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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香港论坛转来的大家看看吧
曾經有一位靈媒說過:「鬼魂的想法,很多時候與我們普通人一樣。」
當中的一部分,甚至特別拗執、黐纏,或強悍。否則,肉身已死,亡魂應盡早投胎,它們竟然仍留戀在人世間,可見多是未能放下。若是生人,我們還可以開導、勸說,或尋求宗教出路。但對著鬼魂,我們很多時候一籌莫展;稍一不慎,溝通上出現誤會,冤冤相報,還會發展成不可挽回的慘劇。人與人之間如是,人與鬼之間亦如是。像以下說的故事,發生在十多年前,尚未清拆的調景嶺房屋區,人與鬼糾纏多年,過程曲折,發展至如今,竟然成為兩敗俱傷的殘局,事件中沒有勝利者。
說故事的人,是一位建築公司東主,為免侵犯其私隱,我們稱他為「梁老闆」。故事的主角,是他屬下的一名判頭,稱為「小黑」。故事開始時,大家都是愉快健康的正常人,建築公司生意興旺,梁老闆應接不暇,手頭有多個地盤在動工;眾多手下之中,他最看重判頭小黑,喜歡他忠誠勤快,而且為人老實,是可託負重任的得力助手。
小黑與母親,住在調景嶺的一幢三層屋;他自小在該處長大,居住了三十多年,從來平安無事。最近又向內地成功申請太太來港,預備在此屋生兒育女,開枝散葉,還打算與母親三代同堂,一直安居樂業住下去。可是當他接太太來團聚不久,屋裏開始出現怪事。
首先是電視原本關上,竟然自動再開。初時小黑以為是自己善忘,或是電視用久了發潮失靈,不以為意。不久,奇怪現象升級,屋裏的儲物櫃、抽屜亂開亂關;桌面上的雜物,無風自動,間中甚至會摔破在地,完全像有個隱形人在亂發脾氣。
開始時,小黑還瞞著母親,怕嚇怕老人家,可是她見多識廣,比兒子更早意識到屋裏有「邋遢」,反而相當鎮定,只是奇怪他們一家人在此安居了幾十年,為甚麼現在有惡靈肆虐?於是母子決定請一位風水先生幫忙,他來自馬來西亞,據稱法術高強。這位來自馬來西亞的風水先生,將是以下故事發展的關鍵。可是在香港,懂得風水的高手人才輩出,小黑為甚麼不找本地人,卻偏偏找來自南洋的師傅?
說故事的梁老闆也被考起,搔搔頭:「不知道,當初又想不起問當事人。」
或許像俗語所說:「遠來的和尚會唸經。」
我們對於遠距離的人與事,由於不甚了解,很容易有浪漫化的幻想;而且更重要的,是據梁老闆的後來述,這位南洋師傅不止是看風水,還好像有點神通,應是屬於術士一流的人物。
當晚,他帶同一名年輕的徒弟,一起上小黑的家,拿出羅庚裝模作樣的看完風水過後,竟擺開祭壇,焚香祝禱,口中喃喃有詞,似是望空跟人對話。小黑與母親、妻子,一家三口在旁觀看,完全是一頭霧水。
由於師傅說的是馬來西亞話,他們一個字也聽不明白,只好在場耐心守候。好像過了許久許久,師傅咬一咬牙,神情憤慨地一拍,沉吟道:「今次的事情有點棘手。」
原來在這間三層屋,同時還存在些已逝世的亡魂,帶頭的生前是個軍人,共一家五口,即是有五隻鬼,而且還相當兇惡。舉凡是與陰靈接觸,必然是先禮後兵,南洋師傅開始時費盡唇舌,原意是請它們離開,可是對方竟異常頑強:「為甚麼是我們走?應該是做人的搬出去,將房子還給我們!」
小黑的母親很不服氣:「我們在這裏住了幾十年,以往一向太平清靜,這五隻鬼憑甚麼上門欺負人?」
