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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梵·tequila

《盗墓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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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2:00:25 | 显示全部楼层
帐篷里陡然寂静下来,只听见谷野大口喘粗气的动静。这个走南闯北历经大风大浪的盗墓界大人物,此刻变得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般情绪激动。

    “你真的想知道?真的要知道?”他激动地发问,眼珠子瞪的溜圆。

    我耸耸肩膀,在笔记本键盘上敲了一个键,让屏幕上显示出一幅隧道的简易示意图。按照尺寸标记,从石碑处再前进一百七十米,才是土裂汗金字塔的外壳部分。同时,地质资料显示,隧道所处位置只是毫无异样的沙子,不可能有那么大的石块出现。

    苏伦很沉得住气,提起水壶给每个人的纸杯里重新注满咖啡,淡淡地说:“谷野先生如果想敝帚自珍,那就算了。我们有手有脚,也会下隧道去看,总比别人慌慌张张道听途说的好。”

    谷野突然起身,失手打翻了纸杯,褐色的咖啡洒满桌子,并且沿着桌沿流淌到地上。

    他并没有为自己的失态道歉,而是顺势跳起来,恶狠狠地丢下一句:“隧道里有怪兽,你这下该满意了吧?”然后,大步走出了帐篷。

    我注意到,当谷野经过苏伦身边时,苏伦装作若无其事地轻轻弹了下指甲,把一个豆粒大的东西弹入他的衣领下面。

    这下帐篷里真的安静下来,苏伦抽出纸巾擦抹桌子,我则是翻动着笔记本电脑上的资料,希望能从厚厚的地质学资料上,找到那石碑的来历。

    沙漠的夜很长,这么小的一张床,又仅有一个睡袋,绝容不下我们两个人。看谷野的态度,似乎也没有留苏伦在此地过夜的殷切意思,当然也不会提供第二顶帐篷。

    “其实,今晚我一点都不困,你可以用我的睡袋——”苏伦有些倦了,我看到她偷偷捂着嘴打哈欠。

    她翘着嘴角笑着:“那……那就不好意思了……”接着,很快脱去靴子,钻进睡袋里。

    我继续搜索资料,不过眼角余光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苏伦侧卧的背影。这种情况下,对男女间旖旎的风流韵事,我根本不可能有丁点多余的心思,我注意的是她正悄悄把一个隐形耳塞放进耳朵里。

    不出我所料,她刚刚弹在谷野身上的是个微型,而假装睡觉,则是为了专心窃听。

    营地东北方向,传来轧轧的直升机螺旋桨的转动声。我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是什么人会半夜来临?

    苏伦的背影一动不动,呼吸声异常平稳。

    我不好直接揭穿她,毕竟大家在这场暗战里,各有各的立场,很可能是貌合神离的合作方式。

    营地里,有穿着战靴的特种兵快速奔跑的声音,强力手电的光芒不停地扫来扫去,但没有大声喧哗的异动。那么,来的是谷野的客人了?还是他邀请来的帮手?

    我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索性掀开帐幕走出去,站在一片黑暗的角落里。

    直升机落地后,噪声小了。

    谷野站在机舱门口,恭恭敬敬地垂着头,保持着日本人的微鞠躬样子。机舱里先跳出的是两个全副武装的黑衣卫兵,警觉地用黑洞洞的冲锋枪向营地里指着,自然也是埃及军人的装束。

    后面,一个肚子微微隆起的四十多岁的胖子,身着整整齐齐的藏青色西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慢慢走出来,眼角向恭敬肃立的谷野斜了一下,才趾高气扬地落地,嘴里说了句什么。

    隔得太远,听不清他们的交谈,但看外表可以知道,那胖子肯定是日本人,而且属于脑满肠肥的政界要员一级的人物。

    在胖子的身后,一个穿着白色紧身运动服,头上戴着白色棒球帽的女孩子,利索地跳出来,身后垂着的马尾辫一直垂到腰间,看上去年轻漂亮而且活力四射。

    搞不清这一行人的来历,索性向黑暗中走,在几个还亮着灯的帐篷之间穿行。其实,此刻的我,对于隧道内的情况仍旧是满头雾水。不过,特纳死了,我起码还可以找另外一个人,营地负责人耶兰。

    沙漠环境恶劣,如果不是为了丰厚的报酬,耶兰这种人是不会成年累月在沙漠里工作的。基于这一点,我有信心从耶兰这里得到我需要的资料。

    耶兰的帐篷比寻常工人所住的地方稍微大一些,毕竟这个帐篷还充任着营地办公室、资料室。帐篷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灯,从帘幕缝隙里望进去,灯下,有两个人相对屈膝跪着,垂头合掌,似乎正在进行某种宗教仪式。

    我顿了顿,等两人祷告完毕,同时站起来时,迅速地掀帘走了进去。

    看见我,耶兰并不吃惊,脸上带着茫然的苦笑,只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投在对面的人身上。那人穿着肮脏不堪的工人服装,满头白发胡乱地打着卷,浑身上下都脏得厉害。

    “龙,我该如何躲过劫难?请您头顶尊贵的神指引我、开导我……”

    被称作“龙”的男人,皱着眉,眼睛眯成一条细线,嘴里不停嘟囔着某种咒语,过了足有半分钟,才猛然双手一拍:“伟大的真神已经有明确的示下,离开沙漠,永远不要回来。你要做的事,随时都可能毁掉沙漠的和平安宁。真神教诲我们,不可害人,不可觊觎他人财宝,你做不到,最后就会赔上生命——醒悟吧……”龙把自己的手臂慢慢伸直,压在耶兰的头顶上,缓缓摩挲着,划出一个又一个圆圈。

    脚下的地毯上,有个黑黝黝的木碗,里面装着土,插着三支同样黑色的香,正冒着袅袅的烟气。

    “忘了那些恐怖的事吧,真神无处不在,真神会保佑他的孩子。”龙的声音晦涩而嘶哑,英文的发音吐字极不清晰,带着某种地方方言的浓重痕迹。他的双手,加起来只有六个手指,每只手的拇指、食指都被连根剁掉了。

    龙并没有看我,说完了这些话,俯身端起地下的木碗,虔诚地围绕耶兰转了三圈,然后高举过顶,走出了帐篷。

    耶兰“呼”的长出了一口气,乏力地坐在单人床的床沿上,伸手向办公桌前的椅子一指:“请坐。”他的脸,整个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灰白色,像是——像是医院太平间里经过冷冻的尸体。其实,他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应该是豁达、冷静、小心、谨慎的典型沙漠男人形象,绝不会为一点小事就吓得屁滚尿流。

    “我知道你要问的问题,但我已经在真神面前发过誓,永远都不会说出来。”他开门见山,还没容我开口,已经封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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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2:00:41 | 显示全部楼层
埃及人信奉的神教五花八门,稀奇古怪,而且大凡信教的人,对本教之神潜心至诚,无论心里有什么秘密,都会告诉神灵,以求获得解脱。

    我尽量让自己脸上的微笑看起来自然:“耶兰先生,我只是觉得你或许需要什么帮助,才过来探望一下。你该知道,这项工程本来是手术刀先生雇佣你来管理的,虽然中途易主,可是你对手术刀先生总该有个什么交代吧?”

    耶兰的眉毛急遽地抖动着,嘴唇一个劲哆嗦,仿佛在极力咬牙忍着自己的痛苦。帐篷里,到处堆满蓝图、防护工具之类的钻井队必需品,正对着的墙面上,还贴着一张土裂汗金字塔的想像中的剖面图。图上,用红蓝铅笔潦草地标注着很多细小的专业符号,密密麻麻,几乎布满了那条已经挖掘成功的竖井两侧。

    我看过耶兰的资料:埃及国立大学钻探系毕业,自修沙漠地质学硕士,有超过十五年的沙漠钻井实战经验。此前,曾成功地为美国公司在埃及沙漠里找到四十余口油井、水井。

    毫无疑问,他是个沙漠工作里的佼佼者,绝对具备埃及人坚忍不拔的骆驼气质。这样的人,轻易不会被怪事吓倒,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我知道……手术刀先生是个大人物,也给了我很多钱……但是,我已经在真神面前发过誓……”他漆黑的眼珠子里射出绝望的光芒,双手用力握着自己的膝盖骨,不停地扭来扭去。

    “每个人都需要有信仰,你是对的,但如果井下发生了那么恐怖的事,四十一条人命啊——如果你真的是正义的,就该把真相说出来,营救那些陷入困境的工人,对不对?”

    我试探着把话题引到失踪的工人身上,但耶兰突然尖叫起来:“营救?怎么营救?他们、他们已经被怪兽吞进肚子里,这会儿只怕早就融化腐烂掉了,怎么营救?”

    他猛地跳起来,从桌子边的墙上,抬手摘下一杆双筒猎枪,以极熟练的动作喀啦一声拉动枪栓,紧握枪柄,指向帐篷门口。

    我愣了愣,因为谷野也同样提到过“怪兽”两个字,难道地下真的——我一下子笑起来,这是二十一世纪的科学世界,不是古老荒诞的神兽横行年代。在科学家们已知的近十万种动物里,并没有“怪兽”这种东西。

    “冷静些朋友,我想你是紧张过度,产生幻觉罢了,冷静些!”

    桌子上,放着一瓶开了盖的埃及土酒,旁边则是半碗没喝完的酒。我把那酒碗倒满,端给耶兰。他咬着牙接过碗,咕嘟咕嘟灌了几口,脸上被酒精烧得有了血色。

    我顺势接过他手里的枪,悄悄退膛卸掉了子弹。这种德国出产的猎枪,射程远、劲头足,能轻易杀死一头成年骆驼,拿在一个疯子手里,绝对不是件爽心悦目的事。

    “说说那怪兽吧耶兰先生?如果你的那些资料有用,我可以付五百美金给你。”我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仍旧不相信关于“怪兽”的言论。

    帐篷里瞬时弥散满了酒精的辛辣气息,酒精顺带烧红了耶兰的眼珠子:“怪兽,把工人吞掉了,我们、眼睁睁看着,怪兽的舌头鲜红鲜红的,像总统在国庆日那天铺在国会前的红地毯。工人们踏上去,舌头一卷,工人就不见了……”

    耶兰喃喃地说着话,整碗酒很快灌进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种状态下,耶兰根本不可能讲出什么新鲜内容来。说来说去,他坚信地下有只无以名状的怪兽,生生把那四十一个工人吞吃了。

    一阵脚步声急促传过来,有人在帐篷外请示:“耶兰先生,谷野博士有请。”

    耶兰醉醺醺地问:“什么事?他有什么事?”

