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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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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24 13:26: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霜ˊ夜瞳 于 2009-7-24 14:2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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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巫者,隐匿在城市与山林间的隐者。吟唱着远古的巫语,驾驭自然界的风、水、木、火、土。
《末染》菜鸟记者冯祺独立报道一起花季少女跳楼案时,发现明明有许多疑点,刑警却以简单的跳楼自杀结案。冯祺与不服老的退休老警察曹先桂一起寻找案件的真相,死者的姐姐、青梅竹马、父母、好友逐一登场。真相的背后,是一场绝望的爱恋。

《子津》冯祺回到枳城,偶遇旧时高中同学,受邀参加其婚宴。婚宴当天,新郎失踪。冯祺帮助寻回新郎,但一系列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开在小巷中的酒吧、短发的巫女郁叶、长相古典的酒吧老板浅草……冯祺进入了一个与巫者有关的世界。

《千夜》冯祺准备采访一位商界大亨,却得到他中风住院的消息。医院的朋友告知,这段时间以来,这已不是第一例,所有住院者都与枳城有关。冯祺回到枳城调查此案,深入一家gay吧,结识调酒师郝杰、舞者小西、酒吧老板、归国舞蹈家千夜……

《郁叶》去风景区开会,遭遇山崩,冯祺与两个朋友踏上了寻宝寻人之路。十年前的惨案、二十年前的背叛、三百年前的洪灾,一切仿佛一个圈,将所有人框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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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3:31:45 | 显示全部楼层
末染


第一章·跳楼


  
  接到爆料的时候,冯祺和带他的王庆云正准备下班回家。
  “有人自杀?死了没?诶,什么地方?”王庆云懒散地问了几句,并没有动身的打算,冯祺却立刻来了精神。进报社已经两个多月,他每天都只是跟着师父跑一些社会新闻,无非是这里多了一堆无人清理的垃圾,那里的邻里闹了纠纷,全是些琐事。他早就厌倦了,没有一天不想着写出轰动的新闻来。
  王庆云放下电话,叹了口气。今天是女儿的生日,出门前应承早点下班一起庆祝的。他沉默地看着身旁一脸跃跃欲试的徒弟。到底还是年轻人有精神。像他这样当了几十年记者的人不是升了官就是转做了编辑,只剩他,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累了,也跑不动了,现在的他只希望好好陪着长久以来被自己忽略的老婆孩子。
  “王老师?我们现在就去吗?”冯祺利索地将采访本、笔塞进挎包里,一转头却看见师父自嘲的笑。
  “我还有事,小冯你先去,稍后我就来。”
  一个人去?冯祺有些为难,他还只是个实习生,并没有单独采访和报道突发性新闻的资格。虽然他很想去,但是某些规矩还是不能不守。
  看出冯祺的顾虑,王庆云拍拍他的肩:“没关系,我办完事就来。”
  冯祺也不是个傻子。没接到爆料电话之前,王庆云并没有什么非办不可的重要事情,不过不想去而已。自己如果再坚持下去,说不定不光这次难得的机会泡汤,自己还惹上一身腥。想到这,冯祺点点头:“那,王老师,我先去了!”
  将手中抄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冯祺,王庆云象征性的又拍了拍他的肩旁:“年轻人,好好干!”
  赶到现场,冯祺只看见水泥地上的血迹和一群仍未散去的围观群众。站在血迹的附近往上看去,那是一栋八层高的楼房,年代久远,被风雨侵蚀得斑驳破旧。四周都是两层高的平房,或者花园,八层高的楼房便显得格外显眼。
  “那个自杀的人呢?”
  话一出,人群像是一锅油里面滴进去一滴水,炸开了锅。
  “你没看见,那个吓人哟!那个女娃子手腿都摔断了,抬走的时候,手还吊在外面,一甩一甩的。”
  “错啦,是头先撞倒地上,后脑勺撞破,看见地上那些白生生的东西没有,那是脑花!”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气。
  “可是我看那个女娃还没死吧!不是送去医院了吗?”
  “但是抬的时候一动不动,流了那么多血,还撞了头,不死可能吗?”
  议论还在继续,冯祺头疼地发现每个人的说辞都不相同,看来想从这些围观的中年妇女中获取信息根本不可行。微叹气,他合上采访本,打算去医院看看。
  一个冷峻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没有自杀的人,只有从楼上摔下来的人。”
  冯祺惊诧地望向那个突兀的声音的来源。那是个干瘦佝偻的老人,花白头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冷漠眼神透过黑框眼镜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老人家,您知道?”
  直觉告诉冯祺,这个老人和那些七嘴八舌的围观者很不一样,说不定他会知道其中的内情。正准备拿起笔纪录,却被老人抬手制止。
  “你是记者?”老人淡淡地问。
  “是……老人家,您……”
  “才毕业?”
  “是,但……”问这些做什么啊,话没说完又被打断。
  “哪个学校?”
  “枳城大学”
  “我记得枳城大学没有新闻系”
  “行政管理……”
  “那算是半道出家哦!枳城人?”
  “嗯,是”
  “父母呢?哪个单位的?”
  “……”
  “没听清!”
  冯祺觉得头更疼了,这老头到底想做什么?从一开始就在盘问他,到底是他在访问,还是在被别人访问啊!
  “老人家,你亲眼看见那个女孩自杀的?”
  “没有!”
  觉得自己浪费了时间和精力,冯祺放弃和他纠缠,转身欲走。
  “最后一个问题”老人家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肩,手劲出乎意料的大:“警方还没有调查出这个女孩是自杀还是他杀或者仅只是一个意外。你始终说她是自杀,说明这个印象在你的脑力根深蒂固,是第一印象才会这么深刻。你又是从何得知这个消息?这个女孩送走不过五分钟,医院就在旁边一条街,而你是坐计程车来,付了三十块的车费,说明途中最少花了二十五分钟。而你要知道,二十分钟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所有的目击证人只看到她掉下来,而不了解掉下来之前的一切。或者说,你知道某个看见了事发经过的证人?”
  被问傻了眼,冯祺呆呆地望着老人。
  “你是谁?”
  “警察”
  有这么老的警察?看他的样子少说也有60岁了。骗小孩么?
  看到冯祺不相信的表情,老人难得露出不自然的神情:“当然,是退了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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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3:36:11 | 显示全部楼层
  问题来得有点措手不及,冯祺来之前也没想过这么多,他只是想做出一个大新闻来证明自己。现在,细想想也是,如果老人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案件就不那么单纯了。该怎么办呢?电话是老师接的,自己也没有经手。实话实说吗?

