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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昭

《我只想做平凡女子》 作者:陌小鬼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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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20:39:35 | 显示全部楼层
“麻三婆子!”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们身后响起,听到那个声音,食尸鬼加快了爬行的速度,很快就爬到我们身后去。回过头,看见山涧的树林里走出一个干瘦的老头,他的脸被雪白的胡须覆盖,只露出一对狡讦的眼睛。食尸鬼爬到他身边,乖顺地盘旋在他脚边。
  三娘也回过头,她望着那个老头,我感觉到三娘在暗暗地酝酿真气,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恐惧,战栗,惊慌的情绪突然都被凝固住了,似乎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感觉。这个白胡子的老头,一定不是个什么好人。否则,为什么见到他之后,三娘看上去异样地惊讶而紧张起来呢。
  “不用对我这么戒备,毕竟你我也是几十年不见的故人啊。”老头缕着自己的胡子,笑殷殷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笑听起来特别渗人。
  “死老头,我还以为你化成灰了,没想到还赖活着,竟还训练起食尸鬼来了。”三娘冷笑着,并未停止动用真气,空气中渐渐聚集了大量平常人看不见的暗尘,那老头也用起了暗术,事故现场阴气重重,杀机重重。
  “是啊,我老了,不比当年了,养几只狗帮我打点身后事,哈哈。现在,也是时候你将龙穴转交给我了吧。”老头的表情骤然改变,原本淡笑的脸突然狰狞毕露,两只干枯的手突然张开,一大团浊气在他头顶凝聚并旋转起来。
  “这恐怕不是你我能交易得起的东西,你想要,也要看造化才行。”三娘把我一把拉到一边,她高举双手,一团银色的光盘也旋绕在她头顶。
  我没站稳,一个趔趄向后栽过去,冷不防竟被一双手接住了。
  是谁接住了我?
  看清了抱住我的人,我的眼泪喷涌而至。
  “哥哥,你没有死!”我紧紧地抱着小雨,放声地嚎啕起来,心里的激动和失而复得的惊喜让我忽略了哥哥身体的异样。
  “小烟不怕,哥哥在这,哥哥一直都在小烟身边。”哥哥轻轻地拍着我的头,安静地等着我的情绪渐渐安抚下来。
  三娘和那个白胡子老头的真气已经旋转到了一起,较量过程中扬起的阴风将地上的积雪层层卷起,打在脸上分外的疼痛,那些车外的尸体都清晰地暴露了出来,惨不忍睹。二人皆面目苍白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下。
  “哇!”两团高速纠缠在一起的真气突然骤然分开,化做两丝青烟钻入地下,三娘和白胡子老头同时吐出两摊鲜血。
  “死老太婆,算你狠,我看你还能撑几天。”那老头踹了身边的食尸鬼一脚,那鬼呻吟了一声乖乖地爬到他前面,他坐在食尸鬼身上,咳嗽着捂着胸口又在来时的树林里消失。
  我和哥哥扶起疲倦的三娘,三娘显然动用了过多的真力,已经全然无力再说话,哥哥将三娘背了起来。
  “小烟,我们回去吧。”站在哥哥身后,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哥哥的声音听起来很冷,虽然他对我依然充满了关爱,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只是因着对三娘的担忧,我暂时将这丝疑惑扔在脑后。
  “他是我的养父,叫麻八寻。当年就是他把我抬到这个村口卖掉的。”三娘形容枯槁地半躺在藤椅上,娓娓地说着:“我们村西头的坟场是块千年难寻的厚葬之地,麻寻用挑子挑着我经过这里,就再也挪不开步子了。那时候,他只是个懂点风水的穷人,没有能力奈何活人,他看见赵四麻子阔气的院子,就心生邪念,半夜潜入宅子,在宅子四角埋下驴蹄子,洒了狗血,封住了灵气,在宅子里聚集了大量的恶鬼。”
  “尽管有我在,也奈何不了那么大的怨气。接下来几年,赵家的几房姨太太连续的暴死了,我嫁到赵家,一直想找出麻八寻破坏风水的解法,院子里一到深夜就鬼魂重重,只怪我那时候年纪轻,实在没有办法,只好眼睁睁看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在我眼前。我烧了宅子之后,麻八寻回来了一次,那时候,他已是一个依靠风水八卦帮人杀人制障无恶不作的暗路郎中了,他依然对村西头心怀觊觎之心,想寻找出龙穴的位置。”
  “我知道,他是个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人。他什么坏事都能做得出来,我骗他说龙穴被他当年的驴蹄子和黑狗血弄脏了,要再等50年才好干净,不知道他是真的信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也有可能他自知他后天练出的那点本事难难以与我天生的灵气抗衡,后来他再也没出现过。”
  “可是我心里一直担忧,他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终于回来了,没想到,他竟然训练出了食尸鬼,这只是霸占龙穴的其中一步,刚才的较量,我感觉到他的力量已不是我能轻易挡得住的了。不知道,这几十年,他还研究什么其他邪门恶术,而我这身子骨也一天不如一天了。只怕,我们这个村子,要不太平了啊。”
  “小烟,只要三娘活着一天,就能保你活一天。可是,我也自知没有几年阳寿了,有些事。不知道到底要不要交代给你啊……”
  “三娘?你不会死的,你不要吓唬小烟啊,什么交代不交代的,我不要听,我只要三娘好好地活着。什么村西头什么厚葬地,谁要就让谁拿去好了,我们家人都好好活着就行了啊。”我抱着三娘的身子,抽噎着说。
  “今天我太累了,就不再说什么了。”三娘摇了摇头,微闭的眼睛突然睁开,狠狠地望着站在一边的小雨,声音严厉而狂躁:“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回去,晚了,就赶不上轮回了!”
  ……
  我绝望地回过头,看到了我实在不想看到的那一幕,哥哥小雨浑身都是血,额头上有一个巨大的窟窿,周边的皮肤都已经结了痂,他的一只眼球耷拉在脸上,那只裸露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我,充满了不舍和怜爱。
  “哥哥!”我的喉咙里哽咽了两声,巨大的悲伤终于超过了我的承载极限,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模糊了起来,一头倒在了地上。
  哥哥死了,是的,哥哥死了,哥哥死了!!汽车翻滚下山涧的时候,他被甩出了车窗,头猛烈的撞在岩石上,眼球都被撞翻了出来。
  由于速度太快,魂魄被骤然驱逐出肉身,还完全不清楚自己已经死了,它在出事地点附近孤零零地游荡,走到山涧底下的时候,正好看见我要载倒在地上。
  “小烟,别怕,只要有哥哥在,谁都不敢欺负你。”
  “三娘,妹妹哪里去了,求求你帮我算算妹妹在哪里。”
  “小烟穿上漂亮衣服,一定比这个洋娃娃还漂亮。”
  “不论有谁要欺负冷小烟,一定要先杀了冷小雨。”
  哥哥,从看见妹妹第一眼,就下决心要牺牲自己的一切去换取妹妹幸福的哥哥。尽管没有父母,依旧要让妹妹有亲人的温暖。哥哥,我的哥哥,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哥哥,到死还不舍得离开妹妹的哥哥……
  “小烟……”一阵剧烈的摇晃和凌乱的呼叫声在我耳边回荡,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有一团东西在晃动,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是曼丽。
  “终于醒了,你都昏了三天三夜了。”曼丽松了一口气,回头说:“子漠,把粥端进来吧,她醒了。”
  子漠?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我现在在哪,是什么状况?
  “小烟,你可把人急死了,小雨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已经难受得要死了,你可别再出什么乱子了。”子漠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进屋来。我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这是我的房间,眼前的人是子漠和曼丽,我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么?哥哥应该下葬了吧,子漠和曼丽的眼眶都是红肿的,可是我的眼睛却干巴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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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20:39:46 | 显示全部楼层
人就是这样,会为了一点小事哭得落花流水,而真正面对强烈的悲伤时,反而茫然了。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表达内心的疼痛和不舍。只是呆呆地望着子漠。
  “哎哟,冷小烟,你别这样好不好,想哭你就哭嘛,憋成这样多难过……啊对!你不能随便哭的。”曼丽的脸抽搐着,声音发着抖:“你这样……让人看着更难受,你知道不知道啊?我都担心死了!”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在地上跺了两下脚,站起来捂着嘴巴跑出房间。
  “小烟,我和小雨从小玩到大,他最心疼的人就是小烟了。乖,心里难受就哭出来。不用怕哭死谁,谁该死谁该活那都是命,不是我们小烟哭出来的。”子漠坐在床头,望着我,我看见他眼里,流动着和哥哥一样的怜惜,望着子漠,不知道说什么,也什么都不想说,哭不出来,真的哭不出来。
  “算了,不哭也好,来,把粥喝了吧。”子漠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碗递到我手边:“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
  “哥哥已经下葬了么,三娘在哪里?”我没有接碗,轻声地问道,在子漠面前,即便是强烈的悲伤,依旧无法消除那种忐忑与不安的情绪。
  “恩,下葬了,我是特意赶回来帮忙的,想着三娘岁数大了,身边没个顶用的人,我爸心里也放不下,三娘没什么大事,就是看起来特别的累,在房间里休息,眼镜老师在照顾她。”子漠拍着我的头:“别想了,小小年纪,很多事情想也没用,乖乖喝粥吧,难道要我喂你喝吗?”
  勺子伸到了嘴边,冒着热气的粥,没有什么思考的时间,张开嘴喝了下去,又来了一勺……王子在喂我喝粥,本该觉得幸福不是么,可是为什么觉得这么苦涩,食不知味,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哥哥的温暖和关心了。那么天大地大,又上哪去再找一个人,那么的爱我、疼我呢。
  冷小烟,那个世界上最疼爱你的人死了,从此以后,你只是个孤儿了。
  (大家不要嫌我罗嗦啊,这一两篇可能会沉浸在悲伤的气氛里,毕竟这是小烟十二年来最重要的最疼爱她的人,如果我一笔带过,很快就进行下面的故事,恐怕有点说不过去。)
  “我要去看三娘。”喝过粥,我挣扎着下了床,子漠没有拦着我,他看上也很累。三娘半靠在藤椅上,眼镜老师正在喂她喝粥,她依旧很虚弱,但是气色好了很多,面上也有了点红润。在三娘房间里呆了一会儿,由于我目不转睛地看得她不自在,被她一烟袋锅子甩了出来。
  到院子里牵起哀鸣不止的大狗,我想去看看哥哥的坟。想着12年来和哥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竟然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自私地昏迷了这么多天,可是否这也是哥哥的心意呢,他不愿让我直接面对生离死别的痛苦。那么,我也只能去看看哥哥的坟了。
  哥哥的坟安选在娘和奶奶的坟旁边,坟头有几捧新鲜的山花,想是下葬的时候摘的,看着三个小小的土包,里面安睡着这个世界上我最亲爱的三个人。他们竟然都这么早的就离开了我,为什么不能多陪我几年,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这个世界上?