    那人从帘幕下露出头来,是个胸前横枪的特种兵,目光溜了我一眼,继续说:“日本国来了位大人物,对先生您很感兴趣,请过去叙谈。”

    我想起了直升机上下来的胖子,还有那个清纯活泼的白衣女孩子,他们会是什么大人物呢?再说,日本本土的大官,到这穷山僻壤的大沙漠里,会有什么要务?众所周知,日本人向来是“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利益的行动,他们才懒得理。

    一瞬间,脑子里似乎触动了某些线索,却虚无缥缈,没法联结在一处。

    耶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傻笑着,跟着那特种兵慢慢离开,向谷野的巨大豪华帐篷走去。

    我出了帐篷,狠狠地在额头上拍了一掌:“怎么办呢?怪兽出现,发掘土裂汗金字塔的工作暂停,唉,夜长梦多!再耽误下去,不知道还会出现什么事呢!”

    依照原先手术刀的发掘计划,一切都是在埃及政府的特别关照下,借挖掘油井的幌子,偷偷进入塔里去。为这个计划,他向埃及总统府的行贿额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天文数字。可是,谷野一行人的发掘工作一开始,就出了岔子,再明目张胆地请日本本土高官来参观,这与最早手术刀的秘密发掘思路,已经差得十万八千里。

    “嚓”,黑暗中,有人正在擦着打火机点烟。

    我一扭头,半秒钟内便认出了“龙”那种皱纹堆叠的脸。他正佝偻着身子蹲在帐篷侧面的黑影里,贪婪地吸烟,像只在夜晚出动的卑下的地鼠。

    我心里猛然一动:“方才情形,龙肯定是教中真神的灵媒。所以,耶兰才虔诚地向他祷告,那么,耶兰心里的秘密,岂不全都告诉了他?”这下好了,我完全可以从龙嘴里套到耶兰的全部秘密。

    我摸摸口袋,取了一张一百美金的钞票握在手心里,慢慢踱到龙的眼前,轻轻咳嗽了一声。

    龙仰面看了看我,继续低头抽烟。

    “朋友,我手里有张一百美金的钞票,你想不想要?”我用力攥拳,那张崭新的纸币发出必必剥剥的响声。

    金钱是最好的诱饵,无论谁都会应声而来,龙当然也不例外:“要要,我当然要,先生有什么吩咐?”他丢下手里的烟卷,手忙脚乱地把工装上的扣子系好,再用力挺挺胸膛,让自己的仪表精神重新焕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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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2:00:58 | 显示全部楼层
“现在,你只需要告诉我,耶兰刚刚对你说了什么,然后这张钞票就是你的了。”我慢慢把纸币展平,一百美金,够他们这样的穷工人在开罗的红灯区疯狂一个星期了。

    龙急速地眨着自己那双浑浊的眼睛,贪婪地盯着钱。他的脸黝黑粗糙,脸型五官显露明显的埃及土人的特征。

    “好的,钱先给我,我就说!”他贪婪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响。四周很静,似乎所有的哨兵都围拢到谷野的帐篷那边去了,可能是为了加强对大人物的保卫工作。

    我拉着龙的袖子,示意他蹲下来,全部隐藏在黑影里,并且把钱递给他。

    龙又咽了口唾沫:“耶兰说,井下隧道里,有怪兽。工人们正在向前挖掘,突然间前面的泥沙自动坍塌下来,出现了另外一个洞口。洞里铺着血红的地毯,工人们很好奇,有几个以为是挖到了埃及王的宝藏,大声嚷着兴奋地向前跑,全部进了洞,然后……”

    沙漠里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里,几乎任何一个故事都带着“沙漠宝藏”的情节。古埃及王抢掠来的财宝,都埋在大漠黄沙之下,却没做上明显记号,所以,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沙漠,下面必定有成千上万的金银财宝。

    总之,全世界穷人的心思都是相同的,都想不劳而获,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子砸中。

    龙停住嘴,又伸出手,狡黠地坏笑着。

    我又取了张钞票放在他手里,他才继续讲下去:“那个洞突然晃动起来,地下的红地毯一卷,那些工人就不见了。知道吗?那是怪兽的嘴,吃掉了四十一个工人之后,又挪过来一块石碑,把洞口堵住。要知道,埃及王的宝藏,都是有神兽守护的,挖宝的人,一旦惊醒了神兽,肯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耶兰已经决定退出这次行动,唉,再多的钱,都不如命重要啊!”

    龙絮絮叨叨地说着,把钱放进贴身口袋里。他的英语带着某种古怪的地方口音,听起来别别扭扭,而且他的目光一直闪烁不定,似乎在掩藏着什么。

    “还有吗?”

    “没了,就这么多。不过或许您有兴趣听听关于埃及王宝藏的传说,我只要半价好了,怎么样?”龙的目光偷偷打量着我的口袋。

    那些传说,我都能倒背如流了,懒得听他胡说。

    当我起身时,脸是向着西面的,正对土裂汗金字塔的方向。一刹那,我倏地想到:“难道这么多年,没人能打开金字塔,就是因为有怪兽守护?”

    这当然是贻笑大方的无稽之谈,所谓神兽、古咒语、诅咒、蛊毒都是法老为了统治奴隶们才想出来的怪招,作为唯物主义者,对此根本就嗤之以鼻。

    “龙,你是哪个地方的人?”临走前,我问了这么一句,因为我感觉到这个人不简单。

    他笑了,摇摇头:“每个飘泊江湖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看得出,他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每句话都答得很圆滑,不轻易露出破绽。

    我斜了他一眼,脸色沉下来:“龙,这里是手术刀先生的地盘,谁要想乱七八糟地搞事,都得掂量掂量,你知道吗?”不等他回答,我已经沿着帐篷的空隙向回走。

    挖掘土裂汗金字塔这样的大事,一旦败露,江湖上不知会有多少神秘帮派盯着,所以,进入营地的每个人都可能是身怀绝技的江湖异人,不可轻敌。

    离开龙蹲着的地方大概有四十步,看看四下没人,我迅速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微型耳塞,放进左耳。刚刚耶兰离开时,我在他的球鞋上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把一枚沾在了鞋帮上。

    “不不、不,那是古墓的守护神,不能那样——”是耶兰的声音,清晰从耳塞里传出来。随后,有人吐出一长串的日语,边说边狂妄地大笑。

    我的日语不太好,但简要的意思可以听懂,那人大意是说:“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钱,可以把整个埃及、整个非洲都买下来,管它是什么守护神,一律用穿甲弹干掉。”这样的话,让人忍不住哑然失笑。在这种沙漠地形的地下,使用穿甲弹,何其愚蠢?轻微的爆炸动作,都可能引起所有隧道的完全坍塌。

    谷野很冷静,一直在说:“耶兰先生不要激动、不要激动,不管那是什么东西,都得处理掉。相信我们,相信我们日本军方的力量,一定可以……”

    我吓了一跳,这是在埃及境内,日本人难道敢派遣军队过来行动?再说,在非洲各国中,埃及的军事力量是首屈一指的,一旦公然发生战争,只怕沙漠里的百姓和文物都得遭殃。

    耶兰在拚命跺脚,我感觉到耳塞里传来的声音忽高忽低:“不行!不行!沙漠神灵不会答应,沙漠神灵会降罪给你们,不要——”

    谷野与那日本胖子换了日语交谈,声音又低又快,我只听清了“爆破、箭、射击”等几个词汇,其余根本听不懂。

    如果洞里那石碑是怪兽所设,只能动用武力,这是势在必行的大事。我担心的是,发掘土裂汗金字塔的工作刚刚开始,就要动用武力,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接下来,一直都是两个日本人在交谈,其他人鸦雀无声。奇怪的是,我根本没听到班察和那个日本女孩子的声音,似乎现场,只有谷野、日本胖子、耶兰三个人。

    我收起耳机,迅速回了自己的帐篷。这种复杂的状况,除了跟手术刀报告外,我还需要个帮手。

    苏伦还在假寐,听到我进来,睡意朦胧地起身:“风哥哥,你去哪里了?”

    我笑了笑,赶紧打开电脑,进入了一个设置了四重密码的文字档案。档案里是十九行阿拉伯数字,每行都超过三十个以上字符。根据某种奇怪的编码组合,我很快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那个,输入手机里。

    苏伦翻身下了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风哥哥,刚刚哥哥来过电话,说你的一位朋友急着见你,正在别墅里等候。”她的头发十分蓬乱,睡眼迷离,分外惹人遐思。

    我避开她意味深长的目光,假装满不在乎:“朋友?谁?”

    她只说了两个字“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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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2:01:1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无声地扬了扬手机,做出一个惊讶莫名的表情。我刚刚找到的那号码,就是老虎的秘密手机号,连我在内,地球上知道那号码的不超过十个人。

    弄不清是老虎凑巧杀到开罗来呢,还是手术刀有意找这个人来帮我——我心虚地笑了笑:“太好了,他是我朋友,也是盗墓行当里的高手,也许这次来会对我们有帮助呢!”

