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来,我怎肯老去
文/慕容若兮
【一】
“嘡——”锣声长鸣,戏落了幕。
前场传来震天的喝彩声,后台也随即忙做一团。红色的帘子被挑起,扮相俊美“祝英台”的英奇从戏台归来,细长如柳叶般的美目略遍了周围的每个人遍,随即目光黯淡下来,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梵音呢?”
“他在卧房……”有人小声地回答,递上柔软的丝缎,英奇一把扯过,往脸上狠狠地抹了几下,露出原来白如皓雪的肤色,那上好的余杭白编绫立即被染上了油彩,脏得不成样子。
反正只要这个人往台子上那么一站——哪怕仅仅是一个若即若离的眼神,自然会有人买来全上海最贵的绸缎来巴结她,以博她嫣然一笑。
卸了妆,英奇立刻往楼上奔去,她最反感的就是那通往卧房的十二道楼梯,常常会冲到一半一个不小心就滚了下去。
“噗”地用手肘撞开门,刚要出声抱怨,却见屋子里的人正在床上呼呼大睡,脸上溢着颧红,窗户毫无顾忌地开着,风顺着窗户呼呼的灌进房间。
“真是个活宝冤家,烧成这样还敢开着窗户睡觉!”当然,对于这个家伙的粗心,她早就无可奈何了,走到床边正要替他掖好被角,却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一个转身便没了影儿——
只见那床上多出来个毛茸茸白乎乎的东西,在被窝里钻啊钻的,钻到了梵音的胸口——
小小的,一只雪狐。
林家大宅,如今也只徒遗下这“大宅”的虚名,其余的皆化做了瓦砾断壁与焦炭残痕——三年前的那场火,几乎吞没了这里的一切。
恰就在这荒无人烟的废墟里,却有着人谈话。
“头些日子我去看你唱戏了。”迷迭抿嘴笑,“唱得可真好呢!”
对于她的称赞,一身雪色的少女只是冷冷一笑:“报恩而已。”
“报恩?你都替他唱了多久的戏了?有天大的恩情也早该还完了。”迷迭轻轻叹息一声:“该抽身的时候早抽身,人都不是好东西。”
这是第几次了?她劝她早些离开。
如今已经罕有仙妖与人混居,他们都栖身于人迹罕至的山林。偌大的上海,她见过的妖精只有迷迭一个。
她不是不相信迷迭说的那些话,虽然听说迷迭以前曾经是人,尽管旧时的记忆早已失却,然于人性的善恶,相比她这成了精的雪狐而言,体会明了得多。
只是……
“还要再等等。”她轻轻地说。
“等到什么才罢休?”迷迭懒得再和她嚼舌,现回原形。
“等到……等到全天下都认得这张面庞的时候。”对着那一大丛虞美人,英奇仿佛自言自语的说。
忽然感到额头被清脆一弹,她立刻清醒过来。
“梦见什么了?这副怪表情。”梵音笑着看她,由于发烧而泛起的颧红已经褪去许多,人也显得精神不少。
英奇这才发现自己在睡梦中又变回了人身,立刻从床上坐起来,她定定地看着梵音的笑容,想起梦里的那些事——那是头些日子,她去看迷迭时的情景。
“怎么了?”梵音以为她被自己沾了风寒,连忙用手来拭她额头。 -
冷不防地,这手却被英奇一把抓住:“梵音,我不会走的。”
“呃……”他一下子被她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随即定了定神,顺着她的话说,“好,不走!”
“梵音,如果我走了,你要等我回来,你才能老。”
“好,你若不来,我就不老。”
过天劫的自己奄奄一息地挺在雪地里,轻飘飘的雪花逐渐地将她一点点地覆盖——就在那时,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然而,当自己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暖融融的怀抱中。她从这怀抱中探出头来,第一眼就望见了梵音可亲的笑容。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见了她、都只是要为了扑杀她、要她的皮。
就从那一刻开始,就为了这可亲的笑容,她选择了沉醉与痴恋……
【二】 :
“若是女子,又当如何……”一大早,戏院的后院子里,梵音就拉着英奇对戏,对的是《十八相送》,英奇扮祝英台,他自然是梁山伯了。
英奇在一旁安静地听他唱,清晨的阳光细碎的撒在她和他的身上,他唱得格外投入,但英奇却听说,这出戏,原是他小师妹最喜欢唱的……
“班主,王督军来帖子了。”有小厮跑了进来,递过一张镏金名帖。
观字知人。她想起上次路过督军府,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叫做王衍文的年轻军官。那儒雅而又冷峻的形貌曾给自己留下了清晰的印象,可他的手迹字体却是如此地雄浑张扬、与他的外相截然不同
“说什么?”梵音问。
“下个月十五,请我去唱堂会
“那……英奇,你要小心。”
英奇轻轻应了一声。而迎着梵音的目光,她忽然有些好奇——他在看这张脸的同时,是看到了她自己,还是看到了他的那个小师妹?
