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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魔夜惊魂》作者 小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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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30 16:17: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旅行者 于 2009-7-30 16:43 编辑

在夜色下挥舞屠刀的,

是人还是魔?

在生离死别中沉迷的,

是爱还是伤?

一、生辰

初秋天晴,杜庄门口尘土飞扬,华盖马车不断的赶来。大门上方一人高的烫金匾额上大书着“天下第一庄”五个字。杜庄的刘管家正立在门口,准备迎接各方宾客,突然闻到身后飘来一股醉人的香气,便听见一个珠圆玉润的声音:“看到他没?”来者约摸十五六岁,一袭青衣小衫,有如从画中走出一般。旁边周师傅故意问:“是哪个他?大少爷还是二少爷?”她眼角一斜,假意怒道:“还能有谁?当然是叶添那小子啦!见天他二十岁生辰,怎么人倒不见了。”周师傅故意侧着头:“哦!想起来了,二少爷好像头痛病又犯了,就呆在后院南湖边。”话没说完,她便转身呼的跑了,远远的声音传来:“谢谢周师傅啦!”

小湖中无数锦鱼窜来窜去,一双又白又细的脚正轻放在湖水中,冰凉的湖水刚没过脚踝。湖边坐着一个年轻人,约摸十八九岁年纪,身形颀长,一身白衣,脸色苍白,浓眉紧锁,若有所思。头都不回,那年轻人悠悠的问:“蔓果,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蔓果圆睁双眼:“啊,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不等他回答又继续说,“今天是你的生辰啦,你都满二十岁了,我好羡慕。”年轻人苦笑:“二十岁,武林上多少人扬名立万,多少人功成名就——可我生在武林世家,父母冤枉惨死,过去十五年都不知杀人真凶是谁,现在更连拿一柄剑都感到吃力。我有何面目去见我的父母?”蔓果愣了愣:“我爹他不是一直帮你在查吗?你放心,爹会将贼人们一网打尽。我爹是你爹的师兄,一定会帮你报仇!”
年轻人垂首闭目:“我只觉得自己就像废物一样。”……蔓果急了,抓住他的手,说:“不要这样想!大家都说你根骨奇佳,是练武的好材料,只是后来家里的惨剧……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相信你有一天会忽然醒悟,练成绝世武功!再说,再说……你不会武功还有我嘛!”
年轻人见蔓果脸涨的绯红,眼睛亮闪闪的,心中也不由一阵感动。他轻轻抽出手来,在蔓果手背上拍了一拍:“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吧。”
蔓果又高兴起来,眼神变得十分诡异:“你讲鬼故事给我听吧。”
年轻人扭过头去,半晌才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只有魔。”他的声音充满了辛酸、曲折与发自内心无法遏制的恐惧。“既然要听,我就说一个给你听吧。”蔓果张口欲言,却只是下意识的用手抓紧了二师兄的衣襟。
“在江南的某个小镇有一家客栈,年近中年的老板曾和他年迈多病的老母亲住在里面。老板和蔼可亲,小镇上的人都很喜欢他。可到了夜晚,她母亲就会从床上爬起,手持锋利的大斧,将住在客栈的女客斩成肉泥,尸首抛在黑暗的地窖里。所以经常有女子莫名其妙的失踪”“为什么?”蔓果吓的大叫。
年轻人不理她,继续说下去:“被杀的却都是老板喜欢的女子,老板总是以为那些女子将自己遗弃了。但事实上老板的母亲早已经死去多年了。原来……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自己杀了那些女子!因为他在夜晚,就以为自己是自己的母亲,嫉妒儿子同别的女子往,便将她们纷纷杀死。早上起来,就往了自己做过什么。”蔓果紧张的喘不过气来:“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这样!”
年轻人抬起脚,让风轻轻的吹干,“因为他着了魔,作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蔓果摇摇头:“人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又是小依姐姐讲给你听的?我觉得这个小依姐姐一定很有趣。你知道她如今在什么地方吧?”年轻人的目光变得悠远了:“不知道。五岁以前的事大多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父亲在我家做厨师,烧出的菜有些比现在装上的王师傅还要好;她比我大三岁,总是穿着绿色的小袄,梳两个羊角辫。我小时候老是爱跟着她跑,她总是编一些故事来吓唬我,还说是他们镇上的传说——后来在我家出事的前半月,她爹有事回乡带走了她,就再没见到过。这么多年,是生是死都难说,她的样貌我也记不大清了,这么些年也该变化不少吧。”
“那你记得她老家在哪里吗?”
“不记得了。”年轻人套好鞋袜,头也不回,说,“刘师傅找我么?”
背后一声轻咳。蔓果回头,只见玄青布衣,长襟飘飘,一人翩然而近。地上落叶重重,居然都不甚颤动,显然来人轻功已臻宗师境界。纵观武林,有此功力也不过屈指数人。来人正是刘管家。
 楼主| 发表于 2009-7-30 16: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师父啊!”蔓果歪着头看看。刘管家也是蔓果的师父,专教她轻功。

“二公子好耳力!”刘管家笑笑,“客人已到的差不多了,庄主叫我找公子去和大伙打个招呼。”年轻人点点头,起身便走。“等我一下。”蔓果急急赶上他,“二师兄,听说今天洛千英也要来,你知道吗?”

年轻人悚然动容:“我怎么没听说?”

“我正要来告诉你的,哪知道你东拉西扯,我一时就忘了。听说他武功不在师父之下,出剑迅疾如雷,但是生性孤僻冷傲,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师傅曾以切磋剑艺相邀,他也不肯现身。又听说其剑乃绝世神兵,千年难得……但今天居然给你叶少爷祝寿来了。”

“呵呵,我武功全无,江湖人又何曾看得上我。不过师父借我生辰,广聚天下英豪,共议今日连环灭门惨案一事。我看洛千英也对此感兴趣。”

