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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30 16:2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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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回 故 事
庄上出了这样的事,当真是天下也为之大乱了。想想杜啸坤何等人物,杜庄在武林中又是何等尊崇地位!竟然有人胆敢入庄行凶,且又全身而退!因为前面已有沐留声鬼魂杀人之说,不可让风言更胜。杜啸坤便只告之众人,洛千英熟睡中不备,反而丢了性命。很多人在堂上亲眼见到洛千英一剑的光华,此人却如此无声息死掉,也都唏嘘不已。不过,关于凶手是位身形畸怪的女童,为报灭门之仇,潜入江湖,专杀眼角有痣之人的说法,却越传越凶了,也越传越神,说此幼女得妖魔所救,习得吸人魂魄之术,其实在她起手分尸之前,对方便已经被她吸去魂魄了。因此大家心惊胆战,不觉人人自危。既然杜庄是摆明了不安全的,那么大家也就纷纷告辞。时不时听说:“锗掌门,你的脸上也有痣啊!”“我这是嘴角,不是眼角!”“那可难说啊,看那女怪怎么想啊!”“实不相瞒,我这不是痣,乃是为一种名叫‘蛰虼’的毒虫所咬,一时间化不开。”来的时候意气风发,恨不得天下人都瞧见自己,走的时候,只怕弄出一点声响,碰到一个熟人。
后来,又有消息灵通人士指出,同行的金刀堂堂主孙劫夷,有祖传妙方,专去疤痕,不留印记。一时间,孙劫夷门槛都快被踩烂。孙劫夷喜不自胜,因为金刀堂乃是区区一个百人不到的小堂,毫无武林地位可言,来到杜庄,几乎去睡马棚,也无人愿意搭理。现在忽然连平常高山仰止的人物也屈尊来问他求教药方,有重金厚礼相赠;还有要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他,简直就如梦中一般。孙劫夷立即昏了头,飘飘然隐约成了武林第一高手,韬光隐晦,救人不留名,举手投足,便事关武林的千古安危。然而好梦不长,有明眼人指出,此举大大不妙!岂不明摆着和妖女作对吗?她找人,你帮人隐瞒身份?第一便会找上灭口。可怜孙劫夷连夜逃走,金刀堂本来就散漫,如今堂主还唱出“夜奔”的戏来,金刀堂马上就垮了。从此武林之中,又少了一个帮派。这些都是后话。
杜啸坤端坐在卧室里,面前桌子上放着洛千英的那柄神剑。杜啸坤又细细地看了缺口,摇摇头。有人推门进来,杜啸坤将剑退回匣中。原来是秦重。朝杜啸坤一拱手:“师父。”接下来便摇了摇头。杜啸坤原本是叫他去找风飘影的,因为洛千英直陈凶手会移形换影,而风飘影离庄的当日便有杀手行凶。种种迹象,对风飘影极为不利。杜啸坤在感情上是相信不是他杀的,可是最好能找到,也好商量一下。当然风飘影何等人物,多半不易觅得。现在一看,果然不出所料。“为师的也知道多半找不到。”看到秦重似乎还欲言又止,就问,“还有什么事吗?”“这样的,师父昨日吩咐查那个小依,我已经查到了。”秦重顿住,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实在是过于蹊跷,师父请恕徒儿无罪。”杜啸坤大感惊讶:“但说无妨。”“徒儿找到一个屠夫,姓胡名大贵,现在京城边有个猪肉铺子,一十五年前,在集家镇居住。”杜啸坤一惊,不是叶添幼时居住的小镇吗?离这里只有一天多行程。一十五年前的那桩血案,他也是知道的吧?“胡大贵当时就住在叶师弟家附近,血案那天晚上,他先睡下了,没有听到动静。第二天一早出去摆摊,才发现叶师弟家血流成河。”
杜啸坤闭上双眼,实在无法忍受那一场屠杀的凶惨,不过,秦重为什么讲到这个?“于是胡大贵喊了几个人,一个去报官,其余的跑进去看,一个活口也没有了,家里被洗劫一空,显然是遭了强盗。后来才在厨房的灶台下发现了叶师弟和那个小依。”“小依?”杜啸坤一震,叶添不是说那个小依早在他家出事之前半月就回乡了吗?“那个小依,现在何处?”“那个小依,当时就已经死了,就死在叶师弟怀里。”窗户没有关紧,一阵凉风吹来,桌上的蜡烛光晃了两晃,杜啸坤眼皮也跳了一跳,背脊竟有些发凉。“死了?怎么死的?”“那个小依肩上中了一刀,伤口极深,但不致命,看情形乃是流血过多才死的。”“胡大贵怎么知道那就是小依?”“他家就在叶师弟隔壁,叶师叔为人随和,又深藏不露,就算小镇也很少人知道他是位绝顶高手——胡大贵还常常到叶师弟家去串门,顺便卖一些新鲜猪肉给小依的爹,沐师傅,是叶师叔家里的厨师。因此自然认得小依了,老爱穿绿色衣服的,死的时候才7、8岁。”“叶添不是说他们家乡有事先走了吗?”“奇就奇怪在这里了。