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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霜ˊ夜瞳

《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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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4:07: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水巫

  (三)
  “据那位老同志说,水巫由来已久,说不定比巴国的历史还要久远。他们游走在市井之间,有时候出世,有时候隐居。他们具有操控水的能力,特别喜欢居住在山水之间。虽然他们拥有常人所没有的能力,但是相对的,他们要遵守的戒律就非常严格,从来没有听说过有私自出来伤民闹事的巫师巫女。
  清同治年间,枳城有个大户人家家中诞生了一个小女婴。这个女婴为小妾所生,一生下来便哭个不停,只有将其托放在冰凉的水中,才停止哭泣。世人皆以为怪。几日后一个衣着破烂的老者听闻传言前来拜访,一见那女婴连连称奇,大声呼喊要见那女婴的母亲。那小妾产后虚弱,其夫便拒绝了老者的请求。老者索性赖皮坐在大门口不走,还到处扬言说那小女婴是妖怪转生。一传十,十传百,等到那户人家想要阻止时,几乎整个枳城的百姓都知道了,他家出了个妖怪。到后来,连女婴的父亲都怀疑自己的孩子。小妾受不了刺激,抱着未满百天的女儿投河自杀。”
  冯祺原本聚精会神地听章栎桦讲水巫,谁知讲故事的人讲着讲着便偏了题。因为方才插了许多次话,这次倒变得不好意思打断,耐着性子听完,才好心提醒:“老章,这凄惨故事与水巫有关?”
  章栎桦正感叹流言害人,听到冯祺提问,正了颜色:“当然有关!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当时水巫的族长,而那大户人家的小妾却是他离家多年的小女儿。当年这小女儿执意要嫁一个寻常人,而且甘心为妾,水巫族长一气之下便与女儿断绝了父女关系。后来外孙女出生,种种迹象显示,那女婴竟是百年难得的水巫天才。巫术能力的高低与天赋关系极大,所以一个天赋极高的巫女对他们来说非常难得。族长一心想要夺回外孙女,无奈女儿不肯,只得设计让外孙女在父亲家无立身之地。”
  “后来,那对母女真的死了?”冯祺叹道:“那族长也太狠了,虎毒还不食子。”
  章栎桦笑笑:“你是不了解天赋对巫师的重要性。一个平庸的巫师,从小被族人瞧不起,受排挤,长大后地位也比巫术高的人低许多。巫师一族,不在乎钱多钱少,却很看重巫术能力。那位族长算是求贤若渴的极端表现了。不过,那对母女倒没有死,他们原本就是水巫,投入河中好比如鱼得水,都是做给世人看的表象。我是不知道那族长怎么劝说成功,反正他的女儿和外孙女最终离开了家人回到族人中间。二十年后,便出现了道士栽树的事情。”
  “作怪的是那个外孙女?”
  “据我那位老熟人说,那个女孩自小在外公身边长大,性情很是古怪。二十年后,她的父亲弥留之际,她悄悄回到了他身边。不过三月时间,那眼看快咽气的人竟好转过来,到后来,当地的人居然能看到老头子出门溜达。当时,她家已经家道中落,她的异母兄不知从哪里听说,她母亲是妖怪,她是妖怪之女,只要用她的血加入染布的染料中,出来的颜色经久不掉色。女孩的父亲在枳城曾是赫赫有名的织造之王,可惜自她母女离开后便一蹶不振。她那兄弟也是糊涂,听从个妖道的话,骗她进法阵然后困住,取鲜血染布。那布料果然颜色鲜艳,决不掉色。”
  “人血染布?”冯祺想起鲁迅笔下的人血馒头,为愚昧的人受封建迷信迫害愤恨,但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宋子津的疯狂,心中有执念的人,为了达到想要的目的,再疯狂的事也做的出来。不择手段,不过是心中执念太深。宋子津如此,郝杰、小西如此,连自己也使如此,想要的东西不同,但那份心理该是一样的。
  “当然,那些效果有可能是后人杜撰的,为了给故事增添神秘气氛。话说那个女孩被困住,日日取血,或许是那位道人真的还有些道行,又或许是女孩自己不原意出来,反正女孩被困了十多天。十多天后,女孩父亲去世的消息传来,那被困在阵中,奄奄一息的女孩知道后,从阵中逃了出来。自那以后,枳城连下了几个月的暴雨,大量的雨水导致洪灾,万顷良田房屋被淹没,当年枳城乃至下游一带几乎没有一粒粮食收成,数十万民众居无定所,以泥土树皮为食。渐渐的,有了传说,说那女孩是河神的女儿,枳城人得罪了河神,才惹来大灾。女孩的兄弟对当初的做法大感后悔,决定跟着道士去找自己的妹妹,请求她的原谅。他在道士的带领下来到离枳城数百里之外的深山,意外地遇到女孩的母亲。”
  “他反悔了,对吧。原本打算道歉,结果挟持了他的从母。”冯祺冷笑着分析。章栎桦颔首:“是的,他反悔了。他将她带回枳城,设下陷阱,待到女孩来时,杀死了她,然后用一棵黄桷树封印。”
  “很不错的故事。”冯祺打破宁静,轻笑:“可惜不具备安眠效果。”
  章栎桦并不为意:“这才说到正题呢!你可知那道士二人去到的是什么山?”
  冯祺挑眉:“这里?”
  见章栎桦露出个赞赏的笑容,冯祺便知自己所猜不假,可章栎桦绕这么一大个圈子到底想说些什么。
  “这里是水巫遁世之所,我想要一探究竟。历史的真相到底是怎样,你不想知道吗?”
  面对章栎桦的问题,冯祺只能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如果是从前,他绝对会是最积极响应的人,但是现在,走到现在,他也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答案。
  两人一阵沉默,只听见空旷的林间蛙叫虫鸣,夜色很深,或强或弱的星光在空中与溪水中摇晃。宁静,非常的宁静,他的呼吸,章栎桦的呼吸,小杨舒畅的打呼声,此起彼伏。冯祺心中突然生出想要倾诉的欲望。是温润的月光,嶙峋的山脊,还是波光粼粼的溪水所致,他已分不清。
  “我遇到过水巫……”他艰难地开口,慢慢给眼前的陌生人讲起自己的故事,关于一个叫做末染的女孩,叫自己哥哥,会对他露出最可爱的笑容。那是一段错过的姻缘,是一段血腥的复仇,是一个渴望被爱的女子的挣扎。
  章栎桦是个称职的倾听者,比总爱插话的冯祺更称职。他安静地听完冯祺散乱的叙述,然后适当地引导。
  “她去世的时候……安静极了……不像从前那么张扬阴郁,也不像疯了之后的痴傻癫狂……她朝我笑,可她那么瘦,握着她的手,我都感觉不到她手上的温度……她的手很冰,太冰了,我想抽开,又想把她牢牢抱在怀里,温暖她。你知道吗?长大后,我第一次见到她,心里就觉得,这个女孩真漂亮,那么清亮的眼睛,胆子也大,气势吓人……可最后的时候,她温顺得像只晒太阳的小猫。她对我说,哥哥,你怎么没有早点找到我呢。是啊,我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她呢。如果早点找到她……如果……”
  终于全部都说出,冯祺感觉轻松许多,仿佛心底一日深过一日的压抑终于寻觅到一个出口。章栎桦淡淡地看着没了言语冯祺,递过去一张手帕。见冯祺茫然地看向自己,叹道:“擦擦吧。”冯祺一抹脸,手指尖一片冰凉。
  竟是哭了。
  第二日清晨出发,自然是吃好睡好的小杨精神头最足,活蹦乱跳走在前面,全忘了昨天还说要走回头路。
  冯祺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疲惫,落到最后,章栎桦则没事人一样行在中间。
  前行不过百米,冯祺停住了。眼前出现了一个断崖,与先前出现的断崖何其相似,细微处又有不同。正要停下与其余二人商讨之后的路程,冯祺便看到最前面的小杨已经走近悬崖边。小杨仿佛对眼前的悬崖视而不见,眼看一脚已经踏出悬空,就要迈出另一只脚。
  冯祺惊骇之余,赶紧快跑几步,越过章栎桦,一把拉住小杨的手臂,将他猛地拽了回来。小杨被冯祺这么一拽,脚底不稳,跌坐在地,朝仍抓着自己手臂的冯祺吼道:“老冯你做什么呢!”冯祺背脊已是阵阵冷汗,侧头扫了眼章栎桦,只一眼,他便明白章栎桦绝对也看到了那壁断崖。
  “你瞧见了。”用的是肯定句。经过一夜倾谈,冯祺以为两人应该走近许多,至少于他是说出了埋在心底的秘密。可是从刚才章栎桦明明看到断崖也不阻止杨波继续前行来看,他与之交心,未必别人就是那样。本来也是,不过几日之交,怎么能奢望别人以诚相待?冯祺自嘲的笑笑,手一抬,指向那悬崖:“别与我说你没看到那一处是断崖。”
  杨波看看冯祺,又看看沉默的章栎桦,这才醒悟过来。他一路与章栎桦顶嘴斗气不断,但他并不认为章栎桦是个将人命置之不顾的人。他从地上站起,拍拍被石头咯得有些疼的屁股,想走几步去看个究竟,又担心一不小心就摔下去,只得立在原地不敢移动,把头往冯祺手指指向的地方探了又探。可那里还是茂盛的树木,羊肠小道沿着高高矮矮的山体向远处伸延,哪里有什么悬崖的影子。
  伸长脖子看了半天,景色没有半点变化,小杨挫败地耷拉下肩,疑惑地问一直沉默的两人:“你们看到有个悬崖?为什么我什么也没有看到?还是和前面一样的路啊。”
  冯祺死死盯住章栎桦,不发一言,大有不交代清楚便不罢休的架势。章栎桦轻叹一声,无奈地说:“罢了,我都说与你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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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4:08:0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木巫

  (四)
  “冯祺,昨夜我与你说起过枳城的水巫,不过一夜,你该不会忘记吧?”