蔓果不以为然,轻哼一声:“武林中人,大多欺世盗名。依我看呐,他武功也是稀松平常的紧,不及我爹之万一。”年轻人摇摇头:“他十三岁就名动天下,至今三十余载。他必有过人之处,不可小觑。”
“还不是巴巴的赶来讨好我爹——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听说他一言不和便拔剑相向。如此性格,居然活了这么久,也确实‘有过人之处’了!”
年轻人微微一笑,不再争执。只见一旁刘管家面色似乎有异,转瞬即逝。
几人一路来到大厅。只见到处皆是武林装束的男子,正在互相抱拳招呼。厅前站立一人,面如冠玉,气度雍容。此人便是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杜啸坤。他四十出头,夫人病逝多年,一直未续,仅留一女蔓果。膝下连女儿一共三名弟子,大弟子秦重,今年二十六岁,尽得师父真传。其父秦伯扬乃是杜啸坤的师兄,可惜十年前因妻亡故,郁病而死;二弟子叶添,其父叶书汶乃是杜啸坤的师弟,二十多年前也是叱咤江湖,然而十五年前却横遭巨变,全家被杀,只有年方五岁的叶添逃过一劫。叶添原本天资聪颖,年龄虽幼,却学剑奇快,但是遭此大变后,心中阴霾不散,记性大减。一个简单的招式居然半天也学不会,渐渐身体孱弱,拿剑也觉得吃力。因此虽名为杜啸坤的弟子,实际上只是读读书;三弟子就是杜蔓果了,年方十八,其母乃是当年江湖上有名的美人,也是秦伯扬、杜啸坤的师妹,后来嫁与杜啸坤,生下蔓果,不料落下病根,一年后也撒手而去。蔓果从小由父带大,脾气有些刁钻任性,更是同刘管家学得一身好轻功。几个孩子常打打闹闹,也别有一番情趣。
此时叶添和蔓果上前见过杜啸坤,旁边闪出一人,身形俊朗,正是两人的大师兄秦重。他满脸笑意,拱手对叶添说:“二师弟,恭喜你今天满二十岁啦!”叶添赶忙回礼,又听得秦重低声说道:“今日穿这身衣服,不太妥吧?”一旁杜啸坤接话:“我们武林中人不讲究这些,就由他吧。”秦重点头称是,叶添见师父满脸尽是慈爱,不由心生暖意。
杜啸坤携了叶添之手,呵呵笑了几声,声音不大,却已尽传入大厅众人耳畔。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垂耳聆听。“众位英雄,小徒今日二十生辰,承蒙各位大驾光临,杜某深感荣幸……”正说话间,只听衣袂轻飘,刘管家不知何时站到了杜啸坤身旁,附在他耳畔低语。叶添见杜啸坤神色凝重,不知有何要事,竟让他如此忧心。
突听得大厅犹如响了个晴天霹雳,一个雄浑的声音嚷道:“啸坤兄,杨震有事同你说!”接着便见一条汉子一阵风似的蹿上大厅来。此人身形魁梧,一脸络腮胡。他就这么突然闯进来,不知道的还当踢场来了,知道的才晓得他是杜啸坤的把兄弟,人称轰天雷杨震。此人武功极高,心肠也好,只是性子有些急躁。杜啸坤知道他的脾气,也不以为意。
杨震抹了一把脸上的汗说:“欧阳情死了!一家老小十九口,昨日黄昏时分,在城外十里坡上被人悉数杀死!”此言一出,大厅上一片沸腾,欧阳情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就叫“鹰爪手”,只因他名号中沾上鹰爪二字,不知有多少人不再练鹰爪功,因为自知穷一生之力,也无法望其项背了。而此人不喜争斗,为人处事光明正大。不想如此之人,竟遭毒手。
旁边叶添三兄妹倒是听说过这么一回事。三月前,京城附近忽然发生一系列的灭门惨案。怪就怪在横遭惨祸的的无一不是武林中赫赫有名之家。其中既有万人敬仰的大侠,又有千夫所指的恶徒。一般的灭门惨案,皆因世仇所起。然而要找到同这些人尽皆不共戴天的,确是很难。再者,被杀者武艺俱极高强,杀人者却能安然脱身,至今仍无人知道其真面目,是男是女,年龄几何。其中的蹊跷古怪,自然是谁也说不清了。
杜啸坤早已注意到此事,也暗地里调查了许久,然而凶手狡黠异常,竟不露分毫破绽。上一次命案处离杜庄仅十余里地,江湖人称“金刀人王”的任大彪和两个徒弟傍晚惨死在客房之中,一并被人斩作两段。偏巧杜啸坤当时正在不远处龙凤茶楼饮茶,听得此事,立即赶去。回来后便默不作声,半晌才说:“凶手太狠了!”当时现场之中,任大彪到在床边,穿戴整齐,被劈身死,双眼兀自圆睁,仿佛在死前看到过什么令人难以置信之事,而他的阔背金刀也丢在一旁,竟已断做两截!杜啸坤根据现场痕迹来看,凶手从窗口飘身而进,先杀两徒,再劈任大彪。任大彪奋力举刀相格,但对手竟先断其刃,而后力道不减,再劈其人!其间变化兔起鹘落,任大彪一世英雄,竟来不及出声,便被一分为二。
看凶手的杀人方式,便知其武功讲究的是轻、快、准一类,一招取人性命。然而每次将对方劈为两截,要的却是势大力沉的浑厚劲力。要将力量运用自如,厚积薄发,做到如此境地,世间究竟能有几人?
凶手既然武功如此了得,却不知同以上诸人结了什么仇怨,非要杀人分尸不可。再者其究竟使的什么兵刃,也是至今未晓。看伤口幼且细,皮肉翻卷不高,当是薄剑一类,然而以薄剑去劈金刀,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因此杜啸坤同刘管家谈到此事之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凶手使的必是一把百年罕见的绝世神兵了,但此等神兵谁又会贸然拿来劈厚重的金刀呢?杜啸坤若有所思,想到当年先师尚在世间,对四个徒弟说,天下武学,博大精深,若要练到最高境界,便是物我两忘,心境空明,举重若轻,举轻若重,如此,天下间一草一木,一石一砾,俱是神兵利器;呼吸吐纳,便可杀人于无形。然而,真正能忘我的,古往今来,又能有几人!
再说此杀手凶残成性,心境空明又从何说起!杜啸坤摇摇头,眉头紧蹙。此凶手三个月来连杀七家,江湖上早已沸沸扬扬,此人不但不收敛形迹,反而变本加厉,愈演愈凶,最先头两起隔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而最近两起前后相隔竟不出五天!杜啸坤看看刘管家,只见他若有所思,欲言又止。刘管家乃是十年前投奔他杜啸坤的,虽为管家,却自有大家风范。杜啸坤知道他必有一段伤心往事,既然不愿提,也就不问他。时间一长,两人竟无主仆关系,而以兄弟相称了。
刘管家沉默半日,仿佛想起了什么,说:“若天下还有这等武功,还有着等神兵,我只想得出一人!”杜啸坤明知他要说什么,还是问:“谁?”“洛千英!”
大厅上一片嘈杂。杜啸坤知道欧阳情是应己邀而来,如今却阴阳相隔,多少是自己害了他,不觉面色惨然:“欧阳兄!是我执意要你带弟妹小侄来这里小憩的,我害苦你了!欧阳兄尸身现在何处?我得看看!”
“不忙!”杨震摆摆手,“尸身我已殓好,就在堂外。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次欧阳家一共二十四口,全部遇难。但是凶手万万没有想到,此行一共二十五人。那剩余的一人因腹中疼痛,远去小林解手,反而避过杀身之祸。正是此人,目睹了杀手行凶的全部过程。此番要找出凶手,便全在此一人身上——杜兄,你可想听听凶手的声音?保准你大吃一惊!”此言一出,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大厅之上又现嘈杂。杜啸坤更是面现惊诧:“何出此言?莫非凶手已然被杨兄擒住?”
杨震拍拍手,后面小厮急急的跑出去了,转眼又回来,身后跟了四个劲装男子,抬着一顶轿子,疾步走上堂来。有人认出那四个男子并非别人,正是杨震门下的得意弟子,看来此轿中人身份大是不凡。然而轿帘是厚重的黑色遮幔,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众人听刚才杨震的口气,轿中之人便是解出连环惨案的关键人物,俱摒气凝神,无数双眼睛望着那顶黑幔轿子。岂料轿子上了堂中,竟不停留,直至堂左,才轻轻放下。遮幔仍未掀开,却见抬轿之人手脚一敛,闪过一旁。后面跟上两个男子,取出一幅巨大的黑色布帘,将堂左数丈见方的角落围住,正好将轿子隐在角落。旋即四人又将轿子抬出,想见轿中之人已到布帘之中。
此举是在匪夷所思,众人不知何解,纷纷猜测。杜啸坤冷眼旁观,见先前四人抬轿进堂,脚法俊健,直如无人在轿中一般,便知轿中之人并不甚重,不知是否弱质女流,至少非精壮男子。又听的轿中之人下轿,步履虽慢却稳,并非轻浮之辈,然而下轿根基不实,可见并非习武之人。杜啸坤武功天下无双,可于纷杂中听音辨物,却也无法吃透轿中究竟何人。
只听帘后轻咳数声,大堂上顿时安静。杜啸坤细听声音,却无法辨别其年龄、性别,只觉那声音如男如女,似老似少,竟有说不出的诡异。
杨震踏上几步,立在幕帘之前,恭恭敬敬朝里面一拱手:“都按您说的作了。请您开始吧!”杜啸坤听的他言语恭敬,不觉心下纳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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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0 16:21:06 | 显示全部楼层
二、稚女
只听得幕后传来一阵萧萧索索的风声,树叶簌簌作响,地上的长草似乎也被吹得东倒西歪。众人大惊失色,方寸之地竟传出如此空阔寂寥之声。这是怎样的一阵风啊,直刮得众人心中一阵惆怅,饱含诀别的苦痛与伤感。众人眼前仿佛现出一条山路,只有风时疾时缓的掠过。
接下来的一阵风就更紧了,立刻就有“咔嚓”一声响,就是极锋利的刀刃刺进皮肉的声音。此声未了,又是“咔嚓”一生,旁边又有人被刺中,两下极为连续,几乎就要合为一声。杜啸坤一阵吃惊:“好快的刀!”然后便是“刷刷”声响,分明是有人被分为两截,散倒在草丛之中。从被劈到身死,竟来不及发出一声!
杜啸坤一听刀刃之声,下意识真气暗运,只待一纵身便跃入布帘救人。但不及做何动作,那人转眼身死。杜啸坤一怔,立即醒转,便知布帘之后,有一位极高明的口技者,正在向大家转述昨夜十里坡上的惊世惨案。杜啸坤纵横江湖数十载,,见多识广,也看过不少口技,但像今天这样以假乱真,一至如斯的,还当真闻所未闻!
再听低低一声惊呼:“谁?你是谁?”声音微微颤抖,惊惧万分,仿佛此人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杜啸坤只觉血脉贲张,泪水止不住地涌上来:“欧阳兄!”听欧阳情的声音,仿佛同凶手站立之处甚远。凶手举手斩杀两人,似乎不急于再杀,就这么静静的立在原地。似乎就只是眨眼间,凶手飘身而近,只听欧阳情喉咙哑哑的叫了一声,犹未止住,便是又一声“咔嚓”,冰冷的刀刃刺入体内,“刷”的一声,身体便被一分为二。
叶添的手被攥得生疼,扭头看杜蔓果神色惊惧,正死命的抓自己的手。蔓果低声说:“是鬼呀?”叶添见她浑身颤抖,显然是吓坏了。旁边秦重见到蔓果全身哆嗦,就把手往她肩上放了放。蔓果却轻轻一挣,靠的叶添愈发近了。秦重收回手,微微一怔。
往后的声音就分辨不清了,只是那么一刹那,四处的兵刃声响起,到处都是人被肢解的声音。大厅上,众人渐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可以想见当时的场景是何等惨烈,直如人间地狱一般!
山路上有恢复了平静,凉风低低的吹过,草叶飒飒的轻响。天地间一片沉静,谁又能想得到,就是在这个地方,已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忽然有人从身后站起。众人不自觉望望身后,才知声音是从布帘中传出,竟有如身后响起的一般。帘中之人的口技,当真近乎神技了!
站起之人仿佛见到了什么,“啊”了一声。就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又是“扑哧”一声轻响,刀刺进了他胸膛,转眼被分为两段。此人多半在草丛小解,和凶手所离甚远,才没被一并屠杀。待的起身,猛然间看到刚才活生生的同伴全部惨死在地,惊嚷失声。而惊呼一出,凶手竟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其身旁,手起刀落,就好像一至站在此处一样。杜啸坤明白,此人必是同帘中之人一起到远处小林,听那“啊”的一声,似乎年龄不大,没想到就如此被凶手残杀。
忽然听得低低沉沉的一声轻叹:“唉——”声音是何等的失落、哀怨和惆怅,如泣如诉。众人的心就怦怦的跳得紧了,因为谁都明白,这是那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三个月来闹得江湖上人人自危的凶手之声了!杜啸坤却大吃一惊,此声又嫩又细,虽饱含伤怨,却脱不了稚气,竟不似成年之人!
叶添正在想心事,后面的声音都没怎么留意,听到这声叹息,竟全身猛地一震,胸口上犹如铁锤撞了一下。这声音轻缓徐舒,就好像一下子刺透了叶添重重的忧虑,刺到了内心的最深处!这是谁的声音?是谁?
“又不是,唉……”最后一个字刚出,叹气竟在数十丈之外了,就这样渐渐远去了。大堂之上,数十百人,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杀人于眨眼间的凶手,竟是一个女童!三个月来残杀武林数位顶尖高手,昨夜又杀欧阳情一行二十四口之人,竟是一个女童!
叶添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愈来愈厉害。蔓果马上觉察到了,望了一下叶添,吓了一。只见叶添双眼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唇齿交战,面目可怕,忙摇他:“二师兄!你怎么啦!”叶添一点也没觉察到蔓果摇他,语声颤抖,低叫道:“小依姐姐!”蔓果说:“什么小依姐姐啊!又不在这……你是说……那是小依姐姐!”说完也被自己吓坏了。声音不大,可是杜啸坤等人俱已听闻,面现惊色,原来叶添竟然识的凶手!帘中之人似乎听力甚佳,也默不作声。
叶添心里一阵阵刺痛,那声音明明就是小依姐姐,自己童年时最好最亲的玩伴,自己总是像个跟班一样,整天缠着他讲故事。叶添明白,自从家里发生惨祸,到杜伯伯家生活,杜啸坤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一样,蔓果也当他是亲哥哥。可是,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无法融入他们的生活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隔在他们中间。叶添知道也许是自己生性孤傲,不愿寄人篱下,所以自然而然的排斥他们。如今听到童年玩伴的声音,就好像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他可以和小依姐姐在院中追逐,可以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那时自己是多么值得骄傲,未满五岁便击败成名剑士。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又仿佛已过去了几个轮回。叶添自己也没有发现心中竟藏着这么多的哀愁,如今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竟一下子迸发而出,几乎要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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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0 16:21:22 | 显示全部楼层
杜啸坤面色肃然:“世侄,莫非……你见过凶手?”叶添回过神来,见大厅之上竟有半数人望着自己,微微一愣,说:“没有,没有见过。”蔓果在一旁插话:“小依姐姐不是十几年没见了吗?”叶添点点头:“可是,这分明就是她的声音!”杜啸坤瞪了女儿一眼,蔓果撅起嘴,知趣的退过一边。杜啸坤又问:“究竟谁是小依?”叶添回回神,说:“小依乃是小侄幼时玩伴,其父为家中厨师,烧得一手好菜,一直跟着家父。可是在家父家母遇害前半月,因老家有事辞职回乡了。不料……从此再未相见。算算也有十五年了。她长小侄足足三岁,当年我五岁时,她便已八岁了。”
那现在也有二十出头了,怎么可能仍是童音?
杜啸坤知道,这件事可不能无缘无故扯到叶添身上,训斥他道:“你幼遭剧变,记性不好。即便这声音同那小依相似,可她长到今日,也是个大姑娘了。怎么仍是童稚之声?须知天下之大,声音相同之人数不胜数。”
一听此话,布帘中发出一声长叹:“杜庄住此言差异!天下虽大,却绝无二人声音相同。不只是人,就算飞禽走兽,也未尽然相同。更何况男女老少,一千人便有一千种声音,绝无二致。老父穷尽一生之力,也不过学七八分似而已!老父名气不大,却有个怪脾气,就是决不从幕后出来,让大家瞧见我这张脸,须知口技之人,最忌与听者相见。否则先入为主,脑中有了印象,知道原来是这么个老头,口技的效果也就差了。不过今天既然到如此地步,这几十年的规矩,也只好破破了——刚才故弄玄虚,还请大家见谅!”听此人声音好似中年,口气却甚是老成。杜啸坤也知道,事关重大,今天他要是不出面,可能事情还不好办了。他自己愿意,那是最好了。大家屏气凝神,等待神秘人的现身。