  “我觉得应该去医院看一下,了解了事实再说。”

  “去医院也不过是看见一个尸体,你不如去考察考察案发现场,说不定有什么发现。哎,现在的香烟哪叫烟哟,一点味道都没有!”老人从兜里掏出一支香烟,边埋怨边拉着冯祺走进那栋旧楼。快走到楼梯仿佛才想起冯祺似的又从兜里掏出一支:“小记者,抽吗?”

  看看那支又弯又皱的廉价香烟,冯祺摆摆手:“谢谢老人家了,我不抽烟的”。

  老人收回悬在半空的香烟别在耳后,哼哼两声:“骗谁呢?你的右手早就把你卖了!”说完,先冯祺两步踏上楼梯。冯祺摊开右手,觉得没什么异常,又放到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是有淡淡的烟草味。

  这栋楼的楼梯非常狭窄。现在的楼房要么楼梯修得又宽又平,要么干脆就是放两个电梯在一边搁着。整个枳城,这样的楼也很少见。冯祺走在楼梯内不住张望,他已经十多年没有走这样又高又陡的楼梯。石灰墙上还画着小孩的涂鸦,有些墙壁的表层脱落了,深一块浅一块。一楼的墙壁上甚至有青苔贴在墙根。不高的屋顶上,蜘蛛在网上一动不动,一不小心还会碰到头。

  “这个房子是70年代末修的,你别看它现在这副破旧的样子,当时可是全枳城最高的楼房,风光了一段时间!”

  “那个女孩为什么选择在这里自杀呢?她住在这里吗?”

  老头回过头白了冯祺一眼:“给你说了多少次,目前这个女孩是自杀或是他杀还不清楚,你身为一个记者应该懂得不妄言。至于你后面的一个问题,我不知道!”

  不知道还这么热心。冯祺在心里嘀咕,脸上却还是推满笑容:“老改不过来,哈哈,你看我!”

  “说说爆料给你们的人吧!”

