面匆匆的赶来,一把抓住了紫川秀:“你……没事吧?”  

  紫川秀笑笑:“我很好。”  

  “但……这可能有点误会的,宁小姐现在也很后悔,我想你们应该好好的谈一下——对,冷静一下,好好谈一下,事情可能还有转机的……”  

  “斯特林!”帝林低沉的咆哮一声:“别出馊主意了!难道你还想让阿秀握着那对狗男女的手,默默流泪祝他们幸福吗?”  

  “但是……”  

  “阿秀,记住,男子汉要坚强,要有尊严,我们生来就是忍受痛苦的。时间会冲淡一切,包括那些刻骨铭心的感情和回忆,只要挺住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阿秀,宁小姐始终是爱你的,她不过一时糊涂,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紫川秀呆呆的望着长街上的人流,对两人的话恍若不闻。适量的痛苦使人喋喋不休,真正的痛苦却使人沉默,此刻,紫川秀的思想已经进入了一个超越凡人的境界。  

  帝林、斯特林与自己亲如手足,但他们难以理解自己对紫川宁的那份感情,从孩提时代,自己就被灌输信念:“守护紫川,守护宁小姐”。小小年纪,自己曾发下誓言:“要一辈子守护在宁小姐身边。”对他而言,紫川宁的存在不单是他心爱的女孩子,还是他心目中最纯洁的偶像,不可侵犯的神祗。  

  对紫川宁的爱,是促使他奋斗的人生信念,是他生命的全部,在远东艰苦战斗中,在那些出生入死的日日夜夜里,支持他的只是这个信念:“建立不辱她身份的功业,与她相聚” 。  

  但突然,大地在脚底下裂开了,整个世界都在崩溃,自己率领军队在远东孤军奋战,冒死抗击魔族的时候,她却投入了别人的怀抱,一切的梦想和憧憬,希望和理想,都被无情的粉碎,那些雄伟的业绩和辉煌的功勋,已经再无意义。  

  在这一瞬间,紫川秀真切的感觉到了斯特林失去了卡丹公主时的痛苦,他难以比较,是哪种痛苦更为深切呢?相爱的人远隔万里只能在心里默默想念,还是眼睁睁的看着爱人变心投入别人怀抱?斯特林比自己幸运,没有了卡丹公主,他还有另外一个支柱,那就是他的事业,他效忠家族的理想,他把所有的痛苦都深埋心底,全心全意的扑到了事业上,以此来化解悲痛,而没有了紫川宁,自己就像个红了眼的赌徒一样,一无所有。  

  笼罩帝都多日的云层已经消散,温馨的太阳从雪后探出了头,冬日里看到久违的阳光,人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喜气洋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路边的饭馆里传出了烤肉的香味,一驾马车从他身边驶过,激起的雪泥溅了他一身,车轮辘辘,车夫探出头来对他做了个鬼脸,叫嚷几声,一匹拉车的马在放声长嘶,于是车夫的声音便消逝在马的嘶鸣中了。人们脚步匆匆,那种人群独特的气氛扑面而来,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真实,生活的气息是那么的鲜活。在这么美好的日子里,竟然有人会悲伤,会难过,会伤心落泪,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啊!  

  “好大的雪,今年又该丰收了。”紫川秀喃喃说。  

  帝林和斯特林面面相觑,脑子里转着同一个念头,他该不会失心疯了吧?  

  紫川秀转过头来:“我要回远东去了,补给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斯特林。具体的事情,负责后勤的明羽会和你联系的。”  

  “请放心吧。”斯特林点头,有点不放心的试探着问:“那……你没事吧?”  

  紫川秀笑笑:“我很好。”  

  三人一路走回了帝林的府邸,收拾了包裹和行李。二人送他,一直送到了帝都的城门口,一路无言,天空又下起了雪。  

  “那,就在这里分手吧。”  

  帝林点头,出声说:“保重。”随即压低了声音:“战况不利的话,赶紧逃回来吧。我会安排人手在瓦伦接应你的。”  

  斯特林没有说话,只是担忧的看着紫川秀,紫川秀太平静了,平静得反常,让他很不放心。  

  紫川秀郑重的道谢:“谢谢。那么,你们也要多保重啊!”牵着马走了好远,回过头一看,那两个身影依旧立在城门下,遥遥的望着自己。对着身后的人影,他深深的鞠躬下去,轻声说:“谢谢!”  

  远远的,他们也向他鞠躬还礼。  

  不知不觉的,紫川秀已经热泪盈眶,他翻身上马,向着日出的方向飞驰而去。他老是用马刺踢马,好像想逃开在后面追逐着他的惊恐、悲哀和痛苦,黑马像旋风一般的向前疾驰,鬃毛迎风飞舞,吃力的喘息着,张大了鼻孔,喷出一阵阵的热气。马越跑越快,扑面而来带着冰冷气息的寒风吹刮着他眼角的泪水,这使他感到神清气爽,两旁的景物在飞快的后移,那种风驰电掣的速度让他兴奋。  

  当时,他听到了紫川宁哭泣的声音,他没有回头看她,因为没有必要,爱情不是依靠哀求和怜悯得来的,纵使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但总还留下了尊严。他知道,他已经将生活的热情和以往对她的爱慕通通留在了她脚下,他相信自己再也不会获得激情,再也燃烧不起男女间的情火,再也不会痴迷狂热,如今他的心境,清澈而冰冷,就像那天空落下来纷扬的白雪。  

  他默默的说:感谢上苍,你解除了我的精神枷锁,如今,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束缚我了。我今年二十二岁,就已经是远东的光明王,已经是远东军队的统帅,哪怕就是显赫一时的流风霜也不曾拥有这么庞大的军队,这么多的精锐士卒。有了这支军队,自己即将横扫远东全境,封疆裂土,傲视当世!如此风云际会,岂是当年小小的紫川家副统领所能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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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02:0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锋芒再展

  帝国历七八二年的三月一日,光明王紫川秀从家族内地返回远东。在布卢村留守的秀字营军队的护送下,三月八日,光明王回到了大本营明斯克的科尔尼城。他风尘仆仆,立即召集将领们开了一次核心会议,所有还留在科尔尼的高级将领都参加了,他们是明羽、白川、半兽人布森、布兰、德布、蛇族索斯、矮人鲁佐、龙人门罗,还有精灵怪的代表——到现在紫川秀还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在我离开的时间里,情形怎么样了呢?”紫川秀问。  

  没有人回答,看着将领们那哭丧着脸的表情,紫川秀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刚刚从前线归来的布森和布兰的衣服上沾满了尘土,面目憔悴,那浓浓的毛发暗无光泽,目光黯淡。  

  “总的来说,情况不妙。”布森干咳一声:“鲁帝已经开始反攻了,他从边境的省份抽调了守备军,重新又组织了十五个团队的重兵。主力出现在得亚行省东南,前锋已经强渡了蓝河,直接威胁到我们的明斯克行省了。我们拿下不到几个月的得亚、杜莎等多个行省,现在又被魔族军夺了回去。”  

  “蓝河是条天堑,渡口的守备军队为什么不加抵抗?”  

  “殿下,我们抵抗了!”蛇族的索斯哭丧着脸:“我们拼死抵抗了,三十多名哈特族的小伙子都死在了阵地上。但敌人实在太多了,他们坐着小船,密密麻麻的涌过来,我们没吃没喝,足足打了一天一夜,又累又饿,弓箭都消耗光了,还是不见援军的踪影!没办法,我们只能撤退,我们是在英勇战斗给予敌人重大伤亡后才光荣撤退的!”  

  尽管索斯自称是“英勇战斗”,但是紫川秀一听就听出了毛病,如此险要的地势和关卡,蛇族只死了三十多人就弃守了,估计他们所谓的“英勇战斗”,也不过是拿着弓箭对渡河中的魔族军狂射一通罢了。  

  他问明羽:“为什么不派增援过去?”  

  明羽面露尴尬之色:“殿下,那时候我手上唯一的军队就是秀字营了,而您交代过的,没有您的命令,谁也不准动秀字营。”  

  紫川秀想起来了,他确实是下过这样的命令,目的是将秀字营这支精锐力量尽可能完好的保持下来,一来是为了隐藏实力,二来也是为了保存实力,在将来与魔族的关键性会战中充当致胜的决定性力量。  

  “那别的部队呢,佐伊族的团队,还有龙人团队……”  

  “除了秀字营以外,其他团队已经被我分散了,派驻到了各个乡村和城镇去,所以,命令的传达和军队的集结都需要时间,等我们集合了三个团队的步兵时候,渡口已经失守了……”  

  白川举起了手:“大人,抱歉,我的部队也分散了,我只保留了秀字营的军队和远东第一团,其他的部队都暂时分散了。”  

  紫川秀震怒:“为什么干这种蠢事?自动分散军队,那是自寻死路!”  

  白川轻轻的说:“大人,我们没那么多粮食啊!”  

  紫川秀恍然,皱起了眉头:“有这么糟糕了吗?”  

  将领们阴沉的点着头,紫川秀若有所思的托起了下巴。  

  接下来,由白川进行敌情的介绍:鲁帝亲自统帅的军队主力,约十一个野战团队的兵力已经占领了得亚行省。那里,罗杰军团正藉助沿途城池的防御尽力抵抗,且战且退,但同样因为粮食问题,本来作为起义军最强大的军事力量的罗杰军团也变得衰弱了,无法与魔族相持,正在逐步后退。  

  魔族的塔杰总督率领塔杰的守备队,从明斯克行省的东北方向沿着塔杰公路向明斯克逐步逼近,新任命的伊里亚总督巴特率领三万骑、步兵朝科尔尼前进,沿途一路汇集小股守备部队,剿灭起义部众,烧杀掠夺,手段十分凶残,但他的进军速度比较缓慢,很有可能打算在明斯克行省的西北部与塔杰的守备队会师,然后在鲁帝拖住起义军主力的时候,他会直冲远东军的大本营科尔尼,但也不排除他会突然迂回,对后撤中的罗杰军团形成合围的可能。  

  另外,南方出现了新的魔族部队,白川怀疑他们是加来和古迪撒两行省的魔族守备队的残余力量,他们夺下了起义军曾占领的加来行省,切断了起义军主力和瓦格行省布卢村后勤基地之间的联系,主力位于加来行省首府,但按兵不动,估计他们是想等候北方的魔族军团南下时候才与之呼应,一举围歼起义军主力。这支部队虽然实力不强,但他们所处的位置十分险要,威胁着起义军的后勤补给线。  

  等白川说完,明羽站起来补充说,伏名克行省的游击队已经传来报告,凌步虚军团最近部队频繁调动,大批骑兵部队连夜拔营不知所踪,其动向十分可疑。他提请紫川秀要考虑到这一点,不要放松了对西边的警戒。

  “大人,您是否在听呢……”白川看着紫川秀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提醒他。  

  “啊,啊……”紫川秀回过神来:“刚才祢说到什么了?”  

  白川把话又重复了一遍,她发现,这一次回来,紫川秀的精神状态似乎差了很多。  

  紫川秀在思考着,情形确实十分危急,起义军正处于最衰弱的时期,魔族也清楚的看到了这一点,他们步步进逼,从四面八方对起义军的根据地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包围圈。并且,他们吸取了上一次科尔尼会战中鲁帝因为孤军深入而失败的教训,这一次的进攻明显是经过周密策划和准备,各魔族部队的行动相当有默契。最糟糕的是,起义军如今太衰弱了……  

  “情况比您想像的还要严重,”明羽沉重的说:“大人,我们的粮食储备差不多已经枯竭了。现在,我们把绝大部份的粮食都给了罗杰军团,因为他要抵挡魔族的主要攻势,至于其他的军团,我们只保留了那些最主要的部队,别的部队只能暂时把它拆散,让士兵散落到各个村镇去,化整为零比较容易找到食物。大人,我们知道这个主意很蠢,但是我们只能用这么个办法了。不然的话,早一个星期前我们就撑不下去了。”  

  其他的将领们七嘴八舌的赞同:“确实是这样的,我的部队也走了一大半了。”  

  “没办法,饿着肚子怎么打仗?小伙子们现在连武器都拿不起来了。”  

  布卢村的半兽人德布举起了手:“我的部队还是保持完好的,但有半个月得不到粮食补给,骑兵都已经开始宰杀战马充饥了,军官无法阻止他们。”  

  精灵怪的代表也举起了手:“报告光明王殿下,我们的药品已经用完了,现在,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对伤员进行治疗,情形十分危急,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伤员因为得不到救治而死亡。”  

  “大人,弓箭队的箭矢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实在没办法再投入作战了。”  

  “禀告殿下,为了找食物,昨晚佐伊族的步兵洗劫了都兰城……”  

  大家议论纷纷,将领们吵吵嚷嚷的,互相抱怨,会场越来越喧杂。  

  “目前的困难,我已经了解。粮食缺乏、药品短缺、武器短缺,这些困难都是暂时的,将很快得到解决。”在紫川秀低沉的声音里面,蕴涵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力量,他声量并不高,但喧哗立即停止了,会场变得鸦雀无声,宛如荒山野林一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抬起头,以严峻的目光环视全场:“明羽!”  

  明羽肃然起立:“是,大人!”  

  “不要吝啬你的库存了,通通清出来,立即发到各个部队去!”  

  明羽犹豫了一下,大声回应:“遵命,大人!”  

  “将军们,立即行动起来,目标只有一个,彻底、完全的把魔族赶出远东,消灭他们!”  

  “是,殿下。”各族将领齐声回答。看到光明王如此信心十足的样子,他们通通鼓起了劲,一扫刚才晦暗低落的情绪,会场的气氛变得昂扬起来。  

  在紫川秀的引导下,起义军的高层达成了共识,坐等消极防守是没有出路的,只会看着领地被魔族逐步蚕食,越来越小。紫川秀提出,在近期,必须要组织一个相当规模的反攻,将魔族的进攻势头给打下去。魔族四面合围,看似气势汹汹,但其实正给了自己各个击破的机会。  

  蛇族的索斯提出,是否可以集结手上的预备兵力,对敌人那些兵力比较弱的部队比如南面的加来守备队,或者塔杰守备队,进行一次打击。但这个提议被紫川秀否决了,消灭那些小股部队对改变整个战略形势毫无帮助,即使南面的加来守备队被击败,但北边的巴特军团照样会前进,那样起义军就要面临连续作战的困境。敌人最强的地方也正是最弱的地方,只要自己打一个胜仗,在鲁帝的主攻军中消灭三到五个魔族野战团队,敌方主力将丧失大半战斗力,无法再进,而其他的呼应部队没有了主力的配合,他们绝不敢单独向起义军的根据地发起进攻,这样,围攻之势自然就被化解了。  

  紫川秀引经据典,又是兵书,又是谋略、战法,讲得头头是道,各族将军们听得心悦诚服,纷纷赞同:“高,实在是高!不愧是光明王殿下!”  

  时间到了中午,会议暂时休息,紫川秀单独把明羽和白川两个人类将领叫了进来。明羽惶恐的道歉:“大人,实在抱歉,下官自作主张……”  

  “不,大人,是下官提出的主意,明羽不过执行罢了。对不起大人,当时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只能把部队拆开了,分散到各个郡县去,那样比较容易找到粮草供应……很抱歉,下官愿意接受大人惩罚。”  

  紫川秀笑笑,他知道其实两人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慌张,不过是博取自己同情的手段罢了。在粮草紧张的情形下,把不在第一线作战的部队解散,那是减轻粮食消耗的一种办法,但太消极了,紫川秀知道,还存在着另外一种比较积极的办法。  

  “为什么不考虑以战养战呢?”紫川秀心平气和的问:“记得我离开的时候,部队还是有战斗力的,既然我们缺粮,那就向魔族要去!主动进攻,击败他们的军队,夺取他们的城池,拿下他们的辎重和补给,这样不也可以解决问题的吗?为什么要那么消极的干等着呢?”  

  两人对视一下,不约而同的移开了视线。明羽干咳一声:“大人,我们也考虑过了,但是不行,当时实际的情形不允许。”  

  白川点头,当时他们三人确实也讨论过这个方案:是否在粮食消耗完之前与魔族来一场决定性的会战来决定胜负?但结论是否定的。她想,这就是紫川秀的价值所在了,如果他在的话,那就会有一场正面会战,光明王鼓舞人心,有他指挥,土兵和将领们都信服,认定他是伟才,他们便能一鼓作气,但无论自己也好,罗杰也好,尽管都是通晓军事的骁将,却没有紫川秀那种威望和鼓动力,那些桀骜不驯的异族将领们未必买自己的帐,连最基本的上令下行都办不到,这种情况下与魔族决战等于找死。  

  紫川秀看着局促不安的两名部下,若有所思。他想,这就是临时留守政府的局限了,他们缺乏那种大刀阔斧敢于决断的魄力,不敢采取比较冒险的措施和手段。比起一个人的独断专行,三人联合决策讨论出的结论往往倾向一个比较中庸的办法,不可能是最好的,但也不会是最坏的,他们倾向于把局面维持下来,不过这不正是自己安排他们三人联合决策的用意吗?  

  “我有一个想法,想和你们商量。”刚才会议时候,当明羽提出已经把部队解散了,紫川秀在震惊之余,马上就醒悟过来了,破而后立,这不是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吗?  

  “我军的现状迫切的需要改革,”紫川秀缓慢的斟字酌句的说:“我们的军队结构庞大而臃肿,人数虽多却形成不了战斗力,一年前的科尔尼会战中就看出来了,各个嫡系各自为战,虽然号称四十万大军,却被六万训练有素的魔族军打得鸡飞狗跳。军队庞大而迟钝、动作缓慢、毫无效率、战斗力低下、武器装备差——在过去的一年间,科尔尼会战之后,我军曾多次向魔族发动进攻,却进展甚微,这就是原因所在。  

  “而且,我们庞大的军队也给后勤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可以说,我们如今的困境就是过去毫无节制扩军带来的恶果。我们一手训练出来的秀字营和原来的佐伊族第一团、第二团都是很精锐的部队,但是过于庞大的民军云集和大批没有经过训练的老百姓加入,给我军的运动带来极大的不便,我们努力筹建的正规兵马最终沦落为行动不便的乌合之众。”  

  他总结说:“从长期战争的角度来考虑的话,供养一支过于庞大的军队,对整个国家都是一场灾难,特别是现在的远东,正处在青黄不接的贫瘠时期。即使是在远东经济鼎盛时期的哥应星时代,整个远东地区也不过供养八十万军队而已,而现在单以明斯克、云省等数个省份的经济要供应四十万军队,实在无法长期坚持。从实际情况来看,我认为保留十五到二十万比较精锐的常备军就足以抵御魔族的进攻了。”  

  白川和明羽长期在第一线作战,对紫川秀所说的弊病深有体会,军队的装备落后、战斗力差,往往只能靠人海战术来抵御魔族的少数但精锐的军队,每次征战下来损伤都非常严重,于是不得不从地方上抽取更多没有经验的老百姓加入,于是军队的素质又进一步下降,这几乎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了。他们也曾苦苦思索解决的办法,但始终没有结果,现在紫川秀提出了办法!裁军一半,重新进行军队的组编,组建一支人数较少但更精锐的军队,这份破而后立的魄力让他们不得不佩服。  

  听得两人连声赞同,紫川秀笑笑,开始一一讲解自己的计划。  

  白川安静的倾听着,心下赞叹。她提出建议,裁减下来的兵员可以成为地方民兵,可以让他们回到地方上去一边生产一边训练,自行组建地方武装,以游击队、乡镇自卫队等形式配合正规军,在必要的时候随时成为正规军的预备力量。  

  紫川秀对这个主意大加赞同,他提出了自己的改编方案,组建三个大的军团作为军队的作战主力,每个军团由十八个团队组成。取消目前这种各个团队都是由单一种族构成的状况,改编后的各个团队由各种族混合组成,每个团队都是半兽人占百分之五十五,蛇族占百分之二十,龙人族战百分之十,精灵怪、矮人等种族占百分之十,人类占百分之五。每个军团安排一个大队——约一千人的秀字营骑兵充当军官教导大队,该部队是全军团的特种突击力量,独立组编,由军团首脑直接掌握。  

  此外,在三大军团之外,组建了光明王亲卫军团,由紫川秀亲自带领,该军团囊括了远东军中那些战斗力最强的部队:秀字营的主力骑兵师团、佐伊族第一团、佐伊第七团,还有龙人族的五个团队、蛇族的两个强弓团队。  

  明羽和白川两人听得心驰神摇。  

  改编的最大好处就是削减了带兵将领们的自主权,建立了中央首脑的权威,远东各族将领们再不能像以前一样拥兵自重。比如说,蛇族的首领索斯担任一个团队长,他亲信的蛇族子弟兵已经被分散到各个军团、各个团队去了,而分配给索斯指挥的部下大半是半兽人、龙人的士兵。在这样的牵制下,如果索斯再想像以前那样桀骜不驯的反对光明王殿下,那是不可能的了,他的部下大多都是异族的士兵,不可能听他煽动。  

  白川心下赞叹:“各种族混合在一个部队里,互相监视,互相牵制,军队中无法组织任何的阴谋活动,这种制度防止了忠于私人的亲卫军队出现。各族将领们只能指挥部下们作战,却无法带领他们作乱。更妙的是,作为紫川秀亲卫军的秀字营在各个军团中都保留有整编的部队作为纪律部队,这支绝对听命于紫川秀的精锐部队由军团首长亲自指挥,可以随时镇压任何反叛的苗头。这么高明的主意,那个小白痴怎么想出来的呢?”  