幕帘掀开,走出一个人来,朝大家拱拱手。刚才大家听他自称“老夫”,都不以为然,而今一见,都吃了一惊。原来此人花白头发,怎么说都有五十余岁了。只见他身形不甚高大,清癯瘦长,实在和他的声音相去甚远。然而此人却自有一番气度,隐然大家风范。
“老夫见过诸位英雄。刚才失礼了!”众人纷纷回礼,也知道他并非有意如此。“老夫今年五十有四,三岁从师,练习口技已有五十一年。俗语云:‘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我不指望留名,留声足矣!”杜啸坤心下了然,上前见过:“难怪神技如此!原来是口技名家沐留声大师!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幸甚!”
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此话确实不假。这个沐留声便是口技拟声行中的顶尖大师。此人并非趋炎附势之辈,除不与人见面外,更是有诸多规矩,绝不与为官不廉、为富不仁、为字不孝之徒表演。如此铁骨耿直,不畏权势之人,自为武林中人尊敬。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沐老者拱手回礼,“而且老夫近日现身,日后定当不再表演口技。”众人虽有些惋惜,也知他言出必行。
沐老者接着说:“前几日欧阳大侠相邀,结伴来杜庄。不料天意难测……昨日傍晚时分,老夫经历了人生中最恐怖最惨痛之事,今日苟活世上,只是为了将昨日之事,原原本本讲给大家知晓。”说到这里,仿佛昨夜惨酷之状又现眼前,沐老者浑身又抖了一抖。
杜啸坤说:“老天有眼,让大师这般人物活了下来,告诉我们凶手的真面目!大师不会武功,又何必自责?”他听老者说是“苟活世上”,想必是见凶手杀人无数却无力回天,胸中懊恼,竟将这些归于自己的过失。
叶添却见他说话间,抖了两抖,心下大奇。因为此人不畏强权,不惧生死,又是什么让他心中藏了这么大的恐惧?这个凶手,究竟有什么蹊跷?
沐老者顿了一下:“大家有什么问题只管问我,等大家问完了,我还有事问这位小兄弟。”说着手指指叶添。
“请问沐大师,可否看清凶手样貌?”杜啸坤问道。这也是堂上众人此刻最关心的事情。老者愣了一下,说:“昨日黄昏,我们一行到了京城外十里坡上。正在此时,我腹中疼痛,大伙就停下小憩片刻。老夫偕犬子到稍远的小树林中解手。杀人者行凶之时,老夫侥幸在略远处,一听得杀第一人,便屏住呼吸,身形不动。老夫自幼因休习口技,讲究吐纳换气之术,时常闭气良久。直至凶手离去,才敢换气——也因此保得老命。”
老者继续说:“但是犬子。唉……也是命当如此,他起身见到凶手,叫了一声。老夫只希冀那凶手不曾听闻,大风吹草,混杂其中,就此瞒过。不料凶手明明远在数百步外,竟悄没声息眨眼间出现在犬子身边……”
百步之外,转瞬而至,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功夫?杜啸坤只觉得堂上这许多人只怕也没有一个能做到,再看看以轻功见长的刘管家,也是若有所思。
老者摇摇头,眼里泪光闪动:“独子眼前被杀,我却不敢妄动。只因全然不会武功——其实会与不会,又有何二致!”眼泪潸然而下。
秦重不觉暗自摇头:“换了是我,必定生死相拼。”望了望蔓果,又说:“若是师妹有难,便是登时死了,我也忍不得这许久!”似乎喃喃自语,又似说给蔓果听闻。叶添听了,惊了一惊,只觉话中别有深意,然而蔓果却撇撇嘴:“你武功盖世,谁打得过你啊!你当然不要忍啦——你说说,要是别人想杀我,你会不会救我?”后面那句却是朝着叶添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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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0 16:22:1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我当然不会不管了,就算没有武功,骂也要骂他几句!”
蔓果眉开眼笑:“就知道小叶子最好了!不会让我被别人欺负!”叶添又说:“不过我可是打不过别人,得找你师父和大师兄才行啊!”心想蔓果这个脾气,大师兄一定生气了。秦重果真一幅默然不语愁肠百结的模样。
老者略作调整,继续说:“……也正是这样,老夫才得以听到了凶手的声音,还看到了她的相貌。”众人大惊,原来他竟真的见到了凶手!只是奇怪这种事为何现在才说。杜啸坤是何等人物,在一旁察言观色,早已心中有数,此刻问道:“听大师口气,似乎和行凶之人略有相识。是否牵涉太大,故迟迟不敢明言呢?”又听杜啸坤朗声说道:“若是大师认为事关重大,不便对堂上众人说明,那就罢了;若是担心有人会对大师不利——杜某今日在此,不管何人,想来还是会给点薄面。”确实,有杜啸坤在此,凶手想杀人灭口也恐非易事。
沐老者不理众人,自顾自的说起来:“凶手当时确在身旁,身形纤长,血色大氅。她叹气间转过脸来,与我只隔五步之遥。老夫当时正对着她,看的是真真切切——只是恐怕老夫现下说出来,大家不会相信,只道是我老头儿吓痴了,傻了,说的疯话。”杜啸坤一旁说道:“大师但说无妨。其实以大师身份阅历,又怎会口出妄言!至少我杜某是信得过大师的。”沐老者不再犹豫,直说道:“其实凶手根本就不是人!”堂上众人虽早有准备,忽然听到如此言语,也不觉一怔。“凶手面现青绿,皮肉僵硬,双眼空洞,更加额头两只幼角,均为拇指大小,全身血色大氅……”
杜啸坤道:“大师以前是否见过?”“哈哈……”老者一阵苦笑,“怎么可能见过,但却不止一次听说过它的长相!大家有所不知,我沐某出身之地,乃是江南一个小村庄因是穷乡僻壤,故村上多是手艺人,背井离乡,外出谋生。但就是这个小村庄,几百年来,有一个古老相传的说法,沐某和村人不敢不信呐!”
“不知可否讲明究竟是何等传说?”
“请恕老夫不能详陈。因为此传说可怕之处就在于,非本村人不得听闻,否则讲述者及听闻者必将遭受惨祸!”
“那……莫非是些鬼怪传说不成?”
“不……不!”老者连连反驳,转过脸去,一字一顿的说,“这世上根本没有鬼!”又顿了顿,“只有魔!”末尾一句似乎包含无限恐惧,怪异非常。
蔓果悚然一惊,这话明明才听叶添说过的,就连那神情,那语调,都是一模一样。她忽然感觉有什么超越人本身的力量抓住了自己和周围的人,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仿佛落在命运计划好的圈套里。再看叶添,表情也是同样的疑惑,双眼圆睁,直望着老者。
“老夫只能告诉大家,此次杀人者乃是传说中的血魔,其性怪异,杀人无算。老夫此次前来就是要告诉大家,望大家不要深究,以免惹祸上身!”
杜啸坤见老者不似作伪,才明白为何老者面见独子被杀,也束手无策。原来凶手打扮,竟暗合他故乡的传说,还以为是命该如此,怪不得别人。他低声对杨震说:“可能凶手戴了精致的面具,正好和老者故乡的传说撞上——乡野之间,本就有许多版本不一的谬传,外加此人武功了得,老者自然深信不疑!”杨震点头称是。杜啸坤又问老者:“请问大师有否见到此凶手用何兵刃?”这个问题困扰他时日已久。
“哪有什么兵刃!只是寒光一闪,整个人便被分为两段。”
杜啸坤心下明白,凶手出招迅疾,以老者的目力,并未看清,只以为人就这么成了两截。至少清楚了一件事,凶手的兵刃并非大斧之类,否则定当发现,应该是极其锋利而又能藏于披风之中的小巧兵刃。
沐老者指指叶添,说:“我有几句话想问这位小侠。借一步说话。”老者携了叶添之手,走到堂左,幕帘掀开,原来是想和他单独谈谈。幕帘里只得一张小几,想到刚才的绝世口技就在此处发出,叶添钦佩不已。
沐老者伸出右手食指,在叶添手背上划起来,原来在询问:“你说的那个小依现在何处?”叶添知道老者不愿别人听到,叶在他手背上划道:“久未相见,实在不知。”老者点点头,又划:“那小依姓什么?”
叶添一怔,小依姐姐姓什么?当年只知道“小依姐姐、小依姐姐”的乱叫,缠着她讲故事。印象中她总是穿着绿衣服的。前些天蔓果换了一套绿色的小裙,叶添便觉得特别好看,当时也没有想到为什么,原来是小依姐姐爱穿的。不小心说出来:“嗯,她最爱穿绿衣裙的!”
杜啸坤在外本无意偷听,但是事关叶添,也只得留意了。然而冷不丁听到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沐老者似乎对答案并不满意,更不满意他说出声来,又在他手背上划道:“那小依爹姓什么?”
叶添的记性一直不怎么好,据大夫说是幼时过度惊吓而致,很多以前的事都没有印象了。甚至爹娘的面容有时也会模糊,就像隔了一层薄雾,有时候会浮现出以前的只言片语。老者这样问来,叶添忽然觉得记起了许多以为早就忘记的事情。他忽然想到胖厨师带小依辞行的那天:
天气转凉了。小依说过最喜欢这种天气,可以打开窗子盖着薄薄的被子睡,很舒服。小叶添好舍不得小依姐姐走,又不敢上前拉她。她爹说老家有事,必须回去。小依就藏在胖厨师身后,只露出绿色的衣裙边,就那么一点点,风一吹,轻轻飘动。叶添很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又怕她回答不知道,就一直忍住不问,呆呆的望着她的衣裙露出的那一个角。她始终没有从她爹背后出来,也没再看叶添一眼。叶添很伤心,直想这几天有没有惹她生气,想来想去想不出。其实叶添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一起种的花过了这个冬天就要开了;练剑很认真;爹又夸他有悟性了……可是小依不理睬他,这些话都没法说出来。叶添爹向胖厨师拱手:“老沐,慢走!”
老沐!原来她爹姓沐!叶添脱口而出:“她姓沐的,也姓沐!”
老者眼瞪得极大,双肩耸动,也不再追究叶添出声了。只低沉着嗓子自言自语:“果然是了!”叶添不明白他说什么,只见老者神色黯然,似乎不再问他问题。“多谢你了,我们出去吧。”老者缓缓的说。
沐老者向杜啸坤告辞。杜啸坤将老者安顿在西院僻静处,便打算问问叶添。
堂上忽然出现一股杀气,但凡武林高手,刀兵未至,杀气先行。一起杀机,必现杀气。如今这股杀气竟收放自如,随意而至。又是何等高手,连杜啸坤也事先未觉!只见堂上剑影一闪,竟是指向刘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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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0 16:23:0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五 回 情 仇


剑光闪动。堂上众人之中,不乏藏龙卧虎之辈,然而此下变化实在太快!先前老者说话,杜啸坤暗暗戒备,偷袭不易,而此刻老者话已说完,杜啸坤的心也松了一松,谁能想到在这个机会杀人!刘管家似恍然未觉,然而剑光一到,竟忽然遁到堂右。剑光不舍,就这样追过去。在这瞬间的功夫,刘管家竟从地下到梁上,绕堂转了三圈,这份轻功,别说是见,便是听也没听过的。可怕的是那剑气,竟直跟着刘管家,如跗骨之蛆,紧随其后!用剑到如此境界,当真可傲视天下了。

然而三圈一到,剑气便忽然一纵而逝。大堂上再也没有那咄咄逼人之气。用剑者的功夫当真是匪夷所思。大家一看,原来是个中年男人,不甚高大,两撇八字胡,哭丧着脸。刘管家衣袖一展,翩翩而下,在空中竟不知如何借力,斜飘了数丈,又一转身,轻轻落地。先朝杜啸坤望望,以示感激。原来刚才杜啸坤并非无机会出手,但见刘管家几次都未往自己身边飘近,想来是不想借助己力,想必这二人是旧识。“唉!”那中年男子似无限懊恼,叹气连连:“还是一剑杀你不得!”“还是你赢了,”刘管家也似神情黯然,“若是你续力,当能杀我。”“那我这还叫什么快剑!杀一个人用两剑!!”中年男子气愤得嚷起来。堂下之人心中都涌起一股凉意,忍不住想:若是此人向自己出手,恐怕是怎么死的都不明白。早有人认出了他来:“洛千英!”