    老虎的经历非常复杂,不是一段话两段话能交代清楚的,但他在江湖上大大有名,仿佛“老虎”这两个字,一旦他用了,别人无论怎么标榜自我,都不可能比他更有资格使用“老虎”这个名字。

    苏伦的耳机已经摘掉了,我想她肯定把谷野的所有谈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那些谈话资料,我同样需要,因为我不清楚下一步谷野要怎么应付隧道里的情况,假如那怪兽真的存在的话。

    晨曦已经悄然降临帐篷门口,整夜没睡,苏伦看起来仍旧精神抖擞,让人佩服。

    外面,直升机的螺旋桨又轧轧转动着,没出门,我们也能听得出,那直升机已经离开营地,向着开罗城东方向飞去。

    营地里渐渐喧嚣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多耽误一天就会多一份巨大的开支。

    钱的事我并不担心,无论是谷野还是手术刀,支付这么一笔小钱,都是九牛一毛的事。我实质上是在担心消息走漏后,天下盗墓高手,都会蚂蚁闻到蜜糖一样闻风而来,那时候,就算土裂汗金字塔全部是黄金铸造而成的,都不够大家来分。

    苏伦屈膝坐在床头,闭目垂头,在用一种类似于印度瑜珈术一样的功夫调神养息。

    现在,我俩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隔阂,似乎彼此并没有深度信任对方,否则,能够交换一下彼此的情报,应该对事情的进展更有把握。我相信目前为止,苏伦得到的资料要远胜于我,她不先开口,我只能被动地等待着。

    用过早餐之后,眼看着太阳慢慢升起,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额头上渐渐有了汗珠,盲目地打开电脑,翻阅着关于土裂汗的旧资料。当谷野掀开帘幕走进来时,我浑身的衣服都被湿汗粘在身上,邋邋遢遢非常难受。

    “风——”谷野故作神秘地先扫了苏伦一眼,搓着双手,有些装腔作势地:“风先生,有些事,能不能单独谈谈?”

    苏伦跳下床,乖巧地笑了笑:“屋里闷,我出去走走。”有在,她乐得躲开现场出去偷听。

    谷野坐下后,有条不紊地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放在桌面上,略微沉思了几分钟,缓缓开口:“风先生,我想邀请你第二次下井,有没有胆量?”

    风卷动帘幕,不停地送进来外面车辆挪动、铁链乱拖的响声,似乎在进行着某种极重的机械的运转。我的大脑迅速转动着,试图分析他这些话的真实意图。

    “风先生,昨晚我的客人,或许你已经远远地看过。不瞒你说,那是我国的国家安全长官渡边俊雄——”

    我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日本国家安全长官一职地位非常尊贵,几乎与国家总理平级。而渡边俊雄其人则是全球有名的军事天才,曾任美国五角大楼的首席军事总参,深得美国近期三代总统的青睐。

    昨晚所见,光线不太好,我一时没往他身上去想,所以才联系不起来。不过,盗墓工作跟国家安全长官的管辖范围相差甚远,他来干什么?

    谷野很满意自己的开场白,顺畅地说下去:“风先生,不管隧道里有什么、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必须下去解决这件事。现代军事力量,如此之强大,区区野兽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所以,我冒昧过来邀请,就是要你见识见识我大日本国的先进武器……”

    谷野的狂傲激怒了我,或许,他是故意在我这个“中国人”面前炫耀武力罢了。五十年前的战争,这个东海弹丸小国败得并不甘心。早听说,日本国内的民众对大陆留学人员极度歧视,现在从谷野对待我的态度上,可见一斑。

    我冷冷地笑着:“哼哼,怪兽?看了那么多各国军事调研报告,还真没听说日本人有降服怪兽的法宝。谷野先生,你该不是看‘奥特曼’的卡通肥皂剧看多了吧?”

    在日本人出品的“奥特曼超人”这部系列剧里,到处都是怪兽,到处都是日本作家虚拟出来的弱智怪兽,然后被同样弱智的奥特曼超人杀死。这种垃圾电视看多了,肯定会神经兮兮地以为地球上到处生存着超级怪兽。

    谷野啪的擦着了打火机,点上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态度倨傲地说:“风,你只说敢不敢跟我下井吧?放心,我大日本军队里的精英,会好好保护你的……”

    我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向头顶涌上来,几乎想甩袖子离开,或者干脆在他那张傲气十足的脸上狠狠来上一拳,打他个满堂彩。

    谷野站起来,把打火机和烟盒在手里抛来抛去,不屑一顾地嘟囔着:“我就知道,中国人是……”

    我举起手指向门口:“谷野先生,下井的事,随时奉陪,到时候,你可得小心点,万一被怪兽咬死了,可就是你们日本国的最大损失——”我发誓这是跟日本人合作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苏伦没回来,我借着盆里的水擦了把脸,让沸腾的血液慢慢降温,然后在桌子上匆匆留言给苏伦:“我下井去,如果营地发生问题,你马上撤离,回去告诉手术刀。”

    到现在,我还觉得关于怪兽的传言,根本就是自欺欺人的幻觉编造。

    井口的简易电梯已经准备好,我发现,电梯的围栏已经被五毫米厚的镀锌钢板重新焊接过,已经变成了一个四壁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四方铁箱子。箱子上留了很多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是给特种兵们预留的射击孔。

    电梯上,四个全副武装的大汉,环绕着一杆微型钢炮。我没看错,那的确是经过细致改装的钢炮,炮筒子上刷着黄绿交错的迷彩伪装色,旁边还放着一个敞开的木箱,里面摆满了与成人小腿同粗、同长的灰色炮弹。

    我有些恼火了:“这种杀伤力和震动都同样惊人的火器,怎么可以在沙漠隧道里用?这不是自取灭亡吗?”

    营地里的人们,包括工人和剩余的特种兵们,都无声地向井口方向围拢过来,神情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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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2:01:32 | 显示全部楼层
见到这种阵势,谷野的脸不知不觉变得蜡黄,我偷偷觉得好笑。凡盗墓高手,必定应该是心理自卫能力极强之辈,现在他自己方寸大乱,拖我下井,与其说是示威,不如说是找帮手。

    我走进电梯里,立刻旁边又踏上来两名膀大腰圆的特种兵,手里的武器已经换成了只有在阵地攻坚战中才用得到的轻机枪,神态如临大敌。

    “可以走了吗?”我向仍在电梯外搓掌、跺脚的谷野招呼着。

    一边的班察突然急急忙忙地插嘴:“要不要……再等等看看萨罕长老……”

    这句话提醒了我,此地距离开罗,不过一个半小时的车程,为何萨罕长老还没到?难道手术刀一直留住那老头子,还有什么秘密要探讨?在此之前,我对手术刀满心敬畏,因为他在盗墓界创下的赫赫威名,还有,他是大哥放心托付的监护人,对我而言,有“长兄如父”的意味在里面。

    不过,随着土裂汗金字塔事件一点点展开,我对手术刀兄妹渐渐有了怀疑,似乎他们有很多个秘密瞒着我。

    再扫视了人群一遍,还是没有苏伦的影子,不知道她做什么去了。

    谷野干笑着:“不必等,这些小事,咱们能做好,肯定能——”

    他向自己的帐篷方向又看了看,昨晚那个活泼的长发女孩子正在大踏步走出来。她换了一身特种兵的迷彩服,腰带上左右各挂着一个枪套,露出两柄“沙漠之鹰”的银白色枪柄,昂首挺胸,高傲无比。

    谷野脸上的笑堆得更高,扬起手臂:“藤迦小姐,藤迦小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藤迦小姐的头昂得更高,在所有工人和特种兵注视的众目睽睽之下,大步走到电梯边,噌的跳了上来,站在我身边。立刻,一股浓烈的熏香气息冲入我的鼻孔,让我几乎闭过气去。那种香气,是日本特有的一种叫做“千花之鸟”的香料发出的,据说要耗费一百多种鲜花的精华,混合以高精度的橄榄油制成,极为昂贵。

    我后退了一步,跟她拉开距离。

    我的心思全在井底怪兽身上,根本对她丝毫不感兴趣。

    谷野跳上电梯,打了个手势。班察按下电钮,电梯缓缓下降。

    井壁上的灯依旧亮着,把一节一节不锈钢护筒照得闪闪反光。我手里并没有武器,更没有人注意这一点再将武器配发给我,或许大家觉得,我只是参观者,根本不需要武器。

    绞动的钢索发出轻微的咝咝声,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极富攻击性的沙漠响尾蛇的动静。我习惯性地仰面向上看,那圆形洞口里露出的天空越来越小。

    藤迦开口,说的是又快又轻的日语,当然是诚心要避开我的耳目。一阵恼火,我索性背转身,面向井壁,省得遭人猜忌,但我的耳朵却一字不漏地把那些话记下来,试探着翻译过来——

    “金字塔,天皇陛下对此很感兴趣,事关岛国生死存亡。国内的几大物理天才,经过论证,我们的日本本土,极有可能,像亚特兰蒂斯一样,沉入海底……”

    我咬牙忍着笑,原来小日本竟然这么害怕本土沉没吗?还有,这些自恋狂们竟然把日本跟传说中伟大的亚特兰蒂斯相提并论,实在可笑之极。

    谷野回答:“七大宝石全部到手,才可能产生令宇宙逆转的力量,等咱们拿到第一颗再说吧!”他在藤迦面前,一本正经,恭恭敬敬。

    我猜藤迦或许是渡边俊雄的女儿?情妇?此来,绝对是监视谷野的行动。看她的样子,肯定身怀武功,而且是绝对的精英高手。那么,日本人对“月神之眼”的觊觎,难道只是觊觎全世界、全宇宙的一小部分?幕后还有更大的贪婪计划?

    我觉得自己正陷入一个矛盾的漩涡里来,被各方势力左右、利用,无法自主。这种感受,是任何人都不想接受的。

    竖井里非常静,静得让人有点心慌。电影里的怪兽都是会吼叫的,按照导演们的想像思路,我该在这里听到怪兽叫声才对。我又想起了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鼓声和召唤声,会不会跟怪兽也有关系?