師傅歎道:「它們說其實比你們一家人更早到,是它們一直在忍讓生人,好不容易才過了二十多三十年,以為男主人去世後,兒子會結婚搬出去,剩下一個老太婆容易應付。怎料到小黑竟然娶妻回家,又不介意跟母親同住,眼看人口愈來愈多,那些死鬼才開始發惡。」
以後應怎辦呢?師傅冷笑道:「明晚我與徒弟再來,自有方法對付!」
第二天晚上,南洋師傅帶同徒弟,再次到來小黑在調景嶺的三層村屋。今次,他們兩師徒不只帶著羅庚香燭,隨身還有紙錢、招魂幡、令旗等法器;當中最奇特的,是一尾長達七呎、蜿蜒曲折似蛇的素白色繩鞭。任何人看到這般陣勢,應可判斷到,他們已非正常的風水先生。
南洋師傅用的不是風水堪輿之學問,而是將要施展旁門法術,旁觀的小黑與家眷,至此不禁心悸,卻又不知道應怎樣阻止?或是應不應該阻止?事到如今,他們惟有噤聲,躲在客廳一角,看師徒倆起壇作法。
當點起香燭、羅列法器後不久,小黑看見那南洋師傅,再次隔空說起馬來西亞話,好似是跟對方談判。逐漸,他的語氣愈來愈激昂,聲調愈來愈嚴厲,最後罵了一句髒話,狠狠道:「請你上路竟不肯走,敬酒不吃吃罰酒!」跟著也不再浪費唇舌,隨手就抓起祭壇上放置的七呎繩鞭,默運玄功,在空中「啪」地揮動起來。當時的氣氛,極其詭秘,好像即將要發生一些恐怖悲慘之事。
小黑摟緊母親與妻子,嚇得渾身起雞皮疙瘩,同時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聽到,隨著那師傅揮鞭,屋裏竟傳出一下男人的慘叫聲。
南洋師傅完全不為所動,好像對方的反應,不出他所料,隨而寒臉,再次揮鞭,朝空中又虛擊了四下。每次絲鞭「啪」地一響,廳中就傳出一下哀號,開始是男聲,然後是女聲、三名小孩的童聲,最後是一名老伯的呻吟聲。
小黑在心中默默盤算,師傅揮鞭五次,好像是要教訓那些跟他們爭屋、不肯離開的五隻鬼魂;聽聲辨形,這五隻鬼有老有嫩,好像也是一個家庭。
果然,南洋師傅一邊囑徒弟收拾祭壇,一邊洋洋得意,道:「屋裏的冤鬼已統統給我趕跑,俗語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只要你夠正氣,鬼神怕惡,誰敢跟生人爭屋住?哼,竟然還夠膽跟我鬥!明晚我再來一趟,在屋前屋後貼符鎮宅,從此你可以高枕無憂!還請預備好紅包,法事算是做完了!」
第三天晚上,南洋師傅與徒弟到來之時,大搖大擺,完全是一副逞功領賞的得意模樣。小黑與妻子招呼他們進屋,小黑的母親拿出一早預備好的紅包,必恭必敬的遞上;那師傅也不客氣,大刺刺的收下,非常之意氣風發:「老實說,這些年來,我收紅包收到手軟,昨晚你們見的那條長繩鞭,由我師傅親自傳授,收伏過不知多少凶魂厲魄,別說這屋裏頭區區的五隻冤鬼,更大場面我也曾經歷……」然後從布袋中拿出一疊黃紙符:「這是我獨門的鎮宅平安符,平時普通人求要一千元一張,我看你們的處境危急,姑且替你們四周張貼些,從此杜絕鬼怪上門,可保闔家平安,大吉大利,我最喜歡幫人的了!」