  “什么,你们昨晚乘我睡觉,说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吗?”小杨打断章栎桦的话,不满地嚷嚷。
  冯祺微挑眉,自遇到章栎桦,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足信。上山前,他以掘墓寻宝为名诱惑他二人随他上山;昨夜又说起枳城水巫的往事,称自己上山是好奇心作祟。现如今,看他又如何解释这诡异的情况。
  “你可知道,这世界上除了水巫,还有另外四个族类的‘巫’?”章栎桦看冯祺微愣的神色一闪而逝,知道自己所猜不假,继续说道:“也难怪,本来能遇到巫的机会就少,枳城地处两江交界,潮湿多雨,历来为水巫所喜。而其他的‘风巫’、‘土巫’、‘火巫’、‘木巫’则各有聚集地。”顿了顿,章栎桦无奈一笑:“我便是木巫中一员,拥有可以操纵草木植物的力量。”
  “木巫?你们也利用力量取人性命换取利益?你之前说得好听,说到底,巫师不过是异类。”冯祺眉头皱成川字,他始终对郁叶抱有偏见,连带着听到眼前的男子也是什么“巫”,口气便变得尖酸刻薄起来。
  章栎桦闻言,不怒反笑:“你说我们是异类,确实,我们的行为、奉行的规则的确与你们寻常人不同。不过,我们可不是随心所欲就可以运用能力的。五大族群分布各地,光是巡查、处理突发事件都来不及,不是谁都有那个闲心浪费能力来取得你说的什么利益。”
  “巡查?突发事件?”小杨插嘴问道。
  “从几千年前起,五大巫族便约定好守护这个世界,我们从生下来便要学习各种巫语,学成后便被派到一个地域。我们的职责就是巡查负责的地域,利用自己所有的能力,将可能发生的灾难扑灭在萌芽状态或者将灾难引起的损失降到最低。但由于地球空气越来越污浊,我们的能力也受到影响,现在的我们连先辈的百分之一都不到,我们的族人也因为与普通人类的婚配而逐渐减少,对灾难的控制越来越力不从心。一旦灾难扩大,那就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范围了。正如你所知道的,每年世界各地都会发生各种自然灾难,这主要是因为人类的贪婪所致。他们贪图自己生活的便利,肆意破坏大自然而不自知,还连累了我们。”
  一番话只听得小杨张口结舌,他完全懵了,讪讪地说:“拯救世界?巫术?老章,你是不是得了臆想症?”他看向冯祺,想取得共识,却发现冯祺意外地沉默。
  “我到这里来,实际是为了找我的妹妹。”
  冯祺抬眼,“这次的说法又是找妹妹了?”
  章栎桦知道之前的谎言让冯祺不再相信自己,苦笑道:“老冯,你怀疑我,我也无话可说,毕竟是我欺瞒在先。可是我们有规定,不能向普通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你的身份我没有兴趣知道,水巫也好,木巫也好,寻宝也好,找妹妹也好,都与我无关。但是,我对你非要叫上我俩陪你一起上山的动机很有兴趣。你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冯祺质问的声量并不大,语速也不见得快,小杨却担忧地左看右看,他的神经再大条也感觉到冯祺的怒气。
  “我妹妹比我小六岁,是个大学新鲜人。她从小聪明,学什么都比我快,长老们非常看重她,都说不只是水巫一族出天才,木巫也能出天才。可是一个月以前,我妹妹失踪了。”说到这里,章栎桦眼中神色渐渐冰冷,嘴边的笑也慢慢隐没:“我们是木系的巫者,只要靠近树木就能寻到踪迹,而妹妹失踪后,我居然一点气息都感觉不到。”
  章栎桦走到悬崖边,手指轻触崖边树木的树干,眼睛微微下合:“还是我忆起妹妹失踪前一直在看书。她那么调皮贪玩的人,怎么会静下来几天窝在家里看书?之前我们还以为是她长大了转性了。我在她看的书中发现了《枳城地方志》,她在与这座山有关的语句下用笔做了记号。”
  “所以你就来找她了?就凭她随意画在书上的涂鸦?你怎么确定她在这里?万一只是她无聊时画下的呢?”冯祺突然想起这段时间一直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少女,会不会就是章栎桦的妹妹?可他马上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他对章栎桦的欺骗耿耿于怀,对他说的始终不能相信。
  “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愿意去试,只要能找到她!其实我已经来过一次了。上次来,我确定了妹妹肯定在这里,因为一路上的树木都向我传递着她的信息。可是我不能继续前进。”章栎桦睁开眼,望向悬崖悬空处:“这里被施了水系的障眼法,专门针对巫者。我知道这前面肯定不是悬崖,闭上眼也能走上一段,可是,再前面还会有什么,我不敢确定,也不能冒险。我知道这样的障眼法对普通人没有效,所以……”
  “所以你就拉上我们来帮忙?”听到自己被利用,小杨非但没有火冒三丈,反而笑眯眯地睁大好奇的大眼,一动不动盯住章栎桦。
  “我承认我有心隐瞒,你们现在马上折回,我也无话可说,不过让我惊喜的是居然遇到和我一样是木巫的人。”
  余下两人愣住。
  木巫?同是?
  冯祺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掌,然后若有所思地迎上章栎桦的目光:“我从小到大普通极了。”
  “你身上有巫者的血,也许是那个叫做郁叶的水巫引导你巫者的血液觉醒。”
  “别说得好像日本漫画。”
  “我从不看漫画。”
  “就因为我和你一样能看到那断崖?”
  “还有一样,你能梦到桠桦。”
  冯祺大吃一惊:“那个女孩是你妹妹?”
  章栎桦黯然道:“是的,从你到这里开始做的梦,梦里的女子都是我妹妹。”
  “你怎么知道我做梦?”冯祺不依不饶。
  “因为我和你一样,每天每夜都被那噩梦缠绕。”章栎桦又露出个苦笑:“原先我并不知道,直到昨夜,才从你的梦话中得知,你与我做了一样的梦。桠桦的气息只通过草木传播,你能感受到她的气息,说明你具有木巫的能力。只是从小被当作普通人养大,不知道如何运用自己的能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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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4:08:2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孤儿。”
  “也许是老章老爸遗漏在外的私生子呢!”被晾在一旁的小杨不甘示弱地插花,引来其余二人的瞪眼。迫于压力,他讪讪地改口:“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我是说也许嘛。”
  章栎桦摊手:“我能说的都说了,老冯,你还跟我继续走下去吗?”
  冯祺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断崖:“你该问的是杨波,既然我与你同是什么巫者,同样被这所谓的障眼法迷惑,能带你走过这段路的是杨波。”
  话音刚落,杨波立即大声表明自己的立场:“废话!还用说吗?继续走啊!老章是为了找妹妹,能帮到自然要帮!”
  面对热情的杨波,冯祺顿感无言,这个神经大条的小伙子恐怕还不知道自己一旦应承就意味着甘愿卷入了怎样的危险。他正要劝说,却见杨波大手一摆,老气横秋地说道:“老冯,不是我说你!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更何况我们是兄弟,更应该帮,不过是领路罢了!
  ”说着,拽上冯祺,走到章栎桦跟前,笑呵呵地说:“走!找妹妹去!”
  冯祺看向章栎桦,发现他一向平静无波的眼中竟隐隐有哀求之意,心下一震,微微点头:“走吧!说不定还能揭示我的身世之谜呢!”闻言,杨波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得冯祺踉跄几步:“这就对了!好兄弟有今生没来世!想不到老冯,你关键时候还挺有幽默感的!”