    正想着,电梯摇晃着震动了一下,已经到底。

    藤迦正说到:“天皇已经下了必胜的命令,否则,谷野君,等着剖腹谢罪吧!”表情越来越严肃,阴沉着脸。她的手压在腰间的枪柄上,英姿飒爽,但身处地下隧道,摆样子是不管用的,这儿又不是巴黎时装展上的T形台。

    谷野躬身施礼,答应着:“是、是!一定完成任务。”

    下了电梯,我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在专业的挖掘人员和机械的操作下,地面平整,护筒扣接得也很妥贴。上次偷着进来,来去匆匆,根本没心情注意细节,现在不得不佩服耶兰和工人们的专业素质。

    藤迦当先进了隧道,像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女战士一般,让我渐渐对她有了点异样的感觉。人在江湖,最佩服的就是胆子大、武功高的异能之士,我能够感觉出她身上的不平凡,而且在她迷彩服的两个肩膀部位,都高高鼓起,像吹足了气的气囊。那里,肯定藏着某种武器——

    谷野踉跄着跟在后面,然后是两名平端轻机枪的特种兵。

    钢炮已经被搬下电梯,四个人两前两后牵引着一直向隧道深处而去。大家都很忙碌,只有我,两手空空,形如看客。其实,我最该了解的应该是逃生路线。世界上的事,没有绝对成功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怪兽”的事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那,这些武器,恐怕不足以应付那种一张嘴就能吞掉四十一名工人的巨大怪兽。所以,我得先把逃生线路设计好,免得大家一起葬身于怪兽腹中。

    隧道里弥满着藤迦小姐身上的香气,除此之外,不知从何处吹来若有若无的冷风,轻轻拂在我头发上,让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我下来的目的,是真心要弄情隧道的真相,而不带丝毫功利色彩。

    向前紧走了一段,赶上前面的队伍,坠在队伍最尾巴上。这一行人的脚步声在隧道里响起巨大的回声,特别是藤迦小姐足下的战靴,在水泥混凝土上清晰地发出“咔咔”声,像是阅兵式上标准军人的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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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2:01:49 | 显示全部楼层
上次下井,我没看见什么怪兽,只见到了奇怪的石碑,而从谷野、耶兰、龙嘴里,却听到了关于怪兽的事,这一点不能不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脑子里一直在不停地紧张思考,不知不觉又跟前面的队伍落下了一段距离。不锈钢护筒反射出的光芒灿烂耀眼,让人更觉得心神恍惚。向前面看,谷野跟藤迦边走边不停地低声交谈,当然使用的全部都是日语。

    这段隧道很长,四个牵引钢炮的特种兵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

    谷野与藤迦突然停了下来,一起盯着左上方的隧道顶,似乎有所发现。

    我猛跑了几步,站到谷野身边,也随着向上看去。那个位置的钢板护筒上出现了一幅简笔画,用极为粗硬的线条勾勒着一只非牛非马的动物。画是黑色的,线条粗细约等于人的小拇指,至于绘画的水平,只能用“儿童涂鸦”来形容。

    “画,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上次来,我没发现……”谷野喃喃说着,额角冒出闪亮的汗珠。自从接管营地以来,他每天要进出隧道不下二十次,对这里的一切再熟悉不过。他说没见过,就证明画是刚刚出现的。

    藤迦从口袋里取出一块白色的手帕,用力一抖,空气里顿时又多添了法国香水的味道。

    谷野挥手示意,让两个特种兵搭成人梯,拿着那块手绢,去擦拭这幅古怪的画。

    其实,这个行动是每个人都会下意识去做的,或许只是想看一看,那画是否是因为潮湿水气自然凝结而成的无意识的图案。

    “你们四个,继续向前谨慎搜索。”谷野发出了第二次命令。

    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四个特种兵毫不犹豫地继续拖着钢炮前进。

    我本想跟着他们向前,因为在这种沙地隧道里,盲目开炮的危险无异于自掘坟墓,但谷野拉住了我的手:“风,稍等一下,或者咱们该看看那壁画到底是什么人弄上去的?”

    他的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脸色也忽青忽白,不是正色。

    特种兵行动很快,站在同伴肩膀上的那个,已经拿着手帕在洞顶擦了几把,回头报告:“擦不掉,就像蚀刻在上面的一样!”他的声音透着古怪和疑惑,因为没有人会特意在这个高度弄一幅画出来。

    洞顶距离地面接近三米,一个人的身高无法到达这个高度。真的,手帕在洞顶抹过时,对那幅画丝毫无损。

    藤迦仰着脸向上看着,细致的鼻子皱起来十几道浅浅的纹路,自言自语地嘟囔着。

    我不喜欢在公众场合只讲本土语言的人,只有自高自大的人才只顾以自我为中心,一看就没什么修养。我宁愿大家都用英语交流,那样更开诚布公一些。

    藤迦垂下头,用力捏着自己的指骨,发出“喀吧喀吧”的声音。那么白白嫩嫩的一双手,竟然能像壮硕的男人一样发出骨节响声,我推测她的武功已经练到传说中“精华内敛”的程度,绝不在我之下。

    “你,下来!”她指着那个站在高处的特种兵。

    “你、我,上去看看。”这次,她指着我,并且重新让两个特种兵靠墙蹲下。

    能被她如此赏识,我应该感到非常荣幸才对,但我不想领她的情,因为我既不是日本人,更不是日本人雇佣来的走狗特种兵。我倒背着手向后退了一步,摇着头做了个“敬谢不敏”的表情。在这样处处凶险的古墓里,是不适合跟女孩子漫谈风花雪月、听她任意摆布的,一切以大局为重、大事为重。

    她略有些惊愕,大眼睛狠狠地盯着我,良久,才仰着鼻孔哼了一声:“懦夫!”

    这样简短的日文词汇,我还是能听懂的,马上用中文回敬了一句:“悍妇!”这个词,不属于中文里的常用词汇,外国人一般不会听懂。没想到她瞪着我的脸气咻咻地怒目相对——

    谷野苦笑着打圆场:“风,藤迦小姐是北京清华大学的高材生,中文水平称得上是标准的‘中国通’。”

    我的脸唰的红了,没料到这叫藤迦的女孩子背景竟然如此了得。本想用中文里的半文言词汇“刺”她一下,却——幸好,我还算修养到家,没用中文爆粗口。

    我尴尬地扭过头,向隧道深处望着那四人的背影,装作没听见谷野的话。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那四人向里推进的速度太快了,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已经离开我站立之处超过五十米。要知道,钢炮支架下的轱辘并不灵便,所以才派了四个人牵引。并且,刚刚我跟在队伍后面,完全能步测出钢炮的前进速度。

    要想走完五十米的距离,最少要耗时五分钟以上。但这次,还没过两分钟,他们的背影都看不太清楚了。

    “嗯,好像有什么不对?”我自语着,可惜没把望远镜带在身边,否则看他们迈步的频率,便能发现些什么。

    当然,地面、墙壁、隧道顶上,都没什么异样。包括风声、空气也没发生变化,可我的感觉却变了,无论是头顶的画还是迅速远去的四个特种兵,都似乎在给我某种危险的启示。

    “什么不对?”谷野的身手似乎并没有传说中那么敏捷,正缓慢地踏上特种兵的肩头,而藤迦已经利索地登上特种兵肩头,随着下面的人起身,她握着手帕的手,已经碰到洞顶。

    第六感的预测自古有之,而且灵验率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所以我很相信自己的第六感。

    “哪里不对?我只是有了感觉——”没法详细回答谷野的话,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没发现危险会从何而来,只能再次把目光收回来,投向洞顶。

    那幅简笔画的内容,随便搭眼一看,就会把它归类到埃及金字塔最常见的壁刻中去。

    埃及人喜欢在壁画里表现人与动物的合体,比如著名的斯芬克司狮身人面像,就是一个人面狮身的怪物复合体。这幅画表现出来的,应该是一匹长着牛角、马脸、牛身的牛马的组合动物。

    埃及金字塔壁画里,两种或者两种以上的人兽复合体比比皆是,一大部分,要比这牛马合体更诡异一百倍,但以我们三个的知识分析,竟发现这样的合体,从来没在其余壁画里发现过。

    藤迦连连“咦”了几声,擦拭洞顶的动作,不断加快。

    我凝神向上看,只觉得那幅画的笔画似乎有渐渐膨胀的感觉,并且如水中涟漪一样不断地发生着弯弯曲曲的改变。一瞬间,我的头,骤然天旋地转般胀痛起来,眼睛也针扎般的疼,禁不住大叫一声,向后连退四五步。

    眼前的一切,变得像镜子里的世界,距离我越来越远。

    这种奇怪的变化让我猛然吼叫起来,像是要把自己从噩梦里唤醒。陡然间,我明白哪里不对了?是空间、空间——空间距离在不知不觉拉长,无论是我跟藤迦、谷野之间的,还是我们与操纵钢炮的四个特种兵之间的,距离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拉长……

    换句话说,有什么力量使得隧道的长度慢慢拉长了数倍,但比例不变,所以我们只感觉到距离的纵深感在加剧,却一时半会无法察觉。

    “谷野先生,谷野先生——”我大声叫着。

    谷野的手向那幅画伸过去,在我眼里,他的动作变得迟缓而呆滞。这种奇异的景象,颇似在水族馆里隔着强化玻璃看水里的训鲨员表演,任何一个动作都因为水的阻力作用而变得慢半拍。

    猛然间,我发现洞顶那渐渐模糊的怪物活动起来,两只牛角向藤迦的身体俯冲,马头部分也张开血盆大口——

    整幅画的面积,大约有中号洗衣盆那么大,一旦那动物复活,肯定会伤及藤迦。

    我突然前冲,双手伸向那特种兵胸前的轻机枪,像是做了一个标准的俯冲跳水动作般。实际在我的感觉中,自己的双手真的产生了“劈波斩浪”的感觉,仿佛就是真的跳入了一大片看不见的静止的水中。

    于是,我的动作也被那水波阻挡住,变得迟缓而古怪,但我的意识无比清醒,双臂左右分开,像滑水一样,在纵跃的动作里,突破五米远的距离,摸到了枪柄,同时扭动枪口向上,来不及瞄准,已经哒哒哒地射出了一串子弹。

    枪口冒出一阵灿烂的火花,子弹全部是贴着那特种兵的鼻尖飞出去的,射在那幅画上。意料之中,那些子弹如泥牛入海般钻入不锈钢护筒,射入遥远的虚空中去了,就跟我上次射中石碑一样。幸好,子弹阻止了怪画的继续变形,它又重新静止下来。

    “风,你干什么?你疯了吗?”