  村里人都说我是不祥之物,我的亲人都会因为我而早早死于非命,所有爱我的人都将得不到善终,真的是这样么?我真的是那种败家索命的冤孽么?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坟场里安安静静的,我跪在三座坟前,低着头,没有眼泪。
  远远的,大狗在一棵树下哀鸣不止,坟地里渐渐里飞起了一团团绿色的鬼火,借着夜风,鬼火在空气里轻轻地晃动,仿佛是在跳着一曲忧伤的舞,萦萦绕绕,围着我小小的影子。
  “唉,小雨也死了。”长舌头女鬼挂在树枝上,面无表情地说。
  “小烟太可怜了,从小就没有爹娘,奶奶也不承认她,现在连最疼她的小雨也死了。”李二媳妇努力地抽搐着爬满黑斑的脸,只挤得脓血直流。
  “你看她在那一动不动跪了一下午了,都这么晚了还没要走的意思,她不会是疯了吧?”长舌头女鬼耷拉着舌头,口水快流下来了。
  “你们两个别在这发神经了,时间不早了,快叫小主人回去吧,着凉了可就麻烦了。”僵尸楚生平举着双臂了无声息地跳了过来。
  “吓死我啊,楚生,你的轻功又有长进了啊!”长舌头女鬼惊讶地捂着没有心跳的胸口说。
  “冷小烟,你一定要坚强!”楚生没有回答女鬼的疑问,只是用冰冷的目光充满“期待”地望着我的背影。
  “小——烟——”曼丽和子漠的声音从远处渐渐飘过来,他们来找我了。
  “小烟,你果真在这啊,这都几点了,还不回家?急死我和子漠了。”曼丽的声音已经在我背后了,我回头过看她。
  她穿着白色的衬衫,牛仔裤,月光下皮肤还是白皙光滑的,但是她的脖子上却没有头,和一年前在隧道里看到的那个场景一样,她的脖子以上,齐刷刷地像被削掉了,怎么会这样呢?我紧张地揉了揉眼睛,再向她看过去,她跟在子漠身后,没有头的身体清晰地向我靠近过来。
  我看着没有头的曼丽,一点一点地,走到我眼前。
  “小烟,回去了,三娘等着你吃饭呢。”子漠从曼丽背后探过身来,把我一把抱了起来,我心头一阵紧张,再看曼丽,依旧是有头有脸,她担心地看着我,或许,刚才是我眼花了吧。
  子漠和曼丽在家里呆了三天,就要动身回城里了,毕竟要到年关了,家家都很需要人手呢。三娘说身子没力气,让我去把他们送到村口。
  回来的路上又遇到周金河,周大雄死后,煤窑就由周金河接手看管了,周金河比哥哥大不了几岁,却全然没有同龄人的单纯和简单。
  甚至他比他的父亲更加心狠手毒,每天逼迫工人超负荷地工作,而且明目张胆地养着一大批流氓混混,村子里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都更加小心行事,生怕无意招惹了这尊活佛。
  他并没有刻意地难为我,只是不怀好意地反复打量着我。虽然我低着头,也依旧感觉到了那刺人的眼神,忍不住身子微微战栗着。他吹着口哨与我擦肩而过,我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这些天,我始终没怎么说话,嗓子眼里仿佛一直哽着东西,胸口也闷闷的,饭也是曼丽连提醒加警告才勉强吃几口,子漠很担心地问三娘怎么办,三娘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小孩子经不起惊吓,失了点儿魂,过一阵子而就好了。
  经常性的,我不知道自己手里拿着某个东西是要去做什么,走到了院子外才问自己要去哪里。坐在老石磨上,听着村子里其他人家放鞭炮的声音,小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看着别人家门口张贴的大红色福字或是对子,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那种平凡人家里的简单生活,简单快乐,是什么滋味呢?那种和父母亲人在一起,亲热地围在桌子前吃饭,是什么感觉呢?我不知道,可是我好羡慕,也好渴望。我小小的心里,总是暗暗地相信,将来总会有一天,我也会有那样的幸福,虽然没有爹娘,但至少还有哥哥,有三娘。
  承受不起太大的疼痛,心口仿佛像被谁割去了一块肉,生生地流着血,却叫不出痛。
  虽然天寒地冻,老石磨却好象一直散发着一丝暖意,所以我会一直那样安静地蜷坐在磨顶上,抱着膝盖看天,看村子。三娘也会搬着藤椅每天在这坐一会儿。小时候我经常问三娘这石磨为什么会冬暖夏凉,三娘会挥舞着烟袋锅子吓唬我,不告诉我。
  今天,我又无意地问了一句:“三娘,这石磨下面有什么东西么?”我感觉三娘的身子微微战栗了一下,或许是因为冷。
  “你觉得有什么?”三娘望着我,表情很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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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20:39:58 | 显示全部楼层
“是水,我感觉到有水在撞着石磨。”我若有所思地歪着头,仔细地听着。
  “那就是水吧。”三娘微眯着眼睛吧嗒起了烟袋锅子,神情相当的安详。
  “为什么会有水呢?”我问道。
  “可能地下有条河吧。”三娘似是漫不经心地说。
  “河……”石磨底下怎么会有条河,可是我确实听到有阵阵水声拍打石头底座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是非常清晰应该不会错的,看三娘的样子并不是很想告诉我什么,我也没有气力去问,随便吧,就算是这底下有条江有片海又怎样呢,和我好象都没什么关系。
  我牵着大狗走在村子里,这个年就这样安静的过去了,年夜饭是我和三娘包的饺子,吃在嘴里没有任何味道。刚刚过去的新年依旧残留着洋洋的喜庆,村子的路上撒满了红红的爆竹皮,偶尔还能听见谁家院子里有鞭炮的声音。
  别人的热闹越精彩,我的孤独就越强烈。
  “冷小烟。”微低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翻毛大皮鞋,大狗在一边愤怒地咆哮起来,我心里咯噔了一声,还好有大狗在身边,并没觉得有多担心。
  眼前梳着油光抹亮大背头的人正是周金河,他的面目和周大雄出奇的像,肉眼扣进肥硕的脸里,眼睛里泛着猥亵的光,满嘴的牙齿都是恶心的黄色,浑身散发的劣质香烟和酒精的混合味道,近了便觉得胃里翻滚。
  “你可真没礼貌,看到我了难道连个招呼都不打么?”他嘴上说着酸不溜丢的话,眼睛却一直瞟着我的脸,仿佛我的脸上画了好多红烧肉,他的眼睛烧得我满脸躁热。真讨厌的感觉,我讨厌这样。如果是子漠这样看我,或许我不会这么反感吧。可是子漠怎么会看我呢?
  “周金河……新年快乐。”我嘀咕了一声,扭头就要往回走。
  “哎,这就走啦?”他一把扯住我的手,他的手又肥又厚,而且非常有力,我怎么甩也甩不开,大狗沉吟了几声就一口咬住了他的小腿。
  “哎哟,狗日的。”周金河松开手,捂着自己的腿肚子蹲了下去,我忙跑开了。
  院子里,三娘正撅着屁股想要往石磨上爬。
  “三娘,你在干什么?”我气喘吁吁地走上去问到。
  “啊?”三娘一惊,半撑在石磨边上,回过头看我,手里的烟袋锅子没拿住,掉到了石磨中间洒米的口里。
  大石磨突然咯吱咯吱地响了几声,三娘从石磨上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老石磨竟然没有人推,自己缓缓地转动了起来,速度非常慢,以至于转了大半圈我才确信它确实在转。
  “三娘,石磨在转!”我惊讶地指着石磨,看了看三娘,又看了看大狗。
  “大狗,去。”三娘冲大狗努了努嘴,大狗兀地窜到转动的石磨顶上,顺着洒米的口把烟袋锅子衔了出来,送到三娘手里,石磨也随之停止了转动。
  “这是……”我看着三娘,嘴巴结巴着,三娘甩着烟袋锅子冲我丢了过来,我想躲,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12岁了,呜……我又晕了。
  (这就是冷小烟的12岁了,失去了最疼爱她的哥哥冷小雨。关于老石磨的神秘来由,将在13岁的冷小烟一节中做出解答。同时,我的另一本长篇连载《活人》也已经在红袖发表并勤奋更新好久啦,地址为http://novel.hongxiu.com/a/50436/希望各位支持冷小烟的大人们,也能喜欢神经兮兮的30岁老女人苏软软,以及她所经历的一段和猪有关的惊悚奇遇。)

  第二章 第十三节 暗穴脱险(之一)

  “小烟,秋天来了啊。”眼镜老师合上课本,手抵着胸口,看着天边的晚霞发呆。
  “恩,不过没有夏天那么热了,挺凉快的。”我捡起小石块丢到小河里。这一天学校放学后,眼镜老师带我到村东头的小河边讲课,那个恶鬼衍着恶心的口水跟在我们后面,它吞食的时候发出咕隆咕隆的声音。
  “我来村里整四年了,该回去了。”眼镜老师的脸很白,病态的白。
  “回哪去?”我歪着头问。
  “回城里啊,小烟会想眼镜老师么?”眼镜虚弱地笑着。
  “为什么要回城里?为什么不继续在村里教书呢?我舍不得眼镜老师走啊。”我撇着嘴巴,老大的不高兴,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我觉得除了那只恶心的鬼之外,村里的一切都没有理由让眼镜老师不高兴,而且,他也看不见那只鬼啊,甚至连我都习惯了它一直跟在那。
  “小烟,其实眼镜老师有心脏病。”眼镜失落地望着河水:“是先天性的心脏病。”
  “心脏病?”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那只正在从眼睛老师胸口撕扯内脏的恶鬼,难道和这只鬼有关?