  “不知道啊,是我师父接的。”说到这里,冯祺才想起,虽说自己明白师父不会来,但现在这种情形他还是很希望经验丰富的师父能出现。老头子太强势,自己根本拗不过他。耽搁下去,医院那边也落空的话就得不偿失了。

  爬到六楼的时候,冯祺有点接不上气,但一直走在他前面的老人却大气不喘。

  “还没有请教老人家姓什么呢?”他一把抓住老人的手,想乘机休息一下。老人停下来,不屑地说:“瞧你那竹竿身材,爬这么点楼就累成这样。年轻人要多锻炼!我叫曹先桂,叫我曹老头就是了!”

  被一个干竹笋样的老头说成是竹竿身材,冯祺一万个不服。不过不服归不服,微笑是不能忘的。

  “曹爷爷”

  “不要那么肉麻,叫曹老头!”老人的固执不是一般的级数。

  “曹老……爷子”艰难咽下“头”子,他高兴得看到天台到了。

  通向天台唯一的那扇铁门静静地立在那里,斑驳的红色铁锈布满整扇门。曹先桂推开那扇门后和那扇门一样僵直地立在那里。

  冯祺越过曹先桂的肩膀看去,除了几个身着的警服的人在那里转来转去,实在找不出什么让曹先桂停下来的原因。

  “我说,曹老爷子,您别在门口杵着啊!”

  意外地没有讥讽,曹先桂侧过身,平静无波的目光直直朝冯祺射过来。

  “你先进去,他们问你,你直说自己是记者。”

  “那您……”话没有出口,他望着曹先桂苍老的身躯和满是沟壑的脸,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个人和老师一样,也该是个不得志的人。年岁一大,别人更不会把你当回事。消极点的如老师,把自己当回事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的如眼前的这位老人。

  嘴张了张又合上,冯祺甩甩头,一脚跨进了那扇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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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3:36:24 | 显示全部楼层
易览探出头望下看,头晕眩起来。以往站在几十层高也没觉得晕,恐怕和这栋楼房的老旧有关。低矮的天台石栏杆形同虚设般,给他一种一不小心这栋楼都会因他碰碎了石栏杆而崩塌的感觉。

  记得,这个房子已经列入政府的拆迁计划,只是住在楼内的居民大半不愿意离开。

  那个女孩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被娇惯了的一代,郁闷死亡轻易的挂在嘴边,动不动为了点小事轻生。收回头,易览拍拍手上的石灰。

  “大伙,收工了!”

  天台的门在这时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个太年轻的脸孔,他的身后还跟着个让易览很头疼的人。

  “有什么事?”

  “你好,我是《枳城时报》的记者冯祺。我想就这个案子做一些采访,请问,您方便吗?”

  “才参加工作?以前没见过你。”易览摸出一包烟,抖了两下,发现烟盒不知不觉已经空了。胡乱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破烂的花盆中,正要开口问同行的小方要一支香烟,面前多了盒香烟,一支黄色的过滤嘴颤悠悠露在冰冷的空气中。那个自称冯祺的小记者平静的笑容,让他突然觉得烦躁起来。没有听错的话,就在他接过香烟点燃的时候,一声冷哼从最令他头疼的人鼻子中发出来。

  “采访公安需要先通过政治处的批准,你知道么?”易览把目光移到远处,眉头却因为曹先桂的四处走动而皱了起来。

  冯祺听到一愣,这个程序,师父并没有提起过。如果只要和警察有关就要先通过批准,那将会有多少新闻被错过?

  “可是我并没有采访公安,我只是想采访刚刚发生在这里的案件。”

  “自杀而已,并没有什么可写的。这个城市不是经常发生吗?”吐出一串烟雾,易览用食指敲了敲烟,头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曹队,别乱碰证物。”

  蹲在地上专注看着什么的老人抬起头,停住正准备去触摸的手。

  易览叹口气,走了过去。

  “曹队,不要让我难做。”

  老人撇撇嘴:“你们不是准备撤了么,那我摸摸又有什么紧要?”

  跟过去的冯祺看到地上写着几个鲜血般的红字。

  “你不理我,我只有去死?”他疑惑的望向老人:“真的是自杀?”

  “表相而已,作为一个记者这么容易就被表相迷惑了?”老人淡漠地说着,同时伸出食指摸了摸那红字,又放在鼻下。

  “那是番茄酱,”一旁的易览打发走队友,又转身回来说道:“曹队,你在家好好的颐养天年不成,非到处搅乱是个什么事呀!”