    谷野第一个反应过来,恶狠狠地训斥着。

    他的脸色、动作、表情全部恢复原状,又成了那个高傲不可一世的日本盗墓专家,并且同时指着洞顶的那幅画叫着:“这种世上绝无仅有的怪画,有可能将埃及人类的历史再上推几千年甚至几万年,考古价值无可估量。你这蠢……”

    他直着脖子把那个“猪”字咽回去,脸涨得通红,伸出左手,细细地抚摸着那些古拙更古怪的笔画。

    我慢慢站直身子,在那特种兵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冷笑着:“不好意思朋友,受惊了!”

    射击留下的硝烟还没飘散,现场所有的人都发现了隧道深处的异样,并且我身前的特种兵已经叫起来:“天哪,他们、他们走了那么远……那么远?”他一边叫,一边扭过脸对着肩膀上扣着的强力步话机呼叫着:“雅克、雅克,情况有变化,请回话,请回话……”

    没有回音,隧道里只有他声嘶力竭的回声在飘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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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2:02:0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种通话设备,直线通讯距离可以达到五公里,是伊拉克战场上美军的最主要通讯工具之一。整个隧道的长度才不到五百米,完全能听得到,我知道,事情肯定是起了怪异的变化,并且目测那四个特种兵前进的方向,感觉已经拉开了接近一公里的距离,只能影影绰绰看到他们的背影。

    “望远镜,给我望远镜——”谷野大叫,不巧,所有的人都以为在隧道里属于近距离作战,根本没准备望远镜。

    谷野跳下来,命令那特种兵:“快去,追上他们,回头,先撤回来!”

    这个命令本身没什么错误,那特种兵一边继续向步话机吼叫着,一边拔腿向前飞奔。

    我捏着下巴,紧张地看着他的双腿,暂时来看并无异样,这个特种兵的奔跑速度非常正常,而且保持着随时备战姿势,双手平端轻机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藤迦从高处俯望着我,大眼睛熠熠生寒。

    我知道,她在怪我盲目开枪,不便明说罢了。

    “我觉得这壁画有些古怪,咱们最好撤出去,否则只怕——”我的话没说完,就给藤迦的冷哼声打断了:“中国人,没胆量,胆小如鼠!”

    听了她这几句流利的中文,我蓦的仰天大笑,同时向来路上张望。这种情形下,保持顺畅的逃跑路线是最重要的,但在笔直的隧道里,因为有强烈的灯光照射,视线迷离,根本无法确定退路有没有发生奇异的变化。

    “藤迦小姐,难道你没发觉刚才的壁画有些变化吗?”

    “哈哈哈哈……”藤迦狂妄地大笑起来,用尖细的食指指着我:“风,你不会连西方盛行的立体画派都不知道吧?这不过是添加了某种立体元素的绘画手法,在某个角度下会产生呼之欲出的立体效果,哼!”

    她仰着脸,继续用手帕擦着洞顶的画。

    我再孤陋寡闻,也不至于没见过立体画派的作品,但这是在大沙漠的地下隧道里,哪个艺术家有闲心在洞顶画这东西出来?

    谷野就站在我身边,沉思着望着隧道深处,忽然问:“风,刚刚你发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开枪?”

    我一下子记起自己在半夜里听到古怪鼓声时的情况,莫非——连这些古怪的变化,也是只有我自己能看到,而别人一无所知?

    我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波荡的心情平静下来,指着那奔跑中的特种兵:“看,他的脚步频率是不是正在减慢?”不出我所料,那人的脚步正在以“慢动作”的频率向前奔跑,远远地看上去,像是滑稽的月球漫步一样。

    谷野看了几眼,摇摇头:“风,你的话越来越古怪了,我根本不懂你的意思。”

    他的表情非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我彻底明白了,在土裂汗金字塔附近,只有我的视觉和听觉发生了变化,其他人根本一无所知。那么,这是为什么?难道是金字塔内的某些神秘射线所致?

    巨大的变化,猝然在我低头沉思的一刹那里发生了,我听见谷野跟那做人梯承载着藤迦的特种兵同时大叫:“啊、啊、啊,那是什么……”

    隧道深处,猛地出现了一条红色的地毯,不是地毯,而是像地毯一样的柔软的带子,从最深处一下子席卷出来。我第一眼看到那东西的感觉,觉得它像是京剧里小旦演员的水袖一样,呼拉一声抖出来,然后手腕一翻,水袖又回去了。

    那红的奇异的“水袖”向这边袭来的速度极快,不到一秒钟时间,已经把钢炮连同五个特种兵全部卷住,并且以一种汹涌磅礴之势,继续向前卷来。

    哒哒哒、哒哒哒——

    特种兵胸前的轻机枪骤然吼叫起来,半梭子弹射出去,弹壳叮叮当当在地面上乱跳。

    人类制造出来的这种杀伤性武器,似乎只对同类有效,在这血红色的“水袖”面前毫无作用。

    谷野大惊失色地叫:“舌头!怪兽的舌头,那就是怪兽的舌头!”

    轻机枪继续吼叫着,枪声震耳欲聋。水袖暂时退了回去,来得快收得更快,隧道深处马上恢复了惊人的平静。不过,原先在上面前进的人和钢炮,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

    谷野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唯有如此,才不会让自己失声狂叫。

    特种兵额头上冷汗淋漓,看着脚下满地的弹壳,嘴巴一直大张成“O”形。

    这真是我有生以来最恐怖、最惊险的体验,如果那红的水袖真的是怪兽的舌头——所有的人就是都被怪兽吞掉了?

    我想笑,但脸上所有的肌肉都僵硬住了,根本堆不起半点笑容。

    此时,藤迦小姐才垂下头,看着脚下喝问:“又发生了什么?”

    我们三个大男人面面相觑,谁都目瞪口呆地说不出话来。刚才的一幕,若非亲眼所见,根本无法相信。

    “一个、一个怪兽,把、把前面的人都……吞……吃了……”特种兵艰难地咽着唾沫,结结巴巴地说完了这句话。他的手指僵硬地从扳机上挪开,看来头脑还算清醒,这样做是为了避免无意中走火。

    我仰面向上,僵硬的颈骨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也就在此时,我看到了那幅画的第二次变化,那牛马怪物张开大嘴,一下子咬住了藤迦举着的手。怪物背后,蓦的出现了一道灿烂的光柱,笔直向上射出去。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根本来不及判断那是幻觉还是现实,已经弓腰向前一扑,横着撞在特种兵的腰间,把他撞得跌出两米多远。人梯倒下,按理说上面的人该噗通一声掉下来才对,但现在藤迦的手臂已经被怪兽咬住,竟孤零零地悬在半空中。

    我的身子也同时扑倒在地,借势抓住那支轻机枪,用力一拽,嘎叭一声,轻机枪的吊带被我拉断。我在地上打了个滚,使了一招“乌龙绞柱”的功夫,闪电般跳起来,枪口一顺,指向牛马怪物的脑门,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事实上,我已经把它当成了最危险的敌人。

    哒哒哒哒哒哒,六发子弹射出去之后,不待弹壳坠地,我已经抓住藤迦的右腿,发力向下一扯。还好,那怪兽的力气比我想像得要小,我只感受到很小的一点阻力,就把藤迦拉了下来,跌在特种兵身边。

    我的手指一直压在扳机上,准星仍旧对准牛马怪物的头顶。

    我想这怪物该不会给我换弹夹的时间差,所以还是稍微保留点子弹的好。

    一连串动作下来,藤迦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子一着地便鲤鱼打挺,啪的跳了起来,身手极为高明。

    结果,怪物并没有进一步发动袭击,而是慢慢退了回去,再次变成洞顶的怪画。不过,不锈钢护筒的顶上,已经出现了盘子大小的圆形光柱,一道暖洋洋的光投射进来,照在脚下一堆凌乱的黄铜弹壳上。

    画仍然是画,只是多了个洞。等到我们四个人全部回过神来,藤迦缓缓走到那光柱下,仰面向上看,神色一下子古怪到了极点。

    “有什么?洞里有什么?”除了恐怖之极的特种兵,我们三个现在同时站在光柱里。那光柱浑圆而通透,但我们的视线渐渐适应了强光之后,发现通过这个圆洞,可以看到一大片蔚蓝色的背景和一个遥远的金色的火球。

    谷野也深吸了一口气,舔舔嘴唇,低声咕哝着:“风,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们看到的是什么?”

    惊变之后,他的高傲冷漠彻底被敲碎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惊恐。

    其实很简单,我们通过这洞口看到的,跟所有地球人能够看到的一样,那是蓝天和太阳,地球人赖以生存的一颗最伟大的星球。

    谷野从口袋里摸索着香烟,叼上一根,颤抖着摸出打火机点着,大声地吸了一口,再狠狠咽进肚子里。

    隧道里突然有了男人低低的抽泣声,是那唯一幸存的特种兵,坐在地上,后背倚着洞壁,垂着头像个颓丧的女人一样哀哀哭泣着。他的腰间虽然还有另外的战斗武器,但他的斗志已经被彻底消灭干净了。

    隧道深处很静,那条被谷野称为“怪兽的舌头”的血红色水袖,并没有再次出现骚扰我们。

    藤迦用力在地上跺了跺脚,冷笑着:“很好,很精彩!真的很精彩!”目光灼灼,在我们三个男人脸上依次扫过,满是鄙夷。阳光在她的鼻翼两侧打出美丽的暗影,看上去娇媚艳丽但又杀气腾腾。

    刚刚是我救了她,但我并不希望得到什么感谢的话。那一幕的震撼像一针强心剂,让我的大脑空前高速地运转着:“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在一瞬间打通这个直径接近半米的通道,并且不用护筒支撑就能阻挡住沙粒倒塌下来?”