  “恩,医生说最好能在乡下静养几年,所以我就来了村子里,打算一边教书一边养身体。不知不觉已经四年过去了,小烟都出落成大姑娘了,这么漂亮了。”眼镜老师看着我,他的眼神里有疼爱,也有无奈。
  “为什么不一直静养下去?”我瞪着眼睛好奇地问。
  “我父母的年纪也大了,他们一直希望我能回城里陪陪他们。而且……”他推了推眼镜,掩饰不住脸上的失落,说:“我总觉得身体好象没什么好转,所以,还是决定回去了。最舍不得和放不下心的,就是小烟了,不知道我走了,谁还能教你继续读书。”眼镜老师的话让我心头酸酸的,想着眼镜老师对我的好,和他日渐虚弱的身体,就觉得难过极了。
  即便眼镜老师回了城里,那只恶鬼也会一直跟着他吧,不过城里有他的父母,有他的家。能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应该怎么样都是幸福的吧,只要眼镜老师能幸福,我的不舍又算什么呢,有没有人教我读书又算什么呢?我只希望这些我爱的人都能快乐而幸福地活着。
  “这几年你家里事情也多,功课进展得也不太顺利,高中的课程还差一大截。我想在走之前,努力帮你赶一赶,小烟也要好好努力才是啊。”眼镜老师轻轻拍着我的脑袋。
  “眼镜老师……我会想你的。”我望着他的脸,喉咙里酸得发痛,但是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从出生到今天所经历的种种遭遇,渐渐将我变成一个无法真实表达自己内心感受的孩子,很多时候,我想哭却哭不出来,很多事情,很开心却无法去笑。真希望能和同龄人一样,直抒胸意简单快乐,可那对我来说或许只能是梦吧。
  “小烟是我见过的孩子里,最聪明最有灵气的一个,这么小小年纪就已经快学完了高中课程。回到城里,我会和父亲商量一下,接你去城里读书。”眼镜老师的话让我眼睛为之一亮,去城里读书?是那个有子漠的城里么?有那个可能么?
  “不过,如果回城后我的身体撑不住了,恐怕小烟的希望就要落空了。不过我一定会尽力的。”眼镜老师接下来的这句话又让我瞬间冷静了下来,那只是梦罢了,那种好事情怎么可能轮得到我呢,我一直都是走背运的不祥之物,只有李二媳妇那种倒霉的傻鬼才愿意与我做朋友,其他的好事,都不会实现的。
  “算了,我没那个命。所以,也不想给自己存什么希望,那样到时候会更失望的。”我低下头,轻声地说。眼镜老师叹着气,把我的头靠在他肩膀上。
  “小烟是最漂亮,最聪明,最善良的女孩子,好运总有一天会降临到小烟身上的。要经得起考验哦。”谢谢你,眼镜老师,可是我的眼里干涩得没有一丝水汽。用力挤了两下也没有任何内容。看来,是真的哭不出来了,算了啦。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又哭出什么离别。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三娘应该做好晚饭等你了。”眼镜老师拍拍屁股上的土站了起来。
  从村子东南口的小河回三娘家要走一段不近的路,正是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烟,农忙回来的男人都三五一群地围在树下等着自家的婆娘叫自己回家吃饭,小孩子就在人群里嬉闹着,这是秋天里村子每日最热闹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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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20:40:17 | 显示全部楼层
“眼镜老师,和自己的爹娘在一起,那感觉一定很幸福吧?”我拉着眼镜老师的手,问。
  “恩,是啊。我小的时候,每天放学后写完作业就会缠着父亲给我讲故事听,母亲就会在厨房里做饭,听着她摆弄着锅碗的声音,叮叮当当的,那感觉真美好。”眼镜老师说着,眼里微微闪烁着光彩。
  我只抬头看着眼镜老师,冷不防被一个飞快跑过来的人迎面撞了个正着,我的鼻子生生地磕在那人的胸口,感觉人中上一热,一股液体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呀,小烟,你鼻子流血了。周金河,你走路怎么也不看着点儿啊?”眼镜老师忙掏出手帕替我止血,一边不住地冲着那个人责备了起来,村子里,还敢对周金河有点责备的人大概也就只有眼镜老师了吧,毕竟他曾经教过周金河几年书,现在周金河经营煤窑和人打交道用的那几个斗大的字,也就多亏了眼镜老师了。
  听见眼镜老师的责备,周金河竟然没一丝反应,反而瞪起一双血红的眼睛一个巴掌把我打翻在地上,眼镜老师没想到周金河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也愣在那,竟然忘记了扶我。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风,脸颊上火烧火燎似的疼了一下,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普通一声歪坐在村子的土路上,捂着脸看周金河,他毫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分外的狰狞,伸出大皮鞋朝我踩过来,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看着他那只巨大的脚和锃亮的硬鞋,我就知道又将是一场可怕的皮肉之苦。
  “汪——”一阵愤怒的狗吠声,我睁开眼睛,看见大狗把周金河扑倒在地上,正在撕咬他的胳膊,一些附近的村民闻声也赶了过来,要把大狗从周金河身上拉扯开。
  “小烟,你没事吧?我看周金河今天不太对,是不是喝醉了?”眼镜老师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检查了一下我有没有受伤,只有手心上擦破了点皮,左边脸蛋上一个粗重的巴掌痕迹,鼻子冒着血。
  村里的几个男人已经把大狗远远地拉开,它还在冲周金河愤怒的吼叫着,周金河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左胳膊被大狗咬得血肉模糊,可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疼痛的表情,只是阴森森地冲着我笑,半张开的嘴角里一颗大金牙泛着寒光,我混身的鸡皮疙瘩都浮了起来。
  “小烟,别看他了,他今天一定是喝醉了,我们回家吧。”眼镜老师拍了拍我的头,拉着我的手,可是无论他怎么拉我都不肯离开原地。我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周金河的身后,渐渐浮现了一个影子,那个影子仿佛是匍匐在他背上,此刻正透过他的身子偷偷窥视着我。
  尖利而细长的下巴,紫红色的眼睛,干枯锋利的指甲扒在周金河的肩膀上,獠牙又粗又黄。是那只食尸鬼,它从周金河背上跳了下来,趴在地上。然后周金河就傻笑着一摇一晃地回过身走掉了,村子里的人见周金河走了,也哄着散了,谁都不会在意我是怎么样了,毕竟我是个会克死人的不祥之物。再说,他们根本看不见异物。
  哥哥死后,村子里的人更不喜欢我了,那些个会给我糖吃的妇女也不爱搭理我了,见到我都皱着眉头找机会走掉。只有眼镜老师待我还依旧如故。
  眼见着那些男人孩子三三两两地散了,原本热闹的小路突然一下子安静得如同坟场一样,那只食尸鬼就那么冷冷地趴在我们对面,紫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和眼镜老师。天已经黑了下去,吃过晚饭后,庄稼人就各自猫在自家的屋子里,不会轻易出来了。
  往回走,那就又回到小河边了。往前走,那食尸鬼挡在前面。三娘说,食尸鬼平日里的速度非常缓慢,但是当它饥饿的时候,爆发出来的速度是惊人的,也就是说,如果它现在笃定了要吃东西,我和眼镜老师无论怎么跑,也是逃不了它的手掌心了。
  怎么这么倒霉啊,大狗呆呆傻傻地趴在地上,刚刚被村里的男人狠狠踹了两脚,它身上现在应该也疼着,不知道大狗能不能看见食尸鬼。
  “大狗,大狗。回家去叫三娘。”我小声哼唧着,却不敢大声喊叫。一是怕惊动了食尸鬼,二是怕吓着了眼镜老师。索幸的是,大狗仿佛听到了我的话,亦或是它也能看到食尸鬼,一个激灵站起来,朝一个方向跑掉了。
  “小烟,你的脚摔坏了么,要不要我背你走。”眼镜老师蹲了下来,他这一蹲倒真的蹲出了事儿,把那只吞心的恶鬼露了出来。
  食尸鬼看见恶鬼,低声嘶叫了起来,接着缓缓地朝眼镜老师爬了过来。
  糟了!我心里暗道不好。眼镜老师却依旧毫无察觉地望着我,蹲在地上,等着我趴到他背上。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我的额头上爬满了冷汗。
  “狗儿勿得无礼!”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油腻的声音在我们身后传过来,我心头一惊,真是祸不单行,那声音分明是之前和三娘斗法的麻八寻。
  “这位老人家是?”眼镜老师非常有礼貌地走上前去询问麻八寻,我忙拉住他。
  “小烟,你认识这位老爷爷么?”眼镜老师见我拉他,便问我。
  “他是坏人,眼镜老师,我们赶紧回家吧。”看着麻八寻那双奸诈的眼睛,我的心不由得一沉,只想马上回家见三娘,只是不知道能否那么顺利就回得去了。
  “小姑娘,我们好象并不认识啊,怎么会觉得我是坏人呢?”麻八寻哈哈地笑了起来,继续说:“我只是赶路经过这个小村子的,天黑下来了,想寻一处农家住上一晚而已啊。”