  到下午的军务会议上,紫川秀突然抛出了军事改革的方案,整个会场“哗”的轰闹起来。在这次的改革方案中,蛇族、矮人族和精灵怪的军队变动最大,这几个种族的军队通通被拆散,分配到了混合部队中。索斯和鲁佐他们吃了哑巴亏,紫川秀打着精简人数、提高素质的大旗,大刀阔斧的削减了他们的实力,他们有苦还说不出。  

  紧接着,紫川秀宣布了改革之后的军团领导人名单,他很客气的自称这是“供大家讨论参考”,但谁都清楚,光明王的主意已经拿定了。第一军团长官分别是布森,副长官是罗杰,参谋长是蛇族的索斯;第二军团长官是白川,副长官是布兰,参谋长是龙人族的门罗;第三军团长官明羽,副长官是半兽人德布,参谋长是矮人族的鲁佐。表面看来,似乎非常合理,每个军团的领导阶层都是各个种族组成的,但是白川和明羽知道,紫川秀策划已久,不把对手屠个精光他是绝不会罢手的。果然,在接下来的军队领导分工职责中,军队的实权都给军团长和副军团长们掌握,留下给参谋长的唯一工作就是为各个团队送草纸,他们连哪怕调一个巡逻队去看门口的权利都没有。  

  在团队长级别的名单中,人类和半兽人占了绝大多数,担任团队长的半兽人多数是出身布卢村的半兽人,或者是远东大起义之初紫川秀军官培训班的学员。原来担任指挥官的其他种族的军官们,都给调离了掌握军队的实权部门,紫川秀把他们高高的提拔,慷慨的分封他们一个又一个好听的官职:“军团掌旗官”(打仗时候扛着旗冲在最前面的家伙,敌人最喜欢瞄准的靶子)、“军团掌剑官”(可以扛着一把八十公斤重的大剑)、“工程兵总指挥” (专门负责挖战壕的)、“军团特别行动队队长”(赶马车的车夫)……  

  “不对,这样不对!”蛇族的索斯还在做挣扎,他隐约知道这样不妥,但到底如何不妥法又说不出来:“这样咱们哈特族的种族部队都没了!咱们吃大亏了!”  

  紫川秀笑眯眯的说:“这次改革是很公平的,对各个种族都一样,佐伊族不也一样没了自己的种族部队吗?”

  坐在旁边的布森、布兰、德伦、德布等一排的半兽人立即点头表示赞成,姿势整齐得像事先排练过一样。他们心里有数,这次改革,除了紫川秀的秀字营以外,他们是最大的得益者。在改编后的各个混合部队中,由于人数众多,半兽人士兵占了每个部队的绝大多数,相对之下,其他各族的士兵都处于少数弱势,这下自然而然的佐伊族势力将掌握军队的控制权。  

  “我反对!”矮人族的鲁佐的声音又低又沉:“矮人族的士兵拒绝改编!矮人族战士不愿意和其他种族一起混合作战,我们要保持我们种族的纯粹性!”  

  紫川秀望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的说:“那也随便你,但因为粮食紧缺,大本营决定只对那些接受改编的部队发放粮草。如果不愿意的话,各位随时可以离开。”  

  鲁佐目瞪口呆,他知道他如果再坚持的话,紫川秀真的会顺势将矮人族的势力从新生的远东政权中排挤出来,于是他乖乖的不作声了。  

  白川坐在会场的一角,不发一语,她知道紫川秀已经与斯特林、帝林等家族巨头秘密达成了协议,粮食危机将很快得到解决,但紫川秀却将这个情报秘而不宣,藉此机会大刀阔斧的搞“屠杀”,如此善于把握机会,化危机为机会,她不得不佩服紫川秀的机敏。  

  “各位请放心,”紫川秀安抚众人:“军事改革只是为了提高我们的作战力和改进指挥方式,我们的宗旨和理想并没有变化:解放远东,各种族平等。大本营一直关心各族的利益,将不偏不倚的对待各个种族,这次改革也将如此。新生的远东是所有种族的远东,绝不是某个种族、某个人的远东,关于这点,请各位尽管放心。”

  看着紫川秀微笑的脸,白川第一次有了种畏惧的感觉:这个工于心计和权谋的光明王,真的还是自己熟悉的紫川秀吗?对于这次的帝都之行,紫川秀守口如瓶,只是说:“还算顺利。”但放在熟悉紫川秀的白川眼中,他变了很多。外表上,他依旧那么春风满面,笑得更从容了,但骨子里他更坚毅了,温和的眼睛中多了些与以前不一样的东西,利如刀锋,在他轻描淡写的话语里面,杀机暗藏。  

  在紫川秀如簧之舌的演说下,再加上远东最大的种族半兽人对紫川秀毫无保留的全面支持,光明王的提议得到了通过。  

  帝国历七八二年的三月九日,远东军队的第一次改革开始了。通过这次军事改革,紫川秀巩固了他在远东军队中的领导权力,建立了一支受其绝对控制的远东混合军队,光明王踏上了争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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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02:17:01 | 显示全部楼层
  三月二十三日,从家族内地采购来的第一批粮食运到了瓦格行省的布卢村,这批用黄金购买来的粮食包括了大米、大豆、玉米、小米、大麦等多项品种。粮食被分散,村村寨寨的半兽人们齐齐动员,用推车、牛车、人扛、马拉,躲开了魔族的封锁,从大路和密林中的小道上将粮食迅速的送到了军队手中。这批物资到得真是再及时不过了,各部队已经开始断粮,紫川秀指示,集中全部补给,先让疲惫的白川军团得到补充。在随后的日子里,从家族内地采购的粮食、武器、药品、装备、补给……源源不断的进了远东。  

  四月十日中午,埃罗平原,正午时分,阳光照不进来,阴森的寒意笼罩着树林。风吹动乌云,天空的气象瞬刻万变,远处的风声隐隐传来了两军交战的可怕喧嚣。  

  临时指挥部设在林子里面,紫川秀躺在网床上,闭目养神。军官们一边在轻声低聊着,心头暗暗担忧,这种阴暗的天气,一场大雨会让自己苦心谋划的会战化为泡影。  

  “能做的一切我们都做了,如果真有大雨的话,那是天意要让我们失败,也是没办法的事。”紫川秀淡淡说,翻个身把棉被又盖上。

  到了中午一点钟时候,天色明朗了一点,于是大家的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一个人类传令兵快步跑进来,低声报告:“来了!”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纷纷跑到了树林边缘的草地上,隐藏着趴在草地上观看。从远处望去,败退的蛇族队列零零落落的沿着小道过来,半兽人的队伍稍微稠密一点,他们在慌张的越过一道红土沟,继续向前进。没有军官出来维持队列,队伍大群大群的通过,士兵们惊恐万分,手中的武器和旗帜丢弃了一地。  

  紫川秀担心的摸摸头发,罗杰不折不扣的执行了自己的命令,甚至做的比自己要求的更多,如果自己是魔族方面的指挥,也同样会相信这是一支已经给彻底打垮了的部队。现在自己反而担心他是不是扮失败扮得太出色了,搞不好会弄假成真,在等一下的伏击中,罗杰部队还要充当预备队的角色,他希望该部队的实质损伤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严重。  

  大队大队的溃败军队通过以后,平原上一片寂静,远处的荒草在随风摇曳,风呼呼的刮过。三十分钟后,东边传来隐约的兵马喧嚣,鲁帝的军队压了过来,越来越近,一片潮水似的绿色人海中,可以看清楚了,魔族士兵头上飘扬的旗帜和五颜六色的羽毛,那是他们军官的标志。在队伍的头顶,闪烁着一片金属的明亮反光,刚刚取胜的这支魔族队伍十分凌乱,骑兵和步兵们混杂在一起前进,可以听见,魔族兵那刺耳的喧嚣,像一群麻雀。  

  紫川秀安静的屏息观看,等待着,他相信白川,这个女孩子有着过人的判断力,她能敏锐的准确抓住那转瞬而过最有利的时机。  

  魔族队列渐渐放慢了速度,大概他们的指挥官也觉得这个地形实在危险,两座高地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埃罗平原。从队伍中分出了十几个骑兵,他们分别向两旁的高地策马前进,想来是派来侦察两旁高地的侦察兵。  

  紫川秀皱皱眉头,如果那样的话,自己必须提前发动了。  

  此时,魔族军队伍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惊人的喧嚣,大军出乎意料的继续前进了,速度加快,派出来的侦察兵也立即转向,向前冲去。远远的,紫川秀松了口气,按照他的命令,罗杰部队在后撤中故意撒落了大批的黄金和钻石,这批战利品被魔族军发现了。  

  当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拾到了闪亮的钻石和金条时候,周围士兵眼都红了。  

  “前面有大批的金银财宝!”消息瞬间传遍了队伍,贫苦的魔族士兵们激动万分,争先恐后的前进。与刚才的追击不同,追击是与敌人赛跑,而现在却是与自己的同伴赛跑,魔族士兵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冲,冲!超过自己的同伴,财宝就是属于自己的了!顿时,混乱像水的波纹一样迅速传散开来,骑兵挥起马鞭驱赶挡在自己面前的步兵,所有人都发狂似的向前奔跑,前军疯狂的、毫无秩序的前进,军官们无法阻止这种狂热的混乱。后面的部队不明所以,眼见前面的部队开动了,他们很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  

  当魔族军队伍的中段进入了夹口处,“呜——”长长的军号鸣响,一瞬间,从南面长满枯草的高地上,突然出现了大军,出现了太阳的旗帜,出现了明亮的刀光剑影。  

  “光明王万岁!”从半兽人宽阔的胸腔中发出的浑厚呼喝声响彻平原,地动山摇,兵马奔腾向前,势如风暴,进攻开始了!  

  白川部队采取的是波浪式进攻,在光明王的太阳旗帜下面,二十道散兵线居高临下的从山上直冲而下,冲向魔族的队列,灰色的人群海浪般扩展开来,汹涌冲击。  

  在不可能出现军队的地方出现了敌人的预备队,魔族的队伍骚动起来,军官们大声的嚷嚷着:“结阵!结阵!”但在急速的行军中,要组织起有效的防御体系并非易事。步兵和骑兵们混杂,各个部队交错,相互妨碍,士兵们昏头昏脑的跑来跑去,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呼喝着,战马急躁的踢打着蹄子,狂热的奔走,将上面的骑兵摔下来……保持完整的一队弓箭手被匆忙的调往前沿,还没等他们进入阵地,冲在最前面的半兽人掷矛手已经接近了!  

  “嘿唷!”三千名半兽人士兵们扬声吐气,一起投出了手中的标枪。这阵标枪雨带着可怕的力道落入了魔族密集的人群中,带出了一阵恐怖的惨叫。  

  投掷出了标枪的半兽人们拔出了砍刀,冲近身去。在他们后面,第二排半兽人士兵又开始投掷标枪,掩护同伴的冲锋。接着,又是第三排,第四排……蛇族的弓箭手已经抢入了贴近的位置,开始与魔族对射。密集的标枪和利箭雨点般一阵又一阵的落入魔族的阵头,令他们损失惨重。措手不及之下,魔族在接近战中吃了大亏,而更令他们恐惧的是,素来以力大无穷、善于近战而闻名的半兽人战士几乎不受损伤的扑近了!  

  行进中措手不及之下,突然遭遇敌人,魔族军乱成一团,没等他们组成最拿手的方阵防御,恐怖的呼声已经近在耳边:“干掉绿毛鬼!”半兽人士兵的呼声犹如山洪海啸,一阵高过一阵,明晃晃的刀剑已经近在眼前,第一波汹涌的人浪正面冲入了魔族的队列中,激起恐怖的厮杀,接着是第二波,第三波……魔族长矛兵刺穿了冲在最前面的半兽人士兵,但那个濒死的半兽人士兵却狂吼一声,用身体卡住了长矛,死死抱住了他。在那个魔族长矛手绝望的叫喊声中,跟上的半兽人兵用狼牙棍将他的脑袋砸得粉碎,但随即又被后面的魔族刀手砍得血肉模糊……场面残酷而惨烈,到处是漫天挥舞的长枪和砍刀,武器的金属光芒在阳光下闪耀,热血在喷洒,倒地的士兵在惨叫,受伤的战马躺在地上惊慌的嘶叫,混乱的脚步在匆忙的移动。  

  半兽人成功的冲破了魔族的阵势,双方陷入混战,就像两个势均力敌的巨人在进行着生死厮杀,他掐着他的脖子,他咬着他的喉咙,不死不休。  

  “白川干得很漂亮,我们也要开始了。”紫川秀站起身子来,摆摆手。一瞬间,五千黑衣的人类骑兵从魔族军侧后的密林中扑出来,猛扑魔族防线的背后。  

  “掉转头,敌人在后面!”魔族军官凄厉的叫唤道。  

  魔族庞大的队列开始摇晃,士兵们犹豫着回头,仓皇的掉转了长矛。密密麻麻向前伸出的长矛阵势匆匆忙忙的转身,没等他们准备好,一阵恐怖的号叫撕裂空间:“天,这是黑衣军!”  

  科尔尼会战中,八千秀字营骑兵破魔族军两万余人,自身损伤却少得惊人,那些死里逃生的魔族士兵无不在偷偷宣扬着这支神秘人类军队的可怕:他们全部着黑衣,迅如风,侵如火,势如狂飙!他们是从地狱里来的死神的代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能与他们为敌。尽管没有正面遭遇过,但是“黑衣军是最可怕的”这种观念,已经深深在魔族军头脑里留下了可怕的烙印。突然遇到这支传说中的死神部队,魔族军军心大乱。  

  “万岁!”骑兵们猛砍猛杀,五千把亮晃晃的马刀如同金属的潮水一般卷杀而来,他们已经扑上了魔族军侧后,一片刀光似雪,耀眼夺目,马蹄轰隆。  

  “黑衣军来了!”魔族阵头响彻一片恐怖的呐喊,看到秀字营骑兵那如虹的气势,没有人敢在秀字营的进击路线上做抵抗。士兵们掉转枪头,丢弃盔甲,连忙往两边闪,魔族军本就混乱的阵列顿时像水一般散开了。

  几乎没受到有效的狙击,骑兵就像一把尖刀,狠狠的刺入了魔族军的后背,将魔族军切成了首尾不能呼应的两截。白川眼见机会,立即投入了手上的预备队,对着魔族的前军重点进攻。  

  在队列后方的中军内,讨伐军总司令鲁帝狂吼连连,叫得像挨宰的猪一般凄惨。在去年的科尔尼会战中,他已经见识到这支神秘的人类军队的可怕了,这支军队士兵无一不能以一当十,虽然只有数千人,但即使以数万大军也未必能稳胜他们。对上他们,一般的魔族兵毫无还手之力,只有弓箭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但偏偏弓箭队又给调到了前面对付半兽人,无法回转。而且现在所带的部队也不过是仓促拼凑的各地守备队组合,虽然人数众多,但无论从战斗力还是纪律,这支部队都不能与一年前科尔尼会战时候所统帅的塞内亚野战精锐相比。现在,各个部队都已经陷入混乱中,士兵无心迎战,在去年科尔尼会战中,他率先逃跑,这令得他在军中的威望一落千丈,尽管他狂吼连连,但士兵也好,军官也好,无人遵从他。  

  队伍的前军首先开始溃乱,败兵就像洪水缺口一样不可阻挡,人们丢盔弃甲,军官找不到部下,部下也找不到军官,许多士兵为了逃命,连武器都丢光了。人人都在逃命,谁都知道,魔族军落入了圈套,失败已经不可避免,混乱就像瘟疫一样迅速扩散,死亡的魔鬼在败兵身后紧紧追逐,而这个魔鬼在人间的代表就是那群穿着黑衣的人类骑兵,他们所到之处,魔族兵便大片大片的淹没在可怕的血泊中。  

  军队一旦崩溃就很难挽回,傻傻的看着这个凄惨的场面,看着自己的部下如同羔羊一样被敌人屠杀,看着自己苦心筹划的军队一败如水,一瞬间,鲁帝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绝望。”  

  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黑线,败退中的罗杰军团转过身来,也参加了围歼行动,魔族军的防线全面溃散。紫川秀抬头看天,看着天上白云变幻莫测,云朵飘浮得那么温柔,他的表情安详。  

  四月十一日,在东南战线上,位于得亚行省西部一个叫埃罗的小平原上,在光明王指挥下,罗杰、白川两军团悄悄的集结重兵,出其不意的开始了反攻,击败了企图趁起义军虚弱之机夺回明斯克行省的鲁帝部队,一万八千多名魔族兵战死沙场。  

  紫川秀静静的立在山冈上,在他身后的,是今天会战的主力功臣,强悍的白川军团。  

  在他面前,凯旋的军队一队接着一队,士兵和旗帜布满了整个平原,犹如一张巨大的地毯,看都看不到尽头。当紫川秀披着普通的铠甲、骑着黑马在三军列队的平原上出现时,各路团队欢呼雀跃,向他们的领袖热烈的致敬。追击溃敌的半兽人骑兵归来了,血染征衣的半兽人军官骄傲的把魔族王国的黄金狮子帅旗摔到了紫川秀面前,摔到了那一堆小山似的敌方旗帜上面,缴获的武器和辎重堆积如山。  

  在明媚的阳光下,千万人的瞩目之下,光明王宣告:“士兵们,今天的胜利仅仅是个开始!我们将继续讨伐魔族,彻底解放整个远东。”  

  在紫川秀煽动的演说下,士兵们的狂热再也不受控制。在那海洋一样的人群上空,欢呼声犹如山洪海啸的呼啸,掀起了一个又一个高潮,无数的帽子给甩上了天空,无数的刀枪朝天高高举起,钢铁的海洋一眼望不到尽头。士兵们泪流满面,胜利来得太艰难、太珍贵了!  

  魔族王国依然强大,距离独立之日的路途依然遥远,前途艰险,但有生以来第一次,远东人面前出现了自由的曙光!千万人的喝采之声有如雷鸣,有如海啸,地动山摇:“远东——万岁!光明王——万岁!”  

  “埃罗”会战的胜利在历史上留下了不朽的美名,后世往往将这次战斗和随后一系列战役联系在一起,光明王的“春夏攻势”开始了。  

  帝国历七八二年四月十一日,在得亚的埃罗平原,光明王殿下主持誓师大会,宣告天下:“讨伐魔族,解放远东!”得亚行省位于远东的中部,地势居高临下,威慑周边的七行省,得亚一失,魔族在远东的统治受到了全面的威胁,东南的十几个行省同时告急。  

  远东军团分兵三路,同时向东、南、北三个方向进军。西路军明羽旗本留守科尔尼城,统兵五万,威慑魔族的西南大营。  

  北路军首传佳音,埃罗会战后的第三天,没等部队休整恢复,白川旗本已经兵贵神速的扑向了得亚行省的首府。那时候,留守的魔族军甚至还没得知鲁帝兵败的消息,起义军已经迅雷不及掩耳的扑到了城墙下,只一个冲锋就拿下了城门,冲入了城内与魔族展开巷战。  

  城内的两个半兽人团队立即阵前倒戈,三千魔族守备兵在巷战中全部被消灭。  

  四月二十一日,在得亚行省境内的落日平原,在一个阴沉的清晨,紫川秀亲自统帅的东路军遭遇了前来堵截的波拉加、伊里亚、杜莎三行省的魔族守备联军。那天清晨,天空先是下着小雨,接着,雷鸣电闪,大雨倾盆。在刺耳的雷电和倾盆大雨中,光明王出人意料的发动了进攻,投入了近六万的主力军队,魔族军全军迎战。在那泥泞的泥地上,两军殊死搏杀,士兵们浑身泥浆,地上流淌的分不清楚是血还是雨水,两军你进我退,成胶着状态。到黄昏时分,秀字营终于出动,五千铁骑猛烈突击,贯穿敌阵,一举将疲惫不堪的魔族联军击溃。波拉加总督果森战死,滥杀平民和妇孺、以凶残闻名的魔族军的总指挥伊里亚总督巴特将军被俘,经过迅速的审判后,他被吊死在一棵大树上。在那个血红的夜晚,两万魔族兵人头落地。  

  五月十一日,光明王军队占领伊里亚行省的首府,随即,四方义军云集响应,三天之内,该行省已经再没有一个活着的魔族了。光明王军队乘胜追击,五月二十日平波拉加行省,麾下军队数目增加到十万,兵锋直指魔族在远东的指挥中心:杜莎行省。  

  五月十三日,南路军在加来行省与该省的魔族守备队激战,战斗持续四个小时,秀字营的骑兵军突然冲击,破阵杀将,魔族军队的指挥官、新任命的加来总督被南路军统帅罗杰旗本斩杀于马前。魔族全军溃散,被南路军一路追杀,死伤无数,留守行省首府的三千蛇族步兵向起义军投降献城,起义军重新收复了加来行省。

  五月二十日,南路军平瓦格行省,与留守布卢村的秀字营士兵会师。至此,秀字营的后勤基地已经与光明王的占领区域联成了一片,交通线恢复了,来自紫川家内地的大量后勤物资源源不尽的输送往作战的最前线。

  五月二十一日,白川旗本率领北路军入塔杰行省,破塔杰守备队,斩杀该省魔族总督,杀魔族兵三千余人。北路军兵锋鼎盛,魔族守备队残部不敢迎战,死守坚城不出,但纵使六米多高的坚城也无法抵挡光明王的军队。三百多名秀字营特种兵飞檐走壁的跃上了城头上,突袭魔族的守备队,抢占了城门,半兽人起义军一涌而入,魔族守备队即刻投降,北路军迅速占领了塔杰全境。  

  五月二十五日,东路军收编了叛乱的蛇族皮索军团,攻占杜莎行省,占领魔族的远东统帅部,鲁帝不敢应战,率部逃跑,光明王的军队卷土重来,再次兵临特兰要塞城下,直接威胁魔族本土。  

  至此,远东二十三行省中,已经有十四个行省纳入了光明王的势力范围,一个显赫的名字震惊世界,远东各地的人们正在争相传诵:“光明王!圣庙的代表,给我们带来光明的王者,远东的希望之星!”这位神秘的胜利者英名嘹亮,军威炙人,人们纷纷传诵着他的事迹:传说他是如何神秘出现,拯救了处于危险中的圣庙;如何巧计迭出,挽救了濒于灭亡的起义团队,在魔族的包围圈中进出自如,翻越了高耸入云的奥伦山脉;如何智慧过人,用计谋巧妙的夺取了重城科尔尼。他由一小部份半兽人起义军起家,屡战屡胜,兵力日增,各族义军都投奔了他,他用铁的风纪和手腕驾驭着这支桀骜不驯的远东军团,使这支兵马纪律严明、风纪无匹,越战越强,魔族无不闻风丧胆。  

  这位光明王是位神秘的人物,没有人知道他出身何处,没有人知道他来自何方,甚至连他的种族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一切,给光明王笼罩上了一层神秘的光环,在智慧不高的远东民众心目中,这位光明王正是上天派遣下来拯救万民的使者。  

  走村串巷的卖唱艺人唱颂着:“驱除黑暗的王者,普照天下的光明啊,我们的王已经降临,伟大的光明殿下!”

