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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鬼(小说,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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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25 22:10:04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pipipi5200 于 2009-7-26 09:52 编辑

1

判官笔下,是谁在哀哀的哭——
“大人呵,我只求下一世,能与他再相见……”
她站在一旁,有些怜悯的俯视着匍匐在判官案下的女鬼。看不清眉目,只见乌黑的发郁郁的披散在额前,遮住那碗大的伤口,犹在淋淋的滴着血。
鬼血,亦是缥缈的吧,落而无痕,却散发着浓浓的怨气。抑或是痴意。
魂销了,魄散了,只有那一缕痴意还在,抵死缠绵。
那女鬼犹在苦苦的哀求,红得妖娆的衣裳也氤氲出哀婉的气息。“求求你,求求你……”
那鬼官却甚是不耐:“凶死的鬼,先在枉死城关两百年罢!”
朱笔一批,一切成定局。只不知两百年后,他的夫郎会走过多少次奈何桥,喝过多少碗孟婆汤?那被岁月遮蔽的记忆里,可还有她的影子么?
终于,那女鬼被两个鬼差拖了出去,只余一声哀哭,弥漫着久久不散。
她目送着那一袭红影越来越远,竟也是一时恍惚。那鬼官看着她,咧开嘴笑笑:“烈女,还是出去走走吧!这些新鬼都哭来哭去的,甚是无趣。”
她也笑笑:“我去枉死城看看。”
鬼官无可奈何:“烈女您要小心哪,凶死的鬼,都煞得很。不关几百年去去煞气,放出去是要害人的。”
她应着走出来,沉思着向枉死城走去。
她来到这里,亦有几十年了吧。
她是烈女,受人景仰,可以不急着投胎转世。因为——要等着他。
转世,也要在一起。
不过是俗到极致的故事。十五岁,年华豆蔻,她初聘的夫君年纪轻轻便夭了。父母钱迷了心窍,一年未到,便又把她聘到一个官宦人家做续弦。可是,她又如何舍得下青梅竹马的郎情妾意?趁人不备,一根汗巾子吊了颈。玉碎。
一缕痴魂荡荡悠悠的来到鬼界,当年,亦是在这个判官案下,得知她被天庭旌表为烈女。烈女,亦属半个神仙。
于是,她便留在了鬼界,守望着他的下一世前来,一同往生。
几十年,却仿佛只是一瞬。黄泉路口奈何桥头的日日等待,听着奈何桥下的忘川水湍湍不息的流过,看着数不清的魂魄哭着笑着来了又去。桥头煮汤的孟婆闲下时会和她说几句话。
“烈女呵,不必再等了,还是喝了我这碗汤,转世去吧。横竖那柳公子的前生已经喝了汤,不会再记得你了。”
她只是静静的答:“没关系。他不记得的,我会告诉他。”
人,是要等的。等不来,如何泯得那前生今世绵绵的痴心。恨只恨,前生他去时,她没有狠下心随了他去,如今又搁浅了一世的时光。
孟婆,她在这里煮了多少年的汤,只怕没人说得清。看惯了世间种种,喜怒悲欢爱恨情仇,到了黄泉,一切成烟。
她的痴,一碗汤便堪破。万般皆是空,纵有来生,又如何?
枉死城,便如人间的一座边荒萧瑟的城池。高耸的城墙背后,隐约飘来声声厉哭,袅袅的传入云霄。
“呵,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只怕在世上受尽了欺凌,凶死到了阴间亦是不会甘心罢。满城不甘心的魂魄,哭喊了几百年,哭的甘心了,也就可以转世了。
泪干涸了,嗓子呕哑了,又怎样?争得过伦理、纲常?挣了几百年,争得一个屈伏的心甘情愿。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枉死城的天空永远是昏黯的,任凭浮云舒卷,永远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是怨气吧,怨气蔽天。可是,于这些冤鬼,头上又何曾有青天。
守城门的鬼将不敢拦她,她施施然一径入内。踏过那青苔遍布的小径,似乎每一步都有破碎的声响——是怨念呵,是亿万年来的那些冤魂为求超生,偷偷埋藏起来的怨念。
那些被锁禁的冤魂怨鬼,或站或坐,或泣或悲,官相庶民,乞丐富贾,到了阴界,还不都一样。在阳间勾心斗角,苟且求生,到头来做了凶死的鬼,何苦?