而更令她好奇的是,王衍文见了自己以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你简直疯了!”在听了英奇的计划后,迷迭大声喊到。
“那人要复仇为什么不自己去!”迷迭显然十分激动,暗夜的空气里顿时透溢出一股很浓的血腥气息。英奇甚至怀疑,那些虞美人之所以开得这么绚烂、是不是正得益于人血的滋养。
说起来,林家大宅似乎一直都有人来祭拜,每次她来迷迭都有好吃的招待她,而最重要的是这些都是时下流行的新鲜点心或瓜果——身为一只花妖,她不会为了些吃的而特地跑进城,正是因为常有人来祭拜,才会有美味的食物主动上门。
“英奇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在听啊,报仇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姓王的怎么说也是个督军,梵音这区区一个平民怎么可能进入督军府。”可仇,是不能不报的。
梵音的师妹,正是因王衍文而死。他那小师妹是当时的红角,被王衍文相中,于是频施手段博得了她的倾心,没多久就与他亲近得火热,可这王督军玩腻了之后,终究还是将她一脚蹬弃,小师妹不得以只好嫁给别人,却又因发现自己已怀上了这王督军的骨血,在夫家受到百般讽责与虐待,最后羞愤自尽。
梵音抱着小师妹尸体时那一脸激愤的表情,深深印在了英奇的心里。
于是她为了梵音,变作了他那小师妹的样子,以接近王衍文。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小师妹会舍得离开梵音呢?如果换作是自己,一定要牢牢跟在他的身边,永不离开。
“算了,我也不劝你了。”她漫不经心的态度让迷迭彻底放弃对她的劝导,“世间一切因果由命,究竟怎样,都随你。”说完她便消失在花丛里。
英奇看着她消失的地方,转身准备回去。
“英奇!”身后传来声音,她回过头去,看见花丛里浮现了迷迭的身影,“若有人让你伤心,我绝不放过他!” aE0yO#=
花妖,爱憎分明。
或许,迷迭也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吧。英奇暗暗地寻思,随即向迷迭投以一记微笑,便化成白色雪狐,灵巧地离开了。
【三】
十五这一天是王衍文母亲的寿辰,酒席摆了几十桌,上海各界的许多名流都来了,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s
梵音没有来,英奇也乐得自在,趁着还没有上妆,偷偷躲在园子的角落里看那些人,她成妖时间不久,真正开始与人频繁接触也是在邂逅梵音之后。因此,仍然对人有非常浓厚的好奇感。
正看得津津有味,冷不防和对面的人撞在了一起。“哎哟!”满心恼火地看过去,却是一位老人正摇着扇子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小姑娘,可是吉祥班的英奇姑娘?”
“是我。”
“嗯,估计现在吉祥班已经乱成一团了,还有几分钟就要开演,大家都等着你的祝英台呢。”老人从怀里掏出怀表看了看,煞有介事的说。
天啊,竟玩得忘记时间了!英奇顾不得回答,立刻向后台返去。
身后,老人摇摇扇子:“好命格,好灵气——还真让你遇到了,王衍文
十八相送,女扮男装的祝英台一步一步的跟在梁山伯的身后,英奇本身就是女子,演起来更是活灵活现,不时引得台下喝彩不断。可其实,扮了这么久的祝英台,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亲口告诉梁山伯,自己就是女子、想要和他在一起,为什么非要等到两个人都死去才能双宿双飞
也许,这是因为妖终是难以理解人世间的感情吧。
最后一个转身,英奇目光流转,台下的主位上,那个一身戎装,神色冷漠的男子正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看。
王衍文。
散戏后,英奇被人请到厢房,一切都顺利按照自己和梵音的计划进行着。
来人将英奇引到一间厢房,厢房里干净得只有一张茶座和几张太师椅。来人引她就坐,便退了出去。英奇看见茶座上有两盏茶,便顺手端过一杯不客气地喝了起来。
她不时地瞥着这房内的布局,忽然眼前一亮,目光被一张椅子上的东西吸引了过去。
居然是一柄扇子,金丝线做成的扇坠轻飘飘的坠在椅子上。是谁的扇子?她好奇地走过去,将扇子小心地打开。原来只是一柄普通的扇子,扇面上画着几株虞美人,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英奇不禁有些失望,而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缓缓靠了过来。
王衍文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已进了门。