    自然界的种种神秘怪异,记录在案的超过几千万件,但那些都是在前人的典籍里,或者道听途说、或者胡编乱造痴人说梦,都不足以令人信服。这一件呢?如果有摄像设备记录下来发在报纸或者互联网上,绝对的惊天猛料,足令全世界的探险者们疯狂。

    可惜,我们手里什么工具都没有,无论是摄像机还是数码相机。

    “我们……我们先撤出去?”谷野的后背开始佝偻下来,眼神迷惘。

    我指着那壁画,认真地向着藤迦:“那壁画肯定有古怪,需要把它临摹下来,拿出去研究。咱们今天的行动,最好到此为止!”

    不管藤迦如何回答,我已经做了自身的决定,而且丝毫不会被别人的言论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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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2:02:31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想到,藤迦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几秒钟,居然默默点点头,表示同意。

    我取出铅笔和记事本,迅速在纸上勾勒出那幅画的轮廓。当那牛马的形象被同比例缩小,落在纸上时,我感觉它的样子开始变得眼熟。众所周知,由于人的眼球结构自身的缺陷,仰视、俯视同一幅画的时候,在视网膜上构成的图像是完全不同的。

    我习惯性地咬了咬铅笔头,把这个疑惑先留在心底。这个地方,不宜久留,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那特种兵几乎是被我硬拖起来后撤的,在巨大的恐怖惊骇面前,他已经失去了自由行动的能力,下身几近瘫痪。由此可知,这些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杀人如麻的战争机器,在未知的神秘力量面前,随时都可能彻底崩溃。

    我在心底里暗暗嘲笑谷野:“雇用这么多特种兵回来,只是装装样子,真正到了用人之时,用谁都不如靠自己。”不知不觉,我开始无意识地引用手术刀的名言,可见他在我的人生成长历程里,对我的影响力深远巨大。

    井口四周的人并没有散去,等我们四个恍如隔世逃生般升出井口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难怪他们如此反应,刚刚下井前,每个人都雄赳赳气昂昂,带着天下无敌的勇气。现在倒好,灰溜溜的像斗败了的公鸡,特别是那个瘫软在我脚边的特种兵,更令大家惊讶得目瞪口呆。

    我回到了自己的帐篷,心神俱疲,只想闭目养神,让自己饱经忧患的心脏得以将养。

    这种情况下,我几乎忘记了营地里还有苏伦这个人,所以当她神奇地在我眼前出现时,我的思想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风哥哥,井下情况如何?”她笑着把椅子拖过来,坐在床前。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脸也有点脏,似乎刚从沙漠里钻出来,精神并不饱满。

    我眨着眼睛思考了半分钟,忽的坐起来,从桌子上扯了一张信笺,飞速画了一个简易的地标图,在预想中隧道圆柱孔洞的出口位置,用力打了个叉:“这里!苏伦,快去这里看看,有一个直径在三十厘米的洞口,一直通到地下隧道里。快去看看,记得拍照,如果找到了,赶紧通知营地里的所有人!”

    我的手下笔太重,最后那个叉把信笺都捅破,铅笔尖撞在桌面上,喀吧一声断掉了。

    我的话虽然语无伦次,但苏伦已经听懂,接过信笺,毫不停顿地向外走。

    这是我的疏漏,其实一上到地面,就应该去找那个孔洞才对。

    重新仰面躺下后,一点一点回想着隧道里的恐怖情况,简直步步惊心。如果不是发现了那奇怪的壁画停下来,我们一行人只怕都要给那水袖卷走,永远葬身于不见天日的地下。

    手机铃声响起来,那是苏伦的手机,刚刚随手放在桌子上,匆忙间忘记带走了。

    显示屏上,是手术刀的号码,我随手接通了电话,先自报家门,以免对方误会。

    手术刀豪爽地笑起来:“风,老虎说要过去看你,可惜他带着的这位漂亮小姐太娇气,怕吹朔风,他又不忍心把人家一个人抛下。怎么办?你回别墅一趟好不好?”

    我无声地苦笑:“做手术刀那样的江湖前辈真好,不必亲自动手,只要安排吩咐几句,自然有大批兄弟替自己卖命。唉,我们在隧道里冷汗满头的时候,他想必是坐在阳光明媚的豪华客厅里,舒舒服服地品酒聊天……”

    其实,我的人生理想,便是做一个超越以手术刀为标杆的业界前辈的绝顶高手,并且深深相信自己一定会实现自己的誓言——但是,超越以后呢?也高台华屋、美女醇酒地休养起来,养尊处优?

    我喜欢手术刀这样的华贵生活,但那不是我人生的全部。

    “怎么不说话?出了什么事?”手术刀很警觉。

    我顿了顿,反问:“萨罕长老呢?怎么没来营地?”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听筒里已经传来一阵豪爽之极的大笑声,如龙吟虎啸,震得我耳膜都在深深作痛。那种发自丹田的笑声,没有二十年以上的内家真气是根本无法发出的,而且,就算有了内家真气,缺少大陆蜀中神秘门派的调息运气秘术,也笑不到这么响亮、厚重。

    所以,听到笑声,我就知道是老虎到了。

    “小风,要不要我帮忙?据古籍资料上说,金字塔下颇多毒虫蛇蝎,我请了一位高手过来帮你,而且是绝顶聪明美丽、毒术绝对一流、天上人间无双的高手,就在我身边。这样,你先回来,见见小心,咱们兄弟痛痛快快喝上三天三夜,然后再合伙去搞定那个什么破烂古墓……”

    老虎连笑带说,根本不容我插嘴,足足有三分钟时间,听筒里一直回荡着他的笑声、口沫横飞的说话声,连带着一种重拳绞动空气的呼啸声。他说话的时候,喜欢打手势比划,外家硬功又高得出奇,随随便便挥手,就会发出拳风呼啸。

    我了解老虎的一切习惯,重新躺下,准备等他大江奔流一样说够十分钟再开始正常通话,反正苏伦的手机电量还是满满的,不必担心突然断电,耽误正事。

    老虎只说到第四分钟上,我突然听到一声浅浅的叹息,从话筒里清清楚楚地传出来,令老虎发出一切动静刀斩般顿时静止。

    我陡的一惊:“这是谁?武功如此之高,竟然凭着一声叹息就把老虎的所有噪声压下去了?”听得出那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娇娇弱弱的,微微带着病态,一声叹息后,再没有别的声音发出。

    再过了一会儿,听见老虎用一种最不正常的语调,轻之又轻、慢之又慢地问:“小心,你慢些走动,当心地滑。”

    又隔了一会儿,老虎再次开口:“那张云丝石椅子太凉,我来帮你铺个软垫,稍等一等……”电话里当的一声,应该是话筒被丢在桌面上的动静,然后,再听不到老虎说话了。

    话筒里最后出现的是手术刀的声音,不过已经压得很低:“萨罕长老病了,就在别墅里,是最急性的病毒性疟疾。我请了开罗最好的医生在这里,你们回来吧,有什么事回来说……”

    我感觉自己空前的郁闷,因为老虎向来是说话像打雷、喝酒像喝水的江湖豪杰,怎么会突然为了一个女孩子变得娘娘腔起来了?这个叫“小心”的女孩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轻易将老虎降服?

    既然萨罕长老出了状况,或许我们真的该回别墅去商讨一下对策才是。

    苏伦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帐篷门口时,鬓发散乱,大汗淋漓,更是狼狈。

    她的话让我陷入了极度的沉默:“没有洞口,我按照你指出的位置,方圆一百米内地毯式搜索,什么都没发现,只有沙子,数不尽的沙子。”她走到桌子边,颓唐地坐下,拿起自己的手机。

    “手术刀先生来过电话,萨罕长老病了,咱们是否能先回别墅一趟?”

    我茫然地重复着手术刀说过的话,一直都在猜疑萨罕长老突如其来的病倒会不会跟地下的怪兽有关?

    苏伦倒了杯水,小口啜吸着,不发表意见。

    “回去?还是不回去?”我追问。

    苏伦依旧沉默,点点头,用力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水花飞溅。无形中,我们的隔阂又无故加深了,但我没力气更没心情解释。

    简单地向谷野告了个别,什么也没提,只说是回手术刀的别墅查些资料。这狡诈的日本人,肚子里肯定也有更诡异的资料瞒着我,对他真的需要两分真诚、八分提防才是。

    谷野已经变成了标准的苦瓜脸,我告辞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藤迦一直在一架白色的帐幔后面专心地翻阅一本足有半尺厚的泛黄的典籍。相比我而言,谷野一方觊觎土裂汗金字塔日久,肯定是资料翔实地有备而来。

    我很想知道那典籍上写着什么,可我没有任何继续留在帐篷里的理由。日本人的脾气都很古怪,拚命救了藤迦,她却连半个感谢的字都没有,令我齿冷。

    这个年代,信息就是金钱或者生命,如果不出意外,这群日本人才不会拿出自己的底细跟我共享。

    一路上,苏伦把悍马吉普车的油门踩到底,噪声把我震得头疼欲裂、昏昏沉沉。

    出了沙漠,重新闻到城市里的新鲜湿润空气,我忍不住想大声欢呼。沙漠里那种枯燥干涩的环境,根本不是正常人待的地方,还是红花绿草的城市生活比较适合我。

    苏伦一直沉默不语,用一幅巨大的墨镜遮住脸,紧抿着嘴,仿佛跟我八辈子世仇一样。

    古人说:女人心,海底针。我还是敬而远之的好,因为她是手术刀的妹妹,得罪她就是不给手术刀面子。

    吉普车在别墅的主楼前停下,我想像中的老虎大步流星赶出来迎接我的动人场面并没有出现,台阶顶上,只站着满脸淡淡微笑的手术刀。同样是剪裁合体的名牌休闲服饰,掌心里同样握着一杯红酒,脸上同样堆砌着优雅的笑,但我一眼就看出他内心的不安。

    “风,几日不见,晒黑了!”手术刀拍着我的肩膀,手指上的几个戒指傲然反射着珠光宝气。

    苏伦把吉普车丢给仆人们,拾级而上,径直进了客厅,根本没向手术刀打招呼。

    手术刀愕然向着我:“怎么?你们——闹矛盾了?”他晃动着酒杯里的冰块,忽而下意识地长叹一声。忧愁的人总会无意识地叹气,只是不自知而已。我的心不断地向下沉,因为能令手术刀如此担心的事,不会比隧道里出现怪兽那件事更容易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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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2:02:54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走进玻璃雕花大门,才发现原先的大理石地面上全部铺了厚厚的波斯地毯,五彩斑斓,踩在上面柔软无比。

    “这——怎么?别墅要换装修风格?”我有些疑惑,原先的顶级大理石地面造价昂贵,又何须画蛇添足地加层地毯在上面?