胡大贵也说确有此事,半月前她们爷俩就离开了,临走还跟他们家打招呼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出事当晚那个小依又回来了。但是直到后来,都没有再见到她爹。”“叶添是不是昏过去了?”“恰恰相反,发现他时,眼瞪得圆圆的,怀里紧紧抱着小依,小依已经死了多时了。胡大贵他们就去拉,没想到叶添人小劲大,几个人才把他的手拽脱。问他发生什么了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瞪着别人。胡大贵他们商量一下,看在叶师弟家人多次照顾的份上,将一干人埋了,小依也是埋在那里。后来师父知道了,赶过去将叶师弟接到了杜庄,再以后的事,您知道了,叶师弟发了高烧,险些没命,过了两个多月才好。却落下病根,浑身麻软无力。胡大贵就在左近,弟子吩咐过他,近日不可走动,师父可以随时询问。”杜啸坤摆摆手,表示暂且不忙,想来秦重已经问得很清楚了,自己再问,未必会有什么发现。自己先前也是听说叶添躲在灶台中逃过一劫,其余人全部死尽。秦重顿了一顿,似下了什么决心,说:“其实,小徒觉得,那个小依已经死去多年,叶师弟是知道的。”
虽然心中也有这个念头,但是甫一听说,还是怔了一怔,杜啸坤低声喝道:“休要乱猜!”秦重不语,其实大家都明白,5岁的孩童,已经记得很多事了,更何况是一个女孩,就死在自己怀里。秦重问:“至于那个杀人的凶手,师父认为当真是鬼魅?”杜啸坤沉吟一会:“鬼魅一说,原本无稽,凶手当然是个有血有肉之人——不过她的功夫,当真算得上是鬼魅一路了。”“其实小徒也是这么认为,不过,还发现一件事情。o凶手杀洛千英,是推窗进去的。而叶师弟头发被削,房门窗子却关得严严实实……弟子仔细检查过,并无人进入的痕迹。如果是鬼魅,倒不屑钻窗推门。如果是人的话……叶师弟就在这四门紧闭的房间里,莫名地掉了头发……”“今日不早了,为师的有点累了。”杜啸坤伸出手来,拍拍秦重的手臂。秦重知道师父不愿再听,也就不多言。杜啸坤又说:“你先去睡吧。”秦重不敢违拗,转身走了。杜啸坤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直到关门走远。杜啸坤才坐下来,长叹一口气。
今天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郊游的计划自然搁浅,而且叶添也担心见到蔓果说什么的好。又怕她是一时冲动,现在已是暗暗懊悔。再想到自己既无武功,又无什么过人之处,小师妹怎么可能看上自己。就闷坐在家里,呆了一天,把断了的头发剪齐,又重新扎好。只是蔓果再也没有来看他,又想到蔓果清晨撞门,关切之情不似作伪。想来想去,头疼得要命。就躺下一会。再醒来,已经天黑了,想到昨日蔓果推门进来,竟恍如隔世。“突突突”有人轻轻扣门,叶添一下子惊觉,“蔓果!”是蔓果又来了,叶添不知怎么热血往上一滚,心情就好了很多,还说她忘记自己了,整天都没来和他说话玩;还说她只是随口说喜欢的……开门一看,却是大师兄秦重。“怎么啦?不欢迎啊?”秦重看叶添一脸惊讶,故意说。“哪里!”叶添只是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闪身让开。秦重走进屋,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两个酒壶来,递给叶添一个:“哈哈,我们兄弟很久没有一起喝酒聊天啦!”“是啊,上次还是中秋节的时候吧。”叶添笑笑,“大哥怎么有雅兴想到找小弟喝酒的?”“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这几日出了不少事,想睡着也难啊!”“那倒是,大哥心系庄上、武林安危,小弟忝在一旁,真是惭愧啊!”“这是什么话?你不会武功,却发现凶手的杀人特性,当真是心细如发啊!如今武林,都在传诵你叶添的聪慧,哈哈……”
叶添讪笑一会。秦重一向行事稳重,知道叶添不会武功,却从不当面提及,今日不知怎么嘴顺说了出来。还有那句“心细如发”,知道自己头发被削,不该这么比方才是。叶添接触的都是白日里的秦重,可能夜里总会心情有所变化吧?说话也不再那么多考虑?叶添想着又想到了昨夜的蔓果,娇羞的脸,清澈的眼,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为兄的今天来,是想边喝酒,边说话,我还想讲一个故事,问几个问题。”“哦?不知是什么故事?又是何种问题?”“来来来,我们先干一口!”两人自小一起长大,亲如手足,也就没那么多计较,都弃杯用瓶,直接仰头灌了一口。“叶师弟,你来到这杜庄,算算已经有十五年了吧?”叶添点头。“我虽然是后来才来,算算也有整整十年啦!”秦重虽然较两人年纪大,来杜庄却是较晚。那时叶添也已十岁,一日听说有个哥哥也要来一起住。