  不理会易览,曹先桂支支冯祺。

  “带相机了没?”

  “带了”

  “把这个照下来”

  冯祺并没有从包里掏出相机,而是以询问的目光看向易览,直到易览无奈点头后才掏出相机对着那十一个字拍了几张。

  “现场还有些薯条的残渣……”老人站起身,却因为蹲得太久身子摇摇晃晃的,好在易览及时扶住。

  “曹队!”

  曹先桂站稳后挥开易览的手,一脸厌恶:“我还没老,不用你来扶。”

  “她是来郊游玩耍的吗?”冯祺将镜头转向正要离去的警察们,一个瘦高个手里提着个塑料袋,而塑料袋里装着一些被捏得奇形怪状的罐装果啤和盛薯条的纸盒子。

  “谁知道呢?”老人将右手在自己的深蓝色裤子上蹭了蹭,从耳后取下香烟点燃:“小记者,咱们走吧!”

  “医院?”

  “还算聪明!”

  “曹队!”易览再次叫住老人:“不过是起单纯的自杀案。您已经退休了!”

  老人转过身,淡淡地说:“我记得我从来没有教过你,未经调查清楚之前就主观地给一个案件定性。”

  “不管怎样,我不希望您插手进来,您也没有这个权利了!”

  “谁说我要插手,小记者要了解事件的真相,我这个半条腿进了棺材的人不过是帮他跑跑腿而已。热心的群众嘛!”冷冰冰说完,曹先桂推了推冯祺:“小记者,还不走?晚了可没有独家新闻可挖了!”

  固执的老头比什么都令人头疼。易览和冯祺交流了个无奈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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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3:36: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吻



  死者名叫冉安绘,女,16岁,十五中高一学生。从八楼摔下,头颅破裂,当场死亡。法医鉴定,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冯祺没有见到死者的尸体,却见到了哭得几乎断气的死者母亲安颖。

  那是个看上去还很年轻的母亲,近似动物般的低声呜咽,眼泪干了又流出来,嘴里反反复复地念着“绘绘,绘绘,你怎么恨得下心!”。这样平静了一会,又因为别的什么而号啕大哭起来。

  冉安绘的父亲冉起雷坐在医院外的塑料椅子上并不言语,任凭他的妻子去闹去哭,只是不断地搓着手,嘴唇闭得紧紧地。

  问了半天,得到的结果也是“我们女儿一直都很乖,个性很活泼开朗,是我们夫妻俩的开心果。平时根本不可能和别人结怨,虽然最近看出来她是有点心事,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有自杀的念头。”

  “主要没有目击证人,不然这起案件就简单了。现在只有等……”易览掏出支烟正要点燃,却被冯祺打断“易队长,这里是医院。您接着说——”

  探究地看向冯祺,易览耸耸肩,又将香烟放回口袋里。

  “等法医的化验,不过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自杀的可能性很大。”

  冯祺听到这里,朝曹先桂那里看了看。老人一个人站在窗前,背对着所有的人。

  “但是,曹老队长说得也很有道理的。”

  “曹队么?他太较真了,这个不大的小城里面哪来那么多谋杀案那。给你们报社打电话的那个人也许正是看到冉安绘有自杀的倾向才打的电话。当然,我们也要把他找出,那人做个证,这个案子也算是结了。”

  “爸,妈。”

  一个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并不坐着,径直站在那对沉侵在丧女之痛的夫妇面前。轻柔的嗓音足以将嘈杂的世界完全隔开。

  冉起雷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女,椅子那头的安颖也停止哭泣。

  “你来做什么?”安颖突然站起身,走到少女面前就是一巴掌,“你妹妹死了,你开心了?你不是喜欢和她争吗?现在她死了,没人可以和你争东西,你应该笑啊。你怎么不笑啊?你不是最喜欢冷笑的吗?是你害死你妹妹的!”

  “安颖!”冉起雷的脸上一阵白一阵黑,难堪之极。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个看似瘦弱的少女在挨了母亲一巴掌后,不客气地反手扇了她两巴掌:“冷静点,你死的是女儿,我死的是妹妹。我不比你们好过。丧事的筹备、你们单位还得请假,学校那边也得有个交代,很多事情等着你们去办。由不得你们一直在这里哭哭啼啼。”轻柔的嗓音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在说着不赶紧要的事情。

  抚着脸,安颖低头垂泪不止。

  “末染,你陪你妈回家去。这里的事宜,交给我来办。”冉起雷草草交待两句,一转头,却望着走廊的尽头发愣。

  “他也来了?”