    手术刀苦笑:“老虎说了,小心身体纤弱,畏寒怕冷,所以单独要我铺层地毯。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毛病,弄了两个怪人在身边,一白一黑,要是换了我,愁都愁死了。”

    我们边走边聊,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那些核心大事,要等到书房里坐定后才能细谈。

    老虎跟我,有过命之交,按说老朋友见面,早该冲出来紧紧拥抱相迎才对啊?

    “他们在二楼的主卧室,那个叫唐心的女孩子看上去非常怕冷,这种天气,已经穿了两层狐裘,还带着暖手炉。风,你跟老虎交情深,替我问问他到底弄这两个黑白怪人来干什么?”

    手术刀喝干了杯子里的酒,径直去了书房。

    我不知道他跟老虎之间是什么关系,也不好细问。江湖上的事,问的越少越好,别人的秘密并非都愿意直接抖落出来。

    沿着古老的石砌楼梯向上,阶梯上细密地铺着地毯,根本不露出原来的一点点石头底子。

    我忍不住笑了:“搞什么啊?也太兴师动众了吧?”自己不喜欢矫揉造作的女孩子,如此高调行事,看来那女孩子非富即贵。

    按照我的江湖阅历,听到“唐心”两个字,应该本能地联想到江湖传说中的一个著名门派,但我太累了,全部心思都在土裂汗金字塔上面,根本没把这个怕冷的女孩子当回事。

    二楼的走廊宽大干净,一人搂抱那么粗的石柱上,刻满了古埃及传说中的神秘故事和图腾雕像。

    “老虎,老虎,我来了,快出来!”隔着主卧室的胡桃木门还有十步,我放开喉咙大叫,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着,吓得旁边鸟笼里两只花花绿绿的非洲鹦鹉扑扑楞楞直跳。

    老虎并没有应声而出,但那门无声地向里面打开了。我紧赶了几步,走到门边,张口叫着:“老——”只叫了一个字,有一柄雪亮的软剑已经劈面而来,颤巍巍地点向我的喉结,剑尖又亮又细,带着咝咝呼啸的寒气。

    我吓了一跳,急忙侧身缩颈,间不容发地避开这一剑。

    软剑轻飘飘地一颤,幻化成四个精光闪耀的光环,层层叠叠向我头顶套下来,杀气澎湃,变化精妙,这出剑的人绝对是个剑术中的绝顶高手。

    我胸中的郁闷无处发泄,索性兵行险着,矮身中宫直进,脖颈发力,一下子用头顶在对方心口窝的部位。贴身搏斗,对方的剑已经派不上用场,在我的大力头顶之下,借力后翻,曼妙无比地后退五米,站在大卧室中央。

    我这时才看清,向我出剑的人不是肩宽背厚的老虎,而是一个瘦削到极点的年轻男人,浑身穿着紧身黑衣,腰杆细得像发育不全的小女孩,但他明明白白是个面目清瘦冷静的男人。

    “咳咳……”有个女孩子的咳声从床边响起来,床上铺散着至少有两层厚厚的白色鸭绒被,全部覆盖在那女孩子身上,直盖过胸口。她的两只手紧紧握着一只青花骨瓷的精致暖手炉,一本正经地倚着床头而坐。

    黑衣男人的剑尖仍旧遥指向我,颤动着,如一泓粼粼的清泉。

    我终于看到了自己最想见的老虎,他手里职业性地握着一柄三寸小刀,不过另一只手握着的却是一个硕大的鲜红色的苹果。刀是他惯用的杀人武器,现在却用来削苹果,唯一相同的,是驾轻就熟的手指上的灵活动作。

    每次看到那种精致小刀在老虎粗大的手指间运转自如,我就由衷地赞叹造物主的神奇。像老虎这样外型彪悍的壮男,偏偏有一手绝佳的轻功、暗器、药材、盗墓功夫,更难得的,他的“缩骨功”练得出神入化,能把自己庞大的身子隐藏进一个普通的旅行箱里去。

    关于老虎的传奇故事,就算再开一本书,都不一定能详细讲完。

    他低着头专心削苹果,所有被削下的皮连成窄窄的一条,一直垂落到地下。

    我张嘴要问话,老虎翘起左手的小指,向我悠闲地摆了摆,示意我噤声。我更郁闷,横眉怒目对着那黑衣男人。他脸上生着一双修长的眼睛,单眼皮,小鼻子、小嘴,人中跟颌下没有一根胡须,让我不期然联想起历代皇帝深宫里的小太监。

    他慢慢把软剑插进黑色的腰带里去,双眼凌厉如剑地看着我。

    女孩子接过苹果,轻轻咬了一小口,嘴角露出微笑。她的眼睛大而亮,睫毛黑且密,又出类拔萃的修长,向上自然而然打着卷。她的发很长,轻松地披拂在肩后,显得超凡脱俗般的纯静。

    老虎长出了口气,轻声问:“好吃吗?”那种甜腻的声音让我浑身倏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能说出这种甜蜜蜜的情话的男人,绝不可能是我从前熟知的江湖豪侠老虎。

    女孩子点点头,紧了紧雪白的狐裘领子,翘着指尖,向黑衣男人一指:“宋九,你可能不是风先生的对手,小心些。”她的动作高雅华贵,带着大国公主般的与生俱来的倨傲,让人下意识地生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敬畏。

    初见藤迦之时,觉得她很高傲,但心里总是不以为然,对她的美、艳、傲并不认同。

    现在见了面前的这个女孩子,打心底里觉得她纯美的像块未经开凿的绝世美玉,只要能远远看着她、听着她,心情便无比愉悦。

    老虎起身,晃动着宽厚的肩膀,轻声呵呵笑着:“小心,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好朋友杨风。”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连老朋友见面时的拥抱都免了,只赖在床前,不肯挪步。

    “咳咳,风先生好,久仰了。”她微笑着,半仰着下巴,露出脖颈上两条清晰动人的“美人骨”。她眯着眼睛笑的时候,眼底会流露出一阵阵波光潋滟般的动人柔情,直逼进我的心里。

    “风,这是小心,唐心。那个是宋九,小心的保镖。”

    黑衣男人充满敌意地向后退去,一直退到唐心的床边去,手指一直按在软剑剑柄上,神色凄清孤傲,如同一只被惊动的夜枭。特别是那种对任何人都不信任、都有敌意的眼神,不像人,只像一头被自然放纵坏了的野兽。

    不清楚老虎在哪里捡了这两位高人回来,我只能装出笑脸:“唐小姐好,宋先生好!”

    宋九弹了弹剑柄,洒脱地昂着头哼了一声,算作应答。这家伙虽然装束怪异,但在剑术上的造诣却十分了得,刚刚出了那两招,竟然融合了中国剑术与西洋技击的精华,虽然只是两剑,足见变化万千、师出名门。

    “风,小心知道你已经参与了发掘土裂汗金字塔的事,才催我急促赶来。她需要金字塔下面特有的千年尸虫配药,想必你不会驳老朋友这个面子吧?”

    老虎的表现早就失去了应有的方寸,像个傻乎乎的乡下农夫般喋喋不休,最可气的是他每说一句话都要献媚地回头去看唐心的脸,简直像极了第一次坠入爱河的青涩毛头小子。

    我坐进桌前的欧式圈椅里,舒舒服服地伸直了腿,慢条斯理地问:“配药?唐小姐是大夫吗?”

    千年尸虫这种东西,是金字塔里木乃伊身上的特产,能够在毫无氧气、毫无食物的情况下,把身体里的呼吸、运转器官自闭起来,经几千年不死。尸虫身上寄生着很多金字塔里特有的奇奇怪怪的细菌,哪怕仅仅指甲盖大小的一片肢体,都有极高的科研价值,是全球医生疯狂求购的宝贝。

    “不是。”唐心笑着,又咬了一口苹果,笑不露齿地嚼着。

    “那么,这尸虫你弄来做什么用?”