那时秦重已经16岁了,身形高大,叶添仰视一会,因为生性静默,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上前打招呼,也不知道该叫什么好。那时的管家还不是刘师父,是个矮矮胖胖的中年男子,似乎有意和秦重保持一段距离。秦重转身,叶添忽然瞟见他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那是多么冷冷的眼神,是一种坚忍与倔强的眼神。叶添不知怎么就怕了起来,后来也不怎么和他说话。反而一直到后来,才话多了。秦重是个很刻苦的孩子,没日没夜的练剑,他悟性不错,进步神速,眼神中那份倔强与骄傲慢慢消退了。现在他已26岁,乃是江湖上新一辈中的佼佼者,本可出去自创门户,可是他却以学艺未成为由,一直留在杜庄,报答杜啸坤的养育教导之恩。杜啸坤膝下并无儿子,而叶添也全无武功,想来以后撑起杜庄门面的就是秦重他了。
“岁月如梭,不知不觉,竟已十数年了,呵呵!”秦重仰天一笑,又一大口酒。叶添觉得他今晚举止有些怪异,但也不便指出,便赔笑一会,也是一大口。“实话说,当初我可是一点也不想来杜庄的!唉,有个秘密师父代我瞒了好久——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你知道我爹是什么人?”“不是师父和我爹的师兄吗?几十年前叱咤江湖的秦伯扬秦大侠啊!可惜天妒英才,偏偏早逝了……”说到这里,不禁想起自己的父母,一阵阵伤感。“狗屁!”秦重忽然冒出一句粗口,叶添吓了一跳,因为印象中秦重是稳重文雅的,从来没有脸红过。可是现在,烛光晃动,映出秦重的脸却是血一样红,直喘粗气。“哈哈!你也以为我的父亲是秦伯扬那个混蛋?错了!我告诉你!”秦重在烛光下冷笑,叶添忽然想起,在十年前的某天,他也是这么冷冷地笑的。现在的叶添也象十年前那么禁不住害怕起来。却又说不出究竟怕什么。“秦伯扬左眼有云翳,他老爹也有,他老爹的老爹也有。就我没有。知道了吧?那是种家族遗传,而我却没有——你知道为什么吗?”叶添摇摇头,不过心里已经隐隐明白。“你小子少装了。我已经说那么明显了——我多半不是我爹的亲生儿子,哈哈,天下武功数一数二的秦伯扬,生的儿子却是个野种!”叶添浑身抖了一抖,口里小声说:“不会的。”“怎么不会?我爹——哈哈,说了这么多年一下子改不了口——就是秦伯扬,对我娘一直不冷不热。我娘青春年少,貌美如花,又是江南望族,凭什么要受这窝囊气?红杏出墙也是理所当然!”叶添眉头微微一蹙。这么直接品评长辈过失,未免太过无礼。
“我一出生,秦伯扬就不喜欢我,要把我送给别人养,我娘不同意,他们就吵。呵呵,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所以我懂事极早,一天问娘亲,他们都说我是野种,我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娘一惊,问我是听谁说的。我说是扫地的、作饭的、卖菜的都这么说,他们的孩子都取笑我。娘就紧紧抱着我,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然后一字一顿的告诉我,我爹就是秦伯扬,没有别人,要我一生一世都记在心里。我怕娘伤心,就点头,可是心中却不以为然。那一年,我才四岁。“就这样娘和我相依为命,好几年,都看不到我爹的影子。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娘就和我说,爹其实是个好人,只不过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却得不到她。因此冷落了我们母子。我就问那个女人是谁,我一定要杀了她。娘摇头,说那个女人是个超凡脱俗的女子,没有男人见了不动心。所以说我爹喜欢她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娘简直就是疯了,还说她不恨那个女子,只是恨爹娶了她,正眼也不瞧一下,所以故意到处勾搭男人,想让爹哪怕为她生气也好。我再三问那个女子的姓名样貌,娘始终不肯说,问急了就劝我,说我从小太记仇,报复心强,要是让我知道,长大一定会去杀了那个女人,而那个女人是爹心爱的人,杀了她爹会难过。哈哈,多么痴情的女子!处处为爹着想,可是,又有谁为她想过一分一毫?到最后还不是落得被爹杀死的命运!”“不……不会的……”叶添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秦伯扬杀了自己的原配夫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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