  他们纷纷宣称自己亲眼见过紫川秀:“殿下的人足足有小山那么高大(远东半兽人一向认为人的伟大程度与他的个头成正比),浑身光芒四射,双眼放出闪电,一张嘴就是雷霆震怒,轰隆轰隆直响,他力大无穷,一拳能打垮一座小山头!”  

  “他神通广大,有千万分身,可以在相距千里的几个地方同时出现。他还精通魔法,俺们亲眼见过的,在科尔尼会战时候,眼看俺们的军队敌不过魔族兵马,只见殿下不慌不忙的念咒,黑衣黑甲的天国兵马立即从天上飞奔下来,杀得绿毛鬼血流成河!他部下的将士,个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绿毛鬼一见到他们就跑!”  

  “来来来,我这里有光明王亲笔签名的护身符出售,买一张贴在门板上,只要区区三个铜币,从此保佑你全家大小出入平安,驱魔辟邪,强身健体,招财进宝,百病不生……”  

  一半兽人问:“管治牙痛吗?”  

  卖艺人斩钉截铁:“当然管!不光可以治牙痛,连风湿关节炎、膀胱炎、糖尿病、失眠、痔疮、小儿麻痹、伤风咳嗽、生孩子难产、便秘都管用!”  

  “光明王万岁!”位于远东最东陲的沙加,热血方刚的半兽人、龙人念颂着这个名字,组织成军,不但大刀阔斧的砍杀当地魔族的守备队驻军,甚至冲入了魔族王国境内,烧杀掠夺,震惊魔族朝野。  

  “光明王万岁!”位于远东最西边的伏名克瓦伦城周边,蛇族、半兽人的游击队不断的袭击魔族的西南大营,截他们粮车,烧他们营帐。对他们,凌步虚大加围剿,当那些失手的游击队队员被魔族抓获时候,面对着密集的绞刑架,游击队员们视死如归,念着“光明王”这个名字,慷慨就义。酷刑严惩再不能吓倒勇敢的远东人,后来的人义无反顾,前仆后继。  

  “光明王万岁!”乡乡镇镇的小伙子都跨上了战马,每个活着的人都拿起了武器,甚至连妇女都武装起了自己,所有人团结得如一个人似的,扑向了魔族的刀剑。成千上万的各族战士高呼着这个名字,冲入魔族的刀枪剑林,冲向死亡,为了天边那一线微弱的曙光,为了他们崇拜的偶像,他们奋战不休,以血还血。  

  于是整个远东开始了雷鸣怒吼,“光明王万岁!”恐怖的声浪从沙加一直到伏名克的瓦伦城下,处处激浪翻滚,怒涛汹涌。不甘屈服的各族居民,从此崛起,势如风暴,保卫自己的家园,驱逐魔族的军队,人们心中看到了希望,人们眼中闪灼起了怒火,迄今为止还显得不可摧毁的魔族强敌,在大家心中变得渺小起来。  

  “光明王万岁!”这个光耀的名字在远东民众的心目中,已经成为一种代表,象征着自由、独立、解放、幸福、希望等生活中一切美好的东西。此刻,他麾下的各路军队已经占据了远东的十四个行省,得到各地民众的热烈支持,响应如云。而在其他的行省,魔族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各种游击队、小股起义军在村野间神出鬼没,指挥他们的,是起义军派去的正规军军官。那些战败的紫川家军人先前隐蔽在各处山林间,接到光明大人的命令后,他们也趁时而动,纷纷下山,袭击魔族的粮仓与辎重车队,拉起大旗,招揽人手。  

  面对共同的敌人魔族,各族居民抛开了以前的一切恩怨,与人类携手抗敌。  

  魔族的守备队只敢龟缩于坚强的城堡之内,不敢外出,城堡的外边,是一片仇恨的汪洋大海。  

  人们都相信,光明王一统远东的时刻,已经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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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02:25:1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集

第一章 愚民暴民

  “请进。”斯特林从档案堆里抬起头来。  

   “大人,”秦路从门外探头出来:“紫川宁小姐求见。”  

  斯特林一阵慌乱。尽管他已经结婚成家了,但他还是承认自己不懂女人。在他看来,女人是很麻烦的动物。他知道紫川宁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他宁愿面对着二十个魔族团队也不愿应付一个哭哭啼啼的哀怨少女。他托着下巴,好声气地和秦路商量:“能不能跟宁小姐说,我不在?”  

  “晚了。”秦路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跟她说你在,而且很有空。”  

  “你!”斯特林一时气结,他苦笑。  

  七十三个师团的预备役士兵要转入现役,家族要增添近五十万的军队编制,要给这批部队安置集结点和部署在各个战略要地上;流风霜在西部蠢蠢欲动,流风家的十字军已经开到了多伦湖前线,大兵压境,西部军十个师团的部队面临被包围的危险,明辉统领的告急文书如同雪花般飞来。在瓦伦前线的军事演习中,演习部队又和魔族发生流血冲突,二十一个士兵和三个军官在冲突中阵亡,凌步虚向紫川家正式递交了警告,火药味非常浓烈,第二次远东战争已经近在眼前。  

  同时,各行省驻军发来的报告堆得有小山那么高。行省总督们深通为官之道,为了让自己的档案得到重视,每份信封上都用红字标明了:“紧急!”、“十万紧急!”、“火急!”、“极端重要!”、“危急!”自己哪一份都不敢遗漏,一一批覆,结果大多的报告都只是:“对某某军官的调令的请示”、“缺少一百套夏季服装申请补给”、“驻地营地水涝,请示是否转移驻地?”  

  昨晚自己工作到凌晨三点,早上七点又起床继续干,八点进总长府做简单汇报,九点到元老会答覆关于帝都驻军扰民事件的处理结果,十点视察新组建的部队,听取师团长官们的汇报,中午也不能休息,自己和部下们忙得象狗一样把舌头都吐出来了,而现在……  

  “给我准备一杯茶,要浓的。”斯特林吩咐进来的秘书,同时站起身跟秦路说:“走吧,一起出门去迎接宁小姐。”  

  “宁小姐大驾光临视察,军务处全体同仁同感荣幸!”领着部属们站在门口,斯特林微笑地欢迎紫川宁,深深地鞠了一躬。  

  尽管已是初春时节了,天气还是很冷。紫川宁静静地站在门口,披着一件洁白的绍皮大衣,缠着红色的围巾,美丽得令人目眩神驰。那些第一次见到她的年轻军官们被这位家族继承人的美丽所慑,不敢抬头正视。她身边没有一个随从。看着斯特林摆出了这般隆重而正式的仪仗,她秀眉一蹙,随即开颜:“斯特林大人大客气了,我只是随便来看看。叨搅各位了?”她望向一边的秦路等人。  

  “哪里,哪里。宁小姐大驾光临,这是我们的荣幸,请都请不来呢!”秦路笑着说。  

  斯特林微笑着不作声,在紫川宁的目光中,他看到了焦急。他和她都明白,这次拜访绝非一次“随便看看”。

  虽然紫川宁并没有担任任何实职,但她是家族的第一顺位继承人,这个身份相当于家族首脑,凌驾于任何家族官员之上。斯特林将紫川宁请入了办公室,按照正式的程序,他和一众军官开始给这位前来视察的家族继承人进行汇报。  

  “不知小姐有意了解军务处哪一方面的工作呢?”斯特林问。  

  紫川宁不动声色地望了他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微笑说:“随便谈谈吧。”  

  斯特林非常了解这个眼神的意思:“斯特林,你这个家伙竟敢和我装傻!”  

  于是他就憨憨地傻笑起来,吩咐秦路说:“老路,给宁小姐汇报一下西部边境的局势吧,那边情况比较重要。”

  “明白!宁小姐、斯特林大人,众所周知,在西部对我家族构成最大威胁的是流风家族。它是我们家族的死敌!流风家族的军队分为三个系统,国防军系统,十字军系统、还有就是远京卫戍军区。”  

  “一说到流风家就不能不说到流风霜。在流风家族内部,流风霜无疑是首屈一指的重将和权臣。但人们往往不知道,虽被流风西山册封为‘终身护国统领’的荣誉称号,但是就实际宫职来说,她不过是习冰军区的司令,辖地不到三千平方里,论职位,她不过和我紫川家的一个行省总督差不多。但实际上,习冰军区位于流风家与我紫川家和林家接壤的三角地区,是兵家必争之地,流风家族在此地部署了重兵死守。就在习冰军区以及周边邻近地区的防守地域,部署了十字军的主力和国防军系统的一百三十个联队,而且自从流风霜在远京失势来到习冰地区后,得到了流风路的大力支持,她一直致力于流风家军力的加强,自行在三大系统外一手创建新军——风霜团。她所指挥的部队包括了流风家族最强的实战部队,是流风家实质上的“兵马大元帅”。就目前来说,她和她的军队对我紫川家的安全造成了最大的威胁,而且近来的诸多迹象表明,她对我紫川家怀有强烈的野心……”  

  秦路抓住了机会,从当前形势一直说到展望未来,“我神勇的家族军队必将战胜无耻的冠以流风姓氏的无耻人类败类”云云,说得滔滔不绝。  

  斯特林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表面上,紫川宁听得非常认真,身子微微前倾,不时轻轻点头:“哦,是这样的吗……”、“嗯,对……”但她那双游离不定的眸子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焦急和心不在焉,白皙的手指抓住了衣角,紧紧捏住。  

  斯特林暗叹一声:“何必呢。”  

  汇报进行得又长又臭,接下来军务处所属的几个高级军官分别进行了关于各地区战备工作的汇报,一共进行了两个多小时。眼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斯特林微笑着终止了汇报会:“好了,大家说得都很好,宁小姐,您还需要了解些什么情况吗?”  

  “啊,”心不在焉的紫川宁回过神来,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犹豫一下,她笑笑说:“斯特林大人,有个情况我想向你了解一下。”  

  斯特林平静地说:“好的。”  

  旁边的军官们识趣地起身,离开了办公室,最后一个人出了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他看着她,她却局促不安,眼神游离不定。  

  斯特林轻声咳嗽—声。  

  “斯特林大哥,”紫川宁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就直奔主题:“阿秀哥哥,他……他在哪里?”  

  斯特林犹豫一下,还是回答了:“远东。这几年,他一直在远东。”  

  紫川宁猛然后退一步:“啊!难道,他真的……”  

  “情况不是你想的这样。”斯特林站了起身,走到窗前,窗外的园子里,树木已经长出了娇嫩的绿叶。他回过头来,直视着紫川宁,缓慢地说:“阿秀对家族的忠诚,没有谁能比得上。他是个真正的忠贞之士。”  

  紫川宁呆呆地看着他。  

  “事情要从七八九年的帕伊围城说起。”  

  斯特林开始讲述紫川秀两年多的经历:他忍辱负重,伪装向魔族投诚,讲述他英勇过人,于魔族聚会之时将雷洪当场格杀,杀伤魔族将领无数,国家得以惩罚奸逆,洗刷耻辱,魔族嚣张的气焰遭到沉重打击。他凭着大智大勇,经历九死一生的磨难,终于逃脱了魔族的魔掌。但狠毒的敌人不甘心失败,捏造出可耻的谎言来中伤他,让他有家归不得,被迫流亡远东。但就在这种艰难的情形下,紫川秀仍旧没有放弃他对家族的忠诚与坚贞,在远东卧薪尝胆,秘密练兵,苦心积攒力量,终于等到时机成熟,他一手发动了远东大起义,给予魔族沉重打击,在不为人知的情形下默默地捍卫了紫川家的东方防线。当他从远东归来时候,又恰好遭遇神秘的刺客对紫川宁的行刺,他单枪匹马狙击对方全部高手,力保紫川宁得以幸免于难,自己却被敌人所重创……  

  紫川宁安静地听着,腰挺得笔直,身形一动不动。尽管知道紫川秀后来一定没事,但听得斯特林叙述紫川秀经历之险,她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紧张的神情。当得知那晚紫川秀为拯救自己受了重伤,她低下了头侧过睑去,以免让斯特林看见她眼中的波光闪动。  

  斯特林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自己心上人非但不是叛逆,而且还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这更让她自己的作为显得难以容忍。  

  “一个人,在远离亲人与朋友的地方,断绝了消息,蒙受耻辱和骂名,默默地战斗。没有得到家族一兵一卒的援助,凭个人的努力,他已经收复了远东国土的大半,这在历史上是从没有过的!此功此业,足可光耀日月,彪炳千秋!可以说,阿秀他完全无愧于当年远星大人对他的栽培,无愧于哥应星大人对他的厚望,也无愧于——”  

  斯特林若有所思地看了紫川宁一下:“——宁小姐您曾经对他寄予的期望。”  

  紫川宁一直在压抑着自己,告诫自己要冷静。但听着斯特林平和有力的陈述,不知不觉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她再也忍受不住了,起身在房间里急切地走来走去。仿佛发着高烧,她苍白的脸上现出了斑斑红晕,心胸在起伏,呼吸急速,仿佛她正在承受着巨大的苦痛。不敢面对斯特林严肃的脸,也因为双脚已经不能支持自己了,她双手扶着墙,对着墙壁长久地站立。  

  斯特林暗叹一口气,他打开窗户,大量涌进来的新鲜空气中饱含着春天的气息。黎明前下过一阵短时间的绵绵细雨,花园中的泥土被雨水冲过,到处留下了水流的痕迹,园子里,大量的新芽正在干枯的枝头上争先恐后地绽放,雨水洗过的新芽像是泡沫似的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充满了勃勃生机。他听到了身后隐隐传来的啜泣声音,但却故意忽略了。  

  过了几分钟,哭声低了下来,斯特林转过身去,走到紫川宁身边,善解人意地递上手帕。紫川宁没有回过头,低声说:“谢谢。”接过了手帕。  

  当她回转头时候,她已经能控制自己了,除了眼睛有点潮湿相通红外,她看上去一切正常。对着斯特林,她苦涩地一笑:“斯特林大哥,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客气,这是你应该知道的。宁小姐,你——”  

  仿佛害怕什么,紫川宁匆匆地说:“我知道,斯特林大哥你是很忙的,我已经耽误你很多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这就告辞了,代我向清姐问好。”  

  斯特林默默地点头,看着紫川宁向门口走去,他突然出声:“宁小姐,请留步一下。”  

  紫川宁的身影僵住了,诧异地回头望来。  

  斯特林有点懊悔地挥一下手,却不知该说什么。为了紫川秀——也为了紫川宁,他只是知道,绝不能让紫川宁就这么走掉。他总想为自己最疼爱的小弟做点事情,好挽回这段感情。  

  “宁小姐,以我的身份,也许我不该说,但是……有些事情……有些事情……你也许真应该好好的考虑一下呢?”他皱着眉头在苦苦思索,想找一个恰当又不伤害紫川宁自尊心的方式把自己的真正意思表白出来。  

  这时候,紫川宁反倒是善解人意,她笑了:“斯特林大哥,你是想不是想说,我和阿秀还有在一起的希望?”

  紫川宁挑破了这层纸,斯特林大感轻松。他道:“正是。”  

  “阿宁,你是家族未来总长,是我的主君,以我紫川家家臣的身份,有些话我是不该说的。但我又是看着你和阿秀长大的,承蒙你不弃,一直称我为大哥,那今天,就允许我逾越一下臣子的本分。”  

  紫川宁柔声说:“斯特林大哥,从小我是一直真的把你当大哥。你想说什么,我大概也猜到了一点。你是想劝说我回头,和阿秀哥哥重归于好吧?”  

  “正是。”  

  “前天早上,我已经和元老会的马维阁下谈过了。”紫川宁欲言又止。  

  斯特林急切地追问:“怎么样?”  

  她嫣然一笑,美丽得犹如海棠带雨:“今后,大家都还是好朋友。”  

  花了足足半分钟斯特林统领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不禁感慨:青春年华的女孩子都能无师自通地拥有和外交官相媲美的言辞,明明是无情的分手绝交,她们却有办法说得那么动听:“我们做一生一世的好朋友吧!”让男人吃了哑巴亏还得扮出一副很有风度的样子表示:我不要紧,我真的一点都不要紧,最后还得深情脉脉地祝她永远幸福。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同情是站在那个花花公子的元老议员一边的。  

  他欣喜说:“那就好!宁小姐,只要您……”  

  “斯特林大哥,你不明白的。”紫川宁柔声却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我配不上阿秀。”

  斯特林诧异地望着她,她笑了,笑得凄婉又坚决:“真的,我配不上他。他是那么高尚,那么勇敢。为了国家,为了人类,他浴血奋战,捍卫国土。面对祖国,面对上天,他问心无愧。而我呢?就在他冒着生命危险,为我紫川家斩奸除逆;就在他九死一生,被魔族追捕的那些最危险的日日夜夜里;在他冲锋陷阵,冒着魔族的刀剑弓箭奋勇杀敌的时候,我没能为他祈祷一声,甚至我还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投降魔族了!”  

  斯特林安慰说:“这并不是小姐您的错,当时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但我不是‘一般人’,我是他的……我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怀疑他,我也应该相信他,坚定不移。何况,斯特林大哥你,还有监察总长帝林阁下——你们始终都相信阿秀,不是吗?而我更应该相信他,相信他不会死,相信他的忠诚,相信他对我的承诺!”  

  紫川宁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了:“但我没能做到。爱情是对双方的考验,而这个考验,我没能经得住。诚然,我紫川家对阿秀是有所亏欠,但我对他的负义更是超过任何人。从孩提时代起,我欠他的,实在太多。多少次,他为我出生入死,但我能回报他的,只有伤心和痛苦。我不是个值得他爱的人,如果没有我,他会更幸福的。  

  “人们常说破镜重圆——但破了的镜子,裂痕还在,始终不可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斯特林望着她,他想到了阿秀告别时候那悲哀的背影,他理解紫川宁此刻的心情,深深的罪恶感使得她无法坦然地面对他,而紫川秀傲气和自尊更是使得他是不可能回头的——误会已冰消瓦解了,但隔阂依旧存在。彼此思念的两个人依旧不能在一起,感情的事情真是复杂。  

  两人心头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该怎么说起。最后,她盈盈地站起来:“斯特林大哥,谢谢你了,我想,我已经耽误你太多时间了,该走了。”  

  “阿宁!”斯特林第二次叫住了她:“你再坐一下,我有些话要说。”斯特林站起来,倾身直视着紫川宁:“宁小姐,以我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来看,我不相信世界上没有不可挽回的事情。即使有,纵使凶难临头,纵使形势险恶,作为人类,我们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尽最俊一分努力。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你与阿秀的感情遇到了挫折,相互之间存在着误会,但无论什么时候,绝不可放弃希望,绝不可自暴自弃,就权当一切回到了空白,一切重头再来,那又怎样?只要我们努力争取,付出真心,事情并非不可挽回!”  

  斯特林语调铿锵有力,其中流露坚定的信心。紫川宁听得霍然动容。她明白了,为什么斯特林能成为首屈一指的名将。他平时行事并不高调,也不引人瞩目,但无论在如何艰难困苦的环境中,他都能显示出真止男子汉的气度,他坚定的信心就像阳光一样洒遍左右,给周围的人们依靠,成为人们精神上的支柱。  

  “阿宁,现在他遇到了麻烦,需要你的帮助。你愿意吗?”  