  冯祺心里长叹一声,想说“杨波你好歹是个记者,无冕之王,从哪里学来这么多江湖语言……”,但看着一脸兴奋的杨波,又忍住了,只得与同样对杨波豪言大感无奈的章栎桦交换一个眼神,互相表示下同情。
  三人达成共识,便继续上路。队形稍微改变了一下,还是由杨波走在最前面,而冯祺则走在最后。
  在杨波看来,眼前的路与之前走过的路并没有什么不同,他将背包甩在肩上,晃晃悠悠地向前走,时不时还轻松地哼着歌儿。走在后面的两人可没那么轻松。他们没走一步都觉得是受罪。
  冯祺看到杨波越来越靠近那个崖边,心跳声越来越大,虽然明知是障眼法,也止不住自己浑身的颤抖。前面的章栎桦好不到哪里去,只见他背部肌肉全部绷紧,汗水浸湿了灰色的T恤。
  杨波不是傻子,他自然察觉到其余二人的紧张,暗笑之余,起了玩心。当左脚跨出时,他清楚听到身后两人的屏息静气,嘴角一翘,他索性一大步跳过去,横竖在他看来,眼前不过是个略斜的小道,两旁是一样的树,一样的长草。当他落地,然后得意转身时,身后的怒吼也及时响起,那是冯祺的声音:“杨波!”
  杨波双手擦在牛仔裤裤包,看到变得异常难看的冯祺与章栎桦的脸色时,吐了吐舌头:“拜托你们别这么紧张好不?”
  冯祺很难去描述现在的心情,他看到杨波悬空站在空中,与还在悬崖边的他们距离有一米多宽,底下是万丈悬崖,而杨波却嬉皮笑脸地跳来跳去挑战他与章栎桦的神经。他清楚眼前的景物确实是章栎桦口中的障眼法,却无法阻止自己的感官感受。他侧头看看与自己一样脸色苍白的章栎桦。
  章栎桦的神情平静得多,他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冯祺,你可以尝试闭上眼睛。”冯祺一愣,反问:“你为什么不闭上眼睛呢?”
  “闭上眼睛可以不受障眼法的阻碍,但同时,很没有安全感,特别是走在这个森林里,稍不留神就会走岔。我不是没有尝试过,但却发现自己迷失在丛林里。如果不是我是木系巫者,恐怕饿死深山都有可能。”言罢,章栎桦伸出手:“如果你愿意,可以闭上眼,牵着我的手走。这样走,应该可以克服心里的恐惧。”
  他说得诚恳,举动友好,冯祺笑了笑,摇头道:“不了,我们紧跟着小杨就是。”说着,超过章栎桦,紧跟在杨波身后,低头小心翼翼按照他迈步的方向与节奏走。
  一路走来,冯祺与章栎桦走得是胆战心惊,就害怕一脚踏空,直接摔下去。希望这段路越早结束越好。杨波却厌烦了千篇一律的景色,两旁景色几乎没有变化,一路抱怨,时不时回头瞧另外二人的神情,知道一直未走出后,就发几句牢骚。
  突然,冯祺停住脚步,他的呼吸一窒,感到扑面而来的压抑,与梦中很相似。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奔跑的女孩。章栎桦也察觉到异样,忙拉住杨波,急问:“小杨!最近的树在哪里?你带我去摸!”
  杨波二丈摸不到头,看到脸色苍白的冯祺,又看看急红了眼的章栎桦,懵懂地将手指指右侧。
  章栎桦在杨波旁边摸索半天,终于颤抖着摸到布满皱纹的树干,沉默片刻后,他痛苦地闭上眼。冯祺此时已缓过劲来,看到章栎桦神情不对劲,便上前安慰。章栎桦早已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让冯祺把手也摸上树干。
  冯祺疑惑地摸上树干,刚刚有所缓和的让人憋气的感觉又卷土重来,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一些零碎的片段闪现在他脑海,与梦重叠。
  他看到年轻富有朝气的女孩奔跑在森林里,她显然是有目的的,一直在追随什么。然后,出现了三个男人。冯祺之前怀疑过那三个男人是他们三人,但是从现在的情形看来,之前的猜测并不正确。
  三个男人发现了她,其中最高的那个男人似乎对她说着什么,她欣喜地跑过去……
  突然镜头一闪,眼前不再是绿意盎然的深林,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红的天空,干燥得没有任何植物生存的平台上,一个女子如祭祀品一样被捆绑在木桩上,皮肤龟裂。头发被凝固的血粘在一起,太阳的阴影下,看不清容貌……
  然后是逃跑,不断的逃跑,拼命想要呼喊,却一句话也呼喊不出来……
  哥哥,对不起……
  哥哥,对不起……
  哥哥,对不起……
  柔软甜美的声音在四处回荡,如魔音入耳,让冯祺的脑袋都快要爆炸。
  杨波看出不对,掏了掏兀自沉浸在悲伤中的章栎桦。章栎桦一看冯祺慢慢从树干上滑落,五官都在颤抖扭曲的样子,便知冯祺快要承受不住妹妹的能量,及时将冯祺的手从树干上挥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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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4:09:1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天才

  (五)
  “那是什么?清晰得像是看高清电影一样?”冯祺双手撑住大腿,边大口喘气边问。
  章栎桦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冯祺:“木系巫者与植物相通,可以通过植物看到几天甚至一周前经历的事,如果是木系巫者本身的执念附着在植物上,保存的时间更长。我妹妹是难得的木系天才,她的意念不是普通木系巫者可以承受的,特别是你,从来没有经过特殊的训练,很容易被这些影像和声音扰乱心智。”
  冯祺想想也是,颇无奈地说:“看来你得教我点可以抵抗你妹妹能力的巫语什么的,免得我被扰乱心智,得了疯病,岂不是你们的拖累?”
  章栎桦略感抱歉:“等会我给你说几个最基本的吧。”
  平息过来以后,冯祺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一块大石下,周围的景色不再是悬空的悬崖,而是实在的小道,树木,森林。
  晓得冯祺的疑惑,章栎桦解释:“被施了障眼法的那段路已经走过。”
  冯祺简直不敢置信,他们也就走了十分钟不到,就过了?
  “我也猜测不出原因。按理说,能布下专门针对巫者的障眼法,施法者的能力应该不弱,可是路程这样短,似乎只是为了迷惑同族,这点我就想不通了。水系巫者里有这样出众的人吗?”
  “郁叶如何?”
  “郁叶?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的那位小姑娘,无从比较,可是水巫一族在十几年前就败落了,一代巫女井伶的辉煌时代也一去不回。现有的族人当中,没有堪当重任的继承者。”
  “井伶?”
  章栎桦露出向往的神色:“是啊,井伶,那个传说中的水巫王者,以及她所在的人才辈出的时代。”
  杨波好奇地悄声问冯祺:“老章在说什么?”
  “八卦。”冯祺漫不经心的回答。
  “井伶是谁?”继续问。
  “听就是了,我也不晓得。”
  “井伶是巫族的族长,十岁便学会了所有的实用巫语,十六岁便会操纵大半的古巫语,不光是水巫的长老,连其他四个巫族的长老都承认她是千百年来难得的天才。”
  “又是天才?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天才。”冯祺突然觉得章栎桦动辄用天才来形容人很是好笑,问出来便带了些不屑。
  “井伶确实很厉害,二十年前,五大巫族的巫术比赛还没有被禁止,从井伶7岁参加比赛以来,每年都是她夺冠。那时的风系巫者里最出众的则是陈以亭,他们自出生起便定婚,是巫者界的金童玉女……”
  “老冯……”杨波偷偷扯冯祺的衬衣角:“老章好八卦啊。”
  冯祺不动声色:“看来井伶是他偶像。”
  章栎桦忽略身旁两人的不合作,叹道:“可惜啊,可惜,当年井伶不知为了什么突然退隐,消失不见踪迹。十年后,五大巫族的十大长老发出通缉令通缉井伶,最后还是当时刚当上审判的土巫埝予寻到了井伶,可不知为何,他找到井伶时,井伶已经死了,死状据说很惨,是被猛兽嘶咬血液流尽而死。一代巫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离开了,真是可惜啊。自那以后,水巫一族便一蹶不振,再没出过出色的巫者了。”
  “所以,现在你看到出现这样的障眼法阵觉得意外?”
  “实施对普通人的障眼法容易,可实施专门针对巫者的障眼法则极少见又难以实施,除非实施者自身的巫能力非常强大。水巫里,就我所知,没有这么厉害的人物。”
  “那我说的郁叶呢?”
  “也许就是她吧,我也不敢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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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4:09:18 | 显示全部楼层
  冯祺想到适才在脑海里闪现的镜头里,有个女子被捆缚在了无生机的高台上,那个女人给他的感觉与一直把信息传递到他梦中的少女并不是同一人。他斟酌一番,虽然有可能刺激到章栎桦,还是决定说给他听:“老章,我刚刚除了看到你妹妹,还看到一个女人。”
  “女人?”