  “是这样啊,小烟家只有她和一位老奶奶,恐怕不方便,还是去我家好了,我来领路吧。”眼镜老师热情地说,我狠命地拉着他的衣角,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笑吟吟地望着麻八寻。
  “眼镜老师……”我小声地唤着,心头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眼镜老师低头看了我一眼,笑吟吟的,可是觉得他的眼神好象怪怪的。好象,好象是在哪里见过这种眼神。是周金河,刚才周金河对我大打出手的时候就是这样呆滞的眼神,只是眼睛老师的表情没有周金河那么狰狞,他始终带着微笑。不过,微蒙蒙的月光下,他惨白的笑容和冷冷的眼神却更让人毛骨悚然起来。
  “眼镜老师……”我绝望地看着他,难道他也被麻八寻控制了么?麻八寻难道有控制活人思想和行为的能量么?看来三娘的担忧是对的。
  我们平凡人的肉身虽然极容易被伤害,但是既然是活人,身体里自然就凝聚着一股生气,说白了也就是那一口活气。鬼怪固然穷凶极恶,但阴终是阴,阳终是阳,邪不压正,人呼出来的那一口真气也是任何鬼怪都要畏惧三分的。
  活人可以被有一定修行的鬼附体,但是活人的思维和行为举止,却不是那么容易能够被操纵的。如今麻八寻短短的时间里,就连续控制了两个大男人的思想和行为,三娘说村子从此要不太平了,这话应该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那就请这位年轻后生引路了吧。”麻八寻抖动着雪白齐胸的胡子笑道。
  “不要,不要。”我拉着眼镜老师的手,小声地哀求着。眼镜老师牢牢地抓着我的手,我怎样也无法挣脱开,麻八寻带着那只食尸鬼,还有吞吃眼镜老师心脏的恶鬼,就跟在我身后。脚步踉跄,却无法反抗,只好被半拖着走下去。
  眼镜老师领的是什么路啊,他的家分明在村东南,他却笔直地领着我们向村子西头走去。
  一路跌跌撞撞,摔了好几个趔趄,脚脖子也扭了,生疼生疼的,救命啊,可是我知道,如果我喊出来,食尸鬼会在几秒钟内咬断我的喉咙,即便有人闻声赶来,也是来不及的,食尸鬼的瞬间爆发力是非常惊人的,这是三娘说的,三娘啊,你现在在哪呢?快来救我啊,大狗呢,大狗怎么不见了,刚才还趴在地上的,这一会儿该是回家找三娘救我去了吧,大狗,希望就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我不知道,此时的大狗,四肢都已被挑断,连哀号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大狗在食尸鬼出现后不久就往家里跑去叫三娘了,谁知道半路被麻八寻截住,三下五除二,扔到了家门口的一口枯井里,摔得气儿都不剩几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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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20:40:27 | 显示全部楼层
 尽管我不敢想象,还是被拖拽到了坟地里,到了坟地里,眼镜老师的脚步才渐渐缓慢下来。天已经彻底的黑了下来,月光惨淡淡的,坟地边的树林里有乌鸦凄惨的叫声,鬼火荧荧闪动。这一切对我来说或许已经没有那么恐怖,恐怖的是眼前的麻八寻和眼镜老师,以及食尸鬼和吞心恶鬼。这会儿诡异的气氛,就连那从来不抬头的恶鬼都停止了吞咽。
  “到我家了,老人家请进吧。”眼镜老师阴笑着,指着一座坟对麻八寻说。
  “呵呵,到了,终于到了啊。”麻八寻笑着坐在了坟包上,我听见坟包底下什么东西咕噜了两声,定睛一看,那是钱五的坟包。钱五的脑袋扑哧一声从坟包里破土钻了出来,还没找到是谁又毁了它的房子,就看见麻八寻抬起脚对准钱五的脑袋恶狠狠地踩了下去。
  一声凄惨的鬼叫,钱五的脑袋又陷回了土里,只是土的外层留下了一滩脓水和还在蠕动的蛆虫,分外的恶心,这一脚估计钱五的脑袋不扁也要烂了吧,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小朋友,你过来,过来。”麻八寻伸出手冲我摆动着。
  “小烟,过去啊。”见我没反应,眼镜老师一把把我推了过去,我一下就扑到了麻八寻大腿上,双手正好插进了那堆蛆虫里,肉忽忽的一团东西在我掌心蠕动。我尖叫着挣扎起来,双手放在地上用力的擦拭着,恶心死了,恶心死了,比吃了屎还恶心。
  “听说你是那老不死的麻疯婆子收养的鬼眼儿女娃娃?”麻八寻捋着胸口的胡须,慢悠悠地说:“听说你能看见凡人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恩,不错,是块练邪术的好料子,我对你很有兴趣,倒想替那疯婆子好好调教调教你。”
  “谁要你调教,白胡子老头,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会在别人家院子里埋个黑驴蹄子吓唬人吗,三娘才不怕你呢。我、我也不怕你呢。你有什么本事,不就仗着养个食尸鬼吓唬人咧,谁要你调教啊,谁要你感兴趣啊。你、你要什么龙穴就拿去好啦,干嘛打扰别人。还有,你赶快把眼镜老师变回来,要不,三娘和我、我都不会放过你的。”我结巴着,心里怕得要命,嘴巴却不依不饶地叫着。
  “恩,嘴巴还挺厉害,我喜欢。”麻八寻乜斜着眼睛哼了一声,很快变了脸,恶狠狠地看着我:“一会儿你就辣不起来了,你让你哭都来不及。”说罢,像拎小鸡一样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眼镜老师伸手把我接了过去,夹在胳膊下。奇怪了,眼镜老师的手劲好大啊,我的肋骨都块被夹断了,他们这是要把我夹到哪去啊?
  扑通一声,我被重重地纶到地上,吃了一嘴的土,鼻子被磕得火烧似的疼,揉着鼻子一抬头,看见了一座荒芜的坟头,这不是那个地下暗道的入口么,棺材盖已经被重新封上,土也填结实了,一晃也过去一年多了,孤坟又恢复了荒凉的样子,他们把我夹到这里做什么呢?
  “挖!”麻八寻一声令下,食尸鬼就奔到坟头上,前爪奋力地扒土,没一袋烟的功夫,棺材板就又露出来了。不知道这个棺材到底是不是用来安葬死人的,如果是的话,那这人也真够倒霉的,反复地被开棺,不得安宁。不过这里面倒也没见到死人的尸骨。
  吞心的恶鬼正好从眼镜老师胸口掏出一把血肉要往嘴里塞,冷不防被麻八寻一脚踹飞到棺材板上,眼镜老师的那一团内脏嗖的一声砸到了我头上,稀溜溜的粘稠液体流了我一脑袋,我实在忍不住了,弯下腰开始呕吐起来。
  那只恶鬼重重地趴在的棺材盖子上,把棺材板又砸裂了,我回过头的时候正看见眼镜老师面无表情地走到棺材板上去,扑通一声就顺着裂缝掉了进去。
  糟了,下面的台阶还是很长的,这一路滚下去,眼镜老师非要摔成肉饼不可,我跑到裂缝口想要往下跑,食尸鬼冷不防地扑过来咬住了我的手,好痛!它尖长的獠牙已经抠进了我的皮肉里,顺着牙缝我的血渐渐地渗了出来。(这个晚上真的是非常恶心,呃……)
  我感觉獠牙已经碰到了骨头,钻心的疼痛让我神志开始不清醒,朦胧之中好象看见那个恶鬼尾随着眼镜老师飞下了裂缝,这只恶心的鬼啊……
  “哭”的一声,食尸鬼的獠牙从我的肉里拔了出去,血从我手心喷涌而出,这一下剧烈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了起来,那食尸鬼张着血林林的嘴在地上抽搐成一团,身上干枯的皮肉迅速地融化起来,好象有一股看不见的火苗在吞噬着它,趁着麻八寻惊讶的空档,我忙一下跳进了棺材缝里。
  身体有一半进入棺材缝的那一瞬间,我的头皮刷的一声诈开了,刚才明明记得这下面的台阶有很长的,这样跳下去,非要摔成肉饼的,我怎么就脑袋一热跳下来了呢,为什么我不能用走的,或是跑的也行啊,呜……
  闭起眼睛,咬着牙等着摔死吧。
  咦?跳了半天了,怎么没有到底呢?耳边也没有呼呼的风声?鼓起勇气睁开眼,哇,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双脚四下踢了踢,心又被提到嗓子眼,有什么东西揪着我肩膀上的衣服把我挂在空中。
  我抬头想看清楚是什么东西钩着我的衣服,这一抬头差点把我吓死,楚生那只老僵尸的脸在我头顶上荧荧地发着绿光,眼睛血红地盯着我,他的双手牢牢地钩着我的衣服。
  “小主人,你要寻短见么?这么突然地跳进来,幸亏我路过洞口。”他的嘴巴没有动,声音却传进了我耳朵里:“你怎么又把我的棺材板给砸裂开了?小主人那么恨楚生么?”
  “啊,我没啊,没啊。”慌乱中,我的手脚在空气中乱蹬着,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小主人,你可千万不能寻短见啊,这口龙穴的未来要靠你维系啊,你不能死啊。”楚生凄惨地叫着。
  “好好,我不死,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我哀求道,这样半吊着,我觉得特别没安全感,四肢不着地,还要反复听着这老僵尸跟我讲什么能活着有多难能可贵,要珍惜什么的,这是什么状况和什么状况嘛,好崩溃哦,救命哦。
  “楚生不会松手的,松手小主人会摔死的,刚才已经有个男人掉下去了,小主人不能这样想不开,这个洞口真的很深的。”楚生倔强地说。
  “#¥%……—*”我真想一拳把这个老僵尸揍扁,啊,不对,他刚才说有个男人掉下去了,该不会是眼镜老师吧,惨了,可怜的眼镜老师啊:“楚生,你刚刚说有个男人掉下去了?是不是戴着副眼镜的男人?”