小黑母親聽他這樣說,當然會意,於是又匆匆忙忙趕入房裏,從抽屜裏再拿錢出來,預備給師傅封紅包。另一邊廂,小黑則領著兩師徒,在屋裏的門窗貼上平安符,從地面上二樓,再從二樓上三樓,最後是開啟天台門。十多年前的調景嶺房屋區,晚上十時許仍燈火通明、雞犬相聞,尚不至於是遺世獨立的異世之所。可是當小黑一打開天台門,竟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四周環境一片死寂,景物依舊,但空氣好像沉澱下來,重壓人心頭。他只是有點摸不頭腦,尚未意識到情況嚴重,當他轉頭望那南洋師傅,竟被他的模樣嚇一大跳。
剛才還好端端、自信心滿載的師傅,忽然臉色變得慘白,整個人像紙片般不斷顫抖,口唇囁嚅,似想說話又吐不出字來。小黑怎敢在天台上再停留?匆匆關上門,領那兩師徒下樓,讓師傅返回地下的客廳坐下,先喝一杯茶定神。
一直跟隨他身邊的徒弟也感奇怪,悄悄道:「我跟隨師傅這麼多年,也從未看見過他這樣子。」
隔了好一會,南洋師傅才站起來,滿臉愁容道:「小黑哥,今次我也無能為力了,那些冤鬼不肯走,呼朋引伴而來,剛才全部集齊,站滿一整個天台……你們還是趕快搬走吧!」
這時候,小黑母親遞上第二個紅包,師傅竟有愧色,堅持不肯收,並即時帶徒弟告辭而去。
從一間屋裏的五隻鬼,激化至天台頂眾鬼齊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也不由得小黑不搬走。
雖然那位南洋師傅沒明說,他們一家也明白,應該是師傅驅鬼時,所運用的手段太激烈:像是用繩鞭抽打亡魂,聲聲慘呼,淒厲之極,小黑聽到也覺不忍,何況是身受者?
於是刺激到它們以暴易暴,召來群鬼結聚於屋頂。現時一切已不可挽回,小黑惟有帶?母親與妻子,匆匆從調景嶺搬往沙田。
你以為故事就這樣完了?早?呢。
據梁老闆的記述,小黑剛搬往新屋時,出現突變:他整個人忽然紅光滿面,好像有喜事降臨,果然不久之後,他中了六合彩二獎,贏了幾十萬港元的獎金。
當時他身邊所有人都為他高興,以為他離開舊屋,終於開始轉運,豈料這才是噩夢的開始。
首先遭殃的是老人家。小黑的母親,原是中國傳統婦女,幾十年來供奉觀音,香火從不間斷。可是搬入沙田新居之後,性情大變,忽然拆掉家中神?,將觀音像當垃圾般扔掉,轉往教會信耶穌。
本來我們有宗教及信仰自由,追隨哪一位神祇也不要緊,但偏偏小黑媽在這個問題上,處理得甚混亂,逐漸引起兩個教會的爭奪,令到兩邊的信眾互相攻擊,影響所及,小黑夫妻在家也不得安寧。
最出奇是老人家連飲食的口味也激變。她數十年來從不沾菠蘿,嫌它「濕熱」,不論生熟,一概斷念;但遷居後,竟然狂啖菠蘿,接二連三的買回家,大吃特吃,果皮果核丟滿一地,非常之惡形惡相。
梁老闆還清楚記得,有一年七月酷暑,小黑返地盤開工後不久,接到緊急電話,匆忙請假離去;原來是母親在家中昏倒,由小黑的妻子送往醫院,急切間也沒法診斷是哪一種病症,老人家留醫一晚後,翌日竟然以「器官衰竭」的理由去世,死得不明不白,兩個教會還爭?替她辦後事。
事情變得這樣古怪,梁老闆催促小黑趕快找那位大馬的風水先生幫忙,但是多次撥對方電話,不接;親自找上門,不見,顯然事有蹺蹊。再過一星期,輪到小黑出事。
小黑在母親猝死之後,逐漸醒悟到,調景嶺舊居的驅鬼事件,已種下禍根。
當時在屋裏作祟的五隻亡魂,必定是不忿被法師的繩鞭所傷,遷怒於小黑一家人,即使後來遷出,仍不肯放過他們。
母親在新屋性情大變,又死得離奇。
那位馬來西亞的風水先生,應該知悉內情,但竟然避而不見,實在非常可惡。