  冯祺等闻言都朝走廊的尽头望去。

  高高瘦瘦的少年站在那里,没有走过来,但是目光一直锁在这一家人身上。夕阳的余辉在他的身后,看不清少年的表情,他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模糊而柔和。

  “思严,你过来吧!”与少年对视许久,冉起雷一声叹息“你陪她们回去。”

  冯祺没有忽略安颖眼中仇恨的血丝,如果说刚刚的歇斯底里只是发泄,现在出现在安颖眼中的仇恨则货真价实得多。但她并没有对走近的少年做什么,只是恶狠狠盯着他。待到少年走到她们身边,安颖猛地朝他脸上吐了口浓痰。

  “安颖,你闹够了没!”

  少年掏出纸巾,默默擦干净后,对冉起雷说:“冉叔叔,我想再看一眼绘绘。”

  “绘绘现在的样子……”冉起雷面有难色:“也罢,你和末染一块去看看吧。”

  “谢思严!”安颖张开嘴想要说什么,却被冉起雷拉住。

  “他们都还是孩子。”

  谢思严和末染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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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3:37: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在这里等你”

  安静的少女在停尸房前停下脚步,没有表情的脸突然扯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少年转过头,刚巧就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笑,眼底露出的厌恶倒是让少女又勾起了嘴角。

  “不想单独和你的绘绘妹妹见最后一面么?我是成全你呀。”

  碰触到末染脸颊的手苍白而冰凉,与末染的体温相似,却也有差别。至少,在谢思严的皮肤下还能感受到血液的流动和脉搏的跳动。沿着光滑的皮肤滑下,谢思严捏住末染的下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怎么不去死?”

  “祸害遗千年,枉你品学兼优,竟不记得这句老话?”

  俯下头,谢思严封住末染的嘴,丝毫不顾及身后那个顿觉尴尬然后自言自语“现在的孩子……”慌忙走远的护士。

  带着惩罚性质的吻并不让人觉得享受,淡淡的血腥味自唇齿间合着唾液滑入舌苔、喉咙。伤口处的微疼像是一味兴奋剂,末染发觉自己竟是毫无意识的笑出声来。两个人至始至终都平静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即使一个的动作凶猛而残暴,一个的姿势顺从而暧昧。在两人的眼神中也看不出一丝温度。

  “在停尸房前做这种事,难道说你希望安绘看到这一幕,气得起死回生?”掏出纸巾与小镜,末染仔细的擦拭嘴唇上的血迹与唾液:“接吻真是件恶心的事情。”

  谢思严并不言语,只是眼神飘忽地看着末染。

  “不好笑?”末染收拾好小什物,理了理头发:“难得我说句俏皮的话。”

  “如果你不进去,那么我们都不要进去了。”

  “这是威胁吗?我不吃这套的呀,你知道。”看到他的领结歪了,便索性去扯开。

  “我只是在陈述将会发生的事实”无波眼神扫过末染清丽的面容,谢思严接过她手中的领结,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冷笑,末染推开面前的门。

  寒气迎面而来,一片荒凉的白。

  问了负责的人,他们看到蒙着白布的尸体。

  负责的人劝说:“那尸体实在太惨,鲜血淋漓,你们年纪小,还是不要看罢!”

  偏不信邪,谢思严掀过那张白布,却看到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变形得连他都差点认不出。眼睛、鼻子里都流出血来,现在已经凝固成紫色的印迹。后脑勺定是在坠落的时候撞上了什么硬物,有白色的固体沾在脑颅外,夹杂在或红或紫中,分外刺眼。乌黑的嘴唇嵌在青紫色的皮肤上,他突然想起儿时,她粉圆的脸庞。

  以往平静无波的人脸色渐渐苍白,瞳孔中布满恐惧。

  “自杀是最愚蠢的人才会做的事,你懂么,我的妹妹……”末染轻柔地抚摸着安绘的脸,目光中突然多了份温柔:“人一旦死去,就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得不到了。”

  她转到安绘的头顶,俯下身,嘴唇轻轻贴在了安绘乌黑的嘴唇上,眼睛却一直冷冷地注视着对面的谢思严。察觉到谢思严的目光从安绘身上移到了她身上,末染并不看他,只一句:“你觉得她,我可怜的妹妹,模样可怖?”