  “对,一个像祭祀品一样被捆绑在一个木桩子上的女人,那个木桩立在一个什么动植物也没有的高台上”
  “什么!”章栎桦怒道:“什么人竟敢如此待我妹妹!”
  冯祺一愣:“你没看到?”
  章栎桦听到冯祺这样说,立刻会意,急忙问道:“你还看到什么?”冯祺一一说给章栎桦听,从奔跑的少女到那个被束缚的女人,再到那三个男人。说完后,他被章栎桦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忐忑:“怎么了?”
  “你看到的东西比我多。”章栎桦苦涩地说:“你没有经过训练,还能比我看到更多的东西,你的能力比我强。”
  “这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呢!我觉得那个被缚的女人不是你妹妹,也说不出根据,就是一感觉。”冯祺忽然想到一点,忙问到:“你妹妹是长发还是短发?”
  “不算长也不算短吧,及肩。”
  “那就是了!那个女人是短发,刚过耳际!”
  冯祺的话让章栎桦舒了口气,但他随即纳闷:“既然不是我妹妹,那影像怎么会传递过来呢?”
  “兴许是妹妹她看到的呢?”又被忽略的杨波努力插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冯祺、章栎桦齐齐看向杨波,然后对视。他们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是不是桠桦看到了什么,才消失的呢?”
  “这样也就能解释那些影像了。”
  “不管她看到了什么,又遭遇了什么,我都要找到她!”
  冯祺起身,打量周围景色,再寻常不过的深林。先前的不适感也消失殆尽。四周非常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湿气,阳光撒落下来,可冯祺总觉得不该这样宁静。给道路设下障眼法的人不应该那么简单,后面的路上还会遇到什么,谁都说不准。
  小杨此刻却轻松得很,看到四周风景秀丽,竟从背包里掏出数码相机,对准一些花草昆虫拍个不停。
  前面的路不再是深林中的羊肠小道,路面陡峭起来,大多是乱石堆砌而成,很多地方几乎需要手脚并用的爬了。章栎桦之前没有走过这一段路,不再胸有成竹,愈加小心谨慎。“爬”了半小时,三人已是汗流浃背。靠在一块大石旁,杨波大呼体力不支,要求休息。章栎桦看看四周,脸上带了犹豫的神色。
  冯祺也想休息一下,连续行路,体力早已不济,只是碍于面子才没有吭声。杨波一出声,他就举双手赞成。但看到章栎桦的神情,疑道:“老章,怎么了?”
  “说不上来,按说我们走了两天,应该走到了,还有没几步就到山顶了。可是我敢肯定,山顶绝对不是记录中所描述的水系密地。”
  “我们又走岔了?”冯祺刚说出自己的猜想,杨波就嚷嚷开了:“什么呀!累了这么久白费了?”
  “那倒不会。”章栎桦猜测道:“这路与我上次走的全然不同。我们在山下瞧着,这路并不长,但是我觉得咱们走到山脊上,估计快到山顶了,可是离我们的目标,还有很长一段水平距离。”
  杨波大着胆子探头往下看,果然,从他们目前的位置已看不到山下居住的度假村。半山腰上云雾缭绕,将山上与山下阻隔,绵延的青山望过去宛如仙境。而曾在山下看到的那条灰色痕迹,依然在东南方,不曾消失。
  “我们平行走,总会走到的。”
  章栎桦苦笑:“或许吧。冯祺,你没有发现什么吗?”
  冯祺一愣,随即警觉起来,可周围的空气很清新,来自章桠桦的压力也不存在了,一切都正常得很:“你发现了什么?”
  章栎桦蹲下,用手捻了捻大石下的野草,眼神变得犀利:“一股子骚臭味……”
  杨波闻言,皱了鼻子,东闻闻西嗅嗅,一无所获。冯祺瞧章栎桦的模样,也跟着蹲下,想学他的样子去捻捻那些野草。
  还没触碰到,冯祺的手便被章栎桦一把挥开。
  “不要小命了?真是没记性,方才碰这些差点丢了命,这么快就忘记了?”章栎桦难得言辞严厉,看冯祺尴尬的样子,又有些为自己的态度感到抱歉,软了语气劝道:“先别碰这些,我教你几句最基础可以自保的巫语,你学会了再碰也不迟。”说完,就拉了冯祺,两人低声细语交谈。
  被冷落在旁的杨波心里不是滋味,恨恨道:“装神弄鬼,很了不起么。还说急着找妹妹,现在不急了?”
  章栎桦教给冯祺后,让他独自默记几遍,自己走到杨波身边坐下,无奈笑道:“冯祺身上有木系巫力,如果不教给他自行顺导的巫语,在这深林里,再乱碰到什么东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杨波也觉得自己说话不象样子,耸耸肩:“也是。”
  “不过,我是不是没有对你说过谢谢?”章栎桦扬眉笑道:“没想到那么怕死怕累的一个人居然这么讲兄弟义气。”
  “你!”杨波对章栎桦这番褒贬参半的话弄得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索性赌气站起来,哼道:“少得意!我是看在可爱的妹妹的面子上。”
  “敢问你见过妹妹吗,就晓得她可爱了?”
  “只要是女孩,都是可爱的!”
  冯祺此时已将章栎桦教授的一一记下,回头看到两人又开始斗嘴,心里的紧张减轻了很多。他笑道:“老章,小杨,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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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4:11:3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山洞

  (六)
  虽然冯祺打算偷偷去摸那些杂草,但一想到早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以及章栎桦告诫的话,再三思量还是提议:“老章,不如我摸摸那些草……或许能有什么新线索”可话一说口,他便有些懊悔。章栎桦挂在嘴上的就是天才,先前他还曾说过自己的巫术能力比他强。自己的这番话不是有自大之嫌,又置章栎桦的面子何在。
  章栎桦看出冯祺的犹豫,想是他还对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不由失笑:“我教了你巫语,你只需更加集中注意力,记得保护自己。我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么?你不提醒,我也会这样建议的。”
  说完,章栎桦食指指向自己右手边的一棵杂草:“这上面沾染的味道尤其重,我只能闻到一股骚臭,但究竟这味道从哪里传来,又是什么东西发出来的,就再也感觉不到。老冯,你来试试。”
  冯祺试探性地伸出指间,心底默默念着章栎桦教给的巫语。
  从指间接触到草的叶子那一刹那,漫天血雨扑面而来。冯祺大惊,忙在心里加快了默念巫语的速度。待到镇静过来,他已晓得这不过是自己的幻觉,是草木留下的记忆。血红的画面挺熟悉,冯祺一回忆,那不是那个被束缚的女孩出现时的画面吗?
  他还想再看看,画面突然一转,变成了现在的山清水秀,只是一股腥臭味袭来。他觉得奇怪,没有接触到草叶时,他一丝异味都没有闻到,而现在竟然浓烈难闻到让人呕吐。他凝神细看,发现由近及远有一条血迹。
  冯祺忙指着那条血迹问章栎桦:“老章,这里有条血迹!”
  章栎桦疑惑地看向冯祺,再看看他所指之处。这一片附近的地形,他都勘察过,并没有发现什么血迹,只隐隐觉得有股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如今经冯祺提醒,凝神细看,果然,草丛里有条若隐若现的血迹,可这血迹却绝非冯祺所看到那般鲜红,而是混合在泥土里,难以分辨。
  “老冯……我想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山里到底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物,我倒想知道。”章栎桦脸色比最初又难看了几分,冯祺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理理背包背带,信步沿着血迹走去。
  走了一段山路,章栎桦只听走在最前面的冯祺“咦”了一声,便停在一块巨岩前。
  巨岩下是万丈深渊,血迹从此中断。
  章栎桦怕又是障眼法,让杨波上前看,得到的结果完全一样。他又使用了多种巫语,也看不出其中奥妙。
  冯祺奇道:“难道是从这里摔下去了?”
