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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遗忘的世界

《三生三世 十里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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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4 16:25:4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1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5)

  我顿觉空虚,夜华活到如今,也不过五万来岁,就惹出这许多的情债,委实是个人才。

  本上神五万岁的时候,却还在干什么来着?

  小糯米团子神色复杂,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凛然道:"身为男子最作不得吞吞吐吐的形容,一不留神就猥琐了,有什么却说,痛快些。"

  他包了一包泪,指着我:"娘亲这不在乎的模样,是不是已心有所属,不要阿离和父君了?"

  我哑然。夜华与我虽有婚约,却不过初初相识,实难谈得上什么在乎不在乎。

  小糯米团子却后退两步,捂脸痛心疾首:"爹要娶后娘娘要嫁后爹,阿离果然应了这名字,活该尝不了团团圆圆,要一个人孤孤单单,你们都不要阿离,阿离一个人过罢了。"

  我被他吼得心惊肉跳。

  他亲娘当年抛下他跳了诛仙台,小小年纪必然有些心结。如今郁结进肺腑,怕是不好。

  我赶忙陪了笑脸来抱他:"我既是你娘亲,便绝不会不要你。"

  他指控道:"可你不要父君。你不要父君,父君就会娶了那缪清,父君娶了那缪清,另生一个宝宝,便不会再要阿离。"说着便要泪奔。

  我大感头痛,为了不使他失望,只得做出一副甜蜜样,咬牙切齿道:"你父君是我的心我的肝,我的宝贝甜蜜饯儿,我又怎会不要他。"

  说完自己先抖了一抖。

  小糯米团子大感满意,抱着我的腿继续朝花园里拖。

  我无法,只能随他拖去。倒切切期盼夜华君此番并不在这园子里,省得我真来演一出棒打鸳鸯的大戏。

  倘若不幸,本上神英明如初,他此番确确是在会佳人,那夜华君,今日来搅你姻缘,乃是为了你儿子的心理健康,却怪不得我了。

  绕过拱门,不远处一顶颇精致的亭子里,玄色长袍,负手而立的男子正是夜华。旁边坐的那黄衣少女,也正是缪清公主。

  本上神猜得不错,他果然是来会佳人了。

  小糯米团子摇了摇我的袖子:"娘亲,该你出场了。"

  他倒入戏得快。我头皮麻了一麻。思忖着要怎么做这开场白才好。

  我识得的熟人中,只有大哥白玄桃花债最多。

  大嫂每次处置大哥那些桃花,都用的甚么手段来着?

  我略略回忆一番。

  首先是眼神,眼神必得冷淡,上下打量一番那桃花,看美人譬如看一颗白菜。

  其次便是声音,声音必得缥缈,对那事主就一句话:"这回这个我看着甚好,倘若夫君喜欢,便将她收了吧,我也多一个妹妹。"

  此乃以退为进。

  大哥虽逢场作戏者多,对大嫂却是矢志不渝,非卿不可,此招方能生效。这么一比,我与大嫂的情况却又略略不同。

  我踌躇半日,小糯米团子已紧走几步,跪到他父君跟前,道:"孩儿见过父君。"

  夜华眼睛眯了一眯,越过糯米团子直直盯着我。

  我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略略见一见礼,将糯米团子从地上拉起来,拍拍他膝上的灰,再找个美人靠抱他坐下来。

  背后夜华君目光凌厉,我一套动作完成得很艰难。

  那缪清公主主动开口道:"姐姐是?"

  我努力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态来,揉着小糯米团子的脸:"这孩子唤我一声娘亲。"

  她像遭了雷劈。

  我内心其实很愧疚。这缪清公主模样不错,虽与那南海的绿袖公主比起来尚有些差距,却大大小小也算个美人。她与我无冤无仇,我这番作为,着实不厚道。

  我心中凄苦,面上却还得把戏份做足,继续皮笑肉不笑道:"现下这光景,乌云压顶,风声萧萧,倒让人不由得生出来几分作诗的性质。妹妹说,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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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4 16:25: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2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6)

  夜华干脆操了手靠在旁边亭柱子上听我瞎扯。

  小糯米团子不明所以,呆呆调头来望我。我点他的额头嗔笑道:"天苍苍,野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再望那缪清公主,道:"妹妹说,应不应景?"