    “这个……我是用来配药,克制天下五毒,风先生对下毒、解毒的事也有兴趣吗?”唐心将苹果向旁边一递,老虎立刻伸手接过来,配合得像世间服务最周到的奴仆。

    我认真地盯着唐心的脸,心里一阵毛骨悚然。

    天下五毒,指的是地球上生长的毒性最烈的五种生物,每个地域、每个大洲、每个民族对这“五毒”的定义都不同。据我所知,在亚洲大陆,五毒指的是天敌蝎、白花蛇、青面蜘蛛、千足蜈蚣、金眼蟾蜍。这五种毒物身体里包含的毒素,只要有十分之一毫克进入人的血液,受者立毙,无药可救。

    “你是……你是什么人?”我知道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但强行忍住。

    “蜀中唐门,唐心。”

    我“啊”的叫了一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忙不迭地又后退了十步之多,停在窗前。

    蜀中唐门,不仅仅是武侠小说家故事里杜撰出来的东西,而是实实在在存在于江湖之中,具体居住地址大致在云、贵、川一带高山峻岭莽苍丛林里。这一派的人,个个精于制毒、下毒、解毒,而且因为居住环境和江湖恩怨的缘故,唐门的每一个孩子生下来后,就被日日夜夜灌输于狭隘、偏激、暴戾、残忍的思想知识,直到成长为一个标准的与天下为敌的毒人。

    “风先生如此聪明的人,早该猜到我的来历了吧?”唐心唇角弯成动人的曲线。

    我暗骂自己该死,听到“姓唐、怕冷”这两条,早该猜到其人跟蜀中唐门有关了。老虎带这么两位危险的高手回来,怪不得手术刀会发愁成那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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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5 12:04:5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地底惊魂


我早就预想到一旦发掘土裂汗金字塔的消息被散发出去后,各路江湖人马必定会纷至沓来,应接不暇,但没想到,第一个露面的竟然是蜀中唐门的人。

    “千年尸虫对你们来说,根本毫无用处,反倒是个祸害。而且,我们唐门可以提供抵御一切毒物、毒气、毒素的方式……咳咳……”说到这里,唐心又咳嗽起来,伸手捂着嘴唇,脸色越发苍白。

    仔细看过去,她的黑发中,微微的有绿色的磷光闪动,好像掺杂着许多绿色的头发一样。

    我定下神来,转向老虎:“这个忙,一定得帮吗?”

    老朋友见面,出手先给我个难题,而且地下隧道里发生的所有怪异变化,还没来得及通告手术刀——连金字塔都进不去,何谈什么尸虫不尸虫的?

    老虎耸耸肩膀:“当然,小心说的话就是圣旨,一定得照办。你说,需要什么条件?”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默默地攥紧了拳头。因为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江湖记载蜀中唐门所精通的蛊术里面,有一种叫做“帝王蛊”的,会令中蛊的人对下蛊者顶礼膜拜,如同草民叩拜帝王一般,俯首帖耳。

    依照老虎的性格,对某个人如此恭敬服侍,就算从前对自己的爹娘、对族里的长辈都从没有过。云贵川一带的蛊术神秘莫测,多达上千种的蛊毒让人防不胜防,就算老虎是高手中的高手,也难免会着了对方的道。

    我强笑着抹了把脸:“没条件!没有一点条件,大家是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没问题。”

    唐心陡然冷笑了一声,唇角仍在翘着,左腮边显出一个又小又浅的酒窝。她的目光虽然并没望着我,但有一股深切的寒气从我的头顶直落到脚心。

    生着绿色头发的人,本来就透着万分诡谲,再一想到她的神秘身份,忍不住令我浑身一阵颤慄。那面容冷漠的宋九仿佛石雕木刻一样,手指压在剑柄上,双目平视,目光空洞。这三个人此刻的情形,都不算正常,特别是向来豪爽侠气的老虎,突然变成好好先生一样的娘娘腔,尤其让我从心底里恶心。

    退出主卧室,有个白色长衫的仆人恭恭敬敬地在门外等候着:“风先生,主人在露台等您,这边请——”

    我心事重重地跟着那仆人穿过几道拱门,走到露台上,根本无心他顾。

    手术刀的心事似乎并不比我轻,手里握着杯酒,另一只手支着太阳,侧着身子缩在一张古式的香檀木椅子里。他的脚边,老老实实地卧着一条土黄色的沙皮狗,正埋着头呼呼酣睡,庞大的身子缩成一圈。

    桌上的酒瓶开着盖子,已经去了一半。

    “风,开门见山说吧,你跟苏伦之间绝对有误会。事情紧急而古怪,咱们把那些客套话全去掉,只描述事实好了。”他随手按下旁边的一架高精度录音机的播放键,一阵轻微的交流电波声之后,传来谷野的声音:“渡边长官阁下……”

    我的思想一下子警醒起来,那应该是苏伦弹在谷野身上的留下的所有录音。

    手术刀淡淡地笑着,晃动着杯子里的酒。夕阳的光影映在水晶杯里,留下动荡不定的美丽幻影。他的手指依旧修长稳定,归隐这么久,好像他从来都没停止过体能的修炼,所以,目前无论从哪方面看,他仍是盗墓这一行的高手。

    “你误会了苏伦!资料太长,情况那么急,如果没有适当的剪接,你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消化这些资料。风,苏伦做事,向来精简得当,进退有度。我希望,你们两个成为好朋友、好拍档,甚至……”

    他笑着,仰面饮尽杯中的酒,苍白的脸上浮起一阵酡红。

    对他的话,我不置可否。导师曾经明确地告诉过我:“财帛动人心,在盗墓、考古这一行里,永远把要把自己的后背卖给任何人,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妻儿。一旦你开始相信某个人,推心置腹和盘托出,那就是你的死期到了。”

    我相信手术刀,不过是有限度的相信。

    录音带经过剪辑后,大部分是那个日本胖子渡边俊雄在讲话。他谈到日本目前在亚洲的地理位置、经济形势,似乎有某种迫在眉睫的危机剧变,类似于“日本沉没”那样的危机。所以,他命令谷野无论如何打开古墓,找到“终极镖靶”,解脱日本面临的灭顶之灾。

    “终极镖靶”这个词汇,只是我的转译,而渡边俊雄说的,则是类似于“标志、信号堆、空中打击标记”的意思。

    录音带明白无误地传达了这么一个信息:古墓里,有件关乎整个日本本土兴亡的法器,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前途,他们必须拿到它。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挽救或者毁灭日本本土呢?

    现成的答案有一个,那就是——“”。二战末期,美国的小试锋芒,让日本天皇最后束手投降。所有的战争教科书里,都或多或少地提到过,日本最怕的又最渴望得到的就是这样的重型核武器。

    我脱口而出:“金字塔里——?核武器?”

    这样的信息的确够让人震惊的,最古老的历史跟最现代化的武器怎么可能同居一室?如果土裂汗金字塔里有,日本人是如何得知的?迄今为止,金字塔还没有被突破打开,又是谁放进去的?

    疑问一个连一个,我脑袋又开始疼了,赶紧倒了杯酒,灌下一半,让酒精无声地暖化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苏伦是何时走进露台的,我并没发觉,但我鼻子里闻到了重重的西药和血腥味道。

    她已经换了一件宽松的阿拉伯式白色长袍,腰间束着一条花团锦簇的丝绸腰带,可能是刚洗过澡,头发湿漉漉地披垂着。

    “你还好吗?”手术刀疼惜地看着她,伸手示意,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藤椅上。

    药味越来越浓,我骇然问:“苏伦,你受伤了?”

    这是在手术刀的别墅重地,不可能受伤,难道是在回别墅之前——

    苏伦浅浅一笑,态度冷冷淡淡的:“是,一点小伤,没事。”我们之间的隔阂仿佛寒冬里的冻云,沉甸甸地架在两人中间,无法粉碎更无法顺畅沟通。我是男人,其实应该大度一些,就算她隐瞒了什么资料,我也该一笑置之才对,但手术刀的话突然让我跌入冰窖——

    “风,苏伦的伤,是‘雾隐一刀流’的忍者留下的,你能想到吗?你让她去寻找意外出现的光柱洞口,她去了,结果遭到的却是忍者的伏击。感谢上天,她能杀退强敌,活着回来,否则……否则……”

    他眼里露出要吃人的饿狼般的凶悍的寒光,潜台词当然是“不会放过你”之类的。苏伦向他身边靠了靠,两人双手紧握,兄妹深情溢于言表。苏伦的腰间鼓鼓囊囊的,我猜长袍下面至少缠了四五卷绷带。

    雾隐一刀流,是日本忍者门派里出手最残酷的,而且向来不遵循“一对一单挑”的日本武士法则,最擅长群殴、伏击、偷袭,是江湖上最下流的杀手之一。能杀退他们的进攻,足以看出苏伦的武功之高。

    “苏伦,我不知道……我错怪你了……”

    去搜索那个光柱孔洞的事,是由我而起,我必须得道歉。一瞬间,原先对苏伦的怨恨、不满都化做烟消云散。

    手术刀拍了拍掌,白衣仆人端着一架小巧的投影机进来,打开开关,立刻有影像投射到侧面的白墙上。

    “这是关于土裂汗金字塔的一些新资料,请看一下。”等那仆人走出去,手术刀才淡淡地指着那面白墙。影像里首先出现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埃及老头子,身上穿着华丽的五彩锦袍,脖子是悬垂着四五条漆黑的法珠项链。

    老者从一辆豪华房车上走出来,与前来迎接的手术刀亲热握手。

    不必问也也知道,老者就是埃及人的精神偶像萨罕长老,一个号称“永恒不死”的真主仆人。

    “其实,我只要听到最简要的文字资料就好,不必全部看完吧?”目前来看,时间异常宝贵,多耽搁一小时,沙漠营地里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变化。

    画面开始快进,描述的都是手术刀与萨罕交谈的情景。他们的谈话内容早已经被打印出来,就放在投影机旁边,除了那个神奇地被流弹击中的事件,似乎并没有太引人注目之处。

    “风,我感觉……老虎是不是……”手术刀取出烟盒,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玩弄着,并不急于表达出自己的意见。我扭头与他对视着,相互微笑,同时慢慢地吐出“帝王蛊”这三个字。

    手术刀满意地擦亮了火机,没有点烟,只是凝神注视着Zippo火机稳定优雅的火焰。如果他也觉得老虎是中了帝王蛊的话,那蜀中唐门的人必定是带着敌意而来,而老虎不过是他们的一架梯子。

    人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像老虎这样的江湖高手,也会偶尔栽跟头,再说,败在蜀中唐门手里,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帝王蛊、帝王蛊、帝王蛊……”手术刀喃喃地自语着,伸手取过一张资料纸,在火焰上点燃。空气中飘过一阵焦糊味,那张普通的白色打印纸,飞快地被烧得卷起来,最后在手术刀的两指间化为灰烬。他弹了弹指甲,最后那一点小纸片也燃起来,随后,黑色的灰烬忽忽悠悠地从半空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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