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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相信他真的不是故意想杀我的。
那天确实很凉爽,我站在傍晚的窗边,嗅到了所谓夏天特有的浪漫气息,不是燥热,不是湿闷,是不可浪费的时光。于是我传简讯给他:出来走走,我们。
天空由水晶蓝转为靛蓝,我们慢慢的逛。这是一个称为某自然保护区的公园,树木花草,茂密芬芳,偶尔看见甜蜜大风情侣坐在装饰小木桩上咬耳朵,又是个美好的夜晚。
我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冒出那句话,但我确定那是真心的感觉,是早晚要那样说的话。我记得我是这么说的:“其实,不知为什么,总是感觉对你连暧昧的感觉也没有。永远只能做朋友而已。”我总是如此,表达什么喜欢频繁用些“其实”“总觉得”“不知为什么”一类词语,用似乎委婉的方式表达坚决的意愿。“为什么呢?因为我智商情商都不高,又傻又笨又蠢吧。”他平静的回答。而我的“不知为什么”只是习惯性的语气词而已,我没想到他会当真回答,一时语塞,急忙在脑海中搜寻回应方式,却一无所获,只好转为沉默。再一秒,我感受到了什么冰冷的东西注入背部。当我反应过来那是一把利刀cha进身体的时候,它明晃晃的尖头已经从我的左上腹腔穿出一大截,没有血,清澈如星光。
我突然想起一个娱乐节目上的玩笑说,纤瘦的“纸片人”被刀捅的时候很容易被刺穿,不禁笑了。“你笑什么?”他的声音明显在颤抖。我又笑,男生怎么会明白,在如今这个荒唐的疯狂减肥时代瘦削女孩们的骄傲。“你笑什么?”他开始狠命的用刀搅动,我感到体内粘稠的血液和组织在蠕动。忽然想起了果粒酸奶,把吸管狠狠cha进,再慢慢搅动,吸一口,酸甜润稠。我恍惚觉得他是要换吸管了。
我努力用余光看着他的脸,夜空下他的眼睛那么透明,带着一点点孩子气的固执和坚持。我开始明白他之前的最大缺陷在哪里了。那样中规中矩的无趣,在平淡的生活中成为无聊,一个让人无聊的人又有何魅力在呢,当然连暧昧的感觉也营造不出,无论一起玩游戏也好,逛街也好,讲心事也好,都只有无聊而已。
而如今他突变让我惊叹,我想称赞他,鼓励他,却失去了发音的力气,所以只好给他微笑。我知道这样拼命的斜视和勾起嘴角的微笑已经扭曲,可还是想告诉他,给他慰藉。“你笑什么?”他一下将刀拔出,鲜血溅满他的脸,我感觉身体轻盈了许多。也许有清风穿过腹腔,凉丝丝的温柔,痒痒的。
这一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密树丛中,回忆起发生的事情,想必是他因为恐惧与慌偟直接将我“弃尸”在这里。
左腹的洞真的又大又空,身体下面湿黏黏的,血都流干了么?我撑着地面想站起身,却猛然感到剧痛难忍。可是奇怪,只要我静静的不动,疼痛便一点也感觉不到。
我深深的呼吸几次,咬紧牙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出树丛。现在大概是后半夜了,大医院应该可以看急诊吧。我忍着痛走出公园,在空荡的路边守了很久,终于打到一辆出租。我用两臂叠起盖住左腹的“洞口”,装作胃痛的样子,跟司机说请去人民医院。我想,也许因为天黑,加上我的外套也是黑色,干涸的血迹并不太明显,司机没发现异常。走进医院灯光通亮的大厅,挂号处的小姐便发出了尖叫。我没理她,径直走进急诊室。
接待我的年轻医生故作镇定,鼻尖却渗出晶亮亮的汗水。他让我坐下来,脱下外套,慢慢检查我的伤口。这多么诡异啊,我忽然想到。不是应该像电视演的,将我放在床上推进手术室紧急手术才对。 正在此时,年轻医生突然停止了动作,像被按了暂停键,室内静如坟墓。可我一点都不害怕,我甚至又笑了,因为看到年轻医生有点谢顶了。
这样僵持了约一分钟,医生浑身微微的颤抖起来,继而抬起表情异常的脸,颤巍巍的吐出几个字:“你笑什么?”
我踉跄的逃出医院。这太怪异了,各种各样的匿想在我的脑海里翻涌。
我想起从前曾经做过一个噩梦,梦里的情况也是自己深夜来到医院,到处灯光雪白,可是医生们却都不知去哪里了。我找啊找,六层楼都找遍了,却没见一个医生,病人们都睡得像死人一样。最后我来到地下一层的停尸房,发现医生们都聚在那里。他们在忘情的啃食尸体,似乎是非常新鲜的尸体,因为那“咕叽咕叽”的声音像是享受水当当的食物。
我停下脚步,坐在空无一人的公车站台下,准备思考。一位乞丐抑或疯子缓缓从我面前经过,微瞥了我一眼。公车站下很亮,我以为他会被我这副样子吓坏,可他从容漠然的离开了。也许这些城市午夜的游民们对待异事已是见怪不怪。在这样的深夜里,他们一定见到过玩迟了的醉酒女孩们嬉笑着挤上缓缓开来的,根本没有司机的公车;或是赶着回家陪老婆睡觉的出租车司机,对身后直挺静坐的无脸女浑然不觉。乞丐的沉着感染了我,理智开始回到我心上,我想,我需要得到一个可以全心信赖的人的帮助,并且他要头脑清楚,可以接受异常观念(这一点便将家长一类排除在外)。于是我想到了E,我的蓝颜知己。
E现在另一个城市上学,住在市郊的租房里。我们在初中是同班同学,高一做情侣,高二分手,之后有过冷战,藕断丝连,挣扎纠结,反反复复,最后释怀,成为知己。我至今在恋爱中说过的最美好的情话,就是给他那条简讯:E,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最温柔的人,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最投入的去依赖。
现今他仍是最能让我依赖的人吧。大概两个小时后。E开车赶到我面前:“怎么了?你。。。没事吧?”E被我的样子惊呆了。“上车再说。。。哪弄的车?”我急忙坐进车里。“向表哥借的,幸好我刚考好驾照。”E握着方向盘继续说:“去我家?你的意思?”“好的。”我忽然感觉很困,放心的闭上眼睛。
灼热的阳光将我叫醒,透过睫毛的缝隙望望窗外的天空,噩梦终于醒了。什么地方传来断续低沉的谈话声。我睁开眼睛,环视四周,心里一沉。哦,不是梦,一切都真实的发生过。E和一个陌生男孩走进来,站在床前,沉默的望着我。我也望着他们,带着等待。我知道轻松平常的剧情应该是他们坐在床边关切的问我“感觉如何”“伤口还痛吗?”“别担心好好休息”之类。然而它被沉默取代,一定是有什么不平常的事吧。
“呃。。他是我表哥S,这家诊所是他开的。”E打破沉静。“你好。”我欠了欠头,算是示意。S表哥似乎要开口讲什么,却被E拽了一下手臂,于是他们离开房间到走廊讨论什么去了。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有事想瞒着我。片刻之后他们又回来我床前,一时又在沉默。我心想,有什么事你们倒是快说啊,不说就干脆走掉。别这样僵着。
“这若是电影情节,观众非要急的跳脚不可!”想到这个,我不禁笑了。继而我的笑便凝住了,因为E和S表哥的嘴唇在微微颤抖,脸颊抽搐,“你笑什么?”他们异口同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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