她看到了那一袭红衣,静静的抱膝坐在墙角。凌乱的发被草草拢起,额上碗大的伤口,却也不显得凌厉。近了,方看清那眉目如画,身上的红裳,原是嫁衣。
她犹有些惴惴。到鬼界几十年,从未与枉死城中的凶鬼打过交道。她缓缓蹲下,轻声问道:“你,从哪儿来?”
那女鬼扬起苍白的脸,唇边绽出一丝平和的笑意,答道:“京城。”
——她本是京城中官家的小姐,三分姿色,七分娴雅。庙会中偶然的邂逅,那清秀的穷书生便成了春闺中泠泠旖旎的心事。苦候了三年终于盼得梦中人殿试夺魁,幸蒙皇上赐婚,将她嫁与如意郎君。谁知洞房花烛之际,却得知夫君早已有了心上之人,不日即将迎娶。心高气傲的小姐如何忍得下,不过硬了几分口气,恃才傲物的状元郎便赌气去了书房。可怜新嫁娘对着残烛哭了整整一夜,天明时分便触柱而亡。
“后悔么?”她轻轻的问。
女鬼摇头:“不悔。我只盼来世,能早点遇到他。这样他的心里,便不会有别的女子。”
她转身离开。要的,亦只是这句话罢。
 楼主| 发表于 2009-7-25 22:10:39 | 显示全部楼层
2
穷通自有定,离合岂无缘?
她想着,出了枉死城,向判官府走去。一路哀歌,已尽不入耳。
算来,他的阳寿也该尽了罢?尘世中苍茫一生,他可知,蔼蔼黄泉路,依然有一缕痴魂,化作望夫石。
只是眷恋几十年前的那个夏夜,荼蘼架下的侬侬私语:碧落黄泉永不弃,海角天涯远相随。
萤火伴着花香,缠绵在风里,袅袅。当时年少,尚不懂得世事如烟,人生聚散无缘,以为一句盟誓,便是终身。便是他离去的那日,犹自懵懂。
直到今日,还是看不清,那红尘中纷繁地情思纠葛。唯愿迷茫的纠缠在荒唐的梦境里,今世,来生,哪怕是天人相隔。只固执的对自己说,不悔。
判官府上依旧熙熙攘攘,一个又一个的魂魄被鬼差挟了进了又出,关到枉死城,或从黄泉路过,饮了孟婆汤前往转生轮。六道轮回,终得其所。
判官见到她慌忙搁下朱笔迎了出来,他是鬼,她是神,哪怕她亦只是一缕魂魄。
“烈女呵,真是不巧,自你走后,那位柳公子便到了。我们想去找你,又不知你在何处。何况柳公子只是凡鬼,转生之机耽搁不得呵。”
她一时失神:“他什么时候走的?”
“刚走没多久,你脚步快些,许还赶得上。”
她失了心一般,风似的掠了出去。我已等了两生一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你再一次离我而去?
终于,在奈何桥头孟婆的茶摊前,她看到了那个瘦瘦高高的影子,端起一碗汤正送到嘴边。——孟婆汤,一碗下肚,便忘记了一世所有的往事,亦会忘记我。
虽然,你早已忘记了我。可那又如何。
“且慢!”她完全不顾了风仪,大声喊道。他闻声一惊,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那只是一个暮年的老人,鸡皮鹤发,瘦骨轻筋,微驼着背,眼睛苍老而浑浊。
却丝毫不入她的眼,不动她的心。他是她心中的柳郎,穿着淡青色飘逸的长衫,玉色的皮肤透着清冷的光辉。剑眉下的星目永远笼着璀璨的光芒,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埋葬她几世几劫的绵绵柔情。
你终于看到我了,真好,知道么,你已经一生一世没有看我了。她奔到他的眼前,望着他的眼睛轻轻的笑了。
“姑娘是……”他施礼一揖,眼中透出陌生的诧异。他不认得她。
“柳郎,我是你前世的妻。”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老人的皮肤略有些粗糙,软软的刺痛掌心。她却不觉得。
他尴尬的将手抽出:“姑娘,你认错人了罢?我妻陈氏,还有两房妾室杜氏李氏,却不曾认得姑娘。”
“你,你不记得我?”泪水盈出眼眶,明明是心知肚明的事情,偏要再问一遍。“我是文绘啊,你真的,不记得了?”
他惊诧的望着她,他不明白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为何要如此。“姑娘,恕小老儿眼浊,你敢是认错人了?”