  章栎桦闭目许久,方睁眼,“不会!走到这里,那气味越发浓烈了。肯定有东西在这里。”
  正在两人大眼瞪小眼,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被冷落在一旁自娱自乐拍照的杨波大声嚷嚷道:“嘿!老章,老冯,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五百万人民币?”章栎桦哼道。
  “什么呀!是大秘密呀!”杨波二话不说,拉起两人向东南方向退后十余步,将相机放到章栎桦眼前。章栎桦通过变焦镜头看到,刚刚他们停下来的巨岩下居然有个小平台,小平台上隐隐有血迹。因为巨岩颇巨大,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现在换了角度,才能看到。他将相机递给冯祺,冯祺看了也是一愣,随即与章栎桦一起跑到巨岩边上。
  这时候,章栎桦从山下带来的绳索发挥了大作用。
  章栎桦第一个下去,冯祺打好结,在他下去前,轻按了按他的手背:“非要下去吗?也许什么线索都没有。下面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清楚。”
  “我说过,一定要找到妹妹,任何线索都不会放过。”章栎桦露出个坚毅和自信的笑容:“一直以来我都有预感,我妹妹还活着。”
  冯祺无奈,耸耸肩:“那注意安全。”
  “知道。”虽然如此,二人还是约定,章栎桦下到平台上确定无事后,冯祺也下去,留杨波在上面照看。
  章栎桦沿着绳索慢慢滑下,越接近平台,心跳就越快,仿佛有个人在心里不断的敲鼓,鼓点越来越急,颇有冲破而出的架势。一直追寻的腥臭味在这里简直可算是臭气熏天。
  双脚落地,他的心也稍稍落下一点。巨岩下除了个可融十来人的平台,往里竟然还有个洞穴。洞口被藤蔓植物围住,露出一个可容半人进入的黑黝黝的入口。只是站在洞口,就能感觉到洞内有生物存在,山风吹散了不少腥臭味。章栎桦捏捏鼻子,朝顶上的冯祺喊了声:“老冯,下来吧!”
  不到片刻,冯祺也顺着绳索滑下,刚落地,他便皱紧眉头:“啧啧~这味道,还不是一般的难闻。”
  章栎桦呵呵一笑:“岂止难闻。”他指向那入口:“瞧见没?里面有东西等着咱们呢!”说完他从靴子里抽出一柄匕首。
  冯祺见状,失笑道:“怎么,巫师还需要用刀的吗?”
  章栎桦苦笑:“巫师也是血肉之躯,总要保护自己安全不是?”他示意冯祺退到一边,自己先触摸上覆盖住洞口的藤蔓,但随即他疑惑地睁眼。原本准备踏入洞口的脚也收回,退回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冯祺少见他这样,知道定是这藤蔓有古怪,便步到洞口伸手触摸那藤蔓。
  什么都没有。
  自从到了正宁发现自己居然具有木系的巫力,并且比从小接受专业训练的章栎桦还能看到更多的画面,冯祺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从未排斥,心里还隐隐得意。但是现在,他触摸到那些藤蔓,居然一点画面也没有,完全的空白。他看向沉思的章栎桦,看他的表情由迷惑到痛苦再到惊喜和不可置信,心下也感到迷惑,却没有开口。
  “老冯!我想我找到妹妹了!”
  冯祺对章栎桦的兴奋不能理解,单凭那个不能看到任何事物的植物就能知晓妹妹所在?章栎桦见冯祺不解,大笑:“你不晓得,我说过,桠桦是个天才,她的能力不能被小看。你瞧,这藤蔓上的巫术便是她施下。我与她小时候做游戏,她总是用这招,想让我们寻不着她。”
  冯祺还想说什么,章栎桦已被寻找到妹妹的喜悦冲昏头,一把撩开那些藤蔓,大步向洞内走去。冯祺叹口气,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门。凡事冷静的章栎桦的命门无疑就是他的宝贝妹妹,一遇上就头脑发热了。摇摇头,冯祺跟着走进了山洞。
  因为顶上是一巨石,洞口又有茂盛的藤蔓,没走几步便一片漆黑。潮湿的洞内,一片寂静,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腥臭味。冯祺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只觉自己每走一步心里的不安就更甚一些。他想起先他一步进入的章栎桦,怎么进入到洞内后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
  “老章……你……”刚想问章栎桦有没有火机,冯祺就觉得脖子一阵冰凉。冰凉的利器中散发的是浓浓的杀气。
  更新分割线……
  “别乱动,小心你的脖子。”一个暗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随之而来的是浓得呛鼻的腥臭味,冯祺可义肯定这股味道肯定是从身后之人发出。
  但那声音为什么听起来隐隐有些熟悉呢。
  “老章?”冯祺再次试探,他担心先他一步进入山洞的章栎桦已遭不测。
  角落里逸出一声叹息,那声音再熟悉不过,正是几日来与冯祺同行的章栎桦。冯祺原本惊慌的心慢慢沉静下来,山洞并不幽深,仔细听,能分辨出三个人的呼吸声。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周围的事物也有了模糊的痕迹。
  脖子上的利器向皮肤又深了几寸。章栎桦从隐身的藤蔓中现身,灰尘中,他略显疲惫地问冯祺身后之人:“你将桠桦藏在了哪里?”
  “不玩躲迷藏了吗?”身后之人收了利器,将冯祺一把推入章栎桦的怀里。冯祺这才看清,那挟持自己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矫健的黑豹,黑暗中只能看到他碧绿的双眼如幽冷的湖水一般一动不动盯着他们,那放在冯祺脖子上的利器则是他锋利的爪子。
  “狡猾的巫者,进来也不支声,只晓得隐在草木之中。”话一出,冯祺立刻想起章栎桦曾教过自己在树林草木茂盛的地方隐匿自己气息的方法。刚才,章栎桦定是一进洞便察觉危险隐了身,甚至来不及通知自己。只是自己被胁迫,又逼得章栎桦不得不现身。
  章栎桦扶住冯祺,将他置于身后,仍是不为所动地问:“你将桠桦藏在哪里?”
  黑豹并不回答,只是静静地围绕着两人步了几步,泛着绿光的眸子牢牢锁住二人。片刻,它仿佛动了动鼻子:“木巫,居然两个木巫。”
  冯祺不合时宜地想,一个会说话的豹子,如果报导出去,得引来多大的唾骂和轰动。一切就像科幻电影,还是国产版的。他低头弯了弯嘴角,没有去纠正黑豹的说法,准确的说该是一个木巫和一个或许有木巫能力的正常人。
  “我妹妹她在哪里?”章栎桦坚持不懈地问。
  黑豹淡淡地说:“真是执着的人。”
  “她设下的巫术独一无二,我敢肯定她就在这里!”可是找遍了却没有找到……章栎桦没有说出后面的话,看向那两团绿光的目光更加坚定。
  “原来也让巫者蒙蔽的法术。”黑豹语气平淡地像是陈述一个事实,说完,似乎有些感慨:“你就是那个小姑娘说起过的傻瓜哥哥,你妹妹……很强。”
  章栎桦逼问:“她在哪里!”
  黑豹一跃而起,只听见滴答之声落下,在山洞的尽头,一些光芒出现。那些光起先只是微弱的,渐渐的,越来越亮,发出妖异的红光。借着那光,冯祺才看清那黑豹,黑豹的背上有许许多多的伤口,其中最大的那个伤口足有成人拳头大小,里面白骨可见,血肉翻飞,那些红光便是从那伤口处流出的鲜血上发出。绕是冯祺见过许多血腥场面,也不由得心里一紧。想来,最初他们闻到的腥臭味便是从那伤口处散发而出。
  红光越来越盛,一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鲜血围绕的圈中。
  她蜷缩着身子,脸上是懒懒的笑容,双眼闭着,及肩的头发柔顺地贴着脸颊垂下,有几根还调皮地落到她娇艳的唇边。
  章栎桦几乎要落下泪来,这不是自己寻找多日的妹妹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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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4:11: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桑珠

  (七)
  章栎桦冷眼看着黑豹做这一切。
  典型的水系巫术,一个会说话的黑豹,还是一只会使用水系巫术的黑豹。但这并不是纯粹的水系巫术,还混合了一些连章栎桦也说不明白的其他什么法术。
  一切的猜忌在见到少女出现的那霎那不知去向。
  一见到妹妹,章栎桦立刻迫不及待地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桠桦的身体是柔软的,依稀有暖暖的温度,连嘴唇都还是娇嫩的桃花红色。安静躺在章栎桦怀里的少女仿佛只是沉睡一般。但他很快就发现了,躺在自己怀里的少女早已没了气息。
  从冯祺的方向只能看到章栎桦原本欣喜的身影突然僵直,他正要上前询问,却听一旁独自舔舐伤口的黑豹幽幽地说:“她死去很多天了。”
  “……死了?怎么会呢?我一直留意桠桦的气息,没道理的,她不会死的……你看,这山上到处都是她留下的气息……我是她哥哥,她的气息再微弱我也能感觉到……她是木系的骄傲,是我的骄傲……她是最强的木系巫者……怎么可能这么小就死了呢?”低声自言自语的章栎桦猛地扭头瞪向黑豹的方向,青蓝的眼白里爆出丝丝血丝,身体周围仿佛聚集起了一股强大的气流,他冲黑豹吼道:“是你!是你对不对!你杀害了桠桦,然后用你那蹩脚的水系巫术企图掩盖她的气息,阻止我们到来!”
  冯祺从没见过章栎桦这样愤怒的表情,只觉得周围的树木仿佛有了生命意识一般,发出阵阵哀鸣和怒气,让人说不出话来。
  黑豹显然也受到那股气势的影响,顿了顿,说道:“木系的巫者!请冷静些,你的眼睛被愤怒蒙住了吗?你看不到你的妹妹做的一切吗?你感觉不到你的妹妹想要对你说的话吗?”
