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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6 13:3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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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姑娘,靖姑娘!”跑了一段路,前面开路的听雪楼人马中,忽然有人惊喜的叫了起来。
靖姑娘回来了?青茗心头一跳,发觉除了喜悦以外,竟也有些不知什么的味道,让她有些不自在。她看向萧忆情,却见前面的人纷纷勒马让路,让楼主一直奔到路那边来的两匹马前。
但是,在离那两匹马十丈远的地方,萧忆情却突然勒住了马头。
“秋老大?”他蓦地淡淡的问。看着绯衣女子和她身后并骑的黑衣斗笠人,目光一连变了数变。她的伤势是显然的,那一身的绯衣几乎成了血红色,然,她身后的黑衣男子片刻不离的护着她,以免她摔落马背。
“雷楚云,你回去罢——既然楼主已经来了。”陡然,阿靖出声说话,语气衰弱之极,和萧忆情不同,她叫那个人,却是用的另外一个名字。黑衣人默然无语,下马,扶着她下地,然后看了萧忆情一眼,翻身上马。
青茗站在楼主身边,看见他那样的目光,心里竟不自禁的害怕起来。
那简直不是人的目光——仿佛是咬牙俯首忍受已久的野兽,在窥探着将要噬咬的人。
“我们联手杀了他一家六十四口……”陡然间,她心里响起方才萧忆情的话,咯噔了一下。那些江湖人物,实在也非她所能理解。
“秋老大,多谢你。”看着黑衣人策马扬鞭离去,苍白着脸的萧楼主忽然沉声出言。
黑衣人顿住,从背后望去,他的身子竟是蓦然的绷紧,忽然大笑,:“哈哈……萧忆情,你居然也会有谢我的一日吗?”他仰头大笑,声音苍凉如水。阿靖站在那里,看着他,眼色也是复杂无比,终于他停了下来,再度策马绝尘而去。
“靖姑娘是靠自己的本事闯过了十一道天堑,上的君山绝顶……和我秋护玉可没有任何干系。”他的人如风一般消失,但是声音不知怎地居然是远远传了过来,如在耳畔。
阿靖怔怔的看他的背影,楼主却定定的看她。
青茗看着他们两个人,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许久,阿靖才回头,一步步的走将过来,到了萧忆情面前,脸色仍然是淡淡的,从怀里拿出一束碧色的草,扔到过去:“本是想来和洞庭水帮商量些事的,听说这劳什子能治病,既然是顺路就去拿了些——要不要由你。”
青茗鼻中闻到芬芳的香气,直是不可思议的跳了起来:“老天……龙舌,龙舌真的尚存世间?你,你这是从绝顶上采的吗?——”
由她在一边惊讶,但旁边两人竟然都毫不理睬。萧忆情目光冷若冰霜,看着仍然强撑的绯衣女子,忽地喝道:“你舒靖容再强,好歹也是听雪楼的属下。风雨是我们的死敌,竟和他们勾结?”
他看也不看,将那束沾血的碧草扔在一边,看她犹自挺的笔直的肩背,冷冷道:“当年,是你私下放他走的罢?以为我不知道?——不然,为何他今日如此对你!给我跪下听罚!”
绯衣女子咬牙沉默,脸色雪白,胸口不住的起伏。青茗忙奔上去将龙舌拾起,抬眼看僵持中的两人,欲待劝阻,但又碍着自己是个外人,无从插嘴,只好叹了口气。
见她仍然抗命傲然站着,萧忆情更怒,叱道:“我令你跪下!你为我所用,就要有下属的抬举。”阿靖脸色一变,终于低头,默默在他面前单膝下跪。
“萧公子……”青茗再也忍不住的唤了一声,想提醒萧忆情,靖姑娘已经是重伤之身。
就在右膝刚点地之时,一直强逼着的翻涌血气终于压不住,“哇”的一声,鲜血从她口中直喷出来。阿靖想抬手撑地,但是手方抬起,眼前便是一黑。
萧忆情却似乎早料到这样的景况,在她身子前倾的一瞬便俯下了身,在昏倒的瞬间拥她入怀,眼色黯了黯,轻叹:“可算是迫你呕出来了……再强忍着,便是要伤到肺腑了。”
“你的性子,实在是强的太过了。阿靖。”他微微叹息,俯身抱起了绯衣女子,全不顾青茗在一边急急劝阻“你使不得力!”——然而走没几步便觉眼花,一口血吐出,随既,他感觉到青茗的手伸过来,接过怀里的阿靖,并扶住他的肩。
“先救阿靖。”他最后只来得及伏在她耳边低声说上这么一句。
青茗惊得呆了,看着两个人,眼眶便是一热——江湖人啊……
“如今竟复又能吹了罢?可算是命大。”
听到箫声,青茗先自笑了起来,不知怎地心里极是欢喜,看他在栏边吹箫。经此一事,他越发的清瘦了,但眼神却更加亮了起来。
萧忆情闻声回头,见是她来,淡淡笑了笑,随手指指枰上昨日下了一半的棋局,道:“我先来,在这里琢磨了半天,想来这个劫是破不掉的了——无甚么可下,我认输便是。”
青茗心里一惊,想起近日他的棋力竟似下降了很多,心不由忧心。
“阿靖如何了?”