天下第一快剑便是这么个不起眼的汉子?不亲眼看到确实难以相信。更何况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来到堂中的,谁也没有留意,而且他一来,就莫名其妙朝杜啸坤的管家出手,更不可思议的是,管家竟身负极上乘的轻功。现在他连理也不理杜啸坤,就顾着和刘管家说话。“实话告诉你,今天我是专门来找一个人的。我还以为是你。就说,哪能是你呢!你轻功再怎么好我也晓得。不过反正找到你就结了,你肯定知道的!”恐怕除了他本人,没人知道他在说什么。刘管家看来也不甚明白。洛千英又眯缝着眼,怀疑地瞧他:“你说,你们风家还剩下什么人!”“我现在不姓风,姓刘了。再说我们风家的事,要你来管了!” “呸——你姓刘,风家怎么又成你的了?再说你风飘影化成灰也姓不到刘去!”此言一出,就连杜啸坤也吃了一惊。年轻一点的侠士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是稍年长的就如雷贯耳了。这风飘影乃是十多年前传说一般的人物。风家人丁不旺,且教徒极严,只有成气候者才准入江湖。这一辈便出了个风飘影。其实武林中见过风飘影本人的,倒寥寥无几,只是盛传此人清俊儒雅,风度翩翩,乃是画中般的人物,后来不知怎么就没听到声息了。因此,大家也就渐渐忘了。不想,竟跑到杜啸坤家,改名换姓做了管家!

刘管家今天不知怎么了,与那中年男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争得不可开交。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宿命了。“你们风家是不是又跑了什么人出来?”“哼,我们风家和你已经毫无瓜葛。我问你,飘絮呢?” 刚才还神气活现的中年男子耷拉着脑袋,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无限懊悔:“我知道是我不好,你也别老是提行不行!你们风家的人都是神经病,什么怪脾气!飘絮只是说和我比试一下的嘛,我又怎么会杀她呢?我怎么可能杀自己老婆呢?怎么知道她一输就赌气跑了,后来竟然……” “反正就是你害了她了。我妹妹不跟你,怎么会弄到自杀的下场!”“我们说好比试五场的,每年一次。最后一次前,她紧张了好久——我居然没发现。后来赢了她,我还得意洋洋……早知道我就是杀了自己也不要赢她!你不知道当时她的眼神有多可怕。她说:‘我五年都赢不了你,以后恐怕也难赢你了,洛千英,我不是你的对手。’我说:‘那是自然,你们风家的移形换影,我可不放在眼里,再说老婆想赢老公,门都没有。’她的脸唰的白了,恨恨的说:‘那风家要我何用!’就……我平日只知道她争强好胜,万万没想到她就这么……”此话说完,这样一个大男人,竟如市井小女人一般,在这许多众人面前抽抽嗒嗒,渐渐讲到伤心处,竟号啕大哭起来。

“那你先前怎么不跟我说?”风飘影的目光变得柔和了,将手放在洛千英的肩上,犹如慈祥的长辈正在安慰受惊的孩子。“我怎么有机会!你一见到我,不由分说,就是你那什么破武功使出来。当时心情本来就坏到极点,想,打就打,我洛千英杀了你们这帮自恃轻功的狂妄之辈,杀光你们风家!”“那还是我卤莽了。”风飘影听他话语中,有侮辱自家武功、自己风家的意思,也不动怒,只是悉心安慰他:“我妹妹那个臭脾气,本来就活不长的。”

“这些年你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洛千英忽然急噪起来:“当时,我一剑杀不了你,心里就吃了一惊,还有我一剑杀不了的人!说实话你的轻功可比我老婆俊多了!不过这也不行,我一定要把你们风家,上上下下杀个遍,看你们以后还狂妄不!”“当时你一剑封天,我险些丧命。情知不是你的对手。可笑我一向以为轻功盖世,到头来却给风家丢了脸。所以干脆舍弃风姓,改姓为刘。也不用回风家,做个下人算了。”洛千英睁大了眼睛:“你……你就是为了这个躲在这十数年?!你们风家个个都是这样了!这……”“哼,我们风家的绝学,我只窥视门径。若是有精通者,别说你一剑,便是十剑,一百剑都杀不了,还得小心项上人头!”风飘影忍不住又维护风家。

“你这话搁在前些日子我必不信,可是到了昨天,我就信了。”洛千英居然也不反驳,“给你们风家杀了,我的心里也好受些。”风飘影才明白他的心意,想必太过自责,便想死在风家人手里,又时刻想着羞辱风家。唉,说来说去,此人对妹妹倒是一片痴心。“我没赢她就好了……”洛千英兀自伤心。“如果让她知道,你是有意退让,哼,恐怕还要死得更惨!”风家的清高自傲,也不是没有领教过的。 “那要我怎么办?”洛千英又急躁起来,“那叫我怎么办好?!”“所以说,我妹妹跟了你,注定死路一条!”这话仿佛刺痛了洛千英的心事,他呆呆了一会。“你说的对,我配不上她,她跟了我,只好去死了。我不配把她带在身边。”说话间无限凄凉,伸手在衣服里一阵乱摸。

杜啸坤冷眼旁观,倒看不出如此形容委琐的汉子竟如此痴情。又见他伸手入衣袖,不知要掏出什么来。杜啸坤此刻最关心的是,此人使什么兵刃。既称“天下第一快剑”,兵器必然是剑了。可是刚才剑气纵横,竟看不出是什么兵刃,转眼又不见,看来是被收入衣袖。如此看来,和昨夜的凶手倒有几分相似。然而刚才见他的出手,确实属于“轻、快、狠”一类,是使力恰到好处,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这点倒和凶手杀人分尸大相径庭。不过此人行事怪异,难保他不会兴致所致,举手杀人。倒不知此刻又会掏出什么来。再一看,却是一个巴掌大的青铜盒子,倒是有几分厚。洛千英将小盒拿在脸边不住的摩擦。眼神凄惨,鼻涕眼泪都要一齐掉下来。模样甚是滑稽,可是堂上这许多人,俱不敢出声讥讽。又过了良久,下决心似的将盒子递给风飘影:“拿去吧!你妹妹生前说过好几次,要是死了,一定不要给风家丢脸,尸身不要埋起来,得用火烧掉。我想这样也好,我就带在身边,给她做个伴。”

风飘影看看盒子,倒是颇为精美,对于不修边幅的洛千英来说,已是难能可贵了。上面镂空的花纹已经磨损泰半,想来是时常有人拿出来看的缘故。这人虽有万般不是,对待风飘絮,却是真心实意。 “我拿它来作甚!你自己留着吧,别丢人现眼啦!”心里明白,为何当初妹妹不听苦劝,执意嫁给这么一个不知所谓的人。“好一个痴情男子!”叶添低声赞许。又隐隐明白,为何此人一言不和即杀人,必是旁人见他抱个铁盒,痛苦流涕,不由指指点点,更有甚者出言调笑,当然会死得很惨了。

蔓果见到师傅莫名其妙变成了风飘影,又来一个中年男人在堂上叫啊哭的,竟把喏大一个杜庄视作无人之境!只是想我爹比你厉害多了。因此也就肆无忌惮,看到师父和他罗罗嗦嗦的,喊了声:“师父!”
这一声,洛千英马上听到了,回过头用他那老鼠眼疑惑的看看蔓果,又看看风飘影。风飘影刚应了声:“啊……”那老鼠眼就滴溜溜转了一圈。就在这么一转的时候,整个人竟然化做一道剑光,朝蔓果杀去。这番变化简直比刚才更令人吃惊!洛千英毫无征兆居然会向蔓果下杀手。杜啸坤大惊失色,洛千英的疯顽倔强,是早有所闻的,以前数次邀他,也不肯赏脸。今天忽然有模有样的拜帖,虽不知所为何事,但至少没有恶意。怎么无端端的要置一个少女于死地!杜啸坤是何等人物!一见剑气暴涨,立即飞身抢进,情知人剑合一,速度极快,稍慢半刻,便有人命。风飘影也是一惊,不知洛千英意欲何为!也是抢身在后。两大高手联合阻击这惊天剑气!

蔓果先见一双老鼠眼在自己身上逛来逛去,已经大大生气了。不料眨眼就杀过来。旁边叶添虽武功全无,却是有着异乎常人的敏感,下意识的把蔓果往身后一拉,自己向前半步。这样轻轻巧巧,竟然将角度封死,自己挡在了前头。 一道刺骨的凉意铺天盖地的袭来,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一般。在这一刹那间,叶添好像又看到一个绿色的身影,在面前晃啊晃的,心里就有了莫名的感动,想伸出手,去触碰一下。“铮”的一声,叶添双耳巨震,眼前一黑,险些晕去。有人用手稳稳托住他腰间,一股雄浑无比的暖流涌上来,神志就略略一醒,原来是师父杜啸坤了。叶添只觉喉头一甜,竟涌出一口血来。眼前,洛千英又站在了五丈以外,负着双手,神情大是疑惑,他的兵刃似乎又收起来了。杜啸坤手托着叶添,冷冷的望着他。风飘影似极为尴尬,站在两方之中,万一洛千英再次出手,也能隔上一隔。

刚才的情形当真凶险到了极点!杜啸坤以数十年武功修为,奋力格挡。杜啸坤使得的是刀,情急之下却以手中折扇应对。此扇乃是铁骨,用的是浊力,因为杜啸坤一直堤防那个杀人分尸的凶手,因此上来便以强劲内力对搏。可是洛千英使的却是巧力,似不愿正面硬拼,杜啸坤用粘劲粘了几次,都被溜走。外加风飘影背后援手,长袖飘飘,招招都是洛千英的要害。因此洛千英一招不成,转身遁开。杜啸坤和风飘影也收住身形,静观其变。 一旁的秦重,还兀自愣在原地,一颗豆大的汗珠从鼻梁上无声滑落。不身在此时此地,何以明白刚才这一剑的风华!那凌厉的杀气,足以让对手动弹不得,直到身首异处!并未触及叶添,叶添却已为剑气所伤!这个貌不惊人的男人,凭什么使得出这惊天动地的一剑!