  “我愿意,哪怕赴汤蹈火!”紫川宁立即回答,随即又有点犹豫:“将来有那么一天,当我——到那时候,我自然会为阿秀平反,恢复名声。但现在,我无职无权,如何能对阿秀有所帮助呢?”  

  “首先,关于阿秀的一切情况,你还不能向外公布。阿秀的名誉还没能恢复,如果泄露了,监察长大人、阿秀本人还有我都会很麻烦的。”  

  “我发誓,在没得到斯特林阁下同意以前,我绝不将今天在这里的谈话内容向外泄露。若违此誓,让我千刀——”  

  “行,行了。宁小姐,没必要发毒誓那么严重,只要你答应就可以了。”斯特林打断,笑说:“要未来的总长向我发誓保证,我还没那么大胆子啊!”  

  “斯特林大哥!”紫川宁娇嗔道,不依地跺着脚,那女儿家的娇态让斯特林看得呆了。他简单地跟紫川宁形容了一下紫川秀的处境:尽管他在远东屡战屡胜,但后勤供给能力的薄弱却限制了他进一步扩展战果。自己与帝林已经想尽办法为他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筹集补给,但总还有存在着一些障碍和阻拦。  

  “军务处这里的事务我可以处理,监察厅的监督帝林阁下也可以解决。在家族的高级官员中,我们唯一顾忌的就是幕僚长哥珊阁卜。她负责后勤部和行政处,全面统筹家族军队的补给和财政开支,是家族的文宫之首。她精干明练,眼光老辣,上次就是她从各行省物资价格的变动中发现蹊跷,最后导致了“战略物资禁止流通法案”的颁布,让阿秀十分为难。我们要长期这样瞒天过海,大规模供应阿秀各种物资和补给,恐怕难以瞒过她。  

  “现在的问题是,哥珊阁下是总统领罗明海阁下的人,在她的后勤部系统内,我们缺少一个够分量的人来配合我们牵制和监视她……”  

  说到这里,斯特林眯起了眼睛,故意停住了话头。紫川宁想了一阵才明白他的用意:“斯特林大哥,你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也没有。”斯特林笑眯咪的,慈祥得一面和气。他仿佛是不经意地提起:“据我所知,根据传统,总长继承人在正式接位之前都要到统领处的具体部门工作一段时间,锻链才干,熟悉业务和环境,为将来的正式接位做好准备。宁小姐,您今年已经二十了吧?该做准备了。”  

  他起身和紫川宁握手,送她出门。马车定了好久,紫川宁才理解斯特林的用意。尽管心情郁闷,她还是哑然失笑。紫川家的三杰,果然名不虚传,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就连最以耿直方正闻名的斯特林,在情况需要,只要他愿意的话,也是能要点诡计的。  

  “也好吧。”想到能对紫川秀的事业有所帮助,紫川宁的心里稍微有了点慰依。她细细品味斯特林的话:“就权当一切回到了空白,一切重头再来又如何呢?世界上没有不可挽回的事情!”  

  世界上有种人不会轻许诺言,但一旦答应,他做的会比预期的多很多。斯特林无疑就是这种人了。紫川宁心头重又燃起了希望,她默默地想:“阿秀在远东做出了那么大的成就,我也不能光等着。就让我来见识一下,号称“统领处千年坚冰”的哥珊阁下,您到底是如何的三头六臂了不起吧!”  

  站在门口,看着马车渐渐远去,斯特林嘴角浮出了会心的笑容。回到办公室,他开始写信,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记述下来,这封信将通过秘密渠道寄给远东的紫川秀。信中他详细地把今天紫川宁的言行给记录下来。阿秀是个聪明人,他会领会自己用意的。  

  斯特林边写边想:媒人是最吃力不讨好的角色了。自己是不是有点傻里傻气的呢?但他还是做了。经历过那场无望的苦恋,他深深懂得失去所爱的痛苦,多少次梦中徘徊缠绵,醒来却只剩眼角泪水的痛心,梦中人远在天涯。  

  愿世间有情人终成眷属。如果有可能,他希望紫川秀和紫川宁能有个比他们好的结局。  

  “就当是我为他们做点事吧。愿他们知道,生命中最值得他们珍惜的,并非百万财产,更非权势荣华。”放下笔,打开窗户,湛蓝的天空一望无际。仰望东方的天际,斯特林长久站立,眼角早已经湿润。  

  祝你幸福啊,卡丹。  

  帝国历七八二年的六月,一阵罕见的酷暑袭击了整个西川大陆。在往常四季如春的帝都城内,最高温度突破了摄氏三十六度。但比起恶劣的天气,更恶劣的却是人间的形势。伴随着远东的沦陷,数以百万计的难民涌入了家族本土。这批失去了土地和生产原料的人群一贫如洗,他们露宿街头,在每个城市的周边构成了庞大的难民营和贫民窟,乞丐群到处都是,衣裳褴褛的男子游荡在街头,饥肠辘辘,对城市和乡镇的安全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刑事案件发案奉直线上升,警察机构疲于奔命。  

  家族的军事力量在远东和西线都遭到挫败,但家族的经济力量——规模庞大的农业、工业产业没有受到损害,他们的生产力量是保持着完好的。在七八二年这罕见的丰收年,农民却因为农业产品价格暴跌处于饥饿边缘——这真是极大的讽刺:一边是成熟的粮食大片大片地烂在地里,一边却是失业居民们被饿得饥肠碌碌。因为失去了庞大的远东市场和原料基地,数以千计的工厂和工作坊因无法忍受高昂的原料产品和维持销路而倒闭,成千上万的工人失去工作,不得不露宿街头,物价却直线上升,低层的政府官员无法忍受低廉的薪水而公然索要贿赂的丑闻不断。  

  就连一向是社会支柱的军队机构也未能幸免。由于军队的大量扩展和经济不景气,很多年轻人,尤其是出身小地主和小商人家庭的年轻人,选择了以军官为职业。他们从士兵口中更深地了解到社会的状况已经到了灾难边缘,这些士兵每当收到家信都会失声痛哭:由于儿子远离,全家人都处于饥饿边缘。而同时,军官们却亲眼目睹了他们的上级:那些出身良好、拥有巨大财富的贵族们生活的糜烂和奢华。面对现状,军队浮躁不安,忠诚度下降。人们迷失了生活的信仰、希望和方向,低迷、糜烂的挫折感弥漫在心头。人们不知道该信仰什么、奉行什么,甚至不知道该仇恨什么。  

  面对着无能和腐败的指责,元老会逢周二、周四的弹劾威胁,统领处虽无能力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却善于寻找替罪羔羊。家族统领处宣称:一切都是魔族的错!是魔族强占了我们的远东二十三行省,让农民的产品无法销售!是魔族,强占了我们远东的铁、煤、矿石,让我们的工厂无法开工!更是魔族的侵略,导致了数以百万的难民流入内地,导致我们社会不安定,就业率直线下降!魔族对远东的侵略是我们一切不幸的根本原因!

  就如猛烈的狂风突然吹散迷雾,在七八二年的年中,炽热的烈风突然袭来,低迷的浓雾一吹而散,人们找到了宣泄仇恨的对象,整个民族异口同声地欢呼:“战争!战争!”——监察总长帝林曾预计紫川家需要十年的时间恢复,他估计得太保守了。耻辱是一个民族成长的加速器,仅仅两年不到的时间,创伤表面上才刚刚愈合,善忘的民众立即好了疤痕忘了痛,好战的浪潮又一次狂热地席卷家族领土。从上到下都是一片喧嚣:“开战!开战!夺回远东!用魔族的鲜血洗刷我们的耻辱!”仿佛在一夜之间达成了共识,从上到下——从家族元老到一贫如洗的乞丐——普遍都认为,只有通过一场战争夺回远东——或者管他什么地方,反正打仗就行——才能对现状有所改善。  

  帝都街头每天都有宣战游行,人数从千人到十万人不等。游行人群举着各种各样的旗帜招摇地从总长府、元老会和统领处面前经过,口号声排山倒海:“打倒魔族!”、“为远东事变中死难的同胞复仇!”、“为九月事件复仇!”、“直捣黄龙,踏平魔神堡,活抓魔神皇!”游行人群一望无际,他们堵塞了帝都大大小小的道路,治部少的员警们在烈日下徒劳无功地呼喊和指挥,却成效不大。反倒是帝都的市民们对游行的激进分子们抱有极大的宽容心,容忍了他们在街头的墙壁上乱写乱涂,和砸烂“禁止通行”的交通栏杆。  

  由于军事上的连续失利,军务部成为众矢之的。那些热血沸腾的军校学生和精力过剩的小伙子们为发泄胸中燃烧的激情,把军务部当成了魔神堡,斯特林当成了大魔神皇,三天两头地围攻,高呼着“军队无能,辱权丧国”的口号,他们不断地向守卫们投掷石子、瓦片、垃圾、污水袋,用颜料将军务处的大门涂抹得一塌糊涂。斯特林不得不向帝林借调了一个中队的宪兵来守卫门口,当他们回去时,身上伤痕累累,全是斑斑点点的污迹。  

  在六月十一日的一次游行中,游行的队伍和维持秩序的员警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十四人死亡,一百多人受伤。  

  同日,四个后备役军官口袋里藏着折叠的刺刀冲入后勤部,他们要杀死家族幕僚长官哥珊——她反对扩大军队的征召范围,和再增加军队已经极庞大的军费开支——结果由于过于慌乱,其中一人的刀子从口袋里露了出来,引起了值班守卫的留意。他喝住了他们。四人以为事件败露了,立即抽出刀子袭击了警卫,将其活生生地捅死,旋被赶来的其他警卫制服。四人立即被捕。  

  这极其残酷而无视法纪的袭警和谋杀案件,引起了公众极大的关注。在公开审判时候,凶手表达了对那位失去丈夫的员警遗孀的歉意后,公开宣称:“国家状况令人担忧,民众困苦不堪,国防软弱无力,官吏腐败成风”。他和他的同伙对哥珊统领和遇害的员警并没有私仇,他们的目的为“唤醒沉睡的祖国而敲醒警钟”,要除掉“阻碍祖国强大的一切障碍”!  

  哥珊从嘴边轻轻吐出两个字:“蠢货!”  

  旁听的公众全体起立鼓掌,掌声经久不息。在民众的心目中,他们是烈士,是代表民众利益的斗士。对凶手的同情竟然高达这般地步,以致有几万人自发地签名为其求宽恕,甚至有人寄来用血写的请愿书。在元老会最后出面干涉下,本该以谋逆罪处死的四名军官全部判了无期徒刑,预计用不了几年,他们将很快就从监狱里出来。还是老规炬:任何采取暴力行为者,如果是为了国家荣誉,都应该特赦。  

  军队竟然发生此种目无法纪的行为,军务处长官斯持林向哥珊幕僚长郑重地书面道歉,并保证将尽量约束军队,绝不会让同类事件再行发生。后者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现在要做的不是道歉。”哥珊面无表情地说:“局势的发展并非你我能够控制,下一个的目标很可能就是你了,你应该调一些可靠的部队到身边来。小心啊,斯特林,你是军队最后的一丝理智。如果你死,我们就再也无法遏制军队的盲动了。”  

  斯特林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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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02:28:15 | 显示全部楼层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  

  天气非常的好,午后两点,气温高达三十三度,阳光热辣辣的,晒得马路成了一片白地。  

  连那些歇斯底里狂叫口号的激进分子也忍受不了这样的酷暑,帝都街头出现了罕见的平静,人们懒洋洋的悠闲地在绿荫底下乘凉,摇着蒲扇。啤酒店门口五光十色的招牌在烈日下生辉,穿着清凉的美女姿态婀娜、目不斜视地从绿荫道上走过,引起乘凉的小伙子们的一片口哨声。倚靠在奔驰的马车窗口,斯特林望着街景出神,看着那打情骂俏的俊男俏女和灯红酒绿,这使他感到心情轻松。  

  但在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处,他的心情被小小地破坏了一下:迎来赶来了两辆马车,在前面的车子赶得飞快,车夫大声地吆暍着:“让路!让路!”马鞭“劈啪”地扬得天响,行人和路边的商贩们赶紧躲避,大街上平静的气氛给闹得鸡飞狗跳。  

  斯特林皱皱眉,对随行的秦路说:“那是谁的车子?街上那么多人,怎么能这么快马,治部少怎么不管?你查一下。”  

  秦路也探出头去窗外观察,转而对斯特林说:“大人,那是监察厅的人,我们管不了。”  

  “喔?”斯特林微微惊讶,再认真看去,果然,那辆马车的车辕上面悬挂着蓝底金色的剑与盾牌的旗帜,表示车上有监察厅的高级军官在。  

  他淡淡说:“知道了。”心头却老大的不是滋味。  

  在二月十五日的紫川宁事件,帝林率领的监察厅立下大功,检查官们的气焰也随即张扬起来,言行嚣张。斯特林一向认为,因为军队身负保卫国家使命的特殊性,它本身是国家内最大也是最强的武力集团,如果失去约束,它成为凌驾于整个社会之上的暴力集团,那些高级军官会堕落成为超越法律和政府的“军队贵族”,所以,监察和军法系统的设置对于军队来说是十分必要的。但事情不能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负责监督的监察系统变得如此乖张,这绝对不是国家设置监察系统的本意。他决定改天找帝林好好谈一下,劝他约束一下部下。自己的大哥最近把罗明海打得大败,春风得意之下,他有点忘形了。  

  那两辆马车在十字路口来了一个右转弯,上了宽阔的皇都大道,正好与斯特林的马车同向并行。斯特林正琢磨着,这车该不会也是去总长府的吧,正在这时候,惊变骤发。  

  在人行道上闪避的人群堆里突然斜斜窜出一个壮汉来,手持一条长长的铁棍。斯特林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汉子猛虎般扑近了悬挂监察厅旗帜的前面那辆马车,狂吼一声,将铁棍猛然插进了飞速旋转的右边车轮里。  

  “当啷”一声巨大的响声,接着就是像是刮玻璃一样刺耳的铁器摩擦声音、“格啦格啦”连续清脆的铁器粉碎声,右边车轮被铁棍死死地卡住,“砰”的一声巨响,漫天的碎片中,马车的右轮整个飞了出去,右边车厢外皮倾斜擦到了路面上,火花四溅,奔马却仍在死命地往前拉,整个车子没有停止前进,“吱——”车厢摩擦地面的石头路基发出了巨大而刺耳的声音,令人听得牙根发软。  

  “砰!”的一声巨响,马厢碰上了路边花圃的台阶上,倾斜的车厢整个儿翻倒过来。“哎呀!”一声怪叫,马车夫已经从驾驶座给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到了车子前面的路面上,半天爬不起身来,不知死活。  

  路边的人众中冲出了几个手持兵器的男女,朝着翻倒的马车扑将上去。冲在最前面的青年女子高举着单刀剑,披着一件浅黄色的大衣,嘴里尖声尖气地喊着:“呀——呀——呀!”的怪声,后面跟着四条拿单刀的汉子,沉默地扑杀上前。那个最先冲出来卡住车轮的壮汉也从衣服下面抽出了一把砍斧,一下就将那个挣扎着要爬起来的车夫砍翻在地。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街道上的行人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幕。一个女声尖叫刺破错愕:“杀人啦!”一瞬间,目瞪口呆的行人们发出了各种各样的惊呼声,慌忙四散。  

  冲在前面的女子速度极快,一眨眼的功夫,她已经冲到了翻过来的马车前,但却无处可下手:车子已经整个翻过来了,车门被压在下面。她围着车厢团团转,暴躁地用剑乱砍车厢壁,将车厢外面的木板砍出了一道道裂痕,露出了里层黑黝黝的铁板。  

  “让开,让我来!”那个使用板斧的壮汉扑近身来。他放下板斧,蹲下抓住车厢的一侧,全身用力,低喝一声:“呀!”车厢动弹了一下,缓慢地又翻转了过来,恢复了原来的位置,露出了车门的一侧。刺客们喜形于色,那个领头的女刺客娇叱一声:“帝林受死!”迫不及待地就要从开了一半的车门里爬进去。  

  斯特林心下一震:这是帝林的车子?!他这才反应过来,马上出声:“停车!”车夫猛拉缰绳,马车缓缓地停下了,斯特林从马车里冲了出来,但距离太远,无论如何已来不及。  

  “噌!”一声响亮的弓弦脆响传得远远的,一个使单刀的男刺客惨叫一声,反手捂住了自己后背。他的后背上中了一箭。斯特林看得清楚,事变突发,跟在翻倒车子后面的第二辆马车出于惯性的无法停住车子,冲出前面数十米才慌忙停住的。箭正是从那辆马车视窗处射出来。“砰”的一下车门洞开,几名宪兵从车上跳了下来,领头的军官暴喝一声:“大胆狂徒,造反了吗!”  

  刺客们只一愣,有两人回转身来迎击宪兵们,剩下的仍旧围着那辆车子。那个使板斧的壮汉两下劈掉了残缺不全的车门:“帝林,这下看你往哪里跑!”语音未落,车门处寒光一闪,一柄长剑闪电般刺进了他的右眼。壮汉痛喝一声,向后翻倒。  

  其余的刺客惊骇于这一剑的威势,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开几步。  

  没有任何预兆,帝林颀长的身影出现在车门口,风度翩翩,手中长剑闪烁,温柔的眼睛此刻杀气毕露。除了衣裳稍微凌乱以外,他毫发无伤。一瞬间,斯特林安下心来了。同时他也知道,那几个刺客的命运了。  

  宪兵们七手八脚地将被打得半死的刺客们抓着脚拖上马车,经过的地方赫然留下一条让人心有余悸的鲜红血痕。看着马车运着俘虏往监察厅方向去,帝林转过头对斯特林说:“如果你去总长府的话,我们就同路了。载我一程吧!”  

  斯特林点头:“没问题。”他转过头跟秦路商量了下,秦路让出了车厢里的位置,到外面和车夫同坐。  

  上了车,帝林舒服地伸展了下身子,把脚摊得开开的:“你的车子很宽敞,坐起来很舒服。改天我也要去订做一辆同样的。要多少钱呢?”  

  斯特林笑笑,没有出声。  

  “今年的天气有点怪,六月热得要死人了,恐怕收成不好。对了,斯特林,秀佳很挂念着弟妹李清,说很长时间都没见过她了,挂念得很。”  

  “啊,这么巧,清也说过该去拜访下你们了,她想跟嫂子学点厨艺。”  

  “嘿嘿,秀佳也说清弟妹的针织手艺好,她也想学——瞎!娘们儿,就净关心这些东西!我都纳闷了:一天到晚就是房间里那点玩意,她们怎么就不烦?特别是弟妹,那么出众的一个人,怎么也跟一般婆娘一样,整天就热哀什么针织啊、厨艺啊什么的?多可惜啊!斯特林,你得给她说说!”帝林侃侃而谈,只字不提刚刚遭受的袭击,神色平静,好整以暇,除了衣服稍微有点凌乱,他根本不像一个刚刚遭受刺杀,死里逃生的人。  

  “刚才那是些什么人?”斯特林忍不住了,突然问。  

  帝林奇怪地扬扬眉毛,斯特林说明:“我是说刚才的那群刺客。”  

  “谁知道呢?一小撮野心勃勃的叛乱分子?某个图谋不轨的权臣——比如罗明海——对我怀有敌意所派遣的雇佣杀手?杨明华一伙死心不息的残党?家族敌人的阴谋?谁知道?”帝林笑着说。  

  斯特林微微摇头:“从行事的方式上看,他们不像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职业杀手讲究冶静,以最小的代价谋取成功,要求迅疾和效率,一击不中立即撤退,而这伙人——在光天化日的大街上公然强行袭击,他们太过于张扬和狂热了。”  

  帝林嘿嘿一笑:“也许吧。”他转了话题,谈论起当前帝都的流行服饰和歌曲——不像斯特林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工作狂,帝林是个时代潮流的追随者,尤其对流行歌曲和文学情有独钟。但斯特林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他脑子里却总是想着刚才发生、惊心动魄的一幕:一滩滩殷红的鲜血,纷杂的军靴声,人声鼎沸,那个受伤女刺客撕心裂肺地呐喊:“打倒帝林!”  

  “混蛋,叫什么呢!”几个强壮的宪兵强将她按倒在地,一个宪兵小旗有力的大手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按进了路边污水沟里,使劲地往下压,她的脸被浸进了黑色、发臭、冒着白色泡沫的污水里,但她脑袋每次从水里挣扎出来,总要用尽全身气力、沙哑地、含糊不清地喊:“打倒帝林!——帝林不死,紫川家不宁!”围观的路人和斯特林都为之动容。这种不在乎成败和生死的气势,决非职业杀手所能办到,倒像是某种信念的狂热殉道者。  

  望着帝林那快活的笑容,出于某种直觉或者灵犀一闪,一瞬间,斯特林看到了他眉飞色舞的表情下掩盖的真正感情:那种隐藏在眼眸深处的、一闪而逝的绝望和厌倦。心底的声音告诉斯特林:这就是权力之路的代价。在显赫一时的光耀背后,他恐怕没有一个可以安心睡眠的夜晚。在权力这条道路上,自己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呢?他想起家中那束早已经枯萎,却一直被自己珍藏着的“勿忘我”花,心头一阵刺痛。  

  车声嘎然而止,秦路从外面敲敲车门:“监察长大人、斯特林大人,总长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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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02:36:4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当斯特林和帝林踏入时候,会议室里早已经济济一堂,家族的重量级人物齐集。紫川参星坐在会议桌的顶端,望向斯特林的目光中带有几分疑惑:以严谨守时出了名的斯特林,怎么也会有迟到的事情呢?  