  章栎桦顿时清醒过来,他凝望住怀里的少女,慢慢收敛了气息,许久,才沙哑着嗓子问:“桑珠在你手上?”
  黑豹咧了咧嘴,像是一个浅淡的笑,接着从它口中缓缓吐出一颗蚕豆大小的透明珠子。
  “你!你竟敢将桠桦的桑珠含在口中!”
  黑豹吐出的珠子呈抛物线落到章栎桦手心,甩了甩尾巴:“这是你妹妹的意思,一来可以护得桑珠安全,二来——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这副模样,全靠桑珠才不致全然被打回原形。”
  章栎桦小心擦拭那颗散发着温润五彩光芒的珠子,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卡擦作响。
  冯祺瞧章栎桦宝贵成这样,料到肯定是什么不得了的宝物。后来他才知道,这桑珠大有名堂。每个木系的巫者死后口中会生出一颗珠子,他们称其为桑珠。桑珠内聚集了死者生前的所有能力,投入丰沃的泥土中,任雨水滋润,阳光照耀,便会生成最茂盛的森林。木系巫者进入其内便可看到死者身影。影像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渐模糊消失,直至数百年后彻底消失。年轻的木系巫者进入这样的森林中修炼成长,能够更获得更纯净的能力,得到很大的提高。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刻的章栎桦全心全意盯着属于章桠桦的桑珠,一脸阴沉。
  黑豹似乎对章栎桦的愤怒无所顾忌,火上浇油地说:“你不如你妹妹。”
  章栎桦没有预兆地跌坐在地,手中紧握桑珠,沉声道:“不想死就滚出去!”
  冯祺想想,打算走上去安慰安慰章栎桦,谁知他手一挥,吼道:“你也滚!”
  面对六亲不认的章栎桦,冯祺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他犹豫地看了看章栎桦,又打量了下神情自若的黑豹,斟酌片刻,便灰溜溜地“滚”出了山洞。
  前脚走,黑豹后脚就跟了出来,不过只呆在洞口便不再往外走。
  一人一豹相对无言。
  过了许久,久到冯祺站在山洞外甚至能听到还留守在巨岩上的杨波打鼾的声音。他无声的笑笑,缓解了紧张的气愤。这个杨波,真的是,居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昏昏欲睡。
  黑豹察觉到冯祺的微笑,侧目看向他。冯祺摸摸自己的鼻子,颇不好意思,仿佛是自己的轻松自在不合时宜。自从见到黑豹,他的神经不再向先前那样紧绷,像是遇到什么故人,偏偏这个故人又是自己很信得过的。这样的感觉很奇妙。
  就着日光,他又仔细打量了黑豹一番。
  全身没有一丝杂毛,可是很多的伤口,伤情严重。但那墨绿的眼睛始终给他一丝熟悉感。
  “我们见过吗?”他迟疑着问。
  黑豹冷冷看过来。
  “你怎么也卷进来了。”看似问句,其实不过是句轻如鸿毛的感叹,并不需要冯祺回答。
  冯祺一听,有戏,这人自己认识,可是,是谁呢?
  正要细问,章栎桦出来了。
  冯祺看章栎桦的神色,已然恢复正常。他走上前,章栎桦略带愧疚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扯了扯:“我为我刚才的态度道歉。”冯祺表示理解,人非完人,谁没点情绪呢。
  章栎桦又将视线移到黑豹身上,平静地说:“我知道了你们的事。”
  黑豹眯了眯眼:“然后呢,可以告诉我你的立场吗?是与你的妹妹一样,还是决定置之不理?”
  “你们水巫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不要以为我遵守对桠桦的承诺不向你们报复就表示我会站在你们这边。说到底,不管是不是你们动的手,桠桦都是因你们而死,我对你们只有恨,不会有其他。”
  “你妹妹的事,我很遗憾。不过——我记得你也是审判团的成员。”
  “不要说我只是个才入团的初级成员,即便我拥有那个权利,我也不想管你们的闲事。”
  “你不想为你的妹妹报仇?”
  章栎桦垂下眼,轻声说道:“我还记得我自己的身份……不要以为我是你们,无章无纪。我是木系的巫者,我有我自己的骄傲。怎么会与你们一般,为了狭隘的复仇而让自己深陷泥潭。”
  黑豹沉默半响,语气带了些嘲弄:“我怎么忘记了,你们最看重的规矩……想是自己与肆意妄为的人待久了,竟忘记了你们的本性。罢了……”说到这里,它顿了下,又问:“那我能向你要咯承诺吗?”
  章栎桦的表情有点不耐烦:“我说过,不会理你们的恩怨!如果是不对别人提起你,你尽管放心。”
  “呵呵,希望你能守诺。”说完,黑豹退进洞内,融入黑暗。
  冯祺轻声“啊”了一声,他还想问问黑豹是谁呢!但看看章栎桦黯然神伤的神色,也不好多说。
  章栎桦抬起头,无奈地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拍拍冯祺的肩,说:“走吧。”
  冯祺却在章栎桦的手拍在自己肩头时,浑身一僵。那一刻,周围的景色全部退去,眼前出现的是陌生的景色,陌生的人与物。这样的感觉非常熟悉,就像到正宁后做的那无数个梦,就像手触摸到覆盖着灵力的树干。他知道,他又感知到了。
  这一次,是属于木系最优秀的少女巫者章桠桦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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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4:11: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桠桦

  (八)
  她躲在假山后,屏息静气,嘴角是得意的笑。
  那是一个中式庭院,飞起的檐、厚实的石墙、繁复的雕花以及幽凉的长廊、精致的花园。她躲避的假山就在花园的西南方,覆满青苔的山体在日光下偶尔反射出亮眼的光。她从早晨起就守株待兔躲在这里了,直到睡了个回笼,才守到那人。
  一步、两步、三步……她尖起耳朵,仔细辨认来人的脚步。如果是他,她一定能听出。很稳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却又不过分用力。右脚要比左脚用力重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一点。
  她脸上的笑意深了许多。
  是他了。
  咦?多了个人?
  心里虽然疑惑,她还是在来人路过假山时,毫不犹豫地飞扑出去。
  扑入的怀抱软软的、暖暖的,带着泥土的清香,一如既往。
  她睁开眼,扬起明媚的笑脸,冲那个被她一千零一次压倒的人咯咯笑道:“埝予!埝予!你怎么那么傻呢,老是被我压?”
  被她称为埝予的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理着干净利索的光头,五官异常西化,特别是一双赤红色的眼睛给人妖异的感觉。
  埝予从一旁捡起被撞掉的墨镜,重新戴好,冷冰冰地说:“章桠桦,我警告过你许多次——不要扑我!”
  她嘻嘻笑道:“扑你好玩嘛,万年冰山脸融化的那一刻,噢!我是多么的迷恋你那微妙的表情变化啊~”
  “你就那么闲?木系长老居然放任你胡作非为?”
  她眨巴着大眼睛,故作无辜地说:“我是很闲啊~我是小孩子嘛,小孩子能有什么事情做呢?”
  小孩子……埝予忍住怒气,如果说一个可以将自己的气息隐藏得这样好,好到连身为审判的他都不能察觉,不知道这个“小孩子”有没有她自己说的这么无辜。
  瞄到少女得意的嘴脸,埝予晓得自己又中招了。
  呼吸,再呼吸。不能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他抿下嘴角,哼了声,转身朝另一人说:“朝优,我们走。”
  桠桦早就注意到了站在埝予身后的那个男人,或许说是少年更合适。
  他看上去年纪很轻,最多比自己大一两岁。柔软纤细的头发随风轻轻拂过肩膀,淡黄的发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的白。他的皮肤更白,像是一件最细腻的瓷器,鼻翼几点雀斑平添了几分可爱俏皮。他穿着泥土色的棉麻短褂和长裤,土气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一派自然。与带着墨镜,理个光头,穿着与他同款衣服的埝予站在一起,简直是清新少年和古怪大叔的强烈对比。
  原来,他叫朝优。
  桠桦眯缝着眼,围在朝优身边谄媚地笑问:“朝优?哪个朝?哪个优?你长得真好看,头发的颜色是哪里染的?染得真自然。啊~我忘记了,你是巫者吧?巫者的话,那就不可能是染的了。哈哈,你是哪个派系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让我来猜猜,土系?火系?不可能是土系的,土系的遗传基因不好,出来的产品都是歪瓜裂枣。水系?不可能是水系啊!你到底是什么系的啊!”
  埝予忍受不了桠桦的聒噪,狠狠推了把她的额头:“离我们远点!”
  朝优则好脾气地笑了,他似乎也对这个少女很感兴趣:“你就是那个埝予口中活泼过度的木系巫者——章桠桦?”