叶添把血轻轻咽回去,自己虽不会武功,却不能丢了师父的脸面。却听洛千英止不住的赞到:“好!”别人便以为他是称赞杜啸坤武功无敌,“竟”接下他一剑。又听他说:“好啊!小伙子不错!”竟是对叶添说的。叶添也不明白为什么得到这怪人的赞誉。“要不是你这么侧身一挡,只怕刚才我就杀了那小丫头了。不过放心,我只是试一下,不会真的杀她的!” 杜啸坤不动声色,难得此人说得如此轻松!“结果被你这么一搅和,我的剑势就缓了一缓,才没成功。反正那小丫头不是我要找的了,无所谓。不过你虽然没有武功,却意识不错,反应够快,又不怕死,嗯,不错!”他一个人摇头晃脑,夸个不停。杜啸坤想,添儿顺势一挡,偏巧挡住了他的剑锋,他就当作稀奇事不停的说,完全没有武学大家的老练和沉稳。不过添儿这份心情,确实难得。

蔓果这会才回过神来,她面色苍白,眼神惊惶,便轻轻靠在叶添背后,脸贴在上面。叶添感觉到后背的微微颤抖,心中对洛千英充满敌意。 杜啸坤用手拍拍蔓果的背,说:“先回房去吧。”倒不全是惧洛千英出手,蔓果受了太大惊吓,腿脚有些发软,是得先去休息。“爹——”蔓果望望杜啸坤,双眼就要流下泪来。她在那一刻经历了生死的轮回,她的年纪阅历一下子承受不了。杜啸坤点点头,叫蔓果下去了。洛千英还在盘问风飘影:“这个就是你徒弟啦?你连风家的移形换影也教她啦?不是不传外人的吗?”“只是些粗浅的入门功夫——干你何事?”“难怪不怎么样的……”洛千英若有所思,转身对杜啸坤拱拱手:“杜大侠!对不住啦!这个原来是你女儿啊!我开始不知道……不过不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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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0 16:23: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六 回 黑 痣


“我也不能肯定就是她了,不就试了一下嘛!我刚才也试过老风了,都不是!”此人武功虽高,口才却万万不及刚才的沐留声了,经常辞不达意,自己心里明白了,就以为别人都该清楚。“阁下可曾见过凶手了?”杜啸坤心里十分清楚该问什么。“当然……不过也不能说见到了。只是一个背影而已。”杜啸坤整理好了脉络,洛千英的话也就与条理多了:“我听说你们搞什么聚会,商量最近那个什么杀人分尸的案子。我想,我得来看看。结果昨晚睡不着,出来溜达。那个风吹得人心里烦,正准备回去,听到十里坡上有异响。我一看,不好,就是那个家伙!我正好看到他杀最后一个人——我可不知道还有人躲在草丛里——乖乖!他的手法比我干脆多了,就这么唰的一下,人就成了两截。”

“那凶手不是女童?”“什么女童?”洛千英愣了一下,“明明是个大男人——不过,你这么一说,”洛千英搔搔头,“看她身形消瘦,倒真的是女人也说不定……”说完这话,自己忽然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莫非,莫非是她?”风飘影知道他想到谁了,忍不住在一旁:“你不要胡说!”“是啊!怎么可能是我老婆的,是我亲手把她烧掉的!而且十几年前我碰到的时候,还是又粗又壮,和昨夜见到的大不相同了……不过,会不会真的是飘絮呢?”洛千英的声音变得很空洞,“一定是找我报仇来了,先找别人试刀。不然怎么会移形换影的?”

风飘影吃了一大惊:“你说什么?凶手会移形换影?”“是啊。不然怎么会来找你,开始还以为是你……”难怪听说蔓果是他徒弟,也要一并试了。怀疑蔓果学了移形换影啊!“你不会看错吧?”“你说什么?我洛千英会看错老婆的独门武功?这个心法我看只有你们风家有的。风家规矩狗屁多,我说你怎么可能传给别人……”风飘影懒得和他计较,急急问:“那人长什么模样?”“废话!看到了还找你!那套行当把脸遮完了,怎么看得到脸!老子打赢她,一定揭了面具看看……”声音越说越低,因为又想可能是自己老婆。“哼,你还有打不过的人!”“当然,象这位杜庄主,就不一定打得过。——不过昨晚那人着实怪异!我离她较远,奔过去,她转身就走。我哪能放她就这么走了。结果剑气一纵,去追她。没想到她使出移形换影的功夫来,我接连纵了十次,前后追了十几里,居然就这么眼睁睁看她跑了!”


洛千英不擅轻功,可是剑气纵横,乃是蓄劲爆发,速度惊人,风飘影的移形换影也甩他不脱,然而此凶手在洛千英连纵十次的情况下,仍能走脱,那是何等轻功!人剑合一,极耗真气,想必昨晚洛千英是真气不继,才没有追赶的。不然象他这种睚眦必报的脾气,不可能放别人走。“不过我认得了她的功夫,今天专门来找你,看你们风家又放了什么高手出来。”大家都等着风飘影答话,风飘影沉吟半晌,说:“这个并不是我们风家的人!”他变得烦躁起来,又过了一会,想到事关重大,就说:“其实这是我们风家的秘密。今天只好说出来了。我们风家,到了我这一辈,就只剩下两个人了——我和妹妹风飘絮。”苦笑一下:“妹妹为你而死,我们风家其实就剩在下一个了。”大家默然,都知道风家人丁不旺,也不想到了这地步。这也是风飘影落败后自甘堕落的原因吧?风家几百年的门面在他身上,他又怎能言败!又怎能继承风姓!“那移形换影还有人会?”“哼!移形换影乃是风家百年不传之密。当今会的也就区区在下一人!”“那昨晚我见到的真的是鬼吗?嗯,只有鬼才能做到的。是飘絮吗?为什么不理我?这么多年不见,就忍心一句话都不同我说?还是这么怨我,怪我……”洛千英自己说了一会,竟又掏出盒子,左瞧右瞧,几欲痛哭。

“那人有多高?”洛千英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双眼红着,在堂上瞟来瞟去,落在叶添身上:“不矮——就他这么高了。”叶添不习惯做这种示范,脸上显出一丝嫌恶。“飘絮没这么高,不会是飘絮的。”洛千英点点头:“我也觉得了。其实飘絮她不会不理我的。”精神仿佛好了不少。如此武艺横绝天下之人,谈到感情,便脆弱得不及孩童,如今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认定那凶手不是他的飘絮。其实杀人多少他并不介意,但不理睬他,就会伤心欲绝。



事件似乎明朗了,但实际上却是更加扑朔迷离。凶手会风家的独门轻功。当提到凶手可能是女童时,洛千英嗤之以鼻,那表情分明是:“别开玩笑了!”看来他并未听到凶手的声音,那沐留声可不可能在说谎呢?但是实在想不出沐留声要骗大家的原因。凶手杀人的原因又是什么呢?她所杀之人,毫无联系。为名?如此功力不杀也能轻取之;为利?更是毫无可能;与众人有仇?实在难以让人相信。那她又是为了什么不停的杀戮?

叶添思酌再三,出来说到:“其实凶手所杀之人,貌似天南地北,掌门教徒,毫无瓜葛,其实之中,似乎略有关联。不知你们发现没,被杀之人,大多眼角有痣。”首先想到的便是欧阳情,他左眼眼角确实有一颗黑痣,但不甚明显。而早先的任大彪右眼眼角更是有一颗小指大小的痣了。堂上众人议论纷纷,将凶手所杀之人,逐一想过,确实没错。只是死者,其痣或左或右,或大或小,并不相同。叶添朗声说到:“依我看凶手在找一个或几个眼角有痣的人!但是不能肯定,就逐一杀之。”难怪杀人后会静静辨认,更发出“不是他”的哀叹,凶手究竟要找何人!竟不惜杀掉众多武林豪杰!“因为死者痣之大小、分布,都不尽相同。所以,凶手极可能没有见过其仇人,大概是其父母、长辈或师友告诉她仇人特征,也许并不详尽,她只好疯狂杀人来寻找了!”


此话说的颇有道理,众人将前后事故连起来想想,确实极有可能。杜啸坤从来也不曾想到这点,怎会留意死者长相的细小相似?如今赞许的望着叶添,点了点头。叶添大窘,其实这并不是他一个人发现的,倒是蔓果先觉察。不过此时当然不好说明了。蔓果当日听说任大彪死了,不以为然:“死了就死了,我见过他的,脸上长了好大一个包,丑死了!”叶添哑然失笑:“那个是痣了!人的长相并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再说人不可以貌取,任大彪还算得上是号人物了!”“管他!反正看到就恶心!你说这人长得太丑,天天在外头晃来晃去,别人烦不烦啊!”叶添不和她争,就说:“都长得象你这么美,那也大大的麻烦了!”蔓果睁大眼睛好奇的问:“怎么麻烦?”“路人看到呆了,被车碾死啊,羞愧者撞墙碰死,追逐者互相踩死。大家就死得差不多了,有多可怕啊!”


蔓果就甜甜的笑了,叶添望着她,仿佛听到了花瓣打开的声音,柔和而甜美。蔓果悄悄的靠过来,乌黑的睫毛长长的,似乎要刺到叶添脸上,她小声的问:“人家说我娘是江湖第一大美女,小叶子你说说,我可以排第几啊?”看着这么认真的眼神,叶添想,坏了,这是胡扯的后果。就说:“这个啊……我看得也不多,不过怎么也排得到榜眼、探花以上了!”“那不就是第一了吗?”蔓果羞红了脸,“小叶子你是说真的吗?”声若蚊蚋,细不可闻。“当然!”叶添信誓旦旦。蔓果美了好一会,突然说:“其实啊,好像黑棋门的白兆先也有一颗痣的,那个什么板斧帮的夏什么的……夏溢化也是有的——你说他们还真是凑到一块了啊!”说的都是最近被分尸的人了,女孩子心细,居然发现这种事情。两人戏谑了一会,也没有什么头绪,就转说别的了。如今叶添心里似乎忽然想通了一样,就象那么真切的感觉到了凶手冷酷下茫然无助的心情,忍不住说了出来。



“哼!我眼角也有痣了!怎么就不来杀我?”有人冷哼一声,不是别人,就是天下第一快剑的洛千英了,“为什么看到我反而溜了?”他巴巴的把脸凑过来,叶添不得已,只好看了一下,根本就没有痣嘛!洛千英不满意:“你看仔细了!这里,这里!”终于看到,却是淡得不能再淡的一点,估计确实是痣了,可是不仔细分辨,怎么看得出?!“厉害吧!我老婆发现的!”洛千英很骄傲地说。象这个标准的话,估计半数以上的人眼角都有痣了,哪个男人脸上不是坑坑洼洼的。这样一想,叶添反而倒吸了一口冷气。谁也不知道凶手判别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就这样杀下去的话,武林中一半的男人会被杀掉!凶手以一己之力,杀得完吗?


今天的聚会似乎就这么结束了,大家用过膳后,各自回安排好的地方就寝。洛千英在杜啸坤的邀请下,竟不推辞,当晚也住在杜庄。只有风飘影因为身份显露,坚持离开。“原本打算浑浑噩噩,穷尽一生。岂料冥冥中自有定数。我生在风家,又何以能逃脱这一世的宿命!”风飘影淡淡地说。如此一来,杜啸坤也不便强留,何况什么地方留得住他风飘影!心里知道,他听说凶手会移形换影,心下自然大大震惊,急着离开,必是想追查凶手,为风家正名。只是人海茫茫,又从何查起,如今一别,何日才得再见!风飘影又为藏身杜庄,向杜啸坤隐瞒身份抱歉。杜啸坤知道当然表示可以理解。风飘影谢过,沉思半晌,说:“我也非有意欺瞒蔓果,我教她的乃是风家的入门轻功,若加练习,当今轻功高手难望项背。”这也让他觉得亏欠杜家少一点。

“承蒙风兄垂爱,蔓果那孩子,跟风兄受益良多。如今就在后院,风兄可要一见?”“不必了。时候不早,再说我也不想再见。以后有缘,自有机会。”风飘影已决意离开,又何必惊动这许多人?大家哭哭啼啼,岂不扫兴!长袖轻合,仰天大笑,风飘影面朝杜啸坤,似足不点地,风一般倒退出去,越过几丈高的围墙竟如儿戏,犹如半空中垂下一根细细的线,将人影这么“倏”地急提起来,转眼消失在黑暗之中。杜啸坤朝着这无边的黑暗一拱手:“保重!”竟是说不出的萧索。


叶添见过杜啸坤,详陈了幕帘之中与沐老者的对话,当然不得不提到小依了。两人想了一会,始终不懂老者何意,也只得日后再问了。叶添也不隐瞒,将蔓果发现的事尽数直陈。杜啸坤略感惊讶:“是蔓果察觉的吗?”琐碎之事不再细陈,叶添告辞回房。杜啸坤却急招秦重来见,朝耳边秘密吩咐几声,秦重心领神会,匆匆去了。