往後的日子,小黑愈來愈憔悴,上班時無精打采,心裏卻好像鬱結?一團火,沒處發泄,經常跟同事發生言語衝突;下班回家則打雞罵狗,與太太初而口角,偶而動武,與以前溫馴的性格判若兩人。
終於有一次,小黑在家中與太太碰撞,小黑嫂倒地受傷,下體流血不住,送院急救時才發現是流產,一個成形的男胎就這樣沒有了。
當晚小黑下班後在外喝悶酒醉倒,第二天清晨時分,昏昏沉沉的摸返家門,太太早已收拾行李離開,不辭而別。
至此,本來好端端的一個男人,家破,人亡,生活裂成無數塊碎片,即使他想修補彌合,亦不知從何做起。
唯一仍然維持的,只有建築公司的判頭工作,梁老闆始終愛惜這一位夥計;而且當年建築業仍頗好景,老闆不介意養多一個人,希望他噩運過後重新振作,繼續做自己的得力助手。
可惜命運另有安排。有一天,當梁老闆接見客戶時,小黑剛巧走進來,向老闆請示一些業務上的問題。
那位客戶名陳伯,是有閱歷見識的老人家,他一見小黑,即主動提問:「這位小哥,你莫非是撞邪?」
梁老闆與小黑俱愕然,連忙向陳伯請教,老人家執?小黑的左手,指示其虎口(拇指與食指之間的彎位)位置:「這裏發黑,已經繞成一個黑圈,逐漸會蔓延上手肘、手臂等部位,嚴重時會廢掉整條胳臂,要是再入心肺,必死無疑。
小黑初時還不信,陳伯往他發黑的左手部位發力按下去,竟然劇痛,於是急忙求解救之道。
小黑的左手虎口發黑,其實已發生了近一星期;不過,男人總是粗心大意,以為是普通的瘀傷,沒認真調理。
給陳伯一說,他才如夢初醒,即刻向老人家討教,並將近年來家中發生的怪事:鬧鬼、驅鬼、搬遷,以至母親性情大變猝死、妻子流產離家出走等,一股腦兒盡情傾吐,說?說?忍不住已淚流滿臉。
梁老闆在旁看?也為之動容,他僱用小黑多年,知道這是一老實忠厚的好人,近年家裏的異變,亦隱約聽聞,感到真有點是禍從天降,惹來無妄之災,於是一併勸陳伯,希望有辦法解救。
老人家聽聞事件的經過,長歎一聲:「世上確有種種離奇古怪之事,我怎懂得那麼多?當前急務,是先醫好你這左手再說。」
方法很簡單,用柚子、枇杷與扁柏共三種葉子,一起燒水洗澡,每晚持之以恆,整整經過五星期,小黑手上的黑氣才完全消退。
給這一鬧,小黑的感覺似死裏逃生,險險又過了一關。可是陳伯說他「撞邪」,究竟幾時招惹?為何得禍?他想破腦袋也不明白;只記得這些年來的噩運,一切從調景嶺的舊居找人看風水開始。
自此,梁老闆看?他逐漸轉變:愈來愈膽怯、怕事,船頭驚鬼、船尾驚賊,簡直有點神經質,而且非常之迷信。
好端端一個精壯男子,本來有家有室,竟淪落成這個樣子,梁老闆也很欷歔;後來小黑可以做的工作愈來愈少,不久辭職遠去,據說已轉行,從此隱沒在茫茫人海。
再過幾年,梁老闆有機會正式學風水,遇上明師,才知道這是一門很理性實用的學問,主要是善用並改良環境,全部有理可依,有法可循。
至於小黑遇上的馬來西亞師傅,其實是掛「風水」的羊頭,賣「邪術」的狗肉,為人驅鬼反造成一連串慘劇,只能說是非常不幸。
聽梁老闆這一席話,筆者想起○六年八月二十二日至二十四日,曾寫過一篇《農曆七月捉鬼記》,寫大角嘴另一宗人鬼爭屋的真人真事,得圓滿解決;相比之下,小黑個案更發人深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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