“王督军。”她小心施礼。
王衍文却只是盯着她的脸看:“平日里都只看见英奇姑娘上妆的模样,现在看来,英奇姑娘倒是似极了我一位故友的模样。”
英奇刚想问那人是谁,可还未及开口,忽然感到一阵头晕。
“你把茶都喝了……”王衍文看了看空了的茶杯,笑呵呵的说。
在英奇眼里,那笑容随着声音一起模糊了,像困极了的孩子般,忍不住要狠狠地睡去。
然后,便是一片黑暗……
她努力缩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粉红色的小爪子也收起了犀利的指甲——她觉得自己没有逃出去的机会。
周围有八道太乙灵符悬在空中,构成的符阵镇住她这样的小妖是毫不费力的。 .QX|:]|n
她哀怨地仰起头看始作俑者——王衍文,还有那个自己在院子里撞到的老头。堂堂督军大人,居然也要尊称他一声“张先生”。
张之道,张天师,张先生。 ^
要怪,就只能怪自己道行太浅,刚才在院子里,居然没有感觉到他身上的灵气。
“醒了……”那张天师见英奇抬起头,便笑呵呵地凑了过来。
“你们想要做什么……”她虽然已被打回出原形,却仍能口出人言。
“只是想借用你一点东西。”王衍文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怜悯。而另一侧,张天师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柄匕首:“雪狐英奇,五百年道行,寅时成妖,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是要干什么?她似乎闻到了血腥的味道,这个黑暗的屋中到处都弥漫着血腥的气息从墙缝和地板里透出来。
带着妖气的血腥……
眼前之人,正是取妖血的道者……
英奇忽然感到了恐惧,她忽然想到了梵音。
她答应了梵音,要好好回去。
可现在,现在……
“唰!”忽然一道红光从外面射入,划过张天师的手腕,匕首立刻掉落在地上。
符阵中的其中一张灵符顿时发出咝咝的声音,冒出青烟瞬间燃烧起来。
符阵势出现了空隙。
眼前红色的身影一闪,她看到的是迷迭生气的脸。
“走!”
正是花妖遵守诺言,前来相救。
红光从出现到消失不过一瞬,张天师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和灵符,“想不到这妖能破我的阵法!”
“先生……”一旁,王衍文低着头,似乎有话要说。
“督军大人有何高见?”张天师阴阳怪气地说——让英奇逃走,道者显是有些懊丧。
王衍文的口气有些不确定——“刚才,我看见那个红衣人……”
“笨蛋!”花妖的声音怒气冲冲。
到了白天,林家大宅废墟中的那丛虞美人便会消失不见。
此时,迷迭的气势尚且没有平息,因此那淡淡的血腥味道又开始在空气里弥漫,“我早就告诉你了,人没有好东西!明知道你有危险,可他人呢?在哪呢!”迷迭坐在废墟上,冷冷地问,“想怎么处理王衍文?万蛇穿心?千刀万剐?还是……”
英奇正想说迷迭你不要说了
“还是干脆直接杀了他!”花妖的口吻忽然转作肃杀,旋即身形一变,下一刻她已经出现在断壁处,手中多了一柄红色长剑,正架在王衍文的脖子上。
迷迭,或许真的是个很嗜血的妖精。
然而王衍文却并不在乎自己身处险境,他只是有些痴地看着迷迭,许久,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湘绣……”
“你喊皇后也没用!”迷迭不耐烦地说,但随即又有些诧异,“你……认得我吗?”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认得你,英奇一旁心想。
但他一定认得湘绣——
那是梵音的小师妹。
“这,这是怎么回事?”英奇皱着眉头,看向随后而来的张天师。
【五】
如果迷迭就是湘绣,那么英奇应该在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认她来,因为她现在的模样,就是看着梵音手里湘绣的照片变化而来的。
但是当时的目的是为了引起王衍文的注意。
但是这两个人,看上去一点也不像。
可王衍文一口咬定迷迭就是湘绣。
“她的模样虽然变了,可是她就是湘绣。”负责解释的张天师微微一笑,展开手里的扇子,“扇寄命。”
扇子展开,英奇惊讶的发现上面的虞美人全部绽放,就像林家大宅废墟里每夜每夜盛开的花朵。
而花丛里浮现出一个女子的影像,容貌与迷迭非常的相似。
“你果然还是不肯原谅我。”王衍文凝视着迷迭,“我每天都来看你,可你就是不肯现身出来见我。”
迷迭却只是疑惑的看着他。
“这术法还未完成,她一定也不记得前生的事。”张天师淡淡地说。
英奇有些发愣。
原来,有些事,无论对于妖还是道来说,都是无法理解的。