  她已傻了。俄顷,两行热泪顺着眼角直落下来。扑通一声,便跪到我跟前:"娘娘息怒,缪清,缪清不知是娘娘凤驾,缪清万不敢做娘娘的妹妹。缪清只是思慕君上,并不求君上能允缪清些什么。此番兄长要将缪清嫁去西海,那西海的二王子却是,却是个真正的纨绔。因婚期日近,缪清无法,得知君上将携小天孙来东海赴宴,才出此下策以舞相邀。缪清只愿生生世世跟随君上,便是做个婢女伺候君上,再不做它想,求娘娘成全。"

  原是这么回事。何其伤情又何其动人。我几欲欷?#91;落泪。本想着天宫那么大,就让她分一个角落又如何。想了想,这却终究是夜华君的家事。她若不是这么情真意切一片真心可昭日月,我一棒子打下去又有何妨。如今,却真真做不出了。情爱一事,本无道德可谈,对错可分,糯米团子尚小,日后可悉心教导。我却万万再不能这么助纣为虐了。想到这一层,便忍不住叹口气,抱起糯米团子要走。

  糯米团子委委屈屈死扒着美人靠:"娘亲你方才还说父君是你的心你的肝,你的宝贝甜蜜饯儿。别人来抢父君,你却又任由他们抢去,你说话不算话。"

  我一个头变两个大。

  夜华似笑非笑,上前一步挡住我的去路,撩起我一缕头发,缓缓开口道:"我是你的心肝儿?"

  我呵呵干笑,后退一步。

  他再近一步:"你的宝贝儿?"

  我笑得益发干,再退一步。

  他干脆把我封死在亭子角落里:"你的甜蜜饯儿?"

  此番我是干笑都笑不出来了,嘴里发苦,本上神这是造了什么孽啊造了什么孽。

  我眼一闭心一横:"死相啦,你不是早知道么,却偏要人家说出来,真是坏死了。"

  我怀中的小糯米团子抖了一抖,面前的夜华亦抖了一抖。

  趁他们发愣的间隙,我将小糯米团子往那美人靠上一甩,丢盔弃甲,逃之夭夭。

  本上神此番,委实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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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4 16: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3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7)

  第五章

  因丢了迷谷枝桠,再则夜色又黑,能在入更前绕出东海已是近来积了大德,如此,我倒也并不指望天明之前可赶回青丘去。

  然东海乃是四面水路。我从四只爪子着地还是个狐狸时,就活在陆地上,自是看这四条路皆是模样一致,无甚区别。是以出得水上来,才发觉竟生生搞反了方向,将北方那条路误作了东方。

  现今耳目下,天上朗月皎皎。我坐在东海北岸的礁石上,委实有些发愁。

  原路返回,从东海泅回去固然不难,可再碰到那夜华君,面子上总不大好过。今夜便也只能在这北岸上生生受一晚,明早再做打算。

  人间四月芳菲,白日里倒还暖和,夜里却十分寒凉。身上衣裳甚单,海里腾腾的白气迫得我连打了三个喷嚏。终于还是跳下礁石来,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林子里。

  这林子不如折颜的好。那树枝高而嶙峋,铺下一层一层叶子来,挡风却是不错的。既然挡风不错,挡光自然也不错。是以九重天上虽挂了轮清月吐辉,林子里却伸手不见五指。我将缚眼的白绫取下来叠仔细了,再从袖子里摸出来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琢磨着找个三枝的树杈躺一夜了事。

  这林子着实杂乱,虽也是个走兽,又有夜明珠照明,我这眼睛却显见得比不过一般同类。才不过跌跌撞撞走了三丈路,不留意便滚进了脚底下一个大洞。

  四哥跟着折颜写书,四海八荒里曾搜罗了不少荒唐故事。

  有一回便是说东荒众山中一座叫焰空的孤山,山脚下立了个牌楼,牌楼下一个无底洞里,住了个美貌的妖孽。那妖孽虽烟视媚行,倒也是个善妖,却爱上一个修真的凡人,奈何那凡人一心飞升,扯出好一番饹馇事儿,到后来毁了自身修行,也连累了满山的性命。算是个训诫。

  如今坑了我的这大洞虽颇深,却绝计不该是那焰空山无底洞。可即便如此,洞底下也未必不会住个美貌痴情的妖孽。若能见上一见,将她点化了,送给四哥照管他那毕方鸟的坐骑,也算是此番出青丘的一趟善缘。