时辰已经不早,叶添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今天见闻、经历太过稀奇,心里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桌上地上堆满各处英雄送来的礼品,叶添正眼也不去瞧一下,知道别人并非为他叶添而送,乃是因为他师父是杜啸坤的缘故。想到这,心中便横生一股豪气,却转瞬而逝,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怎能让别人瞧得起。又轻抚匣中长剑,思忖是否还要带在身边,免得别人以为身怀绝技,又生尴尬。只是此剑乃父亲遗物,向来不忍离身,此剑怎么说也是剑中上品,杀人无血,想当初又有多少英雄豪杰命丧此剑之下。父亲一世英名,却无以为继,同是这柄长剑,境遇却大相径庭。上天为何如此捉弄?悲怆良久,翻身又睡,这回闭上眼,却总看到一个绿色的身影,若有若无,又仿佛有笑声,就在耳边回响,叶添积蓄已久的情绪就怎么也控制不住,一下子变得象个手足无措的小孩,无力地朝远方挥动着孱弱的双臂。

“啪啪啪”有人敲门的声音,其声虽细,叶添耳力却是极为灵敏,马上惊觉,这么晚了:“是谁?”却听一声柔弱娇嫩的应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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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0 16:2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七 回 柔 情


叶添松了一口气,“是你啊?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起身开门,进来一个浑身微颤的少女,面若桃花,正是蔓果了。蔓果神情怪异,见到叶添后惊问:“你怎么啊?为什么哭啦?”叶添恍然不觉,一根春葱似的手指随即伸过来,在叶添脸上轻拭。叶添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淌下泪来,定是胡思乱想时触碰到什么心事。只是现下白玉一般的手背在面前晃动,隐约有淡淡的香气透到鼻端,叶添就没来由的心驰激荡起来。待得手指收回,叶添才略略醒转。还没开口,蔓果小嘴一撇,好大几颗珠泪就悄无声息的划下来,语带哭腔:“刘师父他走啦!”


叶添柔声安慰:“他是风家仅存的人物了,这回走了,必是想通关隘,日后风家振兴,指日可待了。”“师父他都没跟我说一声就走了。那你是不是有一天也这么悄没声息的走了,也不打算同我说一声?”蔓果的眼泪扑扑的下掉,打在衣襟上。“他是懒受离别之缚啦!你想想,大家哭哭啼啼,多让人伤心,还不如一下悄悄走了,还好受些。”蔓果惊了一惊,退后一步,紧张的问:“那你是说这样很好啦!”叶添不知道这话有什么不对,就惹得她如此紧张。“你不许走!”叶添愕然:“我又为什么要走了?”“我怎么知道?你什么都不同我说,我又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走了?也许你去找你的仇人,也许找到意中人了……我又怎么会知道?”


叶添愣了半天,这当真是无从说起了。但见蔓果双颊通红,眼泪止不住的流,又是楚楚可怜。一时间找不出话来回答她,就呐呐:“我不会走的。”“我不是不让你走,只是要你走的时候,不要忘了告诉我一声!”蔓果抽抽搭搭的说,“你一定要告诉我。”叶添叹一口气,知道今天堂上的事对她的刺激远超过自己想象。但凡幼时遭遇不幸,便会比同年之人更为成熟,蔓果一直娇生惯养,不懂世间无情,今日在生死间来去一回,竟触动她这许多担忧烦恼。心下怜意大增,随口说到:“我怎么会离开不告诉你呢?谁会舍得?”蔓果“哇”地倒在叶添怀里,双手紧紧抓住叶添的衣襟,好像面前之人,随时可能消失不见,永远不再回来。叶添心里也乱糟糟的,只听蔓果哭声渐渐小了,又听她说:“我知道,天底下除了我爹爹,对我最好的就是你了。”

叶添应道:“这也是应该的。——再说你这么讨人喜欢,大家都对你好啊!”蔓果扬起脸,急急地说:“我不要这么多人对我好!我不要我不喜欢的人对我那么好!”说完脸又一红,烛光荧荧,映得白里透红的皮肤越发娇艳。叶添倒是真的怔了一怔,他心性淡薄,又不喜多言,往往一个人发呆,又因为幼时顽疾,经常头疼欲裂。同蔓果从小长大,却一直当她是小孩子,从未动及男女之念。现在听蔓果这么一说,也不知她究竟何意,倒一时不知如何应答。蔓果似乎也不想他答话,又兀自一个人说到:“你说天底下的事是不是安排好的?当时我问小叶子,要是别人想杀我,你会不会救我?结果小叶子说,他一定不会不管的!”说这话时,真是道不出的柔情蜜意。叶添知道,那当真是随口说出,其实,师妹若是有难,他叶添便是毫无武功,也会拼了这条命去救的。“偏偏就有这么巧,后来就真的有人想杀我!”叶添忍不住说:“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杀啦,只是想试一下的……”蔓果抬头瞪他:“当时你便知道啦?当时是不是有剑指到我眼前了?你说是不是?”


“是的……”叶添无可辩驳,因为是否真的下手,天底下恐怕只有洛千英一个人晓得了,他剑技精绝,收放自如,当然敢开这种玩笑。当世两大高手杜啸坤、风飘影可是都吓得联手出击的。“其实他剑刺过来的时候,我本可以躲一躲的。小叶子,你说我怎么一动不动?”叶添大惑,没料到蔓果忽然说这个。洛千英一剑虽快,蔓果也是轻功绝顶,至少头是要偏一偏的,当然不一定能逃脱,可是断不然怔在原地不动。连毫无武功的叶添也知道迎上去。叶添当时只以为蔓果江湖阅历太少,见到剑光一下呆了,不知道她还别有打算?“我就在想,小叶子会不会救我呢?他不会让别人杀我的!”“就是为了试我,才不动的?”叶添额头渗出汗来,只知道这位小师妹任性倔强,不料竟在生死关头打这种主意,“当时千钧一发,我又全无武功,险些就救不得你,虽说洛千英不想伤人,可是谁又知道啦?你这样可是大大的不对了!”“我爹武功天下第一,才不会让我这么被人杀掉呢!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嘛!”蔓果天真地说,“其实我脑筋里只是转念想了一回,他的剑就来了,我也不知道有怎么快的啊!”

叶添回想当时情形之凶险,后怕不已,眼前这娇滴滴的小师妹险些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身。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十里坡上那些断为两截的死人,情不自禁将蔓果搂得更紧了,不住地说:“你可不许再这么胡闹了!”蔓果“嘤”了一声,任由他抱得紧了,心里却是说不出的甜蜜,口中说:“险些害得你成了替死鬼!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也不要活了。”后面的声音愈来愈小,几不可闻,可以说是感觉到的。叶添的热血仿佛往上翻了一翻,万万没有想到小师妹对自己竟深情如斯,自己从小丧亲,真正关心爱护自己的人,也就不多了。想到这里,把蔓果越发抱得紧了。只觉得身躯温软,暗香轻溢,千百根柔丝贴在脸上,麻麻痒痒,也舍不得放手,心里就有些恍惚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一声不吭,就这么站着。叶添先说了:“蔓果,不早了,你还是回去睡下吧。”蔓果起初心潮荡漾,哭了一场,又说了心事,就平静多了,这会终于说:“嗯。”想说:“明儿我来叫你。”可是想到刚才自己的言语举动,只是低着头。叶添把门开了条缝,蔓果侧身就走了,什么都没说。叶添看她的身影,似乎轻功又进了一步。叶添呆呆坐下,想到刚才软香在抱,小师妹娇羞无比,心里就更加烦躁了。暗暗对自己说:“小师妹情窦初开,稀里糊涂,你可不要胡思乱想。”今晚可能又要失眠,叶添想,不料一沾枕头,立即沉沉睡去。暗夜忽然一道霹雳,电光一闪,门外大树下,赫然一个人影。待得暗下,一道目光仍灼灼而亮,饱含愤怒与炙痛,几欲喷出火来。


太阳当空,万物普照。后花园里一片宁静,叶添信步走去,满身都是泥土与花草的芬芳,心里空空的。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个小女孩蹲在那里,用小树枝拨弄地上的爬虫。是蔓果啊。叶添轻轻地走过去,小女孩转头,竟然是小依!只是八九岁的模样。叶添大声喊:“小依姐姐!”欢喜地跑过去,自己似乎也成了小男孩的样子。小依姐姐朝他看看,满眼都是笑意,却伸出一根手指在嘴边轻轻示意不要出声。小依小声说:“有魔鬼在后面山坡上。我们去看吧。”叶添吓得哆嗦,但是又不好说不去。两人穿过后花园,往后山走去。这里有无数岔路,小依拉了叶添熟悉地穿梭着。叶添焦急地看着路,想记住来的方向,可是绕来绕去,眼看就要迷糊了。小依停下来,把叶添按在灌木后,指指远处的山坡。这时候,月亮升起来了,好大一轮满月,只是不知为何,有点暗红的。山风就起了,叶添忽然看到,远处山冈上,有个黑影慢慢飘出来,分明是脚不点地的。叶添冷汗都流出来了,大气不敢出。又看到有几个黑点,原来是十几个人,站在轿子边上。叶添看得眼睛发涨,就闭了一闭,再睁开。却见山坡上尸体遍地,那些人竟然莫名其妙全死了!叶添咬紧牙关,不敢让牙齿交战。偏偏一旁的小依出声了:“笨蛋!”也不知道是说谁?可是远处的黑影分明听到了,缓缓地飘过来,越来越近,它全身暗红,青面獠牙,头上分明还有两只幼角!



“砰!砰!砰!”传来几下沉闷的声音。“砰!砰!砰!”又是几下,比刚才更急了。叶添睁开眼,发现自己做了个可怕的梦,全身上下竟汗得象水里捞出一样。原来有人重重地敲门,传来蔓果急切的声音:“二师兄!二师兄!”叶添想,哦,说好今天出去的啊。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见门“轰”了一声,竟是去撞了。叶添忙喊:“来了!”可是迟了一步,整个门被一下重重地撞开了。叶添正准备说:“反了你啦!”就看见蔓果一阵风跑进来了,衣冠不整。后面还跟着大师兄秦重。天还没大亮呢。“我敲半天门你怎么不答应一声!”蔓果声音有点发颤,“你!你怎么了?”叶添想,我这梦醒了吧?看蔓果神色惊惶,不知为何,就说:“啊?我刚才做了个噩梦,出了一身的汗,你猜我梦到什么人了?”说着说着,觉得情况不对。蔓果呆呆地用手指指他的头,叶添下意识用右手一摸,竟抓了一把头发。再摸,竟掉下不少来,本来盘在一起,睡觉前略略松开的,竟几乎齐根断掉不少。头皮却丝毫不痛,看来是有人用利器划断,因为发梢扎好了,所以断发竟没掉下。


蔓果痴痴地说:“她来过了。”秦重却老成持重得多,走去检查窗子,都是紧紧关着,这个倒是叶添的习惯。又问叶添:“你昨晚觉察什么异样?”叶添马上想到的是蔓果来过,瞟一眼,看蔓果双颊绯红,就说:“嗯,也没什么啊?一直睡到现在。”秦重说:“你应该庆幸捡回了一条命,她只是警告了你一下。”蔓果也抢着说:“就知道你不该多嘴的!再说也不是你发现的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没什么,”秦重转过身,“昨晚庄上死了两个人。”叶添大惊失色。

“一个是天下第一快剑洛千英,”秦重顿了一下,“他被人从头到脚斩成两段。还有一个是沐留声。”“沐大师也被杀了?”“这倒不是,他是自杀。”

秦重的性格是那种越危难越沉着冷静的,杜啸坤最欣赏的也是这点。大凡名门之后,难免浮躁骄傲,秦重的身上却看不出一点影子。他少年老成,待人处事极有分寸,因此杜啸坤一直很放心将事情交给他去办。现在秦重就在庄里询问昨晚守夜的门卫,都在摇头,显然是什么都没见着。“昨晚师父还特意吩咐了的,在两个人房前多派守卫,一个是沐留声,一个是洛千英,结果两人还是死了!”秦重说。“啊?师父早有预料?”“这倒不是,我想,凶手如此厉害,多派几个人也未必放在眼里,可能是想防着洛千英,他小孩心性,不准又干出什么事来,就怕他去烦沐大师了——没想到凶手敢到杜庄来杀人!”