比如说为什么人会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甚至对方心里已经早没有了自己的身影,自己却依旧无法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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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迷迭会在这里?”英奇好奇地问。
“因为这是她死去的地方。”关于所有的真相,张天师缓缓道来……
传言终究只对了一小部分,湘绣确实与王衍文相恋,但并没有什么始乱终弃,只是王衍文的母亲听说自己的儿子喜欢上一个戏子后,使出来爱护儿子的手段。虽然最后王衍文不惜以死相逼回到上海,但此时已身怀其骨肉的湘绣已经被逼嫁入林家,受尽折磨而死。
王衍文大怒下烧了林家,尽戮林家所有人丁。又千方百计寻到张天师,求他施展术法。
“他自愿做湘绣临死时候的寄宿体,那么湘绣死,他也死。”
“真傻。”英奇皱眉。
人生不过匆匆百年。她见过那么多的人,哪个不是幻想着长生不老!可竟然也会有人,愿意与另一个人生死同命。
“那么,要怎样才算把这个术法做完?”不由地,英奇问出了这句话。
而其实她早已经想到了答案是什么……
可是看着眼前的王衍文,她忽然觉得,他和自己,多少有些相似。
深夜,督军府。 ?
王衍文才刚进门便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冰冷的枪口已经抵上太阳穴。
“英奇在哪里?”低低的声音问道。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梵音。
“想不到你不但会唱戏,还会用枪。”
“从湘绣死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想要怎么杀你!”梵音慢慢的移到他面前。 "
“如果你现在杀我,你将永远也再见不到英奇——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坦然地将后心留给梵音的枪口。
梵音一愣,随即跟上。
直到一处偏僻的厢房,王衍文说:“请进
梵音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床上躺着的人。
“英奇!”他上前将那人扶了起来,“你怎么了?”
那人被他摇醒,睁开惺忪的眼,然后又用力地眨了几下:“师兄?”
是清脆的女声。
“英奇……”梵音睁大眼睛,忽然感到些什么,旋即用颤抖的声音试探问道,“湘……湘绣?”
“师兄,英奇……她在这里。”说着,她小心地递上扇子。
梵音满心疑惑地接过扇子,一点一点将扇子打开。
而随着扇面一点点地展开,心,也一丝丝地凉却……
迷迭,你和我不一样……
梵音若是能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
她想起在施法之前,英奇微笑着说服自己的模样。
她就知道不可以答应,不应该让那个张天师施什么法。可是英奇居然和这二个人合伙将她诱彀,于是现在,她不得不直面梵音惨若死灰般的神情。
她不禁在心里赌气—— }
你以为,你在他心里不如我重要吗?
你看,英奇!
你错了!
错了啊……
【六】
站台上,火车汽笛鸣响,意味着又是一幕离别的到来。
站台上的人们都在人互相告别。
“师兄,到了北平,立刻拍个电报回来。”湘绣说道。 "
梵音点点头,目光转向她身后的王衍文:“要好好照顾湘绣。”
“这是当然!”王衍文笑道。
梵音淡淡一笑,转身登上火车。
火车开动起来,忽然湘绣边追着车子边喊道:“师兄,时候若到了,记得、记得和英奇一起回来看看……”
“好——!”远远地传来他的一声允诺,湘绣也终于驻下脚步。
窗外的风景不断向后倒退,风呼呼地吹进车厢。
略略泛黄的扇面上,一只白色的雪狐正蜷缩着,眯着眼睛睡觉,笔触活灵活现。
这小小的妖狐,在贡献了所有的血配合张天师完成施法之后,她的本体便被封印在扇幅中沉睡。
她会睡多久?
或许十年、或许二十年,或许……你终此一生都不会再看见她。
张天师如实说。
但他想,无论怎样,他都要将扇子随身带着,终此一生。
这样,或许不久的将来,他就能再度看见那只白色的灵兽钻进他的怀里,眨着乌黑的眼望着他。
这样想着,忽然便想起那日两人的对话。英奇一脸认真地说:我若不来,你不能老去。
英奇,你若不来,我怎肯老去……
就这样,他轻轻地微笑起来,仿佛自己能感受到灵兽毛茸茸的身躯散发出来的歙歙体温,依旧暖在胸口。
到那时,就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模样吧…… ^
英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