  想到这一层,我也就安下心来任身子往下坠。初时确确有些不适,坠到一半时倒还能调整出个舒坦姿势,算落得很有条理。

  半柱香过后,我双腿总算踏了实地。

  眼前豁然开朗。术法造的天幕上月朗星稀,下面一弯曲觞流水,水上还立了座草亭,比阿爹阿娘的狐狸洞略为宽敞些。

  草亭里正有一双男女作交颈鸳鸯。

  我本意是来寻个尚未作恶的妖孽点化,却不想活生生撞见别人闺房逗趣,委实尴尬。

  那男子因背对着我,看不清形貌。女子半张脸埋在男子肩窝,眉眼倒是好的。只是乍然看我从洞里灰扑扑落下来,难免有些惶恐。

  我朝她亲切一笑,以示安抚。她却直勾勾只管盯着我,倒叫我不好意思。因他两个是抱做一堆,那男子许是感受异常,便也侧身转头来看。

  隔了大半个水塘,这一眼,却让我譬如大夏天被活生生浇了一道热滚滚的烫猪油,又腻又惊。

  这许多年来刻意忘怀的一些旧事,纷纷从脑子里揭起来。

  他眉间似有千山万水,定定瞧着我,半晌道:"阿音"。

  我垂下眼皮,肃然道:"原是离镜鬼君,老身与鬼君早恩断义绝,阿音二字实当不得,还是烦请鬼君称老身的虚号吧。"

  他不说话,怀中的女子颤了两颤,倒让我望得分明。

  我委实不耐。然近年小字辈的神仙们与鬼族处得不错,总不能因了我私人的恩怨,毁了好容易建起来的情谊。有这么一层顾虑,脸色究竟不能做得太冷。

  他叹道:"阿音,你躲我躲了七万年,还准备继续躲下去?"口吻甚诚恳,仿似见不到我还颇遗憾,很是令人欷?#91;。

  我委实好奇,明明我两个的关系已鱼死网破到了相见争如不见的境地,他倒如何再能说出这么一番体己话来的。

  再则,说我躲他,却实在是桩天大的冤案。虽说活的时间太长就容易忘事。我揉着太阳穴仔细回忆了一番,却依然觉得,七万年来我与他不能相见,绝不是我有心躲避,乃是缘分所致。

  七万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东荒那方大泽沧海桑田二十个来回,也就到头了。

  七万年前某一日,前鬼君擎苍出外游猎,看上了九师兄令羽,将他绑去大紫明宫,要立为男后。因我那时和令羽一处,也就被顺道绑了去。

  我五万岁时拜墨渊学艺。墨渊座下从不收女弟子,阿娘便使了术法将我变作个男儿身,并胡乱命了司音这假名字。

  那时,人人皆知墨渊座下第十七个徒弟司音,乃是以绸扇为法器的一位神君。是墨渊上神极宠爱的小弟子。绝无人曾怀疑这司音原来却是个女神的。

  我与令羽虽同被绑架,却因我只是个顺道,管得自然也就松懈些。是以三顿饭之外,尚许四处走走,不出这大紫明宫,便并不妨事。

  后来我时常想,在大紫明宫的第三日午膳,许是不该吃那碗红烧肉的。如若我不吃那碗多出来的红烧肉,四海八荒到今天,未必就还是这同一番天地。

  那时,我午膳本已用毕,厨子却呈上来这碗命运的红烧肉,说是擎苍上午猎的一头山猪,割下来大腿专门蒸了两碗,一碗送去了令羽那里,一碗就顺道赏了我。我看它油光水滑,卖相甚好,也就客客气气,将一碗吃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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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4 16:26: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4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8)

  需知此前我已用过午膳,这一碗红烧肉算是加餐。是以饭后例行的散步,便少不得比平常多走两步路。便是多走的这两步路,让我初初遇到还是皇子的离镜,生生改了自己的运道。

  有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之说;也有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之说。是以一碗红烧肉将我的人生路铺得坎坷无比,倒算不得荒唐。而今再回首,本上神却难免感叹一声,怅然得很。