正出神,耳边却听得他又问,青茗忙抬眼,涩涩一笑,道:“昨日已能勉强进些汤药,想来今天也该醒了——她不比你,身子强健多了,那样的重伤还是恢复过来。”
“真是累了姑娘了……又添了一个病患。”白衣的萧楼主有些抱歉的笑着,但是眉目间还是甚为忧虑,“她的伤,不会留下什么后患罢?我还是去看看,等着她醒。”
青茗的眼睛莫名的黯淡了下去,轻轻道:“公子先自去罢,待我去拿了靖姑娘的药再来——你也该服药了,我一并拿来好了。”她急急的回身,仿佛怕什么似的走了开去。
“你这样拿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让我怎生放心的下。”
端了两份药,刚到绯衣楼,却听见里面楼主含着怒意的声音,青茗的手蓦的一抖,几乎拿不住药盘——再三告诫了他不能轻易动气,如何又开始争执?这个女子,看来是楼主的命里魔星了。
“关你甚事!”里面,阿靖的声音细细传来,虽衰弱,但气势却不输分毫,“我自死我的,于你何干。我也不过是听雪楼的一个卒子,萧楼主。多谢你那日提醒我了。”
“你……”里面萧忆情语塞,只道了一声,便复又咳嗽起来。
“两位,快喝药罢……”她连忙进去,打圆场,将手中的托盘放到茶几上,“楼主,龙舌也熬好了,喝了对病大有好处呢。”
见她进来,萧忆情和病榻上的阿靖都有些尴尬的住了口,萧忆情似是压住了火气,点头道:“辛苦了,薛姑娘。”但阿靖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的将头转向床里。
“靖姑娘,喝药罢。”青茗将药碗放到床头,阿靖点点头,复又对一边的萧忆情道,“楼主亲自来看,属下真是当不起……还是请回罢。”那眼色,竟是冷冷的。
青茗知道,那样骄傲的女子,恐是记恨着那天他令她当众下跪之事。
是误会了……她欲待解释,却见旁边的萧忆情脸色再也忍不住的苍白,看着病床上的绯衣女子,忽然一抬手,将整碗的药汁泼到了地上。
“呀!”青茗大惊,跳起,脱口而出,“龙舌!……你怎地泼掉了?”
阿靖也是猛的从床上撑起身,定定看着他,嘴角抽搐几下,终于忍住了,不说什么。
“我也自死我的——与你又何干。”
萧忆情冷冷扔下了一句,拂袖而起,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青茗心下一痛,待要追出去,却见阿靖脸色惨白,怔怔看着地上的药碗,忽然身子一倾,吐出一口血来。青茗看了,这脚步便再也走不开,忙去拿了一块凉水浸过的布巾,给她。
阿靖接了,拭着脸颊边的血迹。擦着擦着,忽然把脸埋在布巾中不动。青茗暗自叹息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交代了丫鬟几句,便走了。
月光如水,她推窗看时,却听到了箫音。
是一曲《金缕衣》。
泠泠彻彻,竟似天上传来。
“这里是风口上,公子看来是真的不将自己身子当一回事了。”她走了过去,来到园子里,看见边上摆的一瓮新开封的酒,变了脸色,对那个倚栏吹萧的白衣公子道。
萧忆情回头,淡淡一笑,将手里的竹箫放了,道:“如此月光,薛姑娘可愿对弈一盘?”
他的笑容里有些寂寞萧瑟的意味,让青茗心底里一阵难过。便坐了,摆开棋局。
“日间,靖姑娘说话实在是有些过了。”她拈起棋子,沉吟许久,才道,“我不是甚么江湖人,自不必看你们脸色,由我直说——公子若和她如此下去,只怕身子会一日差似一日。”
萧忆情蓦地抬头,看她,脸色有些奇怪。许久才淡淡道:“她自是这样,我也惯了……”
说起她,他的脸色就不再平静,用竹箫轻轻敲着阑干,忽然顺着方才曲子的调继续低吟:“……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它、蛾眉谣诼,古今同嫉。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
“公子不似江湖人。”青茗的手停在半空,竟不知如何放那枚棋子,“吹箫也好,下棋也好,靖姑娘都是不会的罢……平日如何不寂寞?青茗斗胆,邀公子回长安寒舍养病,如何?”
她慢慢的抬头看他,眼睛里有强自压抑的光芒。
“不似江湖人?”萧忆情忽然笑了笑,那月光映着他的脸,竟然有些苍凉的意味,“姑娘出身官宦人家,又怎知如何才是江湖……”
“能有姑娘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吹萧,下棋……那自然都是好的。阿靖自小流落,不懂这些。”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仿佛上面有什么东西,然后抬头,对青茗到:“可我这手上有多少血,姑娘未必知道——但是阿靖却懂。”
青茗的脸色渐渐苍白,啪的一声,棋子掉落在枰上。
“这盘棋不必下了……我输了。”她忽然伸手,拂乱了棋盘,低头道,眼睛里的光盈盈的,细细将棋子分出,分着分着,又忙忙的将几粒杂进黑子中的白棋拣出,陡然间,她的手不动了,低着头,肩膀轻轻抽搐起来。
“眼看的这病是没法治了……不敢再耽误薛姑娘的时日。”明知她哭的原因,听雪楼主却淡淡的下了逐客令,那样漠然的口吻,和他平日口气大不一样。
“如果我说,你的病是有法子好的,只要你随我去了长安——你肯不肯?”青茗好容易平定了哽咽,忽地抬头,看着他苍白清俊的脸,幽幽问,“你肯不肯随我去薛家?”
他不答,沉默良久,忽然转身离去。
青茗哭倒在花间。
如此的人中之龙,却是注定了不能长命的。
她想,见过了他这样的人,以后怕是任何男子也无法入她的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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