  谢思严不由自主地看向安绘的脸,门口的那个吻和现在在他面前的一幕重合起来。自胃中翻滚而上的酸液被他强行压抑,难看地撑在台子上,不住喘气“你……”似又突然想起那台上停放的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猛地收回手,脸色愈加苍白。

  “末染,你何必做得这样过?”待得平复下来,谢思严渐渐掩去慌乱,冷酷地责问。

  吃吃一笑,末染拉起他的手:“是你让我进来。我说我不来,是我不知道面对我可爱的妹妹,我会作出什么举动。你觉得该做些什么才不算过,先前直接告诉我便是了,何必现在这样冷冰冰地对我?”

  “疯子!”

  “是疯子们,谢思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做过些什么。”

  有片刻的错愕,或许还夹杂着点慌乱,他飞快地扫了眼一脸平静的末染,然后抽出自己的右手,转身离开。

  尾随其后,末染勾起一抹带着兴味的浅笑。

  出了门却寻不见谢思严的踪影,末染偏偏头,右转推开了紧急通道的门。

  无人的过道里,那人频频作呕的声音被放大了数倍回荡着。却只吐了些酸水,并无垢物。从末染的角度看去,少年瘦削的后背轻微地颤抖,看不清他的表情,心底倒是升起了一股怜悯。做过头了么?

  末染无声息地靠过去,搂住谢思严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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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3:37:33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去吧”

  分明感受到他瞬间的僵硬,末染仍自重复:“回去吧,她们等着我们呢。”

  谢思严停止干呕,直起身,又掏出纸巾狠狠地擦着嘴,始终沉默。

  “回去吧,我们还要办理安绘的后事。”

  转身,谢思严稍有迟疑地俯下身,轻轻吻住末染,全然没有适才的凶猛,蜻蜓点水般轻柔。末染眼中的温柔却迅速降温,直至寒冷如冰。可这一切变化,谢思严并不知晓,他闭上了双眼。

  自末染嘴唇传来带着死亡的气息,混合着自己喉腔里的酸腐气,在两人之间辗转。那是属于安绘的,是她留给他们的。即使在死后,她也会看着他,看着他们。谢思严在那一刻,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绝望,足以摧毁原有一切的绝望。

  推开谢思严,末染就着手背抹了抹嘴:“你才吐过!”

  “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谢思严一边整理自己的衬衫,一边嘲笑道:“亲过死人的嘴和吐过的嘴哪个更脏呢?”

  “你认为亲吻安绘很脏?”舒缓的调子一如既往:“我怎么记得有次还遇见某人强吻安绘呐,这才几日的光景?”

  不理会末染的嘲弄,也不去做任何的辩解,谢思严整理好便拉开门。

  “走了”

  回到租住的小屋里,已是深夜12点。为了节约电,冯祺没有开灯。他直直倒在床上,双眼目不转睛盯着光影交错的天花板,寻思这稿子该怎么写。最后法医的鉴定,没有中毒症状,没有挣扎现象,也没有第二人的指纹和毛发。不过是一起简单的为情自杀案。

  “可是,老师接到的那个电话……该是有人看见了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冯祺闭上眼,嘴角含笑:“飞雪!吃完了?”

  回应他的是软腻腻的一声“喵~”。随后,一只雪白的小猫跳上他的床,轻柔地步到他耳边,鲜红的舌头舔了下他的鼻头。索性将头埋进小猫的怀里,冯祺发出轻微的叹息:“我什么时候才能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什么时候才能出人头地?”

  小猫似识得人性般,又舔了舔他的脸。

  “今天啊,有个老头子,老问我的情况,什么地方的人,读的什么大学……爸爸妈妈……爸爸妈妈在什么地方工作,”手指轻轻抚摸飞雪柔软的绒毛,冯祺突然笑了笑:“我自己都不知道呢,他还问我,不如他告诉我好了,赫赫……”

  “喵~”

  冯祺揉揉飞雪的头,好笑的看它眯起眼的模样:“也只有你最懂我了!”