  我尚且记得那日天方晴好,太阳远远照着,透过大紫明宫灰白的雾障,似个鸭蛋挂在天边。

  作陪的宫娥与我进言,御花园里有株寒月芙渠很稀罕,现下正开花了,神君若还觉着涨食,倒可以过去看看。又给我指了道儿。

  我摇着绸扇一路探过去,燕喃莺语,花柳复苏。因认路的本事不佳,半日都未寻到那稀罕的芙蕖。好在这御花园里虽是浅水假山,细细赏玩,也还得趣。

  我自娱自乐得正怡然,斜刺里却突然窜出来个少年。襟袍半敞,头发松松散着,眼神迷离,肩上还沾了几片花瓣。虽一副将将睡醒的形容,也分毫掩不了名花倾国的风姿。

  我估摸着许是那断袖鬼君的某位夫人,便略略向他点了点头。他呆了一呆,也不回礼,精神气似乎仍未收拾妥帖。我自是不与尚未睡醒的人计较,尽了礼数,便继续游园。待与他擦肩而过时,他却一把拽了我的袖子,神色郑重且惑然:"你这身衣裳颜色倒怪,不过也挺好看,哪里做的?"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眼巴巴瞅着他,说不上话。

  这身衣裳通体银紫,因连着几天白日穿入夜洗,颜色着实比新上身时暗淡了些,却也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委实算不上怪异。擎苍绑架我和令羽之前并未打过招呼,算是个突发事件,我也来不及准备换洗衣物。入得大紫明宫来,左右就这一身衣裳。他们备的衣物我又穿不惯,只好洗得勤些。

  面前少年拉着我转一圈又上下打量,恳切道:"我还没见过这样色彩的东西,正愁父王做寿找不到合称的祝礼,这倒是个稀罕物。小兄弟便算做个人情,将这身衣裳换给我吧。"话毕便拿住我,雪白肤色微微发红,羞赧且麻利地剥我衣服。

  虽化了个男儿身,可我终究是个黄花女神仙。遇到这等事,依照传统,再不济力也要反抗一番。

  彼时,我两个正立在一方莲池边,和风拂来,莲香怡人。

  我那挣扎虽未用上术法,只是空手赤膊的一挣一推,却不想中间一个转故,竟牵连得两人双双落进莲池。鬼族的耳朵素来尖,一声砸水响引来许多人看热闹。此事委实丢脸。他向我打个手势,我揣摩着是别上去的意思,便点了点头,与他背靠背在水底一道蹲了。

  我们忧愁地蹲啊蹲,一直蹲到天黑。估摸着水上再没人了,才哆哆嗦嗦地爬上岸去。

  因有了这半日蹲缘,我两个竟冰释前嫌称起兄弟来,互换了名帖。

  这丽色少年委实与那断袖鬼君有干系,却不是他夫人,而是他亲生的第二个儿子。便是离镜。

  只记得当时,我讶然且欷?#91;,原来身为一个断袖,他也是可以有儿子的。

  那之后,离镜便日日来邀我吃茶斗鸡饮酒。

  我却委实没精神。因新得了消息,说擎苍威逼,婚期就定在第二月的初三,令羽抵死不从,撞了三次柱子被救回来,见今又开始绝食。

  那时我人微力薄,莫说救了令羽一同逃出大紫明宫,只我一个人要逃出去,也困难得紧。因信任墨渊闭关出来后必会救我们出水火,我在这过得倒也并不十分难受。原想擎苍既对令羽思慕得很,那令羽的境况倒也无甚可操心,却哪知他会将自己弄得如此令人心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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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4 16:26: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5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19)

  我日也忧夜也忧。

  离镜瞧着不耐,脾气一上来,将擎着的酒杯一砸,道:"这么件小事,你却宁肯日日做出一副愁苦的形容也不来找我帮忙,分明就不拿我当兄弟。却还要我巴巴地来问你。你不认我这个哥哥,我却偏是要认你这个弟弟。我管保二月初三前帮你将他运出宫就是。你对他有什么话,也好好写清,我今晚帮你带过去叫他放宽心。说是昨日他又投了一回湖。我倒从来不晓得,见今的神仙如此娇弱,投个湖也能溺得死。也只得我父王,竟还能将这看做天大的事。"

  ……我甚无语。不将此事叨扰于他,原是想他和擎苍终归父子,与他惹了麻烦,却不好。他既执意要帮忙,我便也只得生受了。

  因势必欠他一个人情,后来陪离镜饮酒,我便少不得更卖力些。

  原本饮酒我最怕与人行雅令。那时年少,玩心太重,正日里跟着几个糊涂师兄游手好闲斗鸡走狗,招摇过市徒做风流,诗文音律一概不通,每每行雅令我便是桌上被罚得最多的一个。行通令却是我最上手的,不管是掷骰子还是抽签、便是划个拳猜个数,我也能轻轻松松就拿个师门第一。