  斯特林朝众人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路上发生点意外。”  

  他坐下来环顾四周:以总长紫川参星为首,总统领罗明海、禁卫统领皮古、幕僚长哥珊,就连一直戍守西部边疆的明辉统领、瓦伦要塞的镇守司令林冰副统领等边区重将都在场。而且在这群人中,斯特林还看到了个新面孔(其实也不能算是新面孔,是个大家都很热的人!)紫川宁正端坐在总长紫川参星的旁边,正襟危坐。

  紫川参星谅解地点点头:“人都到齐了。现在可以开始了。紧急召集大家过来,有个事情想听听大家意见——明辉,你给大家说说。”  

  西部边防军区司令明辉统领干咳一声:“总长殿下,诸位大人,近来我边防军部门得到一个很重要的情报:流风家的家主流风西山病情已经快不行了。”  

  会议室中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幕僚副统领哥珊轻声地嘀咕了一句:“废话!”  

  若不是发言的人是掌握重兵的家族重臣明辉的话,那大家真的要哗然了:这也算是情报?哪怕就是帝都街头的小混混都知道的,号称“流风狐狸”的流风家当代家主自从九年前给紫川秀一个少年杀得大败回去以后,郁愤交加之下他一病不起,一直缠绵病榻。  

  “这真是了不起的情报啊!”远东副统领林冰赞叹地说,带着浅浅的笑容,谁也搞不清楚这位远东重臣的真正意思。  

  明辉面红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我知道诸位大人的意思。打从七七二年到现在,都快十年了,我们哪天得到都能得到消息说流风西山快死了,但这次不同了,消息的来源非常可靠:流风西山的贴身医师逃亡到我们这边来了。”  

  幕僚长哥珊怀疑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流风西山是注定不治了,流风家内部的倾轧争斗非常激烈。流风波公开威胁:“如果父亲有什么不测,治疗组的全体人员都要为他殉葬!”而流风清、流风明两位——他们内心怎么想的,无人能知,但外表上,他们也会做出义愤非常的样子,很可能杀几个“无能”的医生来表现自己的孝心。医生很担心在流风西山死后,自己会成为政治斗争中的牺牲品。”  

  哥珊微微点头,又问:“多长时间?”  

  “‘即使采取最好的药物、技术和最恰当的医护手段,他的寿命也不可能超过五个月!’——这是他的原话。”明辉的语气相当肯定。  

  “明统领的消息应该是真的。”在寂静中,帝林缓缓地开口了:“与他的消息渠道来源不同,我掌握遍布流风家族境内数以百计的间谍,他们时常有报告送来——根据流风霜的命令,习冰行省与远京之间缓冲地带——加顿军区已经开始布防,禁止任何武装部队通过,六十个联队从东部阵线抽调过去以战斗队伍驻守,对远京虎视眈眈;流风清在自己领地内动员了二十万士兵修筑工事;流风明不顾禁令,命令其两万近卫部队公然进驻其在远京的住所:远京总参谋部连续一个月发布宵禁令却不公布敌人是谁——如果流风西山还健在,这些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这证明,他的病情已经恶化到无法控制局势的地步了。”  

  屋子中一时间安静得可以听见呼吸的声音,人们在沉默中消化这个事实:流风家的首脑流风西山即将死去。此人是紫川家不共戴天的仇敌,曾给家族造成了巨大的灾难,但是听闻他的死讯,斯特林不禁还是有了点莫名的黯然感慨:随着哥应星的逝去,曾经是上个时代中最灿烂的星辰中,又有一个重要人物即将消失。他有种眼看着历史发生的感觉。  

  哥珊问:“可知道是谁将接任?”  

  “目前还很难说。”帝林摇头:“目前流风家的局势太过混乱,三个皇子在军中有各自的支持者,势力难分高下——任何一个占了上风,另外两个立即联手把他压下去,然后胜利者又内讧,开始新一轮的争斗。而流风西山又没指定继承人。”  

  “到这个地步,一个行将就木的垂死老人,他指定与否其实已经毫无意义了。”林冰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决定流风家命运的只有一个人:流风霜!无论她支持哪一个继承人,他立即可以以绝对的强势压倒另外两人,成为流风家新的霸主!”  

  帝林表示赞同,又说:“但流风霜尚未表明态度。”  

  哥珊冷冷说:“如此非常时刻,流风霜态度暧昧,难道她有野心谋求至尊之位?”  

  屋子中众人面面相觑,紫川参星缓缓说:“她掌握流风家将近四成的精锐军队——不是没有可能。但,无论如何,这次流风家的乱象已成,这次权力交替决不可能和平进行。”  

  众人一起点头,表示赞成总长殿下的深知睿见。  

  紫川参星继续说:“如果我们可以乐观地猜测,流风家即将出现大规模混乱或者内战局面的话——”  

  帝林插嘴说:“流风家的内战势不可免!问题不是会不会打,而是什么时候开打!”  

  “——那我们家族将如何应对呢?”在紫川参星望向众人的目光中带有几分殷切的期待:“我们是不是应该趁这个难得的机会,一举将流风家摧毁,完成我们一统天下的霸业呢?——斯特林,你怎么看?”  

  斯特林勉强地笑笑,他选择了尽量委婉的措辞:“摧毁流风家,这是个非常庞大的战略目标,要有计划地分多步进行,需要做长期的计算、谋划和准备。军事层面的较量是最终的手段,但在我们的军队到达战场之前,家族在经济、组织、动员、后勤、财政方面的准备是非常必要的,就这些方面来说……”  

  “这些方面你不用担心!”紫川参星豪气十足:“我只问你,作为我家族首屈一指的名将,你有没有信心打败流风霜?”  

  明辉、林冰等统兵将领都皱起了眉头,帝林则对斯特林投来同情的目光:这就是那种外行领导内行的悲哀。斯特林沉吟一下,他很不愿意败紫川参星的兴,但作为统管全面的军方代表,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总长,是他的责任,尽管这实情有时候让人不快。  

  “这个……要视乎当时的具体情况而定,殿下。要看流风家的军队在内战中遭受了多大的损伤、他们的士气和武器水平,还有我们家族军队恢复程度——”  

  斯特林看到紫川参星的眉皱了起来,但他只当没看见继续说:“殿下,很抱歉,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打胜仗——除非他是骗子。战场上,将领的工作是搜集尽可能齐全和准确的情报,根据情报选择战术,指挥军队行进,给部队下达各种作战命令——仅此而已。优秀的将领能把这些工作完成得较好,但不可能百分百保证胜利。战场形势变化莫测,不可能有人能完全把握。假如在骑兵冲锋时候突然来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或者山洪爆发冲垮了一座重要的桥梁使得增援军队不能及时赶到、或者一根流矢击中了敌方或者我方的重要人物——那会完全改变整个战场的形势。”  

  “这就是所谓三分努力七分天意了,殿下。”帝林适时地插嘴,他笑着说:“但幸好,我们的斯特林统领运势一直很强——我跟他赌钱就没赢过,除非作弊。”  

  几个人轻声地笑出来了,把紧张的气氛化解不少。  

  罗明海总统领冷冷说:“斯特林统领可能没有理解清楚。—场战斗结果有可能出乎意料,但就一场长期战争来说,胜负一般是取决于双方的军事力量对比的。总长想询问斯特林阁下,如果开战,我们的军队能不能取胜?”  

  “再加上了新征集的预备部队和民兵武装后,在数量上,我军对比流风军并没有处于太大的劣势,但我们存在着不少问题:军队的训练程度较差;熟练兵员的比例,比起七八一年以前,下降的程度非常明显;在年龄结构相身体方面,士兵的总体素质不能令人乐观;武器装备的生产和补充尚需要时间;战略补充能力比较薄弱,地方预备武装机构尚没做好新一轮大规模征召的准备——”  

  “斯特林统领你能不能简单地回答我:究竟能不能?”  

  斯特林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罗明海咄咄逼人的态度令他很反感。他苦涩地吞了口水:“如果要摧毁流风家,那需要举国动员——目前军队还没做好承担这个任务的准备。”  

  罗明海心满意足地“嗯”了一声,面上得意的表情分明在说:我早知道这样。  

  “需要多少时间呢?”  

  “军务部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但这取决于很多外来因素:经济上,家族对军队的财政投入已经很大了,但要达到让军队在短时间内恢复甚至超过远东战前实力的这个要求来说,还是略有不足;元老会宣布国家是处于战备状态,但却没有授权我们发布全民动员令;我们曾提出建议把兵役时间适当延长,另外,扩大征兵范围——但都没能得到批准。”  

  “延长兵役时间是我反对的。”哥珊副统领推推黑框的宽边眼镜,淡淡说:“在家族尚未受到外来攻击的情况下,我们不能任意延长兵役时间,这是对士兵们失信,会导致家族的威望败坏。另外,斯特林统领所提到的扩大征兵范围——你实质上指的是在农村中实行七男一征,城市中实行十男一征吧——我可以明确表态:我坚决反对!”  

  没有人出声,哥珊副统领喝了口茶水,又说了下去:“斯特林统领,从七七八年起的这五年,家族军队的损失总数,你们军务处应该有个数字吧?”  

  斯特林略显尴尬:“没有正式的统计,但哥珊阁下您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立即让人计算……”  

  “没这个必要。”哥珊干脆地说:“我这就可以给你个大概的数字。七七八年是我紫川家运气较好的一年,虽然在西部吃了流风霜败仗,在远东却打了胜仗,一年下来,我们士兵的损伤人数约为三万——可以称得上正常消耗。”她在纸上迅速地写了个“3”字。  

  “七七九年开初,帝林大人在远东非常活跃,连战连捷——但我估计,五、六万的伤亡肯定是有的吧?”

  面对哥珊的问话,帝林面无表情,默不作声,于是哥珊又在纸上写了个“6”字。  

  “接下来就是在平定杨明华的叛乱中,帝都军民的损伤程度——起码又是4万人,帝林大人,您没意见吧?”哥珊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嘲讽的味道,谁都知道,在帝都流血夜中,正因为企图阻止帝林的暴行,哥珊被总长紫川参星处分过。  

  “在远东的叛乱中,雷洪二十五个师团的兵力叛变,我们立即就损失了二十万的军队却增加了二十万的敌人、远东叛乱初期,抛开平民的损伤不计,各行省的守备军队的损伤起码在十五万左右;接着就是可耻的赤水滩,非常惨重:二十三万军队伤亡!  

  “从七七九年八月到七八零年年初将近丰年的时间里,那是家族王军和远东叛军之间的拉锯战了,虽然我军取得了相当的战果,但伤亡估计不会低于七、八万。”  

  “再往下就是魔族的突然袭击了。这段时期的伤亡资料非常混乱,很多部队名义上还存在,但事实上只剩下一面旗帜加一个司令;有些部队在最初的报告中是落入了魔族的包围圈全军覆没了,但结果我们却在瓦伦要塞看到他们在安然无恙地吃烤红薯,一个人没少,连厨房的炉子都带出来了。——但总体来说,伤亡之惨重是空前的。民众的损失那是没办法计算了,军队的损失——有没有达到四十万?”  

  斯特林枯涩地吞了下口水:“三十八万七千。”  

  “好!最后就是斯特林大人您在帕伊抗击魔族的壮举了,这个就比较好计算了:中央军在开战前有将近十一万的兵力,最后能回瓦伦的不到五万。”  

  “现在,资料基本上已经齐全了——声明一下,这是按照最保守资料统计的,还有很多我没注意到的可能遗漏了。”哥珊将手上白纸高高举起,上面一个大大的红色数字连瞎子都看得清楚:一○六○○○○○○“一百零六万!各位大人,一百零六万!”一片寂静中,只有哥珊略显沙哑的嗓音在仿佛空无人迹的会议室中回荡:“对于各位大人来说,士兵、部队可能都只是一个数字,但军队和士兵不可能凭空生成!每一个士兵都是爹妈生父母养的,把他从嚎啕的婴儿养成一个成年男子起码需要二十年的光阴,耗费的社会劳动力和物资资料难以计数!

  “本应该是生产主力的壮年男子被大量地抽调到军队中,毫无裨益地被消耗在战场上,本来就衰弱的工业生产力,绝大部分还要倾注在军工产业上,而极大地压缩了其他部门的生产能力,导致生活物资匮乏、物价飞涨、黑市交易泛滥,我们的整个社会经济都正在萎缩之中!  

  “如果是为了应付迫在眉睫的危机,短时间地节衣缩食,我相信民众可以忍耐。但仅仅是为了一个争霸天下的虚名,我们毫无目的的穷兵黩武,军队还要扩大征召的范围和延长兵役时间、我们还要把日益庞大的军费赋税加诸于不堪负荷的民众——”  

  帝林插嘴说:“增加军费的问题,绝大部分民众是赞成的。”  

  “——那是因为你们欺骗民众,说一切灾难都是因为魔族的入侵造成的!别以为我不清楚你们监察厅私下干的肮脏勾当,无耻之极!我们面临的本来就是一个经济困难,经济的问题的解决完全可以依靠经济手段:调整产业结构、减免赋税、减少对工商业的控制和审批,采用积极的财政政策,用各种渠道增加就业——只要持之以恒,形势肯定会逐步好转。但你们却利用了民众的无知,借助对外战争来转移内部视线,把民众的绝望心理煽动成好战!  

  “一旦开战,兵火连接,伤亡惨重,我们都将成为罪人!我们将如何向历史交代?家族还有多少个一百零六万青壮年?一旦民众醒悟过来,他们还能忍耐多久?”  

  没有一个人出声。斯特林眼盯着自己面前光滑的桌面,脊背上汗水直流。而且,他相信这绝不是他一个人的感受,会议室中人人面色铁青,像是带了个金属的面具。  

  紫川参星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哥珊,后者毫无惧意地抬头与之对视。僵持了一阵,他移开了眼睛,毫无表情地宣布:“散会,大家休息十分钟。”  

  斯特林从总长府七楼休息室的窗户向外望去,夜色苍茫。帝都的万家灯火呈现在眼前,远远近近,密集的灯火如同海洋一样蔓延开去,一直到目光不能及的天际。星星在大地上空悲哀地眨着眼睛,夜雾似烟,朦胧,飘忽。习习的夜风透过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把充满了夏天和泥士气息的空气带进房间里。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坚定。来人一直走到了自己的身边才停下脚步。帝林由衷地赞叹:“好美的夜景。”  

  斯特林笑了一下,回答道:“是啊,只是你我平时都没留意。会议什么时候开始?”  

  帝林耸耸肩膀:“罗明海正在总长办公室里。”  

  斯特林笑笑,这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还真是漫长啊,从下午四点一直到晚上七点,三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要重新开始的通知。  

  “哥珊已经被逮捕了。”帝林平淡地说,仿佛在说着与自己根本无关的事情。  

  斯特林点头。一个小时前,他从休息室的窗户里看到哥珊在一队宪兵的簇拥下经过总长府门口的小广场,上了一架挂有监察厅标志的马车。  

  “帝林,我知道哥珊一直对你抱有偏见,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她不会受到任何虐待和暴力。”望着窗外的灯火,帝林说:“我不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不过,在会上她让你那么难堪,你还要保护她?”  

  “无论立场怎样,我很佩服她的勇气。何况,她的话不无道理。”  

  “就算有一万个道理也不能在那个场合说!哥珊很会做事,却不会做人,总是不懂判断形势和气氛。总长很固执又好强,自从远东失利后,如果没什么意外的话,在后世的历史上他会被冠以称号:‘丢了远东二十三行省的八代总长紫川参星’,他如何甘心?好不容易流风家有了内乱的迹象,他当然希望把自己称号变成:‘灭亡了流风家族的八代总长紫川参星’。  

  “八代总长紫川参星殿下在远东遭受小挫,失败之后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在六十多岁的高龄最终一举灭亡我紫川家百世的仇敌流风一族!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是堪与云殿下开创紫川一姓的丰功匹敌的壮举!紫川一族香火延绵,后继有人了!家族列祖列宗部应该在天国为此喜笑颜开,赞叹不已!后世的子子孙孙更是对其崇拜得五体投地,无限向往!紫川家族罕见的英主,中兴的伟大君主,紫川帝国的开创者,紫川参星陛下万岁!”  

  帝林说得很小声,只能让斯特林听见,后者一边听一边“哧哧”地偷笑。  

  “——斯特林,你想想,如果能在家族的史书来上这么一段,那多带劲啊!这次会议,他把明辉和林冰都召了回来,表示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了。偏偏哥珊不识趣,这个时候来谈什么‘穷兵黩武’,甚至敢骂我们是采取‘愚民政策’——她骂我无所谓,但宣传的口号和政策那可是总长自己亲自制定的啊——那不是自己找死吗?你也不用为她担心,被革职和拘禁在她也不是第一次了,罗明海会保她的,她很快就会出来了。”  

  “我不是担心她……”斯特林摇摇头:“我担心的是总长。”  

  帝林眯起了眼睛:“我看得出,刚才你有所保留:能不能跟我说实话,如果开战的话,军方——军务处和总参谋部——认为有多少胜算?”  

  斯特林斟字酌句地回答:“我们目前所有的部署都是着眼于防守反击,要突然转变成为主动进攻,需要时间调整军队的布置。”  

  “流风家不会明天就内乱,调整有的是时间。”  

  “流风霜很可怕,她从没打过败仗。”  

  “人总会犯错误,何况一个女人,那她就更有理由犯错误。”  

  “流风家的军队庞大而强悍。”  

  “而这庞大的军队眼看着就要在三个皇子的带领下来一场自相残杀了——斯特林,你该不会给那个该死的哥珊传染了吧?难道你也反对开战?”  

  “你呢?”斯特林反问。  

  帝林轻轻一笑:“哥珊是从民生的角度考虑,我考虑的却是紫川家的长期战略。斯特林,跟你说实话:从现在开始的五年之内,如果我们打不垮流风霜的话,那我们就只有注定被流风家消灭的命运。”  

  “什么?!”  

  “奇怪吗?你想想,在远东战争之前,我们与流风家一直保持着相对的均衡状态,不分上下。但失去了远东二十三省后,均衡的状态已被打破,随着时间的推栘,实力的对比会更加地不利于我们。流风的内战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最后机会,一旦流风家从内战中恢复过来,不用五年的,他们的国力就会将我们远远抛在脑后!那时候的流风家,会强大到连碰一碰都是危险的事情。”  

  斯特林眼角微微抽搐,帝林考虑问题的方式令他震惊,但听起来不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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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02:46:07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我们刚刚战败,也是很衰弱。”  

  “还有时间,军队——要尽量为此做好准备,恢复实力。现在,我们还有一拚的机会,但错过这个机会,我们就连拚的机会都没有了!”帝林忽然笑了:“听过一个笑话吗?乌龟打劫蜗牛,蜗牛跑去报案说:‘当时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斯特林一笑。  

  “现在,我们是乌龟,就是要趁内乱时候打劫流风家那只蜗牛!虽然我们也是伤痕累累,但只要趁流风家混乱,在最脆弱的时候给他们致命的一击,这就足够了!”  

  “如果这一击没能奏效呢?”  

  “那战争就要持年况久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拚命打下去,耗尽最后一分潜力:把从十六岁到六十岁的最后一个男人都送上了战场,把最后一把勺子铸成钢刀,烧光最后一亩稻田,拆掉最后一间房子做掩体——我相信流风家也不会比我们好过多少的。”  

  斯特林不寒而栗,帝林描述的前景令他心寒。他沉重地说:“紫川家拚光了,流风家也奄奄一息。这样,在我们——紫川与流风——两家的废墟上,最后还会剩下什么呢?人类如此自相残杀,最后只便宜了魔族。”

  “这样不是很好吗?分裂已经两百年了,打打歇歇了两百年,该有一个结局了。”帝林开玩笑地说:“说不定,一个统一的新帝国即将在废墟上诞生呢!”  

  “但我们真的有必要打到如此程度吗?”  

  “不是我们希望如此,而是事实和形势逼迫我们必须如此——我们也不得不战!国民的热情和好战精神必须寻找一个宣泄点,否则的话,他们对于外部侵略和经济灾难的不满就会演变成为对于家族当局——也就是我们——无能和无所作为的不满,进而威胁政权。何况,如此狂热的好战精神和激情,那种万众一心的国民意志,身为家族的领导人如果任由其毫无目标的发泄,让他们把这种热量倾泻在毫无意义的游行和示威上,那将是极其愚蠢的浪费。民众这种狂热的好战情绪,将会导致元老会进入一种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元老会会同意我们提出的任何疯狂的提议,哪怕是同时对流风和魔族开战,哪怕是今年的赋税加三倍!”  