  沉默半响,冯祺才又疲倦地说:“真不明白,有父有母,家庭美满,衣食不愁,怎么还要自杀。人的命,是这么轻贱的吗?”说话间,已带着浓浓睡意。

  枳城的秋夜,潮湿而寒冷。冯祺将身子蜷缩成弓形,怀里的小猫成了他唯一的温暖。

  清晨,冯祺打开电脑,回忆着昨天的情形,他很快写成了一篇不过百字的消息。这也是死者父母的要求,不将末染与谢思严牵连进去,如果要写安绘的死因,只写为情自杀。却总觉得,昨天的那一家人和那个少年之间很戏剧性,里面也许有着什么可挖掘的新闻。

  抬起头,外面才刚刚天亮。

  微红的云彩渐渐铺满整片深蓝天空。

  伸了个懒腰,冯祺利索地收拾好挎包,摸摸趴在床上懒洋洋的飞雪:“乖,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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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3:40:3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双生树

  手中的纸信封仿佛烫手的芋头,冯祺有些尴尬地看向易览,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易览甩掉指间的烟头,转头给了冯祺一个微笑:“接着吧,小冯记者。这是受害者家属的一点心意。他们希望你发稿的时候手下留情,毕竟冉家在枳城也算有头有脸。”

  见冯祺一脸犹豫,易览爽朗的拍拍他:“男子汉大丈夫,做事要果断。这点意思算不得什么!”

  冯祺直勾勾地盯着那信封,看那厚度也知道,这点算不得什么的意思足够他生活一两个月了。他挣扎的抬起头,终于朝易览露出释然的笑:“那——谢谢易队长了。”说着,将纸信封不露痕迹的收入挎包。

  “不用谢我,我无非是借花献佛。”易览忽略掉冯祺企图淡化的表情与动作,继续与他打哈哈。在他看来,冯祺还是嫩了点。不过,他喜欢这样的记者,不像某些有点小名气的老记者那样油,又很“懂事”。

  “那我先走了,易队长。”

  易览满意地看了看冯祺,笑说:“好好好!你先忙去。”

  待冯祺走出办公室,易览收敛起笑容,拿起电话拨出一个熟悉的号码。

  “喂,冉哥?……嗯,搞定了……没事,不存在……好的,再联络。”挂了电话,易览向后倒在皮椅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冉起雷的反应太奇怪了,这其中肯定有隐情。不过,死的既然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自己都不愿意追究,身为和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也不好过问。易览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是去年春节,到冉起雷家看到的安绘。小时候的印象一下子被推翻,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已经亭亭玉立了。那时候,他还跟冉起雷说呢,他们怎么不老,孩子都这么大了。现在想起来,仿佛就在昨天,然而却已物是人非。

  冯祺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脚步格外沉重。

  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所谓的“红包”,从前就听说过的,记者收红包很普遍。可是真正到了自己这里,却感觉特别别扭。

  他想要当个好记者,从小就有这样的心愿。但是十几年独自一人的生活经历、孤儿院的成长经历也让他清楚,在现在这个社会不够圆滑就不能出头。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有才能的人,也没有足以令人骄傲到忽视社会的背景,有些规则他不得不遵守,有些事情他只能选择接受。

  “你知道你站在这里一刻钟,叹了多少次气吗?”轻柔的声音透过嘈杂的人群进入他的耳朵。抬起头,他看到昨天在医院见过的女孩就站在离自己不到一公分的距离。

  依旧是瘦弱的模样,娇柔的笑,全身上下都笼罩在一片纯黑中。明明是夏季,却还穿着长袖。怀里甚至还抱着只脏兮兮的黑色小猫。

  “你是……冉末染?”他迟疑叫出她的名字。

  “记性真好,不愧是记者。”

  冯祺看着这个奇怪的少女,心里涌起的却是对昨天那个案子越来越强烈的好奇。

  “我叫冯祺。”

  末染似笑非笑的眨眨眼:“我昨天听爸爸说了的,你,接了那钱吧。”不是问句,只是平淡的陈述。这样的话让冯祺很难堪,甚至想马上离开这里,结束这个并不愉快的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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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3:41:10 | 显示全部楼层
  “没什么呀,反正他钱多,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小姐,我还有事情,下次再聊吧。”冯祺冷漠的说了句客套话,转身就走。

  “诶,真是急躁呢!冯记者,你想不想出名?”