  活泼过度?桠桦一记白眼送给埝予:“他是嫉妒我青春可爱,你不要理会他!他那是更年期提前的阴暗心理。来,朝优,正式认识下,我是章桠桦,木系美少女巫者!”
  “我是朝优,恩,算是个水系的巫者吧。”
  “算是?”她可是很会抓住重点的。
  朝优略有点尴尬地笑了笑,一旁的埝予解释:“朝优的资质有限,没过初级测试。”
  桠桦又白了眼埝予:“你……没见过你这么不会说话的人。我怀疑你真的有30岁吗?不是谎报年龄?”
  “我不和没大没小的丫头计较。”
  桠桦扮了个鬼脸,舔着脸往埝予身上挤了挤:“我就爱和你计较,怎么着?”
  “不知章栎桦平时怎么管教的。”
  “我哥奉行放羊吃草政策,再说了,别去羡慕我哥,也不用嫉妒我哥有我这么个妹妹。你还是有你的优点的,比如说,论起好玩来说,我哥不及你万分。嘿,就是这表情,墨镜下的无奈加上点脸部肌肉的抽搐,我真是百看不厌呀!”
  这话引得朝优一笑,他温和地说:“桠桦,你就饶了埝予吧,你瞧,他都快暴走了。”,他的声音温柔得紧,仿佛一场细润的小雨,让人心情舒畅。
  桠桦一愣,看了看埝予又看了看朝优,哈哈笑道:“傻埝予,你倒是暴走给我看呀!”说是这样说,她洒脱地扯平因为躺在地上已经皱褶得厉害的布裙,拍拍屁股,大摇大摆地爬上墙。
  埝予恨恨的声音从身后不死心地传来。
  “死丫头!走正门!”
  “翻墙快嘛~”已经爬到墙顶的桠桦非常潇洒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而去。
  那朝优好像又笑了,依旧是温和得很。
  偷窥是不好的习惯。
  可是不偷窥,做什么呢?桠桦蹲在黄桷树下有些些无聊地打着哈欠。自从学校放暑假,她的日常生活便由偷窥、飞扑埝予、睡觉组成,确实很无聊。
  对面的房间里,具有中性美的少年朝优正悠闲地练着书法。微风吹拂,衣衫翻飞,很有点出尘意味。
  桠桦就不明白,为什么同样身为年轻人,他居然能够保持同一姿势一天。在埝予外出办公的日子里,他就天天写字。写的什么桠桦不知道,可是看着那些写满字的宣纸都足够装订成册,就让她佩服不已的了。
  正想着,埝予回来了。
  桠桦收敛起自己的气息,埝予要比朝优强得多,她最起码还是要好好掩盖自己的。
  好的,准备好,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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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4:12:44 | 显示全部楼层
 还没扑出去,她听到朝优惊喜的声音,甚至那声音里还带着点颤抖。
  “你……你找到了?”
  埝予沉默了片刻,回答道:“她目前还在昏迷中,与她一起的那只黑豹逃脱了。”
  桠桦睁大眼,意识到埝予说的肯定是他最近忙的任务了。可是埝予一向很遵守保密规定,不会对其他人说起任务。这次面对朝优,他居然违反规定了。
  他们口中的人又是谁呢?
  “我……我想……我想看看她……”听声音,朝优全没了当初的优雅自得,连没看到他表情的桠桦都能听出他的紧张。
  “她本来可以逃掉,但是……为了那只黑豹,她失手了。”埝予似乎对那只黑豹更感兴趣,他宽慰地对朝优说:“我没有将她送到长老那里,你去看看吧,毕竟……你们身上有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
  “谢谢你……埝予……我很抱歉,她做了那些事情……你能不能……”
  埝予的声音冷酷下来:“朝优,虽然你没能获得巫者的资格,但你应该清楚巫者犯了错要受到怎样的惩罚。”
  朝优轻叹口气:“罢了,我去瞧瞧她。”
  说着,两人便往外走去。
  桠桦望着两人的背影,突然对他们口中的那个神秘人物产生了兴趣。与朝优有血缘,那就是水系巫者咯,水系巫者最近出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么?她抿起嘴,笑着跟上去。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少了她呢!
  埝予带着朝优来到一个开阔地。地面上一棵树木也没有,只有零星的土堆和几架推土机,看得出,是个还未动工的建筑工地。开阔的视野看去,哪里有什么人。
  见朝优疑惑地看向自己,埝予推了推墨镜,露出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紧接着,他半跪下,手平放在地面。
  起先,是轻微的震动,然后震动越来越大,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要从地下破土而出。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一个泥土组成的牢笼从地下升起,平躺在牢笼中的是一个短发的少女。
  朝优身体一震,目不转睛地盯住牢笼中的少女。
  跟在两人身后的桠桦则叫苦不已。这寸草不生的开阔地,让她无法依靠树木来掩盖气息,只得打起十分的精神来应对,而且不能离两人太近。
  远远的,她看不清少女的样子,只能看到那头俏丽的短发。
  “她能听到我的话吗?”
  埝予的回答是否定,但他受到朝优的悲伤影响,说话的语气温柔了许多,温柔到从小认识他的桠桦都怀疑那个光头墨镜男是不是埝予。
  “她中了我的巫术,估计要三天才能清醒过来。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对她使用的巫术不会对她的身体产生影响。”
  “一直把她放在地底,合适吗?会不会无法呼吸?”
  埝予被朝优的问题逗笑:“你问的什么傻问题。我制造出来的空间,不仅呼吸没有问题,就是她在里面昏睡三天,也不会产生饥饿感,土壤会自动分解营养成分透过皮肤层下的血液进入人体。”
  似乎终于放了心,朝优展颜而笑。
  一瞬间,埝予与躲在远处的桠桦均是呆住了。
  桠桦凭自己2.5的视力,清楚的看到朝优的笑容,心跳都停了半拍。不是没见过漂亮的男人,但是笑得这样自然、美得这样天怒人怨的少年,她还是第一次见。其实,论起五官,朝优算不得最美,但他自身的那种气质让人不由自主受他吸引。
  埝予也看傻了,半天说不出话。
  朝优看多了这样的表情,但是从性格木板的埝予脸上看到这样的痴傻表情,想起那位木系少女说过的埝予的面部表情变化,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几分。
  埝予像是受到蛊惑一样,情不自禁抬起手,轻轻触摸朝优的嘴角。细滑的触感让他微微皱眉,目光却不能从朝优的眼睛移开。
  朝优的笑慢慢淡去,他微仰起脸庞,抬眸凝视面前的埝予。
  暧昧!暧昧!
  桠桦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一拍又一拍。她就知道!这两人有暧昧。
  埝予的臭脾气,什么时候请朋友来玩过?何况还是让朋友住在自己家。以她近一个月偷窥所见,埝予根本就是一别扭攻,被朝优迷得团团转,偏偏又放不下面子,承认自己喜欢一个男人。朝优则是忍气吞声温柔受,甘愿默默奉献等待爱人的表白。她偷窥的另一个目的,就是想要看到真实版春光乍泄上演,可惜迟迟不能如愿。
  现在,他们是要接吻了吗?不接吻简直对不起她这个唯一的观众。瞧这场地,空无一人的建筑地,瞧这天气,烈日高照,瞧这气氛,多适合接吻。
  埝予轻触朝优的手指慢慢向他颈后滑去,他自己也渐渐低下头,凑向朝优,可是眼看就要碰触到朝优的嘴唇,他又往后缩了缩。
  朝优逸出一个轻柔的笑,他扫了眼埝予的唇,又盯住埝予的双眼,一点点靠近。
  亲下去!亲下去!亲下去!桠桦在心里默念,觉得自己比当事人还焦躁,恨不得跳出去将两人硬凑到一块。除了这些……似乎还有些别的……心里隐隐有些酸涩……
  桠桦睁了睁大眼睛,露出一口白牙灿烂的笑。
  傻埝予,亲个人都亲得这么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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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4:12: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追踪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没有桠桦想像中的激情澎湃,更别提什么天雷勾动地火了。
  虽然嘴唇离开了彼此,两人的眼神却胶着在一起。桠桦不得不承认,对看的两人可比接吻时的两人散发出的暧昧气息浓厚多了。
  “埝予,我们不如把她送到正宁。”朝优微笑着提议。
  埝予闻言,眉头皱了皱,但是看住朝优的眼里仍是温柔得可以溢出水来。他扫了眼牢笼中的少女,轻笑一声:“你说怎样,就怎样。”
  正举起手遮在眼前偷笑的桠桦落下手,小嘴微张,满脸诧异。她认识的埝予可不是这样的。他是个一本正经到不可理喻的人,不要说徇私,就是议论都不行。这样的埝予会答应把本应该交给审判会的犯错巫者送到其他地方?正宁又是什么地方?被迷得晕头转向是不是就是形容现在的埝予的?