她倏的松开了手,蓦然后退几步。转眸间,却看到孟婆那双仿佛明悉一切的眼睛,冷冷的望着她,直望到她的心障,洞若观火。她看不穿的,有人早已看穿。
“也罢,也罢……”她絮絮的说着,却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只一仰头,那碗孟婆汤就见了底,他的记忆,就见了底。纵前世情浓,那夜的荼蘼,终是开到花事了。
“烈女,快让他去罢。误了转生之机,只怕他就只能投到畜生道了。”
她怔怔的看着那个清矍的背影消失在转生轮下,无言。几十年,那恍若无尽的等待,无尽的苦楚,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她忽然洞悉了枉死城中那声声哀哭,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哭黯了天,哭破了云,哭碎了心,一堵城墙,爱恨便是永诀。
人逝了,可依然活着的记忆,如何能哭到甘心?不心甘,便是心碎。那旖旎的记忆掩埋在尘埃下,永世不得超生。
“不管怎么样,我要跟着他,一道往生。”半晌,她终于说。
孟婆笑着递来一碗汤:“你几十年前就该转世,也许上一世,便有你们的因果。你须知道,并不是手牵着手投到转生轮下,才能注定一世的缘啊。”
她捧着那碗汤,突然笑了。笑意从眉梢唇角缓缓流下,流到脸颊便成了泪。泪如雨下。
一直苦苦坚守的执着,原来,竟是错。
“烈女,你前世与他错身而过,下一世定会有报。不过你要想好,上一世你是烈女,又在阴界耽搁这许多年,来世只怕不比前世了。”
“我懂。”她咬咬唇角。等待,不过是,烟花一场空。
既然如此,这场梦,就让我来结束它。那永不停息的转生轮,带走一缕痴魂,一脉相思,和一世的年华。
如果,依然可以有缘,那也不枉了,孟婆的这一碗苦茶。遗忘了前生,遗忘了所有的苦楚,是不是就能换到来生的甜蜜?
多少年后,当文人骚客舞文弄墨的书写浓词艳赋,有谁能够想象,在黄泉路的尽头,缓缓转动的转生轮边,那纵身一跃的凄绝与惨烈。
遗忘不算苦,如果,有期待作为补偿。
等待不算苦,如果,有来生作为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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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5 22:11:37 | 显示全部楼层
3
在文州,无人不知秦家小姐的艳名。
四岁识千字,五岁始织绣。六岁初度曲,七岁描丹青。八岁知管弦,九岁教歌舞。十岁阅书史,十一理诗篇。十二岁,名动文州。
绣罢针余,雕着清荷蝶舞的檀木茜纱窗下,那个小小的婉娈的人儿,手搦着兔毫紫湘管,斜靠在书桌前。不多时,一片浮光耀金的诗文跃然纸上,隔天便成为满城文人墨客争相吟咏的焦点。
才名远播,艳名便显得更艳。每次秦府出行,秦家小姐的花轿后总是熙熙攘攘。偶尔微风掀起轿帘,那桃花般的脸儿忽的一闪,唯见三尺青丝紧紧的挽成螺髻,斜簪一支白玉钗,素面无妆,却赢得倾国倾城名。
如今长到了十六岁,不知有多少人熏衣沐首的登门拜谒,只盼一倾芳泽,娶得那如花美眷。却眼看流年似水,呈进去的名帖都被原封不动的拿了出来,紧跟着丫鬟传话,小姐累了,相公请回罢。
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那众口争相传诵的美名,早已掩住了十几年前流传于坊间的闲言碎语。秦家小姐惜玉,原只是秦老爷中第前,道旁抱来的野婴。
不知名姓,不知父母,只是一对上京赶考的夫妇为儿子抱养的童养媳。她明白,纵是如今贵为知府小姐,她依然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外人。为了报答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说不准日后,她将嫁与他们的独生子为妻。
——也许,连妻也不是,只是妾媵。说到底,她只是一个不知来历的,野种。
她总是很低调的,连走路也是微颔着首。额前的碎发直披到颊边,两个白玉梅花的耳坠子若隐若现,精致而涵雅。月白色的罗裙随步一荡,荡起环佩叮当,也要赶紧用手捂住。眼波一动,却不敢看人,芙蓉面上又泛起两朵桃花。
哪怕对秦家的公子怀铮,人前人后她亦总是低低的叫他哥哥。细致的,小心的。
“哥哥,母亲说今天冷些,要你添衣。”
“哥哥,你的书桌我收拾好了,新换了两支兔毫。”
“哥哥,这是我用今早露水烹的莲心茶,你且尝尝。”
…………
而公子怀铮并不明白,这个仙子般惊才绝艳的妹妹为何对他如此恭敬。他在城中最大的书院读书,他知晓妹妹的芳名是如何的众口铄金。秦惜玉,那些自诩清高的才子们日日念着,便仿佛口齿噙香,情思颠倒。
对他,却恭如妾婢,溺若慈母,一颦一笑都是无尽的温婉。
每次他闲步到妹妹的闺房,门前侍着的丫鬟总是柔声细语:“公子请稍候,小姐在画一幅翠微山水。”或者:“小姐理诗呢,吩咐不可打扰。”
却每次,她都即刻迎了出来,柔柔的笑着:“哥哥怎的亲自来了,该是小妹去探望哥哥才对。”十指尖尖,捧来上好的热茶。
他的衣服,她亦是要亲自缝补。一针一线皆是细密,还要在衣袂绣上他的名字,端正的行楷,勾踢毫发毕现。有时还绣上一朵缠枝并蒂莲,曲曲的丝线织出满帘的幽梦。
梦,唇齿间跳动的气息,婉转成绝美的音节。庭院深深藏不住那绮思缱绻,空洞的闺秀生涯里,困不住九曲的心事。
他却不觉,只是在夜半初醒时,蓦然想起那深闺中弥漫着的水沉香薰,心中蠢蠢。她是那样的超尘,却又是那样的身世。
如若不然,他这样的俗子,又怎得高攀?