  冯祺转过头,看到末染笑得格外无害。

  “你……”

  “如果你收留我——的小黑,我就帮助你成名,获得你想要获得的一切。”此刻的末染竟像是一个诱惑人堕落的魔女,提出诱人的条件,只等人上钩。

  “你认为,我会相信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孩说出的谬言?”冯祺恢复平静后,淡淡地说。

  “我给你暴料,让你一炮而红。”

  “回家好好念书吧,你是生活得太好,没事情做了。”

  末染拦住他,一脸固执的笑:“那帮我照顾小黑,我付你报酬。”

  “我对猫过敏。”

  “骗人!你衣服上还有白色的猫毛!”

  “我没时间。”

  “不怕,你什么时候有空再喂它吃东西。”

  “你……”冯祺头疼的按着太阳穴:“怎么那么缠人哪!”

  末染得意的笑:“我缠人还要挑人呢!”

  “那为什么挑我?”

  “第一,”她竖起食指:“你是记者;第二,你养猫;第三嘛,你长得顺眼;第四,你的眼睛……”

  “眼睛?”

  “嗯,眼睛。你的眼睛很复杂,和你的人一样,充满矛盾。你充满野心,一心想成名,但是又会因为心底的良心而不甘融入这个社会大染缸。我喜欢这样充满矛盾和自我挣扎的眼睛,它让我感觉真实。”

  冯祺一贯微笑着的脸沉了下来,他平静的看着对面的女孩。终于,他上前从末染怀中提起小黑猫。

  “我要去视察小黑的住宿环境。”末染温柔的笑着跟在冯祺身后,仿佛刚刚那个说话咄咄逼人的女孩并不是她。

  “你其实不止18岁吧?你其实是个千年老妖精吧!”

  “适应能力真好,还会开玩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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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24 13:41:20 | 显示全部楼层
  枳城中学是枳城市最好的中学,已经拥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他的前身便是清末枳城最富盛名的至诚中学。看外表,枳城中学和其他的学校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一样简单的校门,现代化千篇一律的教学楼。不一样的是,枳城中学一入校门便有一个向下的斜坡,倾斜度达到45度,斜坡中止于两棵百年黄葛树。

  黄葛树茂密的枝叶恍若一把巨大的伞,这两棵黄葛树,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一棵格外巨大的古树。但当你走近了,仔细观察,又会发现其实是两棵纠缠得不分你我的树。他们的根相连,埋入褐色泥土,在水泥筑成的台子里,不知喜怒。

  少年谢思严现在就站在这树前。

  他对面站的是不发一言的退休警察曹先桂。

  “你一直跟着我也没用。”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你知道的,那我也不会一直跟着你。”

  “我可以告你”谢思严实在不想对一个老人说出这样的话,但是面前的老人未免太缠人。

  “不错嘛!”老头子嘿嘿一笑:“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周围放学的学生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谢思严更加不耐烦了。因为安绘的自杀,他在学校中已经成为学生们议论的话题人物。原本就因为担任学生会干事而很出名的他,现在几乎成了学校里人人皆知的人物了。

  从前,他很享受旁人注视的目光。因为那样的目光里,包含着羡慕、崇拜、嫉妒……各式各样的情绪。他享受那些情绪。但现在,那些目光中,更多的是探究、猎奇,他厌恶那样的关注。

  “我不知道……你还要我说几遍?如果我知道,你以为我会放任安绘去自杀?你也不是警察,为什么纠缠我不放?真是闲得慌!”谢思严的眉头死死锁住,毫不掩饰眼底的厌恶。说完,他转身快走了几步,朝校门走去。

  曹先桂眯起眼,眼前的少年远没有他清瘦外貌看起来那样温顺,被长长的额发遮住的双眼凶狠得仿佛不顾一切。

  很有意思。

  安绘的父母,安绘的姐姐,甚至同学口中安绘的男朋友都很有意思。这件自杀事件真的和他猜想的一样,不寻常。

  正笑着,曹先桂眼角余光瞄到不远处的树后,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如果没记错,那个人应该是安绘生前最要好的朋友毛汀汀。

  老人从衣服内口袋里掏出一包皱皱的烟,小心抖出一根,点燃放在嘴边。双生的黄葛树,在他眼睛里越来越模糊。

  “老了啊……”嘴角扯出自嘲的苦笑,曹先桂撤回目光,双手负在身后,慢腾腾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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