  失望不是一点点。
  桠桦秀气的眉毛拧到了一起,她鼓着腮帮子,在心里不住咒骂埝予。伪君子,平时装得多像的,被美人亲一两下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被她在心里痛骂的埝予浑不知情,与朝优相视一笑,脸颊居然浮现可疑的红晕。
  朝优见状,心里一动,笑得愈加迷人,倾身在埝予耳边轻言细语一番。
  埝予洒脱一笑,在手上做了个决,口中轻念一声巫语。被他困住的少女立刻沉入地底,地面平整如初。桠桦知道,这是土系的高等巫术,适用于运送物件或犯人。那个牢笼中的少女会随埝予的移动而移动。追踪的方法并不难,再厉害的土系巫术也有踪迹可寻,只是想要救出来就难许多。
  正在心里念念有词,埝予与朝优便消失在空气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她面前一样。藏了两三分钟,确认自己跑出去不会被发现,桠桦才跑到埝予与朝优曾站立的地方。她将手放平在泥土中,颇有些不平地瞪向那两人凭空消失的空气。
  接二连三的使用高级别的巫术,完全不像埝予的性格呀。是自己对那个闷骚男理解太少了么?居然因为太轻敌而无法跟踪。说出去都丢自己天才美少女的脸。
  幸好,她还记得朝优说过的——正宁。
  接下来的时间,桠桦到处查阅与正宁有关的东西。
  一个风光迷人的小镇,乍看下与其他风景秀美的小镇没什么区别。但是,她却在准备出门前,灵光一现想起了外婆保存的枳城地方志,里面就提及过正宁。那是水系巫者曾经的聚集地、隐居点,是他们的圣地。
  朝优算是水系巫者,他让埝予将那个犯错的巫者带到水系的圣地。这完全不符合规矩,而一向正经的埝予居然答应了。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呢?
  等到桠桦来到正宁时,乐了。
  连绵的山脉,茂盛的森林,一条蜿蜒的河水环绕而过,这里无疑是木系巫者的天堂。水系的巫者们真会挑地方。
  一次好奇的追踪变成了令人愉快的旅行。
  周围是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脚底是松软的泥土,还有些足有一人手臂长的野草横在脚边。水汽环绕在林间,只觉得心中无限欢喜。欢喜得仿佛不管不顾地在林间奔走,环绕着那些参天大树,饮山间甘甜溪水,与鸟儿嬉戏。
  手臂上镶嵌着碧绿色宝石的镯子在星星点点的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桠桦眯了眼,发出咯咯咯的笑。
  没多久,她寻到了埝予与朝优的踪迹。
  如果只是埝予一人,她不可能找得那样快。不过埝予要运一个人,而且是运用土系巫术从地底运到一个树木茂盛的地方。那么他的经过,肯定会对树木的根有所影响。她只需要追寻这样的树木就好。
  地面很湿润,还有深浅的脚印,地底植物的根茎因为物体的经过而略有些偏移,土地的粘合程度也有所不同。
  桠桦取了一点泥土放在鼻下细闻,眼中浮现意气风发的神采。她晓得,埝予与朝优就在前方。俯下身,她小步地移动,莫名地兴奋起来。如果她突然出现在两人面前,他们得多吃惊呀。到时候,她可以嘲笑一下两人的暧昧,再以这件事威胁威胁埝予。
  她边想边笑,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埝予墨镜下无可奈何的苦笑神情。迫不及待地挥开遮挡的树枝,桠桦扬起笑脸,那笑却凝固在脸上。
  眼前不再是绿意盎然的深林,取而代之的是干燥得没有任何植物生存的平台。一个女子如祭祀品一样被捆绑在木桩上,皮肤龟裂。头发被凝固的血粘在一起,太阳的阴影下,看不清容貌。
  是那个被埝予抓到的女子。
  她瞠目结舌地站立着,忘了来之前的目的。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词便是——私刑。
  私刑在巫者的世界是被完全禁止的,更何况埝予还是个执法者。一旦被人发现,他将不仅仅是被囚禁监视,还有可能被除去所有能力驱逐出巫者的世界。他不可能犯下这样的错!思及此,桠桦立刻环顾四周,没看到埝予的身影,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如果现在上前救了那个女子,再洗去她的记忆,将她送回审判地,一切都没问题了。桠桦打定主意,正要上前,却听到一个轻的仿佛可以融入风中的声音。
  “别装晕了。”那是朝优的声音。
  她及时收回脚步,将身体隐藏在树叶之间。
  朝优的身影出现在平台旁,正低头俯视那少女。宽松的棉麻短褂长裤在风中鼓鼓生风,要多腔调有多腔调。桠桦虽然心里有数,知道这个朝优有古怪,还是不禁花痴一下他的身姿。
  隔得不近,她也听到一声细微的笑声。
  “你……到底是谁?”那少女声音里似乎有些迷惑,桠桦一愣,这两人竟不认识的么。
  朝优一笑,纤长的手指缓缓划过少女的脸庞。
  “真绝情,枉你还该叫我声舅舅呢。”
  少女咧开嘴想笑,却因嘴角凝固的血块扯住而吃痛地丝的一声。她始终闭着的眼突然睁开,炯炯地盯住离自己脸庞不过寸许的男人的脸,她说:“我从没听说过有个舅舅。”
  在朝优错神的瞬间,她又说:“你做的。”
  朝优没有否认,眼里反而多了些赞赏,桠桦远远望去,只觉得迷茫。这个少年,笑容依旧温柔,她却感到一股寒气。她平日里是很调皮捣蛋,但并不是笨蛋。
  还来不及细想,便听到朝优说道:“郁叶……即便是我做的,可谁又相信呢?那些个案子,可是要巫能力非常高的巫者才能做出来。你,是天才巫者井伶的女儿,从你三岁起便拥有了连长老都认同的能力。而我……连初等巫术都无法实施出来,巫者的资格都没有。你说,我们之间,那些迷信天赋的迂腐老头子会信谁?”
  他的指甲狠狠扣进郁叶的脸颊,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甲缓缓流出,沿脸颊的线条滑下。郁叶痛得闭了闭眼,但朝优越是狠,她的表情越是倔强。
  “有本事,自己与我比上一场!嫁祸人算什么?”
  朝优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居然睁了睁眼,饶有兴味地说:“没想到我姐姐居然生了个傻子出来,果然是父亲的血统有问题吗?既然有省事又效果好的方法,我何必费力不讨好的绕远呢?呵呵,我是嫁祸你,利用巫者的审判抓住你。可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你用巫术与人交换,夺取人家魂魄,你与我做的又有什么不同?”
  “……与我交易的人都是自愿的……”
  “怎么,说话这么没底气?连你自己也不认为做的是好事吧?我用巫术杀死一千个人与你用巫术杀死一个人,有区别吗?都是杀人。”
  “……”
  “什么?”
  “我说说话没底气是因为你把我弄成这副样子!”
  看到郁叶被折磨得不成样,但却没有惊慌失措,反而一脸郁闷不平的模样,躲在一旁的桠桦暗笑。这个水系的巫女挺有意思,如果早点认识,说不定还能成为朋友呢。
  “原本我想,犯点不被长老们容忍的错嫁祸给你,简简单单囚禁你个五十几年也就算了。可看到你,我改变主意了。”朝优抬起手,染血的手指在烈日下更显得苍白,他将手指放在舌尖舔舐,嘴角轻勾,眼神魅惑,仿佛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
  “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姐姐,她的眼睛是细长的,眼角微微向上翘,她的嘴唇很薄,都说薄唇的人薄情,我想是的。你居然一点都不像姐姐……你身上流的全是那个东西的肮脏的血……看到这样的你,我就忍不住,想要折磨你,亲手折磨你,我要让姐姐在黄泉之下都后悔。后悔她……”说到这里,朝优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痛苦的事情,精致的脸庞不受控制的战抖、扭曲。
  原本轻放在唇齿间的手指被他狠狠咬住,脆弱的皮肤马上破裂,翻出血肉,看上去格外可怖。他不住颤抖,痛苦地用手指往自己喉间扣扒,一阵阵干呕。可他什么也没有吐出,只有一些酸水沿着唇角滑下。
  他的眼神变得犀利,夹杂刻骨的仇恨和癫狂。
  不在乎地用手臂擦掉嘴角的酸水,他几乎是扑到郁叶身上,恶毒地啃咬郁叶的喉间。
  他疯了?桠桦见状,猛地跑出去,想要阻止朝优。
  几乎是同时,一个黑影从桠桦身后跃出,扑到朝优身上,与他扭打在一起。
  桠桦生生立住,她看清了,那个黑影是一只受了重伤的黑豹。黑豹的身上有许多锐石划破的痕迹,她认出这是埝予的巫术造成的。方才一直没有看到埝予,他一路与朝优同行,没理由这么久不见他。
  桠桦看了看激斗正酣的黑豹与朝优,跺了跺脚,朝黑豹来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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