  这番我却是要讨好离镜,是以行雅令行得很愉快,只管张口乱说低头喝酒就是,行通令却行得抓耳挠腮。离镜很是乐呵。

  遂周详计划一番,决定初二夜里,将令羽偷出宫去。

  如此,我两个的关系简直一日千里,短短十日,便飙到了一万里。达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倒并不是我同他谈婚论嫁。却说是他的妹妹胭脂,不知怎的,看上了我。

  离镜这胭脂妹妹我见过一次,长得和他不像,大抵随母亲,却也是个清秀佳人。

  他兴高采烈,只道说亲上加亲。虽然我与他原本也没什么亲。然我这厢委实愁苦。我若生来便是个男儿身,倒也无甚可说,是个好事。但显见得我生下来时并不是个带把的公狐狸。与离镜说我一届粗人,着实配不上胭脂公主。他却只当我害羞,微微一笑了事。我委实悲情。

  一座大紫明宫,令羽在东隅苦苦支撑,我在西隅苦苦支撑,也算得和谐平衡。

  一日入梦,梦见令羽当真嫁了那断袖鬼君做王后,我也当真娶了胭脂。离镜亲热地挽着我,指着令羽道:"音弟,快唤声母后。"令羽则来牵我的手罩上他的腹部,头上顶了片金光,甚慈爱与我道:"几个月后,母后便要再为你们生下一窝小弟弟来,阿音,你欢喜不欢喜。"我僵着脸干笑:"欢喜。"

  待醒来时,贴身的中衣全被冷汗打湿透了。想要下床喝口凉水压惊,撩开帐子,却见离镜着了件白袍,悄无声息立在床头,炯炯地将我望着。

  我从床上滚了下去。

  彼时已三更,窗外月色虽不十分好,照亮这间小厢房却也够了。

  我趴在地上想,不怪不怪,他许是睡不着,来找我解闷。

  就果然见他蹲下来,沉吟半晌道:"阿音,我说与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我思忖着,他这时辰还不睡,却专程来我居处要同我说个秘密,显见得十分苦闷。我若不听,委实不够兄弟。便憋屈着点了一回头。

  他害羞道:"阿音,我欢喜你,想同你困觉。"

  我将将从地上爬起来,一头又栽了下去。

  据我所知,离镜因厌恶他老子的断袖行径,风月之事上素来十分正直。寝殿里储了许多美人,个个皆胸大腰细腿长。彼时我化的是个男儿身,虽颜色无甚变化,胸部却着实是平的。听罢他这番言论,受的惊吓可想而知。

  他自以为剖白心迹,已算是与我打了商量,就来剥我衣裳。我死命护着前襟。他恼怒道:"你既已默许,又这般扭捏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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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4 16:26: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6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0)

  需知本神君那时没言语,万万不是默许,乃是傻了片刻。

  他初初见我便是扒我衣裳,也不过十数日便又来扒一回。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子,更何况彼时我大大小小也占个仙位,封了神君。

  实在忍无可忍,一个手刀砍出去,将他放倒在地。哪知晓力道施得过重,又恰巧砍在他颈后天柱穴,机缘巧合,他便昏了。重重压在我肚子上,从头到脚的酒气。

  如此,我琢磨着他方才那些作为皆是发酒疯,也就不大计较了。又想着地上究竟寒凉,遂抱了床被子,胡乱将他一裹,打了个卷儿推到床脚,自去床上睡了。

  翌日大清早,我两眼一睁便看见他,可怜兮兮地裹着昨夜那床被子趴在我床沿边边上,边皱眉边揉颈项:"我怎么睡在你这里?"

  我在胸中掂量一回,又掂量一回,缓缓道:"你昨夜喝了酒,三更跑到我房里,说欢喜我,要同我困觉。"

  他抓头发的手僵在半空中,脸色乍青乍白,衬着那鸟巢似的一捧乱发,仿似打在汤碗里的一颗鸡蛋。半晌,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断袖。我,我若是那个,又怎么会把,把亲妹妹说与你当媳妇?"

  我拢了拢衣襟,欣慰道:"诚然你不是个断袖。"

  却不想我这拢衣襟的动作深深刺激到他。

  他抬起右手来颤巍巍指着我:"你,你这么,分明,分明却是怕被我占了便宜的形容。"

  我呆了一呆,涩然道:"诚然你昨夜也确实差点儿扒了我的衣服。"

  那之后,连着几日未见离镜。先前他几乎日日来骚扰于我,这番倒杳无消息。

  摸着良心说话,离镜其人为人虽聒噪些,带来的酒却是好喝