叶添隐隐觉得洛千英之死同自己有着无法割舍的联系,想到洛千英把脸凑过来,问:“我也有痣,怎么不来杀我?!”结果凶手果然将他杀死,分明是炫耀:看!谁说我杀不得你!!“今早洛千英房中血流到门外来,才被我们发现了。我们挨家去查,发现凶手就杀了他一人。蔓果先听到了,非跑过来找你,怕你出了意外。”说这话时,秦重似有意无意,眼光望叶添一瞟。叶添心里感激小师妹如此担心自己,又有些羞愧,脸上红了一红。秦重尽数看在眼里。杜啸坤眉头紧锁,他看过洛千英的尸身,当真惨不忍睹。看情形,是凶手跳窗进来,洛千英衣不解带,显然并未睡去,桌上还放着他的宝贝盒子。洛千英定是吃了一惊,拔剑便刺,凶手不知怎么竟躲过这一剑之光华,独撄其锋镝所向,转手将他斩死。洛千英死了也紧握着他的兵器。杜啸坤自然不忘查看这江湖传说中的神兵,见洛千英竟是左手握剑,那剑确实短寻常几分,通体暗红,荧荧幽幽,确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利器!更可怕的是,此剑并无剑尖。看裂口竟是断了十几年了,而且并非比其更锋利的兵刃削断,竟象是有人拿两指这么轻轻一夹,就将这削铁如泥的宝剑剑尖捏断——这又是哪门惊世骇俗的功夫?

洛千英曾提及,十几年前,在某人身上吃过亏,只怕就是这件了。某人用手指将洛千英迅疾如风的剑尖夹住,就这么轻轻一捏……从此宝剑就没了剑尖,而洛千英生性好强,更加上连对手名字身份都不清楚,越发不愿明言,不让别人看他宝剑。而宝剑剑尖虽断,仍能杀人。单论一个快字,当真是冠绝武林,罕有敌手。杜啸坤自恃武功精妙,要让洛千英落败也是三百招以后。这个凶手竟能后发先至,一招反杀洛千英。难道这世上还有剑技如此之人?洛千英虽死,面带惊惧,似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也许看到不属于这个世上的武功吧?


至于沐留声身死,确是无可奈何。他留书两封,一封给家人,一封给杜啸坤。原来他见到凶手之时起,已萌生死志,据其乡野传说,见到魔鬼,是必遭其杀害,因此不如自己了断——当真是迂腐之极了。不过得知大家查找凶手,赶来劝说,毕竟是出于好心。那么他在堂上所言,也就不会有假了。杜啸坤亲自查看,沐留声确实是全身僵硬,死了多时。又因信上所说,不祥之人,不得回乡。虽是谬谈,也还是叫手下就地厚葬了,又吩咐工匠雕了“近乎神技”的墓碑,再吩咐亲信带了书信送会沐留声乡下去,临走不忘嘱托,务必打听到乡间传说,大人讳言,可找小孩子细细盘问。

叶添见过杜啸坤,说了自己的事,实际上也说不出什么来。凶手来无影去无踪,实在诡异无比。当下抚慰几句,重新换了门窗,加强了守卫——可是谁都知道,要是凶手要来,一切都是徒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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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0 16:24: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 八 回 故 事


庄上出了这样的事,当真是天下也为之大乱了。想想杜啸坤何等人物,杜庄在武林中又是何等尊崇地位!竟然有人胆敢入庄行凶,且又全身而退!因为前面已有沐留声鬼魂杀人之说,不可让风言更胜。杜啸坤便只告之众人,洛千英熟睡中不备,反而丢了性命。很多人在堂上亲眼见到洛千英一剑的光华,此人却如此无声息死掉,也都唏嘘不已。不过,关于凶手是位身形畸怪的女童,为报灭门之仇,潜入江湖,专杀眼角有痣之人的说法,却越传越凶了,也越传越神,说此幼女得妖魔所救,习得吸人魂魄之术,其实在她起手分尸之前,对方便已经被她吸去魂魄了。因此大家心惊胆战,不觉人人自危。既然杜庄是摆明了不安全的,那么大家也就纷纷告辞。时不时听说:“锗掌门,你的脸上也有痣啊!”“我这是嘴角,不是眼角!”“那可难说啊,看那女怪怎么想啊!”“实不相瞒,我这不是痣,乃是为一种名叫‘蛰虼’的毒虫所咬,一时间化不开。”来的时候意气风发,恨不得天下人都瞧见自己,走的时候,只怕弄出一点声响,碰到一个熟人。

后来,又有消息灵通人士指出,同行的金刀堂堂主孙劫夷,有祖传妙方,专去疤痕,不留印记。一时间,孙劫夷门槛都快被踩烂。孙劫夷喜不自胜,因为金刀堂乃是区区一个百人不到的小堂,毫无武林地位可言,来到杜庄,几乎去睡马棚,也无人愿意搭理。现在忽然连平常高山仰止的人物也屈尊来问他求教药方,有重金厚礼相赠;还有要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他,简直就如梦中一般。孙劫夷立即昏了头,飘飘然隐约成了武林第一高手,韬光隐晦,救人不留名,举手投足,便事关武林的千古安危。然而好梦不长,有明眼人指出,此举大大不妙!岂不明摆着和妖女作对吗?她找人,你帮人隐瞒身份?第一便会找上灭口。可怜孙劫夷连夜逃走,金刀堂本来就散漫,如今堂主还唱出“夜奔”的戏来,金刀堂马上就垮了。从此武林之中,又少了一个帮派。这些都是后话。


杜啸坤端坐在卧室里,面前桌子上放着洛千英的那柄神剑。杜啸坤又细细地看了缺口,摇摇头。有人推门进来,杜啸坤将剑退回匣中。原来是秦重。朝杜啸坤一拱手:“师父。”接下来便摇了摇头。杜啸坤原本是叫他去找风飘影的,因为洛千英直陈凶手会移形换影,而风飘影离庄的当日便有杀手行凶。种种迹象,对风飘影极为不利。杜啸坤在感情上是相信不是他杀的,可是最好能找到,也好商量一下。当然风飘影何等人物,多半不易觅得。现在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为师的也知道多半找不到。”看到秦重似乎还欲言又止,就问,“还有什么事吗?”“这样的,师父昨日吩咐查那个小依,我已经查到了。”秦重顿住,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实在是过于蹊跷,师父请恕徒儿无罪。”杜啸坤大感惊讶:“但说无妨。”“徒儿找到一个屠夫,姓胡名大贵,现在京城边有个猪肉铺子,一十五年前,在集家镇居住。”杜啸坤一惊,不是叶添幼时居住的小镇吗?离这里只有一天多行程。一十五年前的那桩血案,他也是知道的吧?“胡大贵当时就住在叶师弟家附近,血案那天晚上,他先睡下了,没有听到动静。第二天一早出去摆摊,才发现叶师弟家血流成河。”

杜啸坤闭上双眼,实在无法忍受那一场屠杀的凶惨,不过,秦重为什么讲到这个?“于是胡大贵喊了几个人,一个去报官,其余的跑进去看,一个活口也没有了,家里被洗劫一空,显然是遭了强盗。后来才在厨房的灶台下发现了叶师弟和那个小依。”“小依?”杜啸坤一震,叶添不是说那个小依早在他家出事之前半月就回乡了吗?“那个小依,现在何处?”“那个小依,当时就已经死了,就死在叶师弟怀里。”窗户没有关紧,一阵凉风吹来,桌上的蜡烛光晃了两晃,杜啸坤眼皮也跳了一跳,背脊竟有些发凉。“死了?怎么死的?”“那个小依肩上中了一刀,伤口极深,但不致命,看情形乃是流血过多才死的。”“胡大贵怎么知道那就是小依?”“他家就在叶师弟隔壁,叶师叔为人随和,又深藏不露,就算小镇也很少人知道他是位绝顶高手——胡大贵还常常到叶师弟家去串门,顺便卖一些新鲜猪肉给小依的爹,沐师傅,是叶师叔家里的厨师。因此自然认得小依了,老爱穿绿色衣服的,死的时候才7、8岁。”“叶添不是说他们家乡有事先走了吗?”“奇就奇怪在这里了。胡大贵也说确有此事,半月前她们爷俩就离开了,临走还跟他们家打招呼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出事当晚那个小依又回来了。但是直到后来,都没有再见到她爹。”“叶添是不是昏过去了?”“恰恰相反,发现他时,眼瞪得圆圆的,怀里紧紧抱着小依,小依已经死了多时了。胡大贵他们就去拉,没想到叶添人小劲大,几个人才把他的手拽脱。问他发生什么了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瞪着别人。胡大贵他们商量一下,看在叶师弟家人多次照顾的份上,将一干人埋了,小依也是埋在那里。后来师父知道了,赶过去将叶师弟接到了杜庄,再以后的事,您知道了,叶师弟发了高烧,险些没命,过了两个多月才好。却落下病根,浑身麻软无力。胡大贵就在左近,弟子吩咐过他,近日不可走动,师父可以随时询问。”杜啸坤摆摆手,表示暂且不忙,想来秦重已经问得很清楚了,自己再问,未必会有什么发现。自己先前也是听说叶添躲在灶台中逃过一劫,其余人全部死尽。秦重顿了一顿,似下了什么决心,说:“其实,小徒觉得,那个小依已经死去多年,叶师弟是知道的。”


虽然心中也有这个念头,但是甫一听说,还是怔了一怔,杜啸坤低声喝道:“休要乱猜!”秦重不语,其实大家都明白,5岁的孩童,已经记得很多事了,更何况是一个女孩,就死在自己怀里。秦重问:“至于那个杀人的凶手,师父认为当真是鬼魅?”杜啸坤沉吟一会:“鬼魅一说,原本无稽,凶手当然是个有血有肉之人——不过她的功夫,当真算得上是鬼魅一路了。”“其实小徒也是这么认为,不过,还发现一件事情。o凶手杀洛千英,是推窗进去的。而叶师弟头发被削,房门窗子却关得严严实实……弟子仔细检查过,并无人进入的痕迹。如果是鬼魅,倒不屑钻窗推门。如果是人的话……叶师弟就在这四门紧闭的房间里,莫名地掉了头发……”“今日不早了,为师的有点累了。”杜啸坤伸出手来,拍拍秦重的手臂。秦重知道师父不愿再听,也就不多言。杜啸坤又说:“你先去睡吧。”秦重不敢违拗,转身走了。杜啸坤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直到关门走远。杜啸坤才坐下来,长叹一口气。