  “小主人认识那位年轻后生?”楚生的声音狐疑。
  “你真麻烦,算了不问你了,你赶快把我带到眼镜老师那里去,他要是摔死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不想再和楚生对话,觉得和他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你也知道没有共同语言啊,你自己还不是那样,颠三倒四)。
  “喏,就是他了。”楚生终于把我放到了隧道底的平地上,指着地上的眼镜老师说:“我正在这经过,他就掉下来了,我只闻一阵风声,抬头发现好大一个人马上就要砸到我身上,我使了乾坤大魔移法。”
  “什么乾坤大魔移?”我打断他,看眼镜老师胸口还有起伏,手心也是热的,确定没有被摔着,只是一直不停的翻白眼儿,不知道楚生那个乾坤大魔移是个什么东西,说不定就是它那蹩脚的法术把眼镜老师弄晕过去了。
  “就是这样,抓住他的领子,原地平转几圈,将他向下坠落的力转化为平行转动的力,然后轻轻地放到地上。”楚生满地乱转比画着,怪怪,感情眼镜老师不是摔晕的,是被他这老僵尸原地甩圈圈甩晕的。
  “小主人,你的手怎么流血啦?”楚生突然慌乱地平举着胳膊冲我跳过来,跳着跳着好象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趔趄一下就嗖的一声向我扑了过来。眼看他尖利的手指甲就要插进我的胸口,我和楚生一时都乱了,两着人都张着大嘴对着惊叫着,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的指甲离我胸口越来越近。
  “啊——!”我叫。
  “哦——!”楚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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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20:40:37 | 显示全部楼层
完了完了,想我冷小烟13年来也经历了无数的大风大浪,想不到最后死在了楚生这个站立不稳的老僵尸手里,倒霉啊倒霉(说得好象人生多沧桑一样,这时候还不想办法救自己的命,竟然有心情在这抒情,真是没心没肺到极点)。
  “小心!”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撑在了楚生身上,楚生半倒的身体被撑住了。原来是眼镜老师,看他的眼神应该已经恢复神智了,晕一下也好,他不再受麻八寻那坏蛋的控制了。
  “眼镜老师,你没事啦?”我高兴地抱住他的脖子。
  “后生啊,你醒得真是时候,差一点我就犯了大错了。这么善良的好后生,你可千万不要再寻短见了啊。”楚生的声音冷冷而尴尬地飘过来。
  “你才要寻短见!”我和眼镜老师一起脱口而出对着楚生的僵尸脸大喊到。
  真奇了怪了,三娘怎么会看上这种男人,罗嗦得要命,又说不通道理,真郁闷啊,呜……
  人鬼殊途,实在是没法和楚生沟通啊,我心里叹着气。准备扶眼镜老师起来,刚才也不知道那只食尸鬼为什么突然就融化了,麻八寻应该没有跟下来吧,不知道,还是趁着他没追杀进来,赶紧做好准备吧。
  手上被咬的伤口钻心的疼,伤口边缘已经微微的肿了起来,也不知道那食尸鬼的牙有多少年没刷了,又脏又臭,这下我的手一准要发炎溃烂掉了,呜……
  “这是什么……”眼镜老师突然指着楚生,嘴巴里呢喃着。我心想糟糕,眼镜老师从来没见过鬼的,楚生也是,怎么就冒失着显身了呢。
  不过他要是不显身,刚才就已经一手把我戳死了。眼镜老师也不会救我了,真是麻烦真是麻烦。(满脸黑线,眼镜老师大概也被冷小烟带傻了吧,僵尸已经在他眼前出现这么半天了,他怎么才反应过来啊?知识分子的脑袋,汗……)
  “这是……”我话还没说完,刚刚站起来的眼镜老师就翻了翻白眼又晕过去了,读书人,真是不经吓乜……
  连掐带抠,总算是又让眼镜老师睁开了眼睛,我忙把他的眼睛捂上,趴在他耳边告诉他楚生是好僵尸,是这口坟墓的主人,是我们的朋友,不会伤害我们的,不要怕,这才小心地让他站起来。
  “楚生,我们要回村了,这么晚了三娘要着急了,大狗应该通知三娘了。”我对楚生说。
  “哈哈,往哪走?”麻八寻的声音由远及近,白胡须老头飘飘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啊,妈了个吧子的寻!”楚生惊讶地叫骂了一声,连他都认识麻八寻啊:“小烟,往隧道里跑,快,别管我!”楚生大喊着。
  我和眼镜老师早已经跑出去老远了,这个时候,谁还管你啊,你不说我们也会往隧道里跑啊,因为没别的路哇!
  (冷小烟同学要注意啊,小小年纪就养成这么不负责任的心态,要改正才是啊,刚才还说楚生是你的僵尸朋友,危难当头怎么能置朋友于不顾呢?当,谁打我?算了,不说教了,既然这么多人包庇你,哼,我继续写……)
  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听不到楚生和麻八寻的打斗声了。我和眼镜老师气喘未定,撅在隧道边上只觉得浑身发软。
  “小烟啊,这一晚上简直就像做梦一样,我的心口疼得厉害啊。”眼镜老师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啊?那只恶鬼哪里去了?”我一时奇怪,就随口说了出来,那只吞心的恶鬼不是跟着眼镜老师跳进来了么,怎么不见了?八成摔死了吧,但愿是摔死了,不过鬼也会摔死么?看李二媳妇练吸墙大法的样子,应该鬼也怕摔吧,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摔死……(实在是忍不住了,冷小烟你能不能不要胡想乱想的,你这样搞东搞西我写着很累地好不好?)
  “什么恶鬼?小烟你现在看上去好可怕啊。”眼镜老师虚弱地靠在墙上,呆呆地看着我。
  “我可怕?眼镜老师是在说小烟可怕么?”我指着自己的脸,疑惑地问。
  “是啊,算了,我是不会怕小烟的,只是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真的是太乱套了,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状况。大概小烟比较习惯这样的生活吧,我认识你这么久都没遇到什么,还以为村子里的人是胡说的。”眼镜老师的声音越说越小,我想他是怕我听了难过吧,我就是这样一个会招惹不干净东西的不祥之物,眼镜老师大概后悔认识了我吧。
  我的头上脸上沾满了之前那恶鬼被麻八寻踢飞后扔掉的,从眼镜老师身体里掏出来的血肉,还有之前趴在蛆虫堆里弄上的糟物,现在我看上去一定恶心透了,眼镜老师也应该讨厌死我了吧,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低着头,靠墙坐了下来。
  手心的疼痛没有那么剧烈了,整只手好象都失去知觉了,麻苏苏的。
  眼镜老师在怪我吧,可是,我也不想这样啊……好难过,算了,我有什么资格为自己辩解?这下子,连眼镜老师也不会再理我了吧。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啊,我也想像普通孩子一样,生活简单而有目标。可是,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呢。
  “嗖”的一声,一个巨大的东西飞砸在我们面前,整个隧道的地面和泥壁都被这一下震得嗡嗡的响。
  “什么东西?”眼镜老师惊魂未定,这一下险些让他又晕过去,他捂着胸口扶着墙半站着,那东西将隧道地面的泥土砸了一个大坑。
  缓缓地,坑里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撑着坑的边缘,仿佛在用力的想爬出来。
  “楚生!”我看见手臂上露出的半截袖子,便喊着跑过去,果然是楚生,他的官服被撕扯得乱七八糟,很艰难地从坑里爬了出来。
  “小主人,你们快跑快跑,妈了个八子的寻追过来了。”他颤巍巍地从脖子上解下一个东西,递给我:“这个是我入殓的时候,三娘给我陪葬的玉,你戴上,玉能避邪,你们快点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可是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是那幅幻景啊!”我接过那块用线串起的玉,那根线已经分不出本来颜色,腐烂得似乎一扯就会断,只是那块玉通体晶莹剔透,浑圆的形状却不像是人工雕琢出来的,从纹理上分析,应该是块好玉吧。(不要研究玉了,管它有路没路,先逃命要紧啊)
  “你戴着玉从幻景里穿过去,快。”楚生说话间,那麻八寻已经追过来了,他雪白的胡子若隐若现的,一股浓重的杀气渐渐的笼罩在狭窄的隧道里。
  “小烟,快走吧。”我还在晃神中,眼镜老师已经拉起我的手跑了起来,混乱中也分不清怎么回事,就楞头楞脑没命地向前跑。
  很快就到了幻景,这次的幻景却不是年轻的三娘哭楚生那副,画面中出现的人是眼镜老师,他毫无知觉地望着我们,那恶鬼就站在他身后,从他胸口掏出一把血肉模糊的内脏,塞进嘴里贪婪地咀嚼着。
  “这……”眼镜老师愣在原地,直呆呆地望着幻景,一时傻住了。
  “糟了,没时间了。”我回头看见楚生又一次被麻八寻掀翻在地,麻八寻狰狞的嘴脸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又看看了痴呆状的眼镜老师,狠了狠心,将那块玉往他口袋里一塞,一番用力就将他推进了幻景。
  他整个人仿佛融化在了幻景中,瞬间就被吞噬了,那幻景也兀地消失了,刹时整个隧道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我正急着,一眨眼的功夫幻景又浮现出来了,更换了图象。
  画面中的女子,美丽得仿佛是天使一般,殷红的小嘴,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嫩得几乎吹弹可破,她冲我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得天真无邪。随着她的一笑,我心里仿佛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暖意,她是谁啊?长得和我好像,只是好象比我大几岁。