纵使他是书院中的佼佼,纵使他的行文亦是龙腾霞蒸,只是,她是传奇,他不是。
唯有珍惜,那风清清、水澹澹,欲雨生烟的十六年。茜纱雕窗下,微风摇晃着竹影,细听龙吟细细,遥见凤尾森森。玉人相伴而读,音声朗朗,“午梦千山,窗阴一箭,香瘢新褪红丝腕。隔江人在雨声中,晚风菰叶生秋怨……”
读着,人便痴了。两根玉指从月白的袖中探出,在他的脸上轻轻一刮,轻声娇嗔:“哥哥,你又走神了。”他慌忙摆好了书,凝神再读:“润玉笼绡,檀樱倚扇。绣圈犹带脂香浅……”却正合了方才的场景,不觉笑成一团。
水龙吟,江城子,临江仙……那数不清的词牌如同玉软香温的莺声燕语,让人不由自主的沉迷。只愿千年终是如此,不羡鸳鸯,不羡仙。
犹记两小无猜,二人一同戏耍。每当他做错了事,她都为他遮掩:“娘,那个青釉瓷盏不是哥哥打破的,是……是阿妮……”
从那以后,她便失去了她最疼爱的小花猫。他一直过意不去:“惜惜,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你失去阿妮。”
“哥哥,没关系。”她扬起玲珑的脸庞,“你会一直陪我玩儿的,是吧?”
“是的,惜惜,我会一直陪你,永远陪你。”
那一年,他九岁,她七岁。那只是一句,两小无猜的誓言。
多少年后,她倚在红木雕游龙戏凤的栏杆上,闲望着远山在暮色中划出浓墨重彩的曲线,幽幽而笑。
有些事情,还是忘了的好。忘不掉,便是心底的沙,磨得花飞玉碎,又何苦?可是十六岁的花朝秋月,懵懂才有梦。
虽然她明白,那只是一场,水月镜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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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5 22:30:13 | 显示全部楼层
4
梦,一个如虚如幻的音节,带着千迷百醉的憧憬,静若止水的埋在人们的心底,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化作翔龙飞天。
铁马戎疆,关山飞度,是男儿的梦。红粉花容,鸳鸯连理,是女儿的梦。她的梦是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他的梦——在那金榜的顶端,灿灿的托出一个众星捧月的名字,秦怀铮。
她不知道他的梦里,有没有她。可是,他的梦,便是她的。一厢情愿。
寒窗苦读,十二岁便中了秀才,十五岁乡试一举中第。复又苦读三年,隔月,便是进京一试霜刃之时。若得金榜题名,方不辱没了秦家的希望。
那日,刚用罢早膳,秦夫人唤她过去。她惴惴——早上才请了安,这时候又唤她做什么?心中犹疑,却仍是换了石青色的裙袄,又紧了紧发髻上的钗环,带着小丫鬟赶到上房。
夫人正坐着品茶,见她来了也并不急着说话,只吩咐着看了座,把上好的老君眉为她沏上一杯。她不坐,只婷婷立在堂上,向夫人盈盈下拜,口中说道:“是不是惜惜做错了什么事,惹母亲大人忧心了?”