今天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郊游的计划自然搁浅,而且叶添也担心见到蔓果说什么的好。又怕她是一时冲动,现在已是暗暗懊悔。再想到自己既无武功,又无什么过人之处,小师妹怎么可能看上自己。就闷坐在家里,呆了一天,把断了的头发剪齐,又重新扎好。只是蔓果再也没有来看他,又想到蔓果清晨撞门,关切之情不似作伪。想来想去,头疼得要命。就躺下一会。再醒来,已经天黑了,想到昨日蔓果推门进来,竟恍如隔世。“突突突”有人轻轻扣门,叶添一下子惊觉,“蔓果!”是蔓果又来了,叶添不知怎么热血往上一滚,心情就好了很多,还说她忘记自己了,整天都没来和他说话玩;还说她只是随口说喜欢的……开门一看,却是大师兄秦重。“怎么啦?不欢迎啊?”秦重看叶添一脸惊讶,故意说。“哪里!”叶添只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闪身让开。秦重走进屋,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两个酒壶来,递给叶添一个:“哈哈,我们兄弟很久没有一起喝酒聊天啦!”“是啊,上次还是中秋节的时候吧。”叶添笑笑,“大哥怎么有雅兴想到找小弟喝酒的?”“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这几日出了不少事,想睡着也难啊!”“那倒是,大哥心系庄上、武林安危,小弟忝在一旁,真是惭愧啊!”“这是什么话?你不会武功,却发现凶手的杀人特性,当真是心细如发啊!如今武林,都在传诵你叶添的聪慧,哈哈……”


叶添讪笑一会。秦重一向行事稳重,知道叶添不会武功,却从不当面提及,今日不知怎么嘴顺说了出来。还有那句“心细如发”,知道自己头发被削,不该这么比方才是。叶添接触的都是白日里的秦重,可能夜里总会心情有所变化吧?说话也不再那么多考虑?叶添想着又想到了昨夜的蔓果,娇羞的脸,清澈的眼,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为兄的今天来,是想边喝酒,边说话,我还想讲一个故事,问几个问题。”“哦?不知是什么故事?又是何种问题?”“来来来,我们先干一口!”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亲如手足,也就没那么多计较,都弃杯用瓶,直接仰头灌了一口。“叶师弟,你来到这杜庄,算算已经有十五年了吧?”叶添点头。“我虽然是后来才来,算算也有整整十年啦!”秦重虽然较两人年纪大,来杜庄却是较晚。那时叶添也已十岁,一日听说有个哥哥也要来一起住。那时秦重已经16岁了,身形高大,叶添仰视一会,因为生性静默,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上前打招呼,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好。那时的管家还不是刘师父,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似乎有意和秦重保持一段距离。秦重转身,叶添忽然瞟见他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那是多么冷冷的眼神,是一种坚忍与倔强的眼神。叶添不知怎么就怕了起来,后来也不怎么和他说话。反而一直到后来,才话多了。秦重是个很刻苦的孩子,没日没夜的练剑,他悟性不错,进步神速,眼神中那份倔强与骄傲慢慢消退了。现在他已26岁,乃是江湖上新一辈中的佼佼者,本可出去自创门户,可是他却以学艺未成为由,一直留在杜庄,报答杜啸坤的养育教导之恩。杜啸坤膝下并无儿子,而叶添也全无武功,想来以后撑起杜庄门面的就是秦重他了。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竟已十数年了,呵呵!”秦重仰天一笑,又一大口酒。叶添觉得他今晚举止有些怪异,但也不便指出,便赔笑一会,也是一大口。“实话说,当初我可是一点也不想来杜庄的!唉,有个秘密师父代我瞒了好久——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你知道我爹是什么人?”“不是师父和我爹的师兄吗?几十年前叱咤江湖的秦伯扬秦大侠啊!可惜天妒英才,偏偏早逝了……”说到这里,不禁想起自己的父母,一阵阵伤感。“狗屁!”秦重忽然冒出一句粗口,叶添吓了一跳,因为印象中秦重是稳重文雅的,从来没有脸红过。可是现在,烛光晃动,映出秦重的脸却是血一样红,直喘粗气。“哈哈!你也以为我的父亲是秦伯扬那个混蛋?错了!我告诉你!”秦重在烛光下冷笑,叶添忽然想起,在十年前的某天,他也是这么冷冷地笑的。现在的叶添也象十年前那么禁不住害怕起来。却又说不出究竟怕什么。“秦伯扬左眼有云翳,他老爹也有,他老爹的老爹也有。就我没有。知道了吧?那是种家族遗传,而我却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叶添摇摇头,不过心里已经隐隐明白。“你小子少装了。我已经说那么明显了——我多半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哈哈,天下武功数一数二的秦伯扬,生的儿子却是个野种!”叶添浑身抖了一抖,口里小声说:“不会的。”“怎么不会?我爹——哈哈,说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改不了口——就是秦伯扬,对我娘一直不冷不热。我娘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又是江南望族,凭什么要受这窝囊气?红杏出墙也是理所当然!”叶添眉头微微一蹙。这么直接品评长辈过失,未免太过无礼。


“我一出生,秦伯扬就不喜欢我,要把我送给别人养,我娘不同意,他们就吵。呵呵,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所以我懂事极早,一天问娘亲,他们都说我是野种,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娘一惊,问我是听谁说的。我说是扫地的、作饭的、卖菜的都这么说,他们的孩子都取笑我。娘就紧紧抱着我,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然后一字一顿的告诉我,我爹就是秦伯扬,没有别人,要我一生一世都记在心里。我怕娘伤心,就点头,可是心中却不以为然。那一年,我才四岁。“就这样娘和我相依为命,好几年,都看不到我爹的影子。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娘就和我说,爹其实是个好人,只不过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却得不到她。因此冷落了我们母子。我就问那个女人是谁,我一定要杀了她。娘摇头,说那个女人是个超凡脱俗的女子,没有男人见了不动心。所以说我爹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娘简直就是疯了,还说她不恨那个女子,只是恨爹娶了她,正眼也不瞧一下,所以故意到处勾搭男人,想让爹哪怕为她生气也好。我再三问那个女子的姓名样貌,娘始终不肯说,问急了就劝我,说我从小太记仇,报复心强,要是让我知道,长大一定会去杀了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是爹心爱的人,杀了她爹会难过。哈哈,多么痴情的女子!处处为爹着想,可是,又有谁为她想过一分一毫?到最后还不是落得被爹杀死的命运!”“不……不会的……”叶添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秦伯扬杀了自己的原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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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30 16:25:36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不会的?哈哈!我亲眼看到,还能有假!我六岁的一天晚上,我爹喝得烂醉回来,我那时正在娘的房里陪娘说话,娘马上叫我躲起来,因为她知道我爹每次看到我,都会大发雷霆。我于是躲在床下,秦伯扬他武功盖世,我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怕被他发现,提将出去,一巴掌扇死。结果他那天估计真的喝醉了,竟没有觉察。“我娘就斟了一杯茶,上前柔声问,爹怎么想到回来的,喝太多伤身,喝口茶醒酒。我从床底的缝偷偷望出去,看见爹的脸色铁青,一巴掌就把杯子打得粉碎,滚烫的茶溅了娘一身,还有碎片飞到床下,吓得我更加不敢动弹。爹接着一巴掌把娘打倒在地,骂她是*妇,不知羞耻。娘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却突然放声笑起来,很是得意。“我想娘是被爹打疯了。却听见娘说,你肯为我吃醋啦!我勾引男人你不高兴啦!我很是担心,怕爹会大怒,结果爹果然上去拳打脚踢,把娘打得遍体鳞伤。娘也不招架,更不还手,就只是大笑,说不出的得意。“爹打得累了,就住了手,找凳子坐下,说,不要脸的贱人,你勾引的人,我都一刀杀了,看你怎么勾引!娘就冷笑,这世上的男人你杀得尽吗?只要我不死,我就可以勾引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爹就站起来,一步步逼近:‘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娘还是大笑,说他没种杀她的,只会去杀那些她勾引过的男人,还说谢谢爹帮她减少了麻烦。我当时就觉得气氛不对。果然,爹一刀插进娘的胸口。“娘愣了一会,说,没想到你真的下得了手。又说,反正我知道会死在你手上,我在碧花山庄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了。接着自己望刀口上一扑,刀就深深插到娘的身子里,一直透出来。爹也惊呆了,酒多半也醒了,往后退了几步,夺门飞奔走了。


“我等了一会,想爹走远了,就爬出来看娘。娘当时还没有气绝,一直望着爹出门的方向。我哭着爬过去问娘,要喊哪个大夫来?娘摇头,意思是已经没救了,她那时只是靠一点内力护住心脉,过了一会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叫我不要恨爹。我没法不答应,结果娘不信,一定要我发誓。我就发誓了,说今生今世不会恨爹,否则和爹一样,被乱刀分尸,不得好死。娘不满意我这么说爹,但是也没法说别的。“娘后来越来越不行了,脸上痛苦得扭曲。我咬咬牙,按住爹的刀柄,使尽吃奶的力气一送,娘马上气绝。我知道姓秦的一定会回来,就跑到后院,用冰凉的井水冲脸,不让眼睛红肿,被人看出来哭过。然后脱下沾血了的衣服,丢在假山缝里。接着回到自己的卧室,换了一套小衣,假装睡下。果然不久,爹就跑回来,还到了我的卧室查看。我早将手指伸进喉咙,吐了很多秽物在枕头上。爹的手就按在我的太阳穴上,只要劲力一吐,我必死无疑。结果他终于相信我一直在熟睡,抽身走了。后来便听说我娘得重病死了,哈哈,我差一点也得同样的重病死掉!”越说到后面,秦重的语气便越是平淡,直似了他往日的沉稳。可是叶添却越听越心惊,当时六岁的孩童,竟有如此的坚忍与果决,其行事冷静到残酷,却让人对他本身产生一种畏惧。“那时侯,我便立下重誓,此生必杀两个人,一个是我爹,一个是他钟爱的女人,就是为她我娘才弄成这样。至于对娘发的誓,孔夫子也说过,胁迫所立,非出本意,不得作数。可惜的是,我爹将我送到远房亲戚家寄养,1年后,得知他死了。我伤心得大哭,为他没有死在我的手上。还有那个女人……不过我现在最想杀的,却不是她了。”最后一句话让叶添心惊肉跳,不管秦重想杀的是谁,恐怕得受尽人间折磨才死。不过,叶添暗暗担心,今晚秦重一反常态,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话,究竟是何用意?


“我在远房亲戚家呆了近10年。其间所受到的侮辱与虐待,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如同佣人一般使唤我,稍有不从便拳脚相加。这也就算了,可是他们竟然将我偷偷养了一年多的一只山雀翠儿用烟活活熏死……所以,他们也该死而无憾了!”听了这话,叶添的冷汗便流了下来,发现自己根本就一点也不了解眼前的这位师兄,表面是何等的沉稳文静,内心却是为这么多仇恨怨毒所羁绊。而且……文家在一个多月前惨遭灭门,而且全是被人劈做两半……莫非……眼前这位……便是轰动江湖的分尸杀手?


“哈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欧阳情是不是我杀的,洛千英是不是我杀的,你的头发是不是我削去的吧?”秦重笑起来。叶添却完全笑不出。“我也想有这么厉害,可是现在还不行。凭我的实力,还杀不得欧阳情,更不是洛千英的对手。我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会利用别人的名声,来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个妖女杀人如麻,多算几个在她头上,想必她也不会介意!早在5年前我就可以杀文家的人了,我没有动手。没有适当的机会。我又等了五年。我等这么久,只想要他们知道,招惹我的人永远只有一个下场。我当着他们的面,先杀他们的妻子,再杀他们的孩子。看着他们跪着爬着,痛苦流涕,心里一定后悔以前欺负过我吧,哈哈……”叶添冷冷看着秦重,心中无比厌恶。虽然他报仇心切,但是手刃妇孺,却是极为下流的作法。秦重越来越得意,说:“叶师弟你还真不愧和我相处10年,寻常人听到这些,多半会吓得半死吧。当然在你看来,还不是小菜一碟,不值一哂——不过我起初并不打算说这么多的,看了你的表情我才和盘托出。不过这个故事还没完,接下来讲的,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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