  “已经提出了,斯特林,已经提出了,甚至不用我们开口。”望着惊呆了的斯特林,帝林笑笑:“元老会今天上午已经自发地通过提议,今年的赋税加两倍,用于新增加的军费。他们现在正在讨论通过给予总长宣战权的问题——斯特林,你的消息落伍了!——正是因为这样,总长这才紧急召集我们开这个会议。反战的最后一个障碍是哥珊,嗯,她的下场你也看见了。”  

  斯特林无力地呻吟一声:“天,这该死的鬼天气把大家都烧昏头了吗?”  

  “呵呵,不客气地说,如今国民陷入的这种自发的狂热状态,正是多少统治者曾梦寐以求的,多好的国民啊,一个劲地嚷嚷着:‘战斗!战斗!我们要战斗!’我们的任务是,用一场战争来引导这股好战的能量——”他笑容一敛转为严肃:“斯特林,上个月,你不是提出扩大徽召范围没得到元老会同意吗?明天你把提案再交上去,准行!”  

  “就算批准也需要程序,起码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  

  “在得到批准之前,你可以干点别的事啊!我有个办法可以避开元老会。不过当你扩军时候,你也得分我一杯羹:隶属监察厅的宪兵纪律部队也要扩充二十万人。”  

  斯特林惊讶:“哦,说来听听。”  

  “附耳上来!”  

  帝林小声在斯特林的耳朵边嘀咕了一阵,斯特林一拍手:“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  

  “不过,”他凝视着帝林:“这么好的法子,你怎么不在会议上提出呢?”  

  “呵呵,斯特林,军务是属于你的管辖范围,我怎么好插手?我提的话,罗明海准会出来反对,由你来提这个建议,那是顺理成章的事,谁都没话说。”  

  有人轻轻敲一下候见室的门,两人都住了口。一个身材高大、服饰漂亮的禁卫军官出现在门口处:“监察长大人、统领大人,会议即将开始了,请下来吧。”  

  家族的重员们再次聚集在会议室时候,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八点了。大多数人的眼中已经露出疲态,与会成员中年纪最大的紫川参星反倒是精神矍铄,他扬起嗓门招呼大家:“快进来,坐好了!”  

  哥珊的位置空了出来,望着那空荡荡的椅子,没有人表示惊讶和询问,冷漠得就像那位置本来就是空的。毕竟能在这个房间里有一席之位的人,像哥珊那么不懂进退的毕竟是很少的。  

  “会议继续进行——刚才忘记介绍了,这位大家应该都很熟悉,我侄女紫川宁。”  

  紫川宁婷婷起身,朝各位重臣们欠身示意,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大家都对自己未来的君主报以亲切的微笑。

  “阿宁还是第一次参与家族的决策会议。”紫川参星的脸上有几分感慨:“呵呵,小女孩终于长大了,知道为家族分忧了。阿宁是很能干的,但经验有所欠缺,需要锻链。我考虑,她暂时不挂实职,任总长助理,在各部、处实习——大家看怎么样?”  

  若是哥珊在的话说不定会寻根刨底:总长助理?这到底是什么官职?级别是红衣旗本还是副统领?许可权有多大?但她不在,谁会干这种杀风景的事情。  

  “宁小姐出来为家族分忧,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边防军统领明辉笑得亲切无比:“我家族又一栋梁之才即将成长起来了!欢迎小姐来边防军视察和指导!”  

  大家暗暗骂明辉:滑头!这家伙心里有数,以紫川宁家族继承人的身份何等尊贵,紫川参星绝不可能放她到随时有可能爆发战争的西方边境第一线的,于是他就放心地大说漂亮话,惠而不费。  

  远东副统领林冰也笑说:“两年前我见过宁小姐,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一眨眼,呵呵,变得这么漂亮了!家族后继有人啊!我代表全体远东将士欢迎宁小姐前来瓦伦视察!”她的情况与明辉相同,并不太担心紫川宁会真的前往瓦伦。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说了些赞美的话:“宁小姐天生聪慧,前途定然无量!”  

  “小姐只要稍微锻链个两年,呵呵,我紫川家也有个‘流风霜’啦!”  

  “有着远星大人血统,在参星大人的栽培下长大,准是好样的!”  

  帝林结结巴巴也说了两句:“欢迎宁小姐到监察厅视察。”只是比起林冰和明辉来,他语气勉强了很多。斯特林微笑,他是明白怎么回事的,他更明白帝林在担心什么,换成自己也不会希望这么一个有着未来总长身份的特殊人物到自己的部下工作,每天都得小心翼翼地侍候她,一下小心就得罪了未来的总长,那还有什么前途?更何况,统领处和监察厅,哪个部门没有见不得人的手段和花样?如果这些都让紫川宁看到了,不说将来,只要她跑回去跟她叔叔打个小报告:“参星叔叔啊,监察厅私设小金库,他们很有钱喔!”  

  “参星叔叔喔,帝林的办公室装饰非常豪华,严重超标喔!他的钱哪里来的呢?”  

  “参星叔叔喔,今天维加副统领来见帝林,他们两个鬼鬼祟祟单独关上门说了足足有半个钟头,也没留下谈话记录,不知搞什么花样?——不是说监察系统官员不得私下结交行政官员的吗?”  

  光是这些就足够让帝林头疼的了。  

  幸好,紫川参星立即就解除了他的担心:“我先前已经和阿宁商量过了,女孩子不适宜到弄刀弄枪的军队中去,打算还是让她先到文职的后勤部和行政处去学点东西——呃,罗明海,以后阿宁可就是你的手下了,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你只管批评她!”  

  紫川事盈盈起身向罗明海行一礼:“总统领大人,以后请多指教了!”  

  罗明海起身回礼,强笑道:“请多指教。宁小姐冰雪聪明,我们统领处又多一名栋梁之才啊!”  

  看到罗明海的困窘,帝林恨不得放声大笑:有这个未来的总长做部下,今后罗明海的日子就难熬了。只是……帝林皱起了眉头:后勤部统筹家族军队的财政和物资补给,行政处不但是家族文职官员的管理中枢,还管辖着帝都治部少这个强力部门。两部门都是家族的要害部门,历来是归幕僚长官亲自掌握的。只是现任幕僚长哥珊正在监察厅的大牢里面,在两部门权力出现真空时候,紫川宁这一强势人物进去,势必统揽全局。她虽然没有正式任职,但位置绝对举足轻重。  

  哥珊刚刚被逮捕失势,紫川宁立即取代了她的位置——是无意中的巧合,还是这个女孩子刻意的安排?日后即使哥珊从狱中出来,但紫川宁已经先入为主了,你哥珊唯一的出路就是辅佐紫川宁大人吧!  

  望着微微颤抖的长睫毛低掩下那双漂亮的眼眸,帝林发觉,比起往日的天真烂漫带一点少女的调皮,今日的紫川宁,表现出了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她一直保持着低调,话语不多,但每一句都很有分寸,得体大方,眼神游离不定,从这个看到那个,脸上始终带着笑,让人琢磨不透。——再不能以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女孩来看待她了!今后的紫川宁,将正式成为那些手掌天下命运的重量级政治人物之一。  

  等紫川宁的介绍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听取东面、西面两条战线的负责防务长官的汇报。  

  瓦伦要塞镇守司令林冰向总长和统领处报告:在瓦伦正面,魔族状态十分平静。魔族的西南大营已经放弃了贴近瓦伦要塞的第一线阵地,战斗部队从设置了壕沟和堡垒的前线后退,也停止了那种挑衅性的十分靠近瓦伦要塞周边的日常巡逻。魔族在第一线的部队人数大大地减少了,人类的侦察部队甚至可以越境深入近十公里还没有碰到一个魔族士兵,即使碰到了,魔族士兵的态度比先前也要温和了许多,他们往往采用语言警告的方式而不是战斗来驱赶人类出境,仿佛他们的指挥官也在有意识地避免发生与人类军队的摩擦和战斗。  

  有传言——注意,仅仅是未经核实的传言——在魔族王国的远东境内发生了大规模的反叛事件,魔族第一线的作战部队都被抽调回去镇压了,也有传言说是在魔族王国的本上发生了魔族皇族之间的内讧,魔神皇已经被迫下台了。估计在近期,今后的半年之内,魔族是不会对人类世界发动大规模的攻势。  

  边防军统领明辉笑笑:“我的情况与林冰阁下惊人地相似。”他报告说,在西部边境上,十字军的部分精锐部队已经向西开拔,流风家族的战斗部队已经停止了经常性的挑衅活动,一片风平浪静,边境发生大规模战事的可能不大。  

  “这是个好消息。家族一天天地强大起来,我们的敌人已经在害怕了!好,就是要让他们更害怕!大家要注意到,战略性转折的时机已经到来了!家族已经摆脱了受威胁的被动状态了,但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紫川参星总结说:“——无论什么时候,军队的加强始终是我们当前迫在眉睫的问题,斯特林,你身为统领处内军务的主管,对此要切实地负起责任来。”  

  “总长殿下,各位大人,军务处有两个提议。”斯特林平静地举起手来。  

  “哦?你说说。”  

  “元老会一直担心过度的扩军会影响第一线生产,迟迟不肯批准实施国民征召令——为此,我提议,军队把下一次征兵重点放在远东的流亡难民中。”  

  此言一出,举座震惊。林冰睁大了眼睛望着斯特林,喃喃道:“绝妙!”  

  明辉拍拍自己的脑门:“怎么我就想不到?”  

  远东战争中,数以百万计的远东人类居民失去家园,流亡在瓦伦要塞以西的家族行省,他们失去了生存的工作和上地,流离失所,到处流浪。这大股大股的难民潮所到之处给当地的社会治安造成了极大的隐患,各行省政府都为此极其头痛。为了安置这批难民,紫川家族的民政部门每个月都要耗费上亿的金钱给他们发放补助和食品。  

  “将流亡难民中的壮年男子征收入伍有以下几点好处:一、是避开元老会的控制。难民在当地政府中都没有户籍和土地,属于无业人员——既然没有户籍,从纸上作业来说,他们是不存在的。征收他们,不算是从生产第一线抽调劳动力,不会引起元老会的反对。”

  “二、减轻家族民政系统的负担和开支。从理论上来说,一个从军的战士,他所得薪水可以养活一个三口之家。如果我们假设在五百万难民中哪怕就有四十万人参军,那就解决了一百二十万人的温饱问题。”  

  “三、对于增强军队的战斗力也有好处。难民们在远东战争中失去了土地、家园和亲人的,再没有什么牵挂和留恋,对魔族怀有最深刻的仇恨——在我的经验里,由这种人组成的军队,只要稍加训练和数导,他们会很容易就成为那种无所畏惧的敢死之师!——不知总长殿下意下如何?”  

  “好!好!”紫川参星听得眼睛发亮,连声地说好:“这是个好主意!统观全局,面面俱到。斯特林,你是用心的!”  

  斯特林低下头表示谦虚,抬起头时候,他微微向帝林使了个眼色表示感谢,后者则若无其事地在一边低头看报告。  

  罗明海在一旁泼冷水:“斯特林统领的主意虽好,但将大批的难民征召,组编成军,训练——没有个一年半载的时间恐怕还看不出效果吧?但流风家的内乱却就在眼前,恐怕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斯特林一笑:“是。总长殿下,总统领大人,下官还有第二个提议:我紫川家族并不是没有军队,只是军队并不在我们手里。”  

  “在谁手里?”  

  “在元老们的手里!就在军务处为兵力的缺乏而大伤脑筋的时候,贵族们却掌握着大量私人军队,拥兵自重。例如——”  

  斯特林摊开了手上的一张纸,那是刚才帝林交给他秘密报告:“洛克辛威行省的元老会代表杜丘伯爵在其封地内养了三万多私人军队,达玛行省元老会代表的费沙男爵蓄兵一万六千多人,辛加行省的元老会代表余兰女伯爵拥兵两万七干人;瓦林行省的马维伯爵(这个名字让他觉得有点耳熟)拥有四个雇佣师团,总共两万三千名雇佣兵:利加行省的元老会代表,大富商祖巴的护卫团有一万一千人……”  

  帝林的报告来得又长又详细,一共有四十三个元老贵族藉以护卫队、自卫团、乡镇治安联防队、城市保安团等名义私下组建军队,总兵力多达近六十万。  

  没有一个人出声,大家看着斯特林慢吞吞地将那张纸折了起来装进口袋里,有种坐在火山口的感觉。当代总长紫川参星与元老会的关系一向是敏感中之最敏感,现在,斯特林摸到了这条最高压的线上了。  

  总长看着斯特林,问:“情报确切吗?”  

  斯特林谁也不看:“基本上可以肯定了。军务处的提议是,将这批私人军队收编列入正规军编制,由家族军务处统一指挥。”这是一次对紫川参星的反将军。如果他对此报告装聋作哑,那就不要再跟大家提什么‘争霸天下,击灭流风’,元老会始终是一道必须面对的考验,现在就看总长有没有勇气了。  

  “据我所知,”帝林慢条斯理地说:“在二代总长紫川星殿下与贵族们达成的协议中明确规定,贵族的私兵不能超过三千,这是写进了元老会法案里面的铁律。以上的诸位贵族元老,毫无疑问地,他们触犯了法律。”

  谁也没有出声,所有人都在看着总长。感觉到无数的目光聚在自己面上,紫川参星的表情渐渐变得僵硬,脸上肌肉绷紧,手上的拳头捏紧:“监察总长帝林,我命令你,以谋逆罪——”  

  “等一下!”  

  令所有人吃惊,出声的人竟然是刚刚任命的“总长助理”紫川宁。她匆匆地说:“叔叔——哦,不,总长殿下,各位大人,很抱歉,但在您做决策之前,能不能先让我说两句呢?”  

  “啊,阿宁啊。”看到出声的人是自己的亲侄女,紫川参星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你有什么要说的呢?”  

  “是。总长殿下,各位大人,诚如监察长大人所言,刚才提到名字的贵族们违反了法令。但贵族蓄兵不得超过三千的这条法令颁布是在二代总长时代,距离如今有近两百年了,很多人都忘记了。平日里,大家都对此习以为常了。——就连我,如果监察长大人不提起的话,我也记不起有这么规定的了。他们未必就有谋逆的心。所以,恳请总长殿下给以上犯错的贵族们一次机会,只要他们交出兵权,配合军务处做好改编工作的话,对此就不加追究了,显示家族的宽容的胸怀。”  

  她一边说一边对紫川参星使眼色,后者立即领悟了她的意思,口中“嗯、嗯”有声,好像正在思考该不该给那群犯错的贵族显示下“家族的宽容的胸怀”。  

  帝林眼中流露赞叹之色,故意问:“如果他们不肯交出兵权呢?”  

  “他们应该会肯的。否则,我们就将此事提交元老会,由元老会议来裁决。”  

  “但这些贵族本身就是元老会成员……”  

  “四十三名贵族在近五千的元老会议中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我相信这不会妨碍元老会作出正确裁决的。毕竟,这件事的事实和法律都非常的清楚。而且当前的形势下,元老会更不可能包庇他们。如果拒绝交出兵权,那些贵族立即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建议军务部给予那些贵族必要的补偿,或者将‘征用军队’的说法改成‘购调军队’,让人更容易接受。”

  “而监察厅注意搜集相关的证据和材料,以便我们能在元老会议上能明确地指证。”

  “命令各行省正规驻军进入戒备状态,对私人军队进行严密监视,造成声势和压力,也防止有人铤而走险,行大逆不道之事。”

  “建议军务部为此事做好必要的准备工作,在整编的谈判中坚持重点突破。人人都有从众心理,只要有一个同意了,剩下的人会想:‘连某某大贵族都同意,我还撑什么呢?’那剩下的谈判就比较好解决了。”  

  紫川宁侃侃而谈,大家像不认识似的睁大了眼睛望着她。就在这一眨眼的时间,她已经提出了和平地夺取贵族兵权的一系列步骤,而且分轻重缓急,有威胁(各行省驻军整军监视,摆明一旦不服从改编就要动手),也给出路(服从改编的,给予适当的经济补偿),恩威并施。  

  帝林微笑着轻轻一欠身:“宁小姐思虑周到,下官十分佩服。”  

  帝林说的是真心话。他是最清楚这件事的厉害关系的:如果按照刚才紫川参星恼怒之下的决定,真的逮捕了那些元老贵族的话,将会彻底激怒元老会,搞不好在流风家全面内战之前,紫川的内战就先爆发了。而紫川宁则提议把事情先交元老会审判,算是给了元老会的面子,还藉元老会的力量来压制那些坐拥私兵的贵族——即使他们不服元老会的裁决,那家族要对付的敌人也只是四十三名贵族而非整个元老会,阻力少了很多。整个步骤环环相扣,妥当又切实可行,即使那些最有经验的老手也不过如此。谁也没想到,这个家族未来的继承人,会是这般能干和睿智的一员政治家。  

  帝林轻轻捅捅斯特林的胳膊:“怎么样?”  

  斯特林小声:“非常了不起!见事极快,应变敏捷,稍加锻链的话,很有可能是不输于远星和参星两位殿下的一代明君!”  

  “是啊。”帝林轻声感叹着。有一句话他忍住了没说出来:“正是这样我才担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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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02:53: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不义之降

  七八二年六月一六日。大魔神堡,卡丹公主府。  

  凌晨,贴身佣人战战兢兢地唤醒了熟睡中的卡丹公主和驸马亲王云浅雪:“公主殿下、亲王殿下,陛下有紧急旨意到。钦差就在前厅等候,请两位大人速去迎接。”  

  两人手忙脚乱地披上睡衣,赶到前厅。那里,明晃晃的一片火光通明,影影绰绰的到处是武装的士兵。云浅雪心头一突,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个高大魁梧的近卫旅军官快步迎了上来:“是羽林亲王殿下吗?”  

  “正是我。”  

  “十分抱歉,亲王殿下,陛下紧急召见,请立即随我前去。”手持火把的军官说得太快又含糊,睡眼惺忪的云浅雪几乎一个字都听不清楚,问:“你说什么?”  

  军官再重复了一次。  

  云浅雪轻轻地“哦”了一声,过了一阵,他反应过来,“啊”的一声惊叫:“请稍等,让我换件衣服。”手忙脚乱地找正式觐见的服装,卡丹早已将服饰准备好了。她一边帮助云浅雪穿上,一边问传令的近卫旅军官:“父皇有没有叫我一同过去?”  

  “回禀公主殿下,陛下只让我们通知亲王阁下立即到,并没有提到公主殿下您。”  

  “是吗?”卡丹看看一片漆黑的夜色,几颗星星在黑暗的夜幕中闪烁着光芒,正是凌晨三点左右时分。她心头不安,如此紧急的深夜召见,绝非好事。  

  云浅雪匆匆换好衣服,卡丹迎上来,小声说:“一切小心。”  

  云浅雪点头:“知道了。”他跟着举着火把的近卫旅士兵一同出了门。  

  走过漆黑的长街,迎面就是巍峨的皇宫。整个皇宫沉睡在一片黑暗中,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火把的光亮映照在米亚大理石圆柱上,给整个柱子染上了一片猩红。走近这雄伟的建筑,在那华丽堂皇的圆柱装饰之间,宽阔的走廊中回响着近卫旅工兵空洞的脚步声,云浅雪仿佛嗅到了一种杀戮和血腥的味道。  

  八十年前,就在这洁白的大理石台阶上,加林族的士兵将叶塞族的皇族全数屠杀,连婴儿都一一被撞死在石头上;接着,又在同样的地方,踌躇满志的加林族皇帝被囚禁在地窖里活生生地饿死,他的整个家庭被通通投入了火堆中;占据皇宫的雷族皇疯狂一时,残酷好杀,终于连他的族人也无法忍受他的残酷,受雷族长老会的指示,一个雷族近卫军官一刀砍下了他的脑袋,他的斑斑血迹洒在皇宫门口的接见走廊里。接下来爆发长达三年的雷族内战,雷族的皇族们率领各自的军队互相攻击,直到更强大的冬日族出来取代了他们……  

  云浅雪长长地呼吸一声,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到皇宫来他总感觉到很不舒服,今晚这种感觉尤其明显。或许真如传言中所说的,这座皇宫已经给诅咒了,每一面墙壁都曾回响过那些临终的人的呻吟和断气时候发出的呼噜声,每一块华丽的石头后面都隐藏着一个屈死的冤魂。  

  笔宫门口处,两排近卫旅士兵乎持火把肃立,近卫旅统帅雷欧公爵正守候在门边,看到云浅雪的到来,公爵毫无表情地说:“你来迟了,陛下在里面等候。”  

  别把摇动的光亮照在公爵如同花岗石似的呆板面上,照着他毫无表情的脸。旁边的两行近卫旅士兵一手持矛,一手举着火把,脸色冷峻。  

  云浅雪瞧瞧他,也没跟他寒暄。雷欧神经兮兮的,让他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联想到最近两位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云浅雪心头一紧:莫非冲突已经爆发了吗?是谁先发难的?不可能是卡兰,否则自己不会一无所知,但陛下还健在的时候,卡顿也不应该这么蠢吧……  

  一边胡思乱想着,云浅雪沿着华丽的红地毯走向宫殿的议事大厅,他注意到,今天皇宫的守卫比平日森严了很多,在宫殿门口到议事大厅之间的长长的走道上,肃立着手持锋利武器的近卫旅士兵在守卫,冷峻、阴森、肃静,只有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在回荡,火光摇曳,阴影幢幢,这种感觉叫人不寒而栗。  

  一个佣仆为他推开了议事大厅的门,近三百根大蜡烛将整个大厅照得一片通明。在靠近陛下座位的地方,几个人聚在一起。云浅雪快步走近,他已经清楚了,叶尔马公爵、米罗总督、达科总督、加山侯爵等王国重臣已经先到了。  

  “可知道是什么事情呢?”顾不得寒暄了,云浅雪问几位重臣。  

  大家都是茫然地摇头,目光中流露出惶恐。  

  看到他们那彷徨的样子,知道自己并不是被孤立的,云浅雪稍微感到轻松一点了:“大家都一样被蒙在鼓里呢!”  