夫人这才缓缓说道:“你也不必拘礼。今儿唤你过来,是想告诉你,下月初五,怀铮就要上京了。我和老爷也商量过,你就陪着怀铮去罢,一来路上有个照应。二来,这一去再回来,你便是我秦家的人了。”
她苦笑。原来这十六年来,她都不是秦家的人。她只是一个孤女,一个野魂,无来无去。“母亲这话说差了,惜惜一向是秦家的人。便是死了,也是秦家的鬼。父母亲大人的养育之恩,惜惜不敢忘。”
夫人缓了缓口气,抹着绛盏花瓷的盖碗,说道:“你也不必多心,这十几年来,我和老爷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般,你也是知道的。只是你也明白,若非如此,铮儿如何能得妻如你?”
她点头:“母亲说的是。惜惜的命都是拜双亲大人所赐。更何况,哥哥原是人中龙凤,这实是惜惜的福分呢。”
夫人不语,虚虚的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的青衣媚影。十六年了,恍若只是弹指一瞬,当年路旁的野婴,竟是今日名冠文州的倾城传奇。这般的妙人儿,便做了一品夫人,也不枉了这等才貌。只是,无论如何的兰心蕙质,也逃不过这命!
——命中注定如此。自古红颜,纵你百媚千娇,才华绣虎,也是薄命人。
她懂,有些事情无须去争,因为争了也争不到。十六年的痴言冷语,已经磨平了她心里所有的棱角。风雨再大,她也能巍然屹立若石,不负了大家闺秀的名声。
她看着夫人沉默,微扬的唇角恍惚间竟透出一丝嘲讽——你极力压榨我的身份,又如何?这十六年,你可知道,我要的只是怀铮,而已。
谁也无需愧疚,这世上的荣华富贵抵不过一个心甘情愿。我已得到了我想要的,所以你想要的,我给你便罢。
回到闺房,她看到怀铮坐在她的床边,出神的看着她绣的一幅鸳鸯百子。她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上前轻轻将那竹绷子散开,柔柔一笑:“这绢子就是送给哥哥的,哥哥喜欢便好。”
秦怀铮俊秀的面颊有些潮红:“妹妹的绣工越发精进了,这鸳鸯百子图竟像活的一般。”
她微笑。心事是活络的,绣的,画的,写的,便都是活的。那嬉水的鸳鸯交颈相偎,我见犹怜。
“哥哥,下月初五便要上京了,《中庸》可温好了没有?还是快回去温书罢,爹爹知道了又要骂了。”又唤道:“玉儿,今早熬的枣儿粥还不错。用银吊子再熬一碗来,赶晌送到墨香斋去。”
小丫鬟施施一礼,飘然着去了……跟了她若许年,举手投足竟也有了她的风致。他怔怔的看着,一时失神。
她倒先开了口:“哥哥,娘今日……可和你说了?”
他犹然怔怔,一时语塞,玉白色的肤泛起一丝落霞。“妹妹,你知道,我……”
她释然一笑,原来你,亦是不过如此。“哥哥切莫担心,小妹不敢奢望。惟愿哥哥高中鳌首,方不辱没了爹娘的厚望。”
他僵硬的表情缓缓平和下来。“多谢妹妹提携……那,为兄便回房温书了。”
她含笑点头道:“哥哥只管放心用功便罢,我自会把行囊打理好,不必哥哥费心。”
他胡乱答应着出门,心中一阵恍惚。那蔼蔼的水沉香薰似是有千钧之重,沉沉的压在心头,如此的难挨,如此的甜蜜。
展开手中的绢子,冰玉绮丝柔软清凉的摊在掌心,缓缓的垂落。鸳鸯百子,那缱绻万千的相依相偎,真的如同他与她的因缘?不,他摇摇头,不敢再想。
有些事情,无需奢望。姻缘到时,红线千里亦是相牵。怕只怕,若是此生无缘,那薄薄的一扇凤蝶牡丹银丝画屏,便将一切隔绝。
画屏背后,那一切的情思旖旎,柔情如水缱绻万千,都是一梦化萍。
他咬了咬牙。若是此行一举中第,名占鳌头,那么,所有的梦想,便可成真。洞房花烛,金榜题名,他的梦想,不过如此。
而她的梦呢?她站在屏风背后,看着那一袭白衣缓缓飘远,唇角牵扯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人常道,一花一世界。有时候,那一个人,便是整个世界里,全部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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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9 00:15:34 | 显示全部楼层
斑竹~~呼叫斑竹~~!!
谁帮我把楼上那个回复删掉~~看着好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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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29 05:55:21 | 显示全部楼层
继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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