  没时间疑惑了,不管她是谁了,我一头就撞进了那道幻景之中,只觉得先进入的头突然接触到了冰冷的空气,猝然而来的冰冷让我打起了寒战,紧接着身体也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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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20:40:47 | 显示全部楼层
当我整个人完全融进幻景的那一短暂的刹那,我凄惨地尖叫了一声。
  因为我发现自己正停在半空中,身体周围都是无抓无扶的空气,脚底下几十米处是一条泛着幽幽蓝光的狭长河道,整个空间依旧是密闭的,两边依旧是类似之前的泥壁,前后是狭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隧道,顺着河道一起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但是光线却莫名的充足,慌乱之中也没找着光源。
  瞬间看清了四周的景物,然后只听得耳边风声突然呼啸,身体笔直地开始加速度下落,还好下面是条河,如果是地面我就直接宣布自己小命玩完了,只是不知道水够不够深。
  呜……这种高度坠下的话,如果水不够深的话,就和自杀没什么区别。可是如果水够深的话,就更麻烦了,自从被水鬼拉了脚那次以后,我就对水产生的莫名的恐惧感,所以直到现在,除了几下简单的狗刨式能勉强支撑一会儿,我基本是掉进水里就无影无踪了。
  这下可麻烦了,不知道眼镜老师掉到哪里去了。
  “扑通”身体剧烈地撞进水里,这一下撞击不亚于从几米高的山上直接掉到地上,我的头嗡的一声,一时间也分不清哪头是上哪头是下,反正四肢就胡乱地扑棱起来,搅起的水花轰隆隆地震耳欲聋。(拜托你看准方向再挣扎啊,无语……)
  还好落入水前吸了一大口气,不过再这么乱扑棱下去,这一口气也要呼光了。可是前后左右到处都是水,丝毫没有浮上水面的迹象,眼睛也不敢睁开,耳朵里灌了水,整个脑袋都好象要爆炸了似的。
  绝望之中,好象有什么东西钩住了我的脚,把我朝一个方向拉了过去。
  “糟了,不会又遇到水猴子了吧,我怎么那么倒霉啊!”鼓起胆子睁开眼一看,立刻要晕过去了,果然是那只水猴子,几年不见,它的眼睛更加的血红,正冷冷地看着我,再观察一下它拖动我的方向,彻底绝望了,它正把我拖向更深的水底。
  也不知道这河有多深,只见得离上面的光线越来越远,而下面则依旧没有尽头,黑暗而幽深。这是什么鬼地方啊……眼镜老师该不会已经葬身水鬼之腹了吧,看他文弱的样子,水性应该也好不到哪去,我可真是个天生的扫把星,谁靠近我谁就倒霉,赶紧把眼睛闭上,看不见看不见,死也死个干净,眼不见心不烦,爱把我钩哪去就把我钩哪去吧您。
  眼前浮现眼镜老师最后看我时的那个眼神,充满了疑惑和不信任,也罢,死了也好,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一个个的死掉了,我一个人还苟活着做什么呢?早死早托生吧,下辈子做只猪做只羊也好,做大狗也好,只要平平凡凡的就好。
  想到这里,索性把屏住的那一口气都呼了出去,然后准备大吸一口水,直接把自己呛死算了。
  哪成想,我刚把那一口气呼完,用力地大吸一口,准备一下把自己呛死。(行啊,都会设计方法自杀了,你学这些没用的玩意倒真是有天分……)
  由于红袖的服务器不太稳定,这几天的更新章节一直都不能正常显示,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情况,可以点MSN读书网址看小说的最新章节,地址为http://msn.hongxiu.com/n/a/48291/
  该站与红袖是同步更新的,而且速度和服务器都比较稳定。
  却没吸进一滴水,不会的不会的,是幻觉,再吸一口,恩?竟是一口新鲜的空气,憋了那么久,突然吸了两大口空气,整个人顿时舒爽了起来,忍不住又大口呼吸起来。
  “小烟,你醒醒。”一个声音急切地在我耳边呼唤着。
  “眼镜老师?”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河边的岩石上,旁边的人竟然是眼镜老师。等等,眼镜老师身后的那只是什么东西啊?看清了眼镜老师身后那只毛忽忽的水猴子后,我一下子从岩石上跳了起来。
  “水猴子水猴子!”我没命地喊,并想拉着眼镜老师一起跑。
  “小烟,你不要喊了,什么水猴子啊?我沿着这条河道走到这里,突然看见你顺水飘了过来,就把你捞了上来。”那只水猴子就站在眼镜老师身边,他竟然看不见,我快要疯了。
  “水鬼啊,眼镜老师,你身边站着一只水鬼!”我指着那只水鬼喊着,我也不想喊的,我也怕吓着眼镜老师的,可是不行啊,我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前后除了我和眼镜老师都没个人影,连那只恶鬼都不知道哪里去了,这只水鬼就算把我俩活吞了也没人知道啊。
  什么鬼幻景啊,楚生就让我们往里跳,抬头找那个跳进来的位置,几十米高陡峭而光秃秃的崖壁,连个抓手都没有,想爬回去是没什么可能了。这下好了,就活活憋死这洞里吧,或者被水鬼嚼得稀烂变成一驼水鬼的大便,呜……
  眼镜老师表情怔怔的,渐渐笼罩上一丝恐惧的神色,我这才后悔告诉他,有些东西,不知道反而是幸福的。眼镜老师稍微把身体向我靠近些,轻声说:“小烟,我看不见,你不要喊,不要惊动了鬼啊。”
  我仔细的又看了看水鬼,觉得好象哪里有什么不一样,好象个头变小了些,毛色也没有那么黑,反而透着一点棕黄色,嘴巴好象也要小一些,尾巴上的钩子没有那么尖利,似乎接近圆形,这应该不是我几年前看到的那只啊。
  最明显的,是她胸口好象有两个突起,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曼丽胸口的那两团肉一样……是只母水鬼啊,那么几年前看到的那只应该是公水鬼吧?
  只见这只母水鬼呲开嘴巴两边的肉,好象正冲我们笑着,她的双爪在胸前轻轻挥舞着,看上去并没有要吃我们的意思,反而,反而好象在向我们示好似的,奇怪透顶了。
  到底是什么状况啊。额头上渐渐爬下一堆细细的黑线,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有了尴尬的弧度,那只水鬼竟然扭动起笨重的屁股,好象在跳什么舞(类似草裙舞那种姿势)。额地个神,我冷小烟每天都跟你祈祷啊祈祷,拜托你也给我个正常点的鬼好不好?呜……
  母水鬼一边扭动着一边缓缓地向前移动起来,看样子好象要走了,我拉着眼镜老师的手,轻声说:“没事儿,它好象没什么恶意,正在跳舞。”
  “跳舞?”眼镜老师表情极其复杂,难以置信地望着我。
  母水鬼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回过头,嘴角剧烈地向上扯着……那个那个,真的是,真的是,好大的一个“微笑”啊,难道,它想让我和眼镜老师跟着她走?
  “小烟,我们好象也没什么别的路可走,要不,我们就跟着它走好了,你确定,它不像有恶意?”眼镜老师听我讲了一下情况后,迟疑了一下说。
  于是,我和眼镜老师拉着手,相互扶持着,跟着母水鬼踉跄地向前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片开阔的空地,像是从泥壁里人工挖出来的,三面是泥壁,一面靠着那条幽蓝不见底的河,眼镜老师说我们可能是在一个地下暗河附近,由于是从幻景里跳下来,而幻景本身已经在地下,这条暗河应该藏在隧道的更下面。
  “这块坟地下真的有隐藏的龙脉之气啊。”眼镜老师轻声说着,什么是龙脉之气?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力气问,反正和我没关系。我就一直盯紧那只扭动大屁股的母水鬼,提防她趁我们不注意把我们转化成大便。
  “小烟,这里有一个竖井。”顺着眼镜老师的手指看过去,空地的角落里,有一根灰黑色的石柱子,下面有一个半人高的空洞,顺着洞望进去,这根柱子应该是中空的,向上通着什么地方,也就是眼镜老师所说的竖井。
  母水鬼已经走到竖井旁边,冲我们挥动着前爪,仿佛要我们俩过去。
  “这根竖井会通向哪里呢?”我望着黑洞洞的入口,呢喃着。
  “既然是向上的,应该可以通到地面吧,小烟,水鬼应该想让我们爬进去吧。”眼镜老师显然已经没那么恐惧了,虽然看上去还很虚弱,而且胸口的阴影更虚了,但读过书的人此时就是清醒。
  “爬进去么?可是里面什么都看不清,看上去好怕人哦。”我有点担心地望着那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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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20:40:57 | 显示全部楼层
“没关系。”眼镜老师好象下了决心似的,说:“我先进去,小烟跟在我后面,和我保持一定距离,如果前面发生什么危险,我就用身体挡住,小烟就赶紧爬下来。”
  我望着眼镜老师,觉得好难过,他此时浮现的神情,好象哥哥,为了保护我,宁愿用自己的身体当盾,为什么你们都要对我这么好呢,这让我更觉得对不起你们,因为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扫把星。
  “小烟,刚才是我太害怕,才会说那些话,其实眼镜老师一直很喜欢小烟,不会因为村子里的人说什么而改变的。”眼镜老师说完就弯腰钻进了那个半个高的石洞。我站在原地,反复回味着眼镜老师最后跟我说的那些话,眼泪在眼圈里忍不住打起了圈圈,不要哭不要哭,这时候哭很不吉利的。
  过了一会儿,竖井里传来他的叫声:“小烟,没什么危险,你可以爬进来了,绳子有点氧化,不过不要紧,你抓紧了往上爬,不要怕,不要向下看!”