  等了不到两分钟,接着,卡顿亲王和卡兰两人先后急匆匆地过来了,衣服有点凌乱,都问:“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没有人可以回答。空气中荡漾着不安。  

  “陛下到!”站在门边的宫廷侍卫扬开了嗓子清朗地喊了一声,所有人立即匍匐在地。边门打开了,魔神皇出现在门口,披一身黑色的绒披风,身影萧瑟、孤独。不知为什么,往常总是和他形影不离的黑沙军师没有出现。雷欧从外面进来,顺手把议事大厅的门口给关上了。  

  “都起来吧!”魔神皇清朗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倦,随即严厉起来了:“根据报告,出现了叛逆,朕和朕的国家被叛徒出卖了!”他冷冰冰地说,然后缓慢又毫不留情地从这张脸看到那张脸。  

  空气一瞬间凝结成了固体。过了好久,没有人敢稍动一下,每个人感到了深切的恐惧,魔神皇那可怕的威严几乎将整个议事大厅压成了齑粉。  

  卡兰起身向魔神皇深深地一鞠躬:“父皇陛下,不知您所称的叛逆是指何事?”  

  “鲁帝!远东的鲁帝,他背叛了国家,背叛了朕!”魔神皇一掌拍在几子上:“出此逆贼,那是国家的耻辱!这厮欺骗了朕整整一年!”坚固的檀木几子瞬刻间无声无息的粉碎,细小的木碎片化成了一片粉末。众人暗暗心惊,神皇武功已经至化境,他的涵养也深藏不露,近年来鲜少出手,没想到今晚竟然有这么失态的表现。

  鲁帝的小命完蛋了!这是所有人的感想。  

  “雷欧,你把事情给大伙说说!”  

  站在众人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近卫统帅雷欧公爵应声:“是!”转而面对大家:“今天晚上我们收到西南大营凌步虚的报告,简直是骇人听闻!我王国军队一败再败,伤亡惨重,远东国土几乎已不属王国所有了!可恨鲁帝,辱国丧师不说,还一直封锁消息,隐瞒败绩,甚至派出人手截杀求援信使,欺君瞒上。这厮罪无可赦!”  

  众人震惊。叶尔马公爵出声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鲁帝败给了谁?紫川家卷土重来了吗?”  

  “不是紫川家——比败给人类更可耻!鲁帝居然被一群远东的造反刁民打垮,在科雨尼、在亚速达、在云省、在枫林丹叶,我们的军队一败再败,近十万王国士兵被杀害,丢弃行省十几个,甚至让人一直打到了我们的王国本土!惫记得年初边境上的那次盗灾吗?那根本不是什么盗贼,那是造反的半兽人杀了进来!”  

  雷欧花岗石似的淳朴面容涨得通红。  

  “够了。”魔神皇不耐烦地打断了雷欧的陈述,这个力大无穷的战士在战场上杀来杀去纵横无敌,但要他有条有理地叙述事情根本是奢望。他激动地说了半天,根本还没说到要点,让人一头雾水。  

  “把凌步虚的信拿出来让大伙看看。”雷欧听命地取出信件,让众人传阅。云浅雪最后一个拿到信件,看到淡黄色羊皮纸上凌步虚那已经凝固成了黑色的血书,云浅雪心头一震:局势竟到了要用血书来传信的地步了?  

  他低下头来匆匆一阅:“七八一年的科尔尼会战王国军伤亡六万多、亚速达会战、得亚会战、云省事件、枫林丹叶会战、明斯克行省沦陷、塔杰行省沦陷、杜莎行省沦陷、西南大营面临被叛军包围的威胁、派出的信使不见回头……”凌步虚的笔调就如他的人一样低调,他并没有在信中对鲁帝加以评论,只是把发生了的事情一桩桩平静地罗列出来,那份冷静简直叫人毛骨悚然。  

  云浅雪额头上冷汗渗出。雷欧说得一点没错,鲁帝所作所为,死一千次不足赎其罪。他抬起头来,看着众人惨白的脸色,于是也做出一副沉痛而愤慨的表情:与众不同是要冒风险的。  

  “消息可靠吗?可否把凌步虚的信使召上来,让我们当面问话?”叶尔马公爵问,他个性素来沉稳,这件事情实在太骇人听闻,就在大家都还蒙在鼓里时,远东国土已经有大半不属于王国领土了,让人难以接受。  

  “应该是真的。”卡兰皇子也看完了信件:“凌步虚不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结合远东去年和今年的贡粮拖欠的事实,可以确认远东地区真的发生了大规模的民乱。我只是奇怪,去年发生的大叛乱,他怎么如今才报告?”

  “信使已经殉职。”魔神皇冷冷说,众人悚然。  

  雷欧给大家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就在今天晚上的深夜十二点,一个风尘仆仆负伤在身的塞内亚族人自称是西南大营派回的信使,紧急求见魔神皇,却在门口被值勤的近卫旅士兵拦住:“陛下已经休息,任何人不得惊扰!”

  信使几番劝说:“军情紧急,麻烦各位通融通报!”  

  但近卫旅士兵顽固得犹如花岗石一样蛮冥不化(用雷欧公爵的话说是纪律严明),坚决不肯通融:“此是皇宫禁地,深夜禁止生人靠近。任何事情都可以等天亮再禀告。”他们将那个年轻人赶出了宫殿门口,但那人并没有离开,徘徊在门口梭巡,嚎啕大哭。这激怒了卫兵们,他们将他痛揍一顿然后丢到了大街上,警告他:“再敢靠近我们就放箭!耙出声惊扰了陛下休息,我等将你格杀当场!”  

  但仅仅过了十几分钟,值勤的士兵听见外面传来杂乱、大声的喧哗和搏斗声音,他们赶到时候,凶手已经逃离,那个使者要害处身中五刀,奄奄一息了。他只来得及说了最后一句话:“鲁帝谋反!”在他的尸身上,他们发现了王国远东地区西南军团总司令凌步虚的亲笔信和身份证明,确认此人是西南军团凌步虚麾下第三十一团队的标骑军官。  

  士兵们再不敢怠慢。他们立即通报了当晚的值勤军官,值勤军官眼看事情重大,又通知了近卫旅统帅雷欧公爵。雷欧公爵到来后,只把信看了一遍,立即意识到事关重大。他低沉地向宫廷的侍从吩咐说:“相烦唤醒陛下,微臣雷欧有急事禀告。”  

  “不能责怪凌步虚。他在信中报告说,他已经是第九次派出信使,都没有得到回音。可以想像,前八次的信使都给鲁帝一手遮天的暗杀掉了!这个运气好一点,虽然身死,却终于完成了任务。”  

  “鲁帝好大胆子!”听了陈述,几个重臣同时被如此肆无忌惮的狂妄震惊了:“就在陛下身边、皇宫的咫尺之遥,他竟不畏陛下的神圣天威,派遣杀手行凶!就算没有其他事,光这一条已经足够让他碎尸万段了!”

  “凶手抓到了吗?”  

  “还没有。”雷欧回答:“我们已经封锁了城门,严密盘查出入,一定要把他拿住!”他说得豪气,但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说说而已。魔神堡一日进出人流数以十万计,凶手面上又没刻字,混迹人群中被发现的可能几乎被零。  

  “这件事情的发生,近卫旅防御不严,是有责任的。”卡顿亲王很严肃地说。  

  雷欧默默地屈膝,向魔神皇请罪。  

  卡顿亲王继续发言:“父皇陛下,我建议,立即派执法使者前往远东,诛杀鲁帝!”  

  卡兰冷冷一笑,和云浅雪对视一眼,又无声地移开了视线。  

  米罗总督与达科侯爵连忙出声附和,异口同声地宣称:早二十年自己就看出鲁帝这家伙的脑后长有反骨,但幸好现在也还不晚,陛下的如电神目看穿了他的伪装。坚决支持陛下诛杀鲁帝!  

  魔神皇望向卡兰和云浅雪:“你们是怎么看的?”  

  卡兰恭敬地回答:“皇兄所言甚是。只是到目前为止,我们所有的证据都只是凌步虚的一面之辞,鲁帝和西南大将都是手掌兵权的王国重臣,对他们的争议,我们必须要慎重。我相信西南大将绝非那种信口雌黄之人,但为了稳妥起见,在做出下一步决定之前,无论在程序上还是实质上,我们需要立即派遣钦差前往远东调查!”

  神皇眼中流露赞赏之色,又问:“若调查确为事实,那又将如何呢?”  

  “父皇,我等必须赋予钦差以全权,责令其判断事实,伺机而行!若西南大将所禀报确为事实,则钦差不必回禀,当机立断,果断将鲁帝拿下以待陛下处置,并安抚其军队——赋予钦差的权力极大,所以,对于钦差的人选必须慎重!我们派遣的钦差既要绝对忠实于陛下,精明干练,又要与鲁帝和凌步虚两人都没有过节恩怨,这样才能做到对鲁帝和凌步虚都不偏不倚,公正明断。”  

  卡顿亲王出声说:“皇弟所说很有道理。只是鲁帝竟敢在皇畿行凶,公然藐视吾皇神威,此人实在胆大狂妄!他反迹已露,证据确凿,我看此事不宜拖延,必须尽早解决!我建议不必再浪费时间了,立即派执法队前去取鲁帝人头就是了!”  

  “光凭一个统兵大将的证词就杀掉了另一个高级的贵族将领,这样行事恐怕难以让天下人心服。”  

  “此等狼子野心之徒,杀了就杀了,还有什么不妥?”  

  在魔神皇面前,两位皇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辩论起来,卡顿亲王力主立即下旨诛杀鲁帝,卡兰却主张必须先经过调查程序。放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还真的以为鲁帝是卡兰皇子的嫡系亲信。云浅雪微微一笑,其实恰恰相反,鲁帝是卡顿亲王派系中的得力人物,他能当上远东大总督,卡顿亲王的推荐在其中作用不小。  

  现在眼看他闯下了弥天大祸,卡顿忙不迭地与他划清界线,他现在恨不得一刀杀了鲁帝,好早日去掉这个让自己丢脸的祸害。  

  二皇子卡兰却有意把这件事情扩大,加以调查——不是调查鲁帝是否该死,那么严重的罪行,鲁帝便是有一千个脑袋也不够砍——鲁帝担任远东大总督搜刮民脂民膏无数,这么大的财产他一个人独吞不下,那上亿的财产究竟是私下进贡给了魔神堡的哪位大老?有哪些大人物从中得了好处?不需要天才的脑筋,只需要想想鲁帝的远东大总督是谁推荐的,自然可以明了了。但这样顺藤摸瓜,卡顿亲王殿下马上就坐不住了。鲁帝您还是赶紧一死百了的好!  

  “够了!”魔神皇声音不高,却自有一番威严。两位皇子都住了嘴。  

  “关于鲁帝种种,只是小事而已;远东的叛乱如何处置应对,这才是要点!”  

  云浅雪平静地出声说:“如果陛下允许的话,微臣愿率本部兵马前往远东为陛下扫平叛乱。至于取鲁帝人头,只要陛下一声令下,那不过举手之劳。”他表现得尽量镇定,让卡顿亲王的失态显得格外可笑。  

  叶尔马公爵沉声说:“陛下,羽林阁下刚刚大婚,此时让他出征,岂不让人笑话我王国无人?还是让老臣前去吧!”  

  “陛下,近卫旅愿为陛下斩杀叛逆,扫除祸害!”  

  卡顿亲王、达科侯爵等重臣也纷纷表示自己愿率军前往远东,指日内将荡平远东的叛乱,气势豪迈。但魔神皇都不置可否,最后还是卡兰皇子出声说:“陛下,远东之乱,不过一群暴民闹事而已,何必惊动我王国重臣甚至于太子?”  

  卡顿亲王斜睥着弟弟:“难道王弟可也有意亲临敌?”  

  “不是。我只是想向父皇推荐一员良将,保管可以杀敌破阵!”  

  “是谁?”  

  “加纳总督罗斯。罗斯大人乃我王国名将,久经沙场,经验丰富,麾下兵将众多而精锐——由他前去,保管可以一举扑灭叛乱!”  

  云浅雪诧异地望着卡兰:自从上次的紫川秀脱逃事件以来,罗斯总督就与自己结下了仇怨,这点卡兰明明是知道的。现在他为什么又要保举罗斯呢?何况,罗斯部下的军队除了少数以外,大部分都是募集而来,并非常备军,现在要重新筹集的话需要大量的时间,而且战斗力比起自己的麾下的羽林军来差了一大截。  

  包令他意外的是,魔神皇听了卡兰的推举,竟然立即同意了:“好!笔儿所荐之人甚合朕意!雷欧,快马传令,通知加纳大人着手准备出征!”  

  “给西南大将发去命令,责令他配合加纳大人的行动,立即出兵,剿灭叛乱的各路暴民!”  

  魔神皇站起了身子,往常这往往意味着会议已经结束了。但这次,他的身形顿了一下:“卡兰,你跟朕进来!”  

  “是!”卡兰喜孜孜地应了一声,故意不看卡顿亲王。后者整张脸都已经涨得通红了:卡兰那小子竟然得到父皇赏识,这比远东打了一百场败仗还要让他痛心疾首啊!  

  走出皇宫的大门,微红的霞光照在洁白的台阶上,—队威武的宫廷近卫旅士兵正在换岗。天色才刚刚蒙蒙亮。尽避一夜没睡,云浅雪却毫无睡意。刚才发生的一幕让他不解,他心存疑惑:陛下的意图到底是什么?卡兰二皇子莫名其妙的提议为什么能打动陛下?  

  他感觉一头雾水,而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的滋味是怪难受的。  

  云浅雪傻傻地站在宫殿门口好一阵子,那些换岗的近卫旅士兵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若不是看出他是皇族,他们早举起长矛驱赶他了。  

  必到家中,卡丹迎上来:“没发生什么事吧?”  

  “呃……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犹豫了一下,云浅雪把刚才的枢密会议经过给妻子讲了。虽然枢秘会议规定是绝不能向外泄露的,但如果自己的妻子是王国公主的话,那当然又另当别论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陛下要调罗斯军团去远东平叛?羽林军难道不是王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吗?难道在陛下心中,我还不如罗斯?我实在无法理解。”——这正是云浅雪最大的担心:难道,在陛下心目中,我已经失宠了吗?  

  卡丹一手托着下巴,静静地听着云浅雪忿忿不平的抱怨。等云浅雪说完,卡丹微微一笑,她已经知道云浅雪担心却又不便说出口的话了。  

  “云君,你过虑了。请不必担心,父皇对你的信任和倚重一如从前。”  

  “啊,但是为什么……”  

  “呵呵,云君,我相信以您的智慧,一定能看出来的。”卡丹微笑说:“您想想,罗斯阁下与您最大的不同是在哪里呢?”  

  “他又蠢又丑,而我既聪明又帅!”云浅雪一本正经地说。  

  卡丹给逗得笑出声来了:“真是不要脸的家伙!”  

  夫妻相视而笑。  

  “云君,您出身我塞内亚的皇族,部下的羽林军团士兵大多来自我塞内亚族的战士,而罗斯阁下则是鞑塔族的首领,他统帅的军队绝大部分都是来自鞑塔和叶塞两族——这其间的差别,您可想明白了吗?”  

  云浅雪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最后浮出一丝浅笑:“我明白了。”  

  卡丹赞许地微笑:云浅雪是个很聪明的人,他不但在军事方面才华出众,对政治领域的种种人心鬼蜮,他的领会力奇高,只要稍加点拨,他马上就能明白过来。  

  不知怎么的,她又一次想起了那个人,暗地里将他与云浅雪比较:远方的他与自己的丈夫一样,都是驰骋沙场的武将,但两个人却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云浅雪出身名门,精明能干,才华出众而且深通生活情趣,品味高雅,诗人接物,可谓无懈可击。遵照父皇之命,也为了云浅雪对自己的痴情有所感动和愧疚,自己在半年前与云浅雪成亲。应该说,自己对这件事情并没有后悔。与自己成亲后,他对自己一直体贴关怀,而且尊重自己,凡事与自己商量,并没有一般魔族男子那种视妇女如无物的大男人主义。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女孩子能嫁给像云浅雪这样的男人,可以说是再无遗憾了。但不知为何,自己却一直不能忘记远方的那个人类:那个人,应该算是自己国家的敌人。他粗犷,耿直,固执,就拿他自己的话说:“我是个除了把剑以外一无所有的穷大兵。”相比之下,他更有那种真正男人特有的刚强血性,不屈不挠,面对困难绝不妥协,他是那种天生的顶天立地的英雄。就是这个穷大兵,那刚毅中带出的一分笨拙的柔情牢牢地系住了自己,让自己一生不能忘怀……  

  “……你说什么?”云浅雪正在说什么,卡丹走神了没听清楚。  

  云浅雪好脾气地笑笑,把话再重复了一遍:“你真的有把握,事情是……我意思是说……”他有点难以启齿,最好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陛下为了保证我塞内亚族的地位而……”  

  卡丹还以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微笑:“你没注意到吗?刚才参加会议的人,叶尔马公爵、米罗总督、达科总督、加山侯爵、雷欧公爵——再加上大哥、二哥和你,全部是出身塞内亚族的皇族。从地位上来说,罗斯公爵的地位在你之上,他也在神堡,却没通知他参加。从这个就可以看出父皇的用意了:会议的重点并非远东,更非鲁帝,这是关于一次如何维持我族统治地位的枢密会议!只有二哥领会到了父皇的意思。”  

  “难道陛下认为罗斯阁下有谋反之心?”  

  “鞑塔部族近年迅速地扩充实力,还吞并了没落了的叶塞部族,他们一跃成为了仅次于我族的王国第二大族。至于罗斯本人是否有反意、他如何想的,这并不要紧,关键的是鞑塔族破坏了神族部族之间历来的实力均衡,拥有了可以威胁我们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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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8-25 02:58:18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光是鞑塔一族的谋反,我们可以轻易将其镇压,但是事情一旦开始,就会产生连锁反应,看到我族与鞑塔族战斗后出现衰弱,新的挑战者会接踵而至,最终我们将陷入没顶之灾,就如八十七年前的叶塞族一样!”

  云浅雪凝视着妻子美丽的容颜,陷入了深沉的思索。  

  在魔族国内,王者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可以号令百族。但是王权的传承并非像人类一样从世袭而来,而是依靠实力。魔族各部族一直信奉实力至上的真理,王者一直由最实力强大的部族产生。按照这个原则,如果该部族实力衰退了,或者是出现了新的强大部族前来挑战他的霸权,那新旧两个部族之间就会出现一场不可避免的战争来决定究竟新的王者。按照历来的传统,无论对原来的王多么忠心耿耿,其他的部族是不能插手进这场战争里来的。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在那静静的看着,等待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产生,那就是他们新的王了,他们好赶紧上前祝贺欢呼吾皇万岁,然后合力发兵将在这场战争中落败的部族来个斩草除根,好向新主子表示自己的效忠之意。所以,赢则号令天下,败则全族灭亡,魔族王国的权力交替比起人类,来得更加的直接,也更加的血腥。无论是原来的王也好,新的挑战者也好,这都是一场绝对输不起的赌博,这场袄赌被魔族敬畏地称为:“王权战争”。  

  魔族的老人们还能回忆起最近一次的王权战争,是在八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掌权的叶塞族王突然暴亡,实力大损的叶塞族想维持他们的统治,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挑战。——当然,他们不失尊严地战斗了,但最后还是作为一个勇敢的民族被整个消灭了,叶塞皇族从此成为了历史名词。  

  前后共有近十个部族参加了这次的角逐,那次战争前后持续近七年,被称为恐怖的灭绝战争。最后,当今魔神皇祖父卡雷(人称恐怖的红胡子),依靠了塞内亚战士的骁勇与忠诚,连连战胜了冬日族、傲族、雷族等当时远比塞内亚族强大的几个部族,并将他们从原来的土地上驱赶、放逐到了僻远的不毛之地去。就在这个恐怖的红胡子将半个国家杀得血流成河、其霸主地位得到所有部族都承认了的第二周,一场莫名其妙的暴病又夺走了他生命。  

  就在王国将要又一次陷入可怕的内战、流血冲突将继续重演的危急时刻,当今魔神皇的父亲卡林即位。他对外隐瞒了他父亲的死讯,在族中元老的帮助下,以太子身份掌握朝政。几年后,当塞内亚族的统治已经巩固以后,他才正式对外公布自己父亲的死讯。虽然引起了一阵骚动,但是经过卡林几年的精心经营,此时的塞内亚族已经是无庸置疑的魔族第一强族了,再加上塞内亚战士强悍的名声,并没有什么部族敢冒着灭族的巨大风险出来挑战,这次危机于是平安无事的度过了。  

  但是由此以后的八十多年来,对自身部族实力会被其他部族赶超的恐惧,就像幽灵那样的阴魂不散,始终萦绕在塞内亚皇族高层的心头,而这个幽灵从没有追逐得像现在这般的接近,几乎就要化为实体从想像中走了出来。经过近百年的休养生息,在上次战争中战败、几乎要灭族的几个部族已经恢复了生气,重新强大了起来,其中并不乏对王座有觊觎之心的野心狂徒。正是基于这个考虑,当今魔神皇才发动了对人类的大征讨。这是一举两得之举:为整个魔神王国开疆拓土,求得生存空间。同时通过对外的战争,使得整个国家、所有部族同仇敌忾,团结起来,减少内斗;也通过对外战争,用人类之手消耗那些对王权构成威胁的部族实力——这当然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了。  

  “难道,陛下已经感觉到我塞内亚族的地位已经不巩固了吗?”  

