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60年,秦赵长平之战,秦军大获全胜,被俘赵军四十多万人大部分被秦军活埋。这,是战国时期兼并战争中规模最大,杀伤最多的一次战役。 我的家乡就在长平城外的一个山村中,那年的战役让天地只剩下血液的鲜红,空气中只剩下血液的甜腥。尸首遍地。其中,有我的家人。
那年我只有八岁,当我拖着满身的血液从尸首中爬出来时,四周死一样沉寂。片刻前的马嘶啼鸣此刻消逝的无影无踪。我,没有眼泪。因为痛到极致便是无尽的沉默。
有人相信在这个世界上会有永恒不变的事物,可是在烟花仓皇之间却白了双鬓。我从来不相信命运,直到遇见你……
公元前253年,我十五岁。
今天的酒肆仍像往常一样喧闹。七年,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淡忘一些事、一些人。那年的惨烈如定格的画面变得模糊不清。今朝的我在咸阳最有名的酒肆怯怯地唱:
“剑煮酒味,饮一杯为谁。红颜醉,泪洒杨花坠。你是英雄就注定无泪无悔,我为你送别,我为你送别。
胭脂香味,能爱不能给。君莫笑,苍山负雪遥。这一世英名你不要,只为换来红颜一笑。盼天涯相随,盼天涯相随。”
唱罢抬首,惊愕地发现竟有人默默拭泪,四周寂静,叹息声如此清晰。原来乱世的繁华不过如过眼烟云,深埋在心中的依然是失去亲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无尽痛楚。
耳畔的含笑被风吹落,花瓣纷飞,美的不太真实。
你就在这时来到我的面前,铁甲重铠,高大威武,鹰一样犀利的目光,脸上的坚毅如同千年不变的岩石。“你叫什么名字?”你低头,浑厚的嗓音中有不可侵犯的王者之风。
“奴婢醉言。”我亦抬头,在你的眸中我看到自己的浅笑清澈如风中的含笑。
“与我回宫吧!”你口气决绝,仿佛不是询问而是命令。我无法抗拒,亦无力抗拒。那一刻,我相信了宿命,我注定了无法逃脱那场血战的阴影。
人们都在传言,他们至高无上的王带回了一个赵地的女子,一个有着流水般清澈嗓音的唱歌的赵地女子。
清晨的雾,悄然拂过寂静的修罗场,隐隐,浮起一场金戈铁马的海市蜃楼。
我第一次走进了属于你的宫殿。雕栏,玉砌。雕刻着上古的兽吻。台阶两旁,高大的武士,手中乌青的戈,浮起冷寂的光。
在宏伟嘹亮的号角声中,我走进了你的宫殿。血色的毯,两旁站满了文武。在血色的尽头,高高在上的人,坚毅的面容,却有着一股无以形容的威严,那便是我至高的王。
我走向了王,洁白的长裙曳地,裙上点点碎纹如纷飞的花雨,耳畔的含笑依旧灿若星辰。我察觉到了大臣们的不屑,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跪下抬头:“王。”
“醉言……”我听到了你的低吟。“起来吧!”你挥了挥手,“你们听好,她叫醉言,你们的后。“
我愕然,抬头却正对上你的双眼,一丝动容。
“王,请您仔细考虑此事,她只是一名卑微的歌伎,怎能成为我大秦国之后!”
“王,请您三思!”
“王,请您为社稷多虑啊!”
“王……”
我痛苦地闭眼,等待你的回答。
沉默。许久,你的声音绝决,冷漠:“我已决定,不必多说!”
我们就像两条不同空间的线,永远没有交点,一旦相交,尽头便是毁灭。
你不爱笑,你便如秋风,永远带着一股肃杀。那年的血战,多少冤魂,我不知道你是否有过动容。在乱世中,因为生存而变的嗜血,身为武将,尸骸、血泪早已司空见惯,然而,你的平静令我炫感。
你爱听我唱歌:“群雁辞归雁南翔,青弋江。明烛天南云间月多皎,自君别后思断肠。拖霓裳,靡云旗,彼苍茫茫。赤风染血,盼君早日还家乡。”
幽深的宫苑,冷清寂寞。我总爱在空旷的庭院中起舞,水袖如流云,清雅,脱俗。
你总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处理,你是王,霓的肩上担负的是一个国家的责任和人民的希望。你永远都在扮演一个刚强冷漠的角色,我不知道如果没有那样伟岸的身躯,你要如何才能撑起那么多的责任。
即使是在睡梦中,你的双眉依然紧蹙。你睡熟的脸含着一个婴孩的坦白和固执。
我伸出手来,想抚平你眉间的褶皱。你惊醒,看到的是我满脸的泪痕。
滴落的泪被月光反射出清冷的光,水晶般剔透。在泪光中,你的脸变得有些虚幻,泪水依旧无声的滑落。你抬手,采撷了那颗晶莹的泪珠。
“醉言……”依旧是那声低低的呼唤。你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却注定要还我一个属于我的家,那里有你浅浅的呼吸和低低的呼唤。
也许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要哭,你的心是那样的宽广,可以容纳所有的责任和痛苦;你的心又是那样的渺小,连一点点的温柔也储存不了。
你是英雄,为谁而动容?
[ 本帖最后由 忘川兰若 于 2007-4-21 11:09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