  我看了一眼依旧冲我“微笑”的母水鬼,一狠心鼓起勇气也钻进了竖井。
  希望爬到顶就能看见太阳,就能到达地面,我一定求三娘帮眼镜老师赶走那只吃心的恶鬼,就算被三娘打晕一千次一万次也没关系。
  “小烟,怎么样,力气够么?”眼镜老师气喘吁吁地在上面问道,这条竖井可真长,而且竖井壁上的绳梯烂烂的,好象很多年没人用过,吸收了大量河水的潮湿,又滑又软,踩上去完全找不到着力点,每一步都要绷紧全身的肌肉,没爬多高就已经累得手脚酸痛了。
  “还好,眼镜老师还吃得消么?”我喊着。
  “还好还好……应该没多高了,我好象已经闻到新鲜空气的味道了,温度好象也上升了,应该离地面不远了,不过也有可能是累得,小烟要坚持住啊。”
  “啊,坚持,坚持……我、我、我坚、坚、持……”不是我口齿不清,而是发生了令我无法接受的状况,好象有什么东西钩住了我的脚,由于竖井里很暗,而且狭窄,并不能完全看清脚下的状况,只朦胧地觉得踝骨一阵刺痛。
  一对毛忽忽的爪子已经爬上了我的脚脖子,好象还有一股腥热的气流一口一口地呼到我的小腿上,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浮了出来。
  “小烟,怎么了?”眼镜老师在上面问。
  “没,没,没什么,眼镜老师你爬吧,我跟得很紧呢,我们要快一点啊,空气好象不够了。快、快、爬吧……”好象有一股莫名的勇气在我胸口涌动,我几乎是一口气喊出了这一篇话,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和你说话了,很耗费体力,我们就专心爬吧。”然后只觉得身体一沉,我整个人轰的一声被那对毛爪从绳梯上拉了下去。
  看着眼镜老师模糊的影子,我绝望地闭上眼睛,心里默默念着:眼镜老师,你一定要爬出去啊,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身体轰的一声掉到一堆硬硬的毛上。
  恩?没有摔死,甚至也没怎么疼,我掉在什么东西上?用手按按,软软的,还有弹性,低头一看。
  “啊!”水鬼血红的眼睛正贪婪地望着我,黑色的毛皮,尾巴上锋利的钩子,是那只公水鬼。它的巨爪已经伸到了我脖子上,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冲着我的喉咙咬上来了,腥臭的气流呼得我几乎窒息过去了,天啊,我真的要变成一驼水鬼大便啦……
  绝望地紧闭着双眼,身上的肌肉都硬了,水鬼锋利的牙齿已经碰到了我的脖子,有一部分已经抠进了肉里,好疼好疼,好怕好怕,救命!我不要变成一驼大便啊!可是我连反抗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该死的,没用的。
  “嗷——嗷”,一阵难听而急促的吼叫声,水鬼的牙齿突然停止了,紧接着它的爪子也拿开了,我睁开眼睛一看,是母水鬼把公水鬼拉开了,公水鬼庞大的身体轰然倒在地上,发出低哑的呻吟声。
  “嗷——嗷”,公水鬼发疯般地爬了起来,又冲我扑了过来,母水鬼向前一窜,一个扫堂腿把我嗖的一声就踢飞了。
  “啊!”我喊了半声,就掉进了河水里,由于刚刚在竖井里攀爬流了一身的汗,冰冷的暗河水瞬间将身体包围,浑身激烈地打着寒战,我奋力地在河里狗刨着,岸上,公水鬼和母水鬼正在撕打着,庞大的身体不时轰然震得空地两边泥壁上的岩石纷纷落下来。
  “我游我游!”我默背着哥哥教给我的游泳口诀:“双手用力,双脚有规则地摆动,呼吸均匀,一吸吸,二呼呼……”哈,我竟然游动起来了,竟然有了点架势,继续:“双手平伸,双脚有规则地摆动,呼吸均匀,一吸吸,二呼呼,哈哈前进了前进了!真好玩儿!”(你还玩儿?我狂晕……)

  第二章 第十三节(之十三)

  哦?第一次落水没注意,这暗河里竟然有鱼,一些黑色的大鱼不时擦过我的身体,好大的鱼哦,一只够我和三娘吃好多天的,我可以抓几条回去么?(呵呵,呵呵,估计是不行,你还是先想办法回到竖井里去吧,不要再这发神经了。我简直、简直说不出话来了)
  扑通一声,公水鬼摆脱了母水鬼的拉扯,跳进了我身后不远的河水中,正瞪着血红的眼睛朝我快速游过来。
  “啊!”我一下吃紧,竟然把口诀忘了,只是发疯一样向前游了起来,但是任凭我游得多快,也游不过水鬼啊,而且忘记了口诀了我,根本就是在原地打圈圈,手脚刨了半天,就差要朝下游了……
  妈呀,脚又被钩子钩住了,公水鬼钩住我的脚,直接就用尾巴把我的脚塞进了它的血盆大口里,它的嘴可真大啊,我的小半条腿都被塞进去了,只听它牙齿用力向下一扣……
  “疼啊,我的腿没啦,呜……”血从我的大腿里扑哧一声就窜了出来,我身边的河水瞬间就变成了红色,完了,我离水鬼大便越来越近了,好多血好多血,都是我的血,我死了……我心里这么一想,人就失去了知觉……
  啊,啊,啊,我可怜的腿,呜,被水鬼吃了……
  好刺眼的阳光,动一动,手心疼,对了,手心被食尸鬼咬过了。脖子也疼,是啊,脖子被公水鬼啃了。大腿疼得钻心啊,恩,大腿被公水鬼吃了。
  “啊——”我尖叫了起来,手像触电似的按在大腿上,啊,我的大腿还在啊,没有被咬掉啊,还好还好,吓死我了,只是疼的要死。
  我这是在哪啊?好刺眼啊,伸手遮住光,眼睛好疼啊。
  太阳好刺眼啊。
  太阳……
  “啊——太阳!”我扑棱一声坐了起来,全身的伤口迅速抽搐起来,疼痛让我扑通一声又躺了下去,头重重地撞到硬邦邦的一块石头上。
  翻着大白眼,努力地回想,我好象没死,死了就不会这么疼了。我在哪啊,好熟悉的地方。
  我躺在村东头小河的沙滩上,太阳在我的头顶上,所以现在应该是正午。我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眼球翻了好半天,终于回到眼白的正确位置,我摇了摇脑袋。
  啊?我旁边是什么?我望着头顶上湛蓝的天空,大脑飞速运转。
  “啊——”然后凄惨地尖叫。
  公水鬼血红的眼睛就在我脑袋旁边,正死死地盯着我,原来噩梦还没醒啊,我怎么还不晕过去,快晕快晕!
  “我死啦!”我用出吃奶的劲儿喊着(你吃过奶么?),老天保佑让我再晕厥过去吧!要命,想晕怎么还晕不过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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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20:41:09 | 显示全部楼层
不对,公水鬼趴在我身边怎么不吃我啊?我又扭过头一看,发现公水鬼浑身的毛都僵硬了,它死了……它的嘴角还有干涸的血迹,是我大腿上喷出来的血吧,都变成黑色了。
  先是食尸鬼咬了我一口就融化了,然后公水鬼也死了,它们的死和咬我有关系么?不知道,我浑身的疼痛简直要死了,我装死好了,不想了,头疼得要爆炸了,恩,对,我装死,我死了,嘎!(不错啊,已经学会自欺欺人了)
  “当!当!当!”不用想也知道,这熟悉的酥麻感觉,头顶的阵阵眩晕,是三娘啦,三娘来救我了,呵呵。好幸福的酥麻……
  “烟啊……”三娘瞪着眼睛趴在我旁边,好大的老脸,好亲切的老脸啊,我的眼泪像喷泉一样崩了出来。
  “不哭了,不哭了,三娘在这呢。”三娘意外地没有打我,而是伸出干枯的老胳膊把我抱进怀里,我正躺在自己的床上,看样子是有村民经过小河边发现了我,把我送回来了。呃……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本来是装死的,结果不小心睡着了。不知道那只水鬼的尸体怎么处理了。
  “烟啊,你可把我吓死了,我看见他们把你抬回来,浑身都是血,伤口都被水泡烂了,我的这颗老心啊,没你也不行了哟……”三拧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嘴里安慰着。
  “水鬼呢?”我问。
  “没有,没有看见水鬼。”三娘疑惑地问我:“什么水鬼?”
  “眼镜老师!”我像想起什么似的从三娘怀里挣脱出来,拼命地就要下床,三娘一把没拉住,我轰的一声趴在地上,大腿深处传来刺骨的疼痛。
  “幸亏咬的是大腿,正好把肉咬穿了,要是咬到骨头,你这条腿就废了,饶是这么着,手上是要留疤喽……”三娘看着我在地上挣命似的爬,也不来扶我,叼着烟袋锅子坐在床上看着我说。
  “三娘,你们有没有看见眼镜老师?他从竖井爬上去了。”我企求地望着三娘。
  “竖井?”三娘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转着:“你们跳到竖井里去了?”她霍地站起来,快速地走到院子里去了,我动不了,趴在地上挣命地往门口爬。
  爬到门口,看到院子里的情景,我和三娘都呆在原地,三娘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呢喃:“我来晚了,我来晚了……”
  烟袋锅子插进石磨的中心孔里,石磨顺势转出一个缺口,缺口里正是眼镜老师苍白的脸,面目扭曲,看样子已经断气多时了,在我眼里呈现的还多了一副与别人不同的景象:眼镜老师的胸口有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心脏已经没有了。
  原来这口老石磨,就是竖井的出口,眼镜老师终于爬到了顶,却无论如何也顶不开磨顶,不知从哪跟上来的恶鬼,吃掉了他最后一口活人的心气,他死了。外观上看,死于心机梗塞。和那些死于突发性心肌梗塞的人,一样。
  (第二章第十三节暗穴脱险结束)

  第二章 第十四节 离开秀笼村(上)

  14岁的冬天,始终飘着冷冰冰的雨,天空阴郁而沉闷,日子过得了无生气,去年被咬的几处伤口几个月就恢复好了,之前三娘担心会留疤,其实什么都没留下,依旧白皙光滑,三娘摸着我伤口处恢复完好的皮肤啧啧地唏嘘着,并叮嘱我以后要小心,不要总受伤之类的话。但是鬼也保证不了我以后会不受伤,因为我的世界里,难以预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眼镜老师死在竖井里,三娘将他拉出来,合了石磨才通知村民,直到他的父母悲伤地来看他的尸首。那个穿着讲究的老知识分子央求三娘在村西头的坟地给眼镜老师选块墓地,三娘想也没想就安排了西侧的一块穴位,似乎早就算计好了似的。
  眼镜老师下葬之后,我彻底的孤独了,村子里的孩子没有一个愿意和我玩儿,看见我都远远地躲开,或是被他们的爹娘紧张地叫走。每天的日子就是拉着大狗在村子里闲逛,后来索性都没有勇气出现在村人面前,只好去村东头的小河边或是西边的坟地附近,偶尔会碰到李二媳妇那群可怜的鬼,这村子里除了话语越来越少的三娘,大概就只有这群投胎无路的鬼是关心我的了。
  三娘的身体也越来越差了,镇日提着烟袋锅子咳嗽成一团,他常常弯着手指对我说:“我这咳嗽的毛病哟,不行了,恐怕我是熬不过这个冬天喽。”
  不知道为什么,很怕听到三娘说这种话,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深深地笼罩在身边。即便是喜怒无常,十四年来我也已经习惯了三娘守护在我身边,我实在不知道,如果失去了三娘,我还怎么活下去。
  所以抱着三娘胳膊哀求三娘不要说这样的话。
  我已经开始发育了,单薄而简陋的衣服底下,年轻的身体凸凹若现,走路的时候也不由得弯起了腰,胸口的两块肉碰一碰就疼,是不是我也会变成曼丽和母水鬼那样啊,赶紧把眼睛捂上,不敢想了(你把眼睛捂上就能不想了?)。