  “目前来说,还没到那种地步。”卡丹安静地说:“在神族的所有部族之中,我族的强大依旧是不可怀疑的,无论鞑塔族也好、哥昂族也好、亚昆族也好、叶塞族也好,都不能与我族相提并论。但是,发生在远东的这场叛乱可能会改变形势。光在科尔尼城下,就有六万多的精良骑、步兵,一整路大军被毁灭性全歼:这样的惨败,在我塞内亚族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比起军事上的直接损失——丧失了大概二十来个团队的精锐部队,我更担心的是这件事在政治上带来的影响……”  

  她注视着云浅雪,后者立即领会了她的意思,不寒而栗:被清灭的五万多人,并不是魔族王国普通部族的杂牌军队,也不是车草成军的远东叛军,而是整个魔族王国的骄傲,纯粹的塞内亚血液,与当今神皇陛下同族的嫡系子弟兵!塞内亚族的本身实力遭受了沉重的打击,更可怕的是,塞内亚军队天下无敌的神话,被彻底地打破了。军团长鲁帝逃跑,大批精锐士卒丧生——对于王国的最高层来说,这次的惨败,甚至比上次卡顿亲王在帕伊城下败给斯特林更令人难以接受。斯特林是人类世界最出色的将领之—,中央军也是名声卓著的功勋部队,大家还勉强能够承受这个事实。但是败给一群披着兽皮、扛着土制标枪的半兽人,这件事情会让塞内亚部族成为整个魔族王国的笑柄。统治的力量来自尊严和畏惧,而一旦落于被嘲笑的地位,尊严将荡然无存。  

  “你认为,陛下和二皇子派遣罗斯出征的目的,就是为了消耗鞑塔族的实力,以维护目前实力平衡的吗?”

  “很有可能——虽然目前我们还没看出鞑塔族有不稳,但作为王者,应该有比常人看得更远的眼光。陛下是想把威胁消灭在萌芽状态。”  

  “但是这样会不会造成相反的后果?如果罗斯将叛乱给平定下来了,他将顺理成章地成为新任的远东总督,实力和威望都会大增,这样不是更不利吗?”  

  “目前所得资料太少,我们还无从得知远东的具体情形,但有一点是无庸置疑的:鲁帝定然败得极惨,很可能已经无力再战了。不然,他不会干出这种刺杀信使的蠢事来。而且这场叛乱的规模肯定超乎我们的想像地巨大,不然凌步虚早就独力把它平息下来了,他不可能对远东总督的位置一点野心没有吧?  

  “云君,鲁帝为人虽然粗俗无礼,但是他出身低层,却能依靠战功一步步爬到如今的地位,身经百战,作战经验异常丰富,绝非你想像中的那样无能。他败得如此凄惨,可见此次远东叛乱来得不寻常,像罗斯总督——请原谅,云君,不过我认为,鲁帝起码还有经验和强悍,罗斯却只有一肚子的傲慢自大!”  

  云浅雪微笑着接下去说:“所以,罗斯必然也遭惨败?嗯,罗斯败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叛军实力肯定也会受到重创,这时候……”  

  “陛下必然会派遣我族的主力军团出战,云君你,或者是叶尔马爵爷,或者是我的大哥——都有可能。云君,你要为此做好准备!”  

  “为什么不能是卡兰殿下呢?”  

  卡丹笑笑:“你知道的,二哥不是打仗的料子。他耍点小报样还可以,到沙场上,他不行的。”  

  对于这点,云浅雪的看法不同。但他只是笑笑,说:“如果陛下差我出战,我定然恳请陛下任命你为我的随军参谋。”  

  “呵呵,云君,你太看重我了。妇人之见只擅长纸上谈兵,真正的沙场厮杀真刀真枪,来不得半点虚假,我的那点小见识未必派得上用场。”  

  “公主,我们夫妻之间,你又何必过谦呢?”云浅雪笑咪咪地说,心情大好。  

  经过卡丹这么一剖析,他对前程顿时明了,那种如在雾中的彷徨感觉消失了。  

  他暗暗庆幸:对女人来说,美貌与智慧往往难以并全。美女因为外表上的优势而懒于运用自己的脑子,她们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找到一个有钱的老公;而不得不依靠自己脑子的女人往往在外表上又难以恭维,所以人们常常看到那种空有着一张漂亮脸蛋却蠢得像白痴的女人,要不就是另外一种女人,那种为不伤自尊心,人们通常委婉地以“心灵很美”来称赞的女人。自己是幸运的,上天竟然赐给自己一个如此完美的妻子,不但美丽、聪慧过人,而且对自己的前程大有裨益。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帝国历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天气炎热,气候潮湿。在魔族王国前往远东行省的路上,旌旗飘舞,尘土飞扬。长长的队伍正在由东向西徐徐前进,这是魔族讨伐军的罗斯军团。应魔族皇帝的钦令,鞑塔和叶塞两族的农民晕头转向地从忙碌的田地里,丢下了锄地的犁耙集结起来,征兵官发给了他们武器,告知:“远东地区发生了反对我们神族的大叛乱!勇敢的神族勇士们,去吧,讨伐他们,消灭他们,显示我们神族的光荣!”  

  “噢!”士兵群中响起了稀稀落落的回应声,更多的士兵拿着武器茫然不知所措,他们那贫乏的头脑还搞不清楚远东发生叛乱,与自己突然被从家里叫出来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叶塞族并不是像塞内亚族、傲族、雷族一样以战斗力出名的种族,有人想起了刚刚结束的远东战争,想到了丧命在帕伊城下、瓦伦城下的叔叔和舅舅,想到可能要从此见不到自己那丑陋的婆娘、白痴般的儿子,还有快塌掉的老房子,于是神情黯然。  

  与士兵们心情截然不同,军团长罗斯公爵心情舒畅,他策马扬鞭走在部队的旁边,不时回头张望着浩浩荡荡的军队,踌躇满志。这是他第二次前往远东作战了,他还记得在七八零年的那场战争中,他的军队连续血洗了得亚和伊里亚两行省的十一座人类城市,成千上万的人类被砍掉了脑袋,那种鲜血喷涌的壮观场面让他激动得不能自已,体内仿佛有一股热流在滚动,浑身颤抖。在接下来的掠夺城市时候,那如山般堆积的战利品更让罗斯大开眼界,发出由衷的感叹:“人类可真会囤积财富啊!”  

  远东战争结束后,陛下与人类议和了,罗斯以为再也没有机会重温一遍过去的好时光,重温那种杀戮和掠夺的快感了,谁知道,机会来得这么快,远东发生了叛乱,而陛下则把平乱的任务交给了自己,而不是王国出名的战将云浅雪,或者干练的卡顿亲王。  

  罗斯公爵不由得衷地感谢上苍…真是待我不薄啊!  

  促使他欣然接受任务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陛下指明要他作为钦使取鲁帝的人头,其中含义不言而明:等镇压下了叛乱,罗斯阁下您就是新的远东总督了!想到占据了远东这二十三个富裕的行省可以给自己带来的巨大好处,罗斯抑制不住地微笑。鲁帝,你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你也有今天!仿佛生怕陛下改变主意似的,罗斯急不可耐地派出前军,手持魔神皇手令去逮捕鲁帝。想到鲁帝的脑袋被挂在旗杆上那龇牙咧嘴的狼狈样子,罗斯兴奋不已。远东的贱民们,你们的末日到了!  

  “爵爷!”一员传令兵急匆匆地从前面策马迎来,马匹都已经跑到口吐白沫的地步了,队伍前面的步兵自觉地让开一条路,让这通信兵不受阻拦地冲到罗斯跟前。  

  “什么事情?”  

  “报告爵爷,加朗大人派我前来报告……”  

  罗斯满意地点头:“可把鲁帝给逮住了?”  

  “十分抱歉,大人!在加朗大人到达之前,鲁帝已经率军逃跑了,目前行踪不明。现在,特兰要塞十分混乱,守军已经溃散,加朗大人恳请大人迅速赶到主持大局!”  

  “什么!鲁帝逃了?!”罗斯震惊莫各。  

  七八二年,六月二十三日。远东杜莎行省沙丘高地,远东起义军光明王军团宿营地。  

  烽火漫天。朦胧的月亮已经升上了半空,荒郊的野地上,竖立起了无数顶帐篷和树枝搭建的小棚子,像是在平地上忽然出现了一片林子,光明王进攻特兰要塞的主力大军正在此地安静的睡眠。泛黄的沙地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在一座又一座营帐之间的空地上,棉絮似的薄雾被风吹着,一切都变得蒙蒙胧胧。经过一天辛苦的行军跋涉,士兵们在打来水喂完战马后早已经睡下,各个营帐中响起了忽高忽低的呼噜声。安排值夜的哨兵们也无精打采地围坐在火堆前打着瞌睡,空旷的原野静得吓人。  

  中军大帐篷内依旧灯火通明,在接到西南军团长官明羽的失利报告后,紫川秀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干脆起来继续完成那份写了一半的作战训令:“……经过六个月来同敌人强大兵力顽强而残酷的搏斗,我军在各条战线上都取得了相当的成就。各军团累计歼灭了装备优良的魔族地方守备部队与野战部队的大部分。鲁帝军团实质上已经丧失了大部分的突击力量,而且也逐渐丧失了以其兵力对我军进行反击的能力,远东军已经收复了国土的百分之七十以上。我军已经摆脱了被动的游击逃亡局面,转而控制了战场的主动权,我各军团指挥官应该适时主动地将战争形式转向顽强的防御和积极的进攻!”  

  煤油灯小小的火种轻轻地跳跃了一下,紫川秀停住了笔斟酌一下,又继续写下去:

  “形势是乐观的,但我们决不能就此掉以轻心。要清楚地认识到,远东的解放是一条很遥远的道路,我们还要经历无数的苦战和艰争。  

  一、在西南前线,魔族的凌步虚军团对我占领区侧后构成了很大的威胁。魔族军曾两次对古迪撒行省发动进攻,遭到了我西南军团的坚决抵抗。凌步虚是一员十分灵活的指挥官,他的作战具有高度的弹性。凡是他的骑、步兵遭到我正规军和地方游击队有组织的坚决抵抗的地方,他就抛开这个地段,转向其他方向,寻找我防御中的薄弱环节进行突击,然后穿插渗透,在部分地段上制造局部兵力优势,实施包围歼灭。  

  再者,用小规模的全骑兵机动部队进行长距离的突击,袭击我们的粮仓和辎重车队,屠杀我们的平民和衬庄,然后在我军保卫武装进行有组织的抵抗之前,敌人机动部队已经转移。初次面对这种灵活而残酷的战术,我军付出了不应有的损失。”  

  紫川秀考虑了一下,把“不应有的损失”划去,代之以“很大的代价”。这样是为了照顾明羽的自尊心。在马兰湖一战中,凌步虚利用小鄙部队引诱马兰城的半兽人守备队离开城池,然后在马兰湖一带全歼了该守备部队,五千多半兽人战士战死,四个团队失去了战斗力,番号从此消失在战斗队伍中。但损失并不仅于此。趁着马兰城守军被歼灭防线上出现的缺口,凌步虚趁机攻进城里,一把火烧掉了半个马兰城,城中储备的粮草全部被缴获了。  

  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了半年的黄金,好不容易从家族内地购买来的粮食,最终却喂了凌步虚和他部下的绿毛鬼,紫川秀差点想把明羽活生生地掐死。抑制了下愤怒的心情,紫川秀尽量用冷静的语句继续写作战训令:“……鉴于此情况,大本营坚决要求西南军团所属各部队以及地方民兵、游击武装均应在防御前沿展开最积极的行动。为此,应该不停地进行侦察,广泛地设立观察哨卡并辅以灵敏的交通线。前沿部队指挥官切不可满足于被动防御,要与敌人展开以牙还牙的坚决反击,昼夜派出小分队和小集群袭击敌人的营地、指挥中心、粮仓、辎重、仓库等重要战术目标,对敌人的哨卡、巡逻队以及机动营地实施出其不意的打击,破坏其后方,使敌人不得安宁;消灭敌人的侦察哨卡与突击骑兵部队,尤其注意消灭敌人的骑兵部队,以便限制敌人大规模突进我军内部的机动力量。  

  另,大本营建议西南军团指挥官注意兵力的有效配置。就以往三个星期的战斗来看,处于防守姿态的西南军团将兵力分配得过于平均和分散了,难以形成对敌人有效打击力量,在战斗中处于被动状态。建议西南军团指挥部考虑将分散于沿战线一带的三十六个城市和六百一十三个村庄中的驻守部队进行集中,组建两个到三个规模较大且具相当战斗力的野战集群(十到十五个团队为一集群,驻地可由军团根据实际情况自行决定);另外筹建若干全骑兵机动纵队(两列三团队),该机动部队将用于侦察、大规模骚扰敌人后方以及拦截、消灭敌人的骚扰部队。各部队原驻守地区,除有粮仓、指挥中心、重要矿产中心等需要重点保护的战略目标外,正规部队撤离后,防务原则上移交给地方政府组织的民兵、游击队、自卫队来接管。”  

  紫川秀非常烦恼,明羽在凌步虚手上已经吃了几次亏了。今天被吃掉一个团,明天又拿下一座城,这样零碎的打下去,虽没有决定性的大会战,但损失加起来也相当可观。紫川秀曾考虑过换一员将领,但白川和罗杰都各自统帅大军在执行任务,此时不宜抽调他们。半兽人将军布兰倒是智勇双全,只是对上凌步虚这样的经验丰富的老手,他还太嫩。换他去,未必能比明羽更好——明羽怎么就不想想,把他分散在那十几个城市、几百个乡镇里的守备队集结起来的话,足可以组织十万人、三个整编军团,可以使他在总兵力凌驾于凌步虚之上,足可以威慑敌寇保卫整个西南战线了。  

  想了下,紫川秀又加上一句:“在尚未建立地方政府和地方武装的地区,正规部队应组织地方居民进行民主选举,选出地方政府,待地方政府控制住局势并组建起足以维护本地区安全的武装力量后再行撤离。  

  “鉴于西南战线的重要性,大本营拟从东南军团(罗杰军团)和大本营预备队军团(紫川秀直属军团)中抽调力量增强西南军团的力量。增援总计有:佐伊一六团、佐伊一九图、佐伊八九团、哈特三三团、龙人四团,及秀字营之九、十、一一、一二等四大队。以上部队将在五月底之前全部划归西南军团指挥。”  

  写完这一段作战训令,紫川秀放下笔来,长长地舒了口气。  

  “凌步虚,王国一流的名将。”紫川秀轻声地喃喃自语。他打开帐篷的帘子到外面伸伸懒腰舒展身子。远远近近的一切都沉浸在静谧的梦乡中,仿佛连大地都沉睡,习习夜风扑面。  

  天上的星星显得更高了,黑暗更加浓重。  

  他又回到帐篷中来,夜已经很深了,他却也没有睡意,心头像梗着点什么事似的觉得不自在。当年在魔族军中的时候,凌步虚那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眼紫川秀就看出来了:那是个极其聪明干练的人。凌步虚的战斗经验十分丰富,明羽虽然也是自己麾下屈指可数的防守型好手,但凌步虚经验的老辣不是他所能比拟的。他计算了下,加上了增援部队,明羽手上的力量应该可以和凌步虚持平,紫川秀并没有奢望明羽能战胜对方,他只是希望明羽就算赢不了,也不该输得很惨,只要可以维持住战线,拖住凌步虚就可以了。  

  在他的计画中,现阶段的目标分三步。

  第一步是先全力铲除掉鲁帝的残兵败将,夺下魔族在东部最后的据点——特兰要塞,起义军在东部就有了一个坚实的防守堡垒。接着留下一员可靠的将领,比如说白川,镇守特兰要塞,建立远东的东部防线。  

  第二步,将远东军的主力掉头西向,与凌步虚决战,力争尽快将其部队击溃。  

  第三步,击败凌步虚后,远东境内基本已经肃清了魔族的大部队,除了由少量部队进行境内的治安和剿匪工作外,接下来可以将防卫的重心放在东部。紫川秀打算以特兰、沙加等几个大的要塞为要点,重建远东的东部防线。  

  当然,紫川秀想,等到可以御敌人于国境之外,自己就可以将精力放在国内的建设上面,战争时期抛荒的耕田要重新耕种、要进行土地的平均分配、要建设工矿业、要从家族内地引进远东自己的工厂和技术——用不了五年,自己曾向布丹长老许诺过的新远东就将要出现了!  

  当然,这一切得有个前提,前提是魔族不再向远东派遣新的镇压部队,起码在自己击败凌步虚之前不要派遣,否则,自己将重又陷入东西两线双面作战的困境。紫川秀也知道,要魔族王国眼睁睁地看着它手边的肥肉被人夺走而不做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既然魔族王国的高层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没有对远东的反叛做出反应,也没有发现新出现的镇压部队,这令紫川秀产生了一丝希望:也许奇迹会出现呢?  

  等到新远东建立……紫川秀心头泛起一阵悲哀:此生已经注定孤独了,再多的丰功伟业,又有什么意义?他记得,在那些最绝望的日子里,最为了排斥心头那荒漠似的空白,自己亡命地战斗,在每次战斗中都身先士卒,策马冲锋在全军阵头的最前面,近乎疯狂地冒险,无数箭矢“飕飕”地从耳边擦过的风声连续不断,体验那生死边缘的极度刺激来使自己忘却孤寂,并且以此为乐。他意识到,在战争初期自己种种显得幼稚的心情,已经变得一去不复返了。他变得冷酷无情,怀着冷漠、蔑视的心情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当儿戏,这赢得了部下们的尊重:“光明王好样的!”只有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自暴自弃,是一种失去挚爱之人后,绝望地自寻死路。  

  隐隐地,他泛起了一丝恐惧:当有那么一天,真的驱逐了魔族恢复了远东的自由,自己将何去何从?到哪里再去寻找这种出生入死的刺激来使自己排遣寂寞?哪里还有新的战场可以让自己忘却悲痛?或者,难道,曾经叱吒风云的伟大光明王,他的下半辈子就要在酒精的浸泡中度过了吗?自己会变成一个浑身酒气、口齿含糊不清的乖张老头,每天最大的事业就是调戏稍有姿色的女招待?  

  紫川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与其这样慢慢地糜烂沉醉,倒不如在与魔族的战争中壮烈地战死——当真相大白,消息传回帝都的时候,她还会不会为自己痛心?  

  想哭吗?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传来了孤独的荒外野狼鸣叫声,声音凄凉又悠长。今天大军一气走了四十多里路,想到明天还要继续赶路,紫川秀收回思索,打了个呵欠打开了行军毯子。忽然,他住了手:帐篷门外传来窸窸嗦嗦的布帘响声和轻微的脚步声。  

  紫川秀反手按上了腰间的洗月刀,出声问:“谁?”  

  “光明济世。”一个清朗的男声隔着门帘回答,正是今晚的安全口令:“殿下,我是布兰大人派来的传令兵,有紧急军情求见!”  

  “永照大地,请进。”紫川秀回答了口令的下半截,白光一闪,洗月刀无声地出鞘,紧紧握在手中。他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帐篷门帘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滋!”突然响起一阵撕裂耳膜的尖锐剌响,厚帆布制造的帐篷门帘无声无息地被击个粉碎,碎片迎风卷进了帐篷中,片片锐利如刀。犹如平地里忽然出现了可怕的风暴,无数的光点像雨点般倾泻灌涌进了帐篷中,无坚不摧的剑气如同风暴般席卷一切,一阵密集的“哧哧哧”轻响,紫川秀原来站立位置后面的帐篷壁上已经出现了无数的洞眼,蜡烛的光亮从洞眼里斑斑点点地射进营帐外的黑暗中。  

  紫川秀来不及反击,就地一个翻身滚出好远,一脚踢飞了摆蜡烛的案台,营帐顿时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到“哧哧哧”几声尖锐的剑气破风声和剑刺入钝物的声音,自己原来的座位已经中了无数剑。听风辨声判断敌人的位置,紫川秀在黑暗中像豹子般无声摸近,挥刀还击,耀眼的刀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洗月刀在黑暗中划了个弧线,却少有地落空了:对方早已经转移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与其说看到,不如说是感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剑气正在向他的胸口袭来,紫川秀机敏地一个闪身,躲过了这一剑,心里明白:是刚才落空的那一刀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通过那剑的剑路,紫川秀再次捕捉到对方的位置,挥刀还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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