  对了,忘记了说大狗,被挑断了四条腿筋的大狗被发现在井里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口气,在三娘和我的仔细调理,悉心照料下,好歹算是捡回了一条命,只是走起路来行动迟缓,四根腿筋已经很难恢复如前了,若是要跑起来,那简直就是难上加难了。
  “烟呐,三娘要是去了,你一个人能活下去吗?”三娘的烟袋锅子敲在我头上,酥麻酥麻的。
  “三娘哪都不许去,就在这陪着小烟。哎呀三娘,你不要总是吓唬我啊。”我不高兴地噘起嘴巴。
  三娘背过身去,剧烈的咳嗽让她佝偻成一团,又瘦又干瘪,或许这就叫风烛残年吧,每个人都要经历这一遭吧,我呢?我会有这一天么?神情莫名地黯淡了下去,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一丝潮气在视线前飘荡。
  韩三爸回村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真的韩三爸,以前都是从别人口中听到,三爸是爹从小一起长大的拜把子兄弟,爹出事后三爸每年都从城里寄一些钱给三娘。恩,或许换个方式介绍三爸会更一目了然:三爸就是子漠的父亲。
  三爸在县城的国有企业里任重要职位,是村子里最有出息的人,听说三爸当年读书的时候就年年都是三好学生,总之我耳闻中的三爸就是一位传奇人物。这个大传奇人物已经十几年没有回过村子了,三娘偶尔提起他就念叨什么忘本了,落叶迟早要归根了,翅膀硬了之类的。
  传奇大人物一回村,第一个拜访的人就是三娘,我躲在石磨后面,看见子漠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男人身体肥胖,五官嘛,就是一个加宽加老型的子漠(这是什么比喻哦),三爸年轻的时候一定也和子漠一样好看吧,但他的面色却并不是很健康,看上去好象得了什么很严重的病,印堂暗淡,下巴发青,三娘偶尔会教我一点看面相的方法,这个韩三爸整个人看上去虚怏怏的,接下来的话不敢说,但是憋不住要说,仿佛有不久就要长辞于世的征兆(就知道你这乌鸦嘴根本憋不住话)。
  我又是一年多没有看见子漠了,这一年我14岁,那么子漠应该满20岁了,他的个子越长越高,肩膀也很宽,皮肤依旧是好看的小麦色,会让我想起村子里一望无际的水稻田,秋风吹麦浪滚滚,不知道是因着子漠还是因着麦浪,我对小麦色竟有着疯狂的迷恋。
  听三娘说子漠考上了大城市里的大学,我真替他感到高兴,念了大学之后,子漠也会像三爸一样有出息的,尽管我不敢奢望王子会注意到我这种丑小鸭,但是只要看到王子过得幸福,我就比什么都高兴。
  “三娃子,你还记得三娘我这孤老太婆啊?”三娘躺在藤椅上,闭着眼睛吸着烟袋锅子,头也不抬,满腔嗔怪的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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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5 20:41:2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娘啊,我实在是太忙,抽不出空回来看望您老人家啊,我这心里一直都记挂着你呐,现在人老了,身子也不中用了,打算回村子里天天陪着您老人家啦,您可别嫌弃我啊,我把前些年少陪您的日子都给补回来。”韩三爸可真会说话,一番话就把三娘的眼睛说得睁开了,老眼里也隐约含着怜惜的潮湿气息。
  “三娃子,你在城都忙些什么啊?瞧把这副身子骨给糟蹋成什么样了?”三娘心疼地用烟袋锅子敲打着三爸的额头,三爸憨实地笑了,这就是三娘说的落叶归根吧,在异乡孤独飘零了太久的叶子,到最后总想回到养育自己的树下,融入泥土。
  我看着三爸的脸,站在一边实在是忍不住嘴里的话,张开嘴说道:“三娘,三爸的印堂……”
  “哎哟!”我一句话还没说完,三娘的烟袋锅子嗖的一声就照着我的脑瓜顶飞了过来,连躲的时间都没来得及,三娘身体渐老,力气和身手可真还不见老,呜……不过话说回来,在三娘的敲打下,我的抗打击能力是越来越强了(你那是滚刀肉类型的强烈征兆)。
  “这就是小烟吧,子漠经常跟我提起你呢,我兄弟和兄弟媳妇都去得早,小雨那孩子也没命享福,统共就给我剩下这么一个宝贝丫头,三娘,不如就让小烟认了我当干爹吧。”三爸看着我,我发现这个在城里当大官的传奇人物一点大人物的架子都没有,口口声声的话都亲切得好象自己的亲人一样,所以想着他不久就要长辞于世我就更难过。
  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呢,想着坟地屈死的那些鬼,想着爹和娘,想着哥哥和眼镜老师,为什么会这样呢?
  见我低着头似是很难过的样子,三爸轻轻地把我拉到他身边,大手在我头顶抚摩着:“小烟啊,三爸说到你的伤心事了吧,三爸向你道歉哟,给三爸当干女儿,小烟愿意不愿意啊?”
  “我、我……我不、不。”我嗫嚅着,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转,哎哟,子漠正在盯着我看呢,他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着,是那种轻蔑的微笑么,好难为情,受不了了,要发疯了,我挣脱了三爸的手,跑出了屋子。
  当了他的干女儿,不就成了子漠的妹妹了吗?可是,我不想和子漠成为那种兄妹关系的啊,但是子漠根本不会喜欢我,我在想什么,好羞好难过……
  “这么多年亏得你寄钱,供他们兄妹吃穿,其实小烟已经和你的亲生闺女没什么区别了,就不用再特意相认了。这丫头性格怪得很,说话做事总是颠三倒四的,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让她折腾散了,三娃子你就别太往心里去了。”三娘的话传到我耳朵里,我蹲在门口的墙角轻声地抽噎着。
  “小烟其实是个很好的女孩子,都怪命不好,总是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这么小的孩子哪里经受得了这个,爸,我们得想想办法让小烟和别的孩子一样生活才是啊。”是子漠的声音。
  听子漠这么说,我的心里复杂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明明在我心里,他应该是看不起我的才对,为什么还要帮我说话呢?他是可怜我吗,是的,一定是这样,眼泪大串大串地滴到地上,又有谁要死了,不管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是你自己想太多了吧)
  “三娘,我这次回来,还有件事要麻烦您老啊。”三爸的声音听上去憔悴得很。
  “我都给你选好了,这张纸上都给你画清楚了,以后可别让子漠像你这样没命地瞎忙啦。我看子漠这孩子,出息得就像你年轻时候一样,看见他呀,就想起你和小烟他爹小时候那会儿,天天在我身边跳啊闹啊,如果小雨还在,也和子漠一样高了,瞧这大个子长得,三娘都看不到你的脸了。这一晃,我和三娃子竟然都要去了……”三娘的话透露着无限的沧桑与凄凉,我的心都凉到底了。
  我的推断不假,三爸在镇上医院查出了肝癌,而且是晚期,医生宣判还有不足两个月的时间,所以他全家就收拾了东西回到村子里,落叶归根,说到底,就是到死了才要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么,这是多么让人无奈的事情。
  三娘说她和三爸都要去了,我的眼泪说什么也止不住了,其实三娘的印堂看上去比三爸还要黯淡,我一早就看见了,只是不敢去面对,就当自己看不见三娘额头上那道隐约的沟,越开越深。人死前所谓的开天光,大概就是这样吧。
  14岁的冬天,被彷徨和悲伤厚重地笼罩。
  尽管三爸的老婆-三妈好象不太喜欢我,但是碍着三爸对我的喜爱,她也不好表露什么,只是没人的时候会用恶狠狠的眼神看我,我不敢直视她。
  子漠一整个冬天都陪在三爸身边,听说他为了陪三爸办了一年的休学,子漠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偶尔他也会给曼丽打电话,声音却并没先前那么温柔与甜蜜。曼丽也考上了大城市里的另一所大学,只好象不像子漠的学校那么有名。但不管子漠的态度怎样,他们依旧在一座城市里,可以经常见面,我真羡慕曼丽。
  韩三爸就住在我的小房间里,我和子漠住在弄堂临时搭建的两张小床上,每天晚上听着子漠均匀的酣睡声,心里不停地敲着小鼓,子漠睡觉的样子好看极了,额头上渗着星星点点的汗珠,长长的睫毛偶尔动一动,短发柔软地贴在头皮上,鼻翼均匀地翕动。我总是会那样默默地看着子漠,然后不知不觉地自己也睡去。
  日子要是能一直停留在这时候,该多好啊。
  可惜不能,三爸回村的第20天,就去了,是半夜睡觉的时候过去的,早晨三妈摸他的时候,身体都已经僵硬了,三爸的丧事很隆重,是村子里十几年来最隆重的一次,子漠穿着白色的葬服,狠狠地摔了丧盆子,三娘哭得梨花带雨,满脸的妆都花了,脸上有一条条的胭脂沟壑,看上去狼狈极了。
  就葬在三娘一早已经为他选好的墓穴里,在坟地的最东面,我突然发现:眼镜老师,楚生,韩三爸的墓穴好象正好在一条直线上,沿着这条直线,整个坟地被均匀地一分为二,不知道三娘的用意是什么,看着三娘悲痛欲绝的样子,我什么都不能问。
  子漠一直很沉默,走在灵柩队伍的最前面,低着头,一言不发,看着他眼里强忍的悲伤,我难过得不知道怎么办才是,真希望能替他分担一点,可是我能做什么呢?韩三妈一边哭一边用手撕扯我的衣服和头发,我身上沾满了她的眼泪、口水和鼻涕,动也不能自由动一下,好讨厌,为什么城里的女人都这么讨厌呢?
  葬礼结束不久,子漠就和韩三妈回县里去了,子漠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心里的不舍,又哭得很伤心。三娘一直看着我,轻声叹着气。
  一大清早,我背着小铲子、挎着竹篮子到坟地里上坟,一下子都要上好多人的坟,包括钱五等等很多人的坟,每次来坟地都要忙活一整天,所以来得很早,大狗行动迟缓地跟在我身后,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下面的人也要置办年货了吧。
  虽然是坟地,但是空气却依然是清新的,闭上眼睛好象都能闻到清晨露珠的芳香,没有浸染一丝的死人气,三娘说好的墓地是会自动过滤掉尸气的,常年保持幽香的真气,村西头这块地,真的是块上好的小龙穴,安葬在这里的尸骨,常年受着真气的蒸腾,后代子孙必然安康幸福。
  大龙之脉是用来葬君王将相的,而这种小龙穴用来葬普通人,再适合不过了。三娘经常给我讲所谓天人合一,也就是说好的穴位并不是适合葬所有的人,也要讲究人穴之间的缘分,再好的穴位,葬了不该葬的人,也会破了风水,秧及后人。
  把上供的果子摆在一座座坟前,好端端的人,现在只能躺在土包里,等着尸骨腐烂成泥。我胡思乱想着,默默上完了所有的坟,然后坐在哥哥坟前发呆,天色已经是正午了,太阳在头顶,但是昏暗暗的,躲在云层里,没露出几丝光线。
  麻八寻再也没出现,不知道这个老滑头在打什么主义,也不知道楚生怎么样了,这一年来都没再见到僵尸楚生,问李二媳妇和长舌女鬼,她们也都说没见到它。(不用着急,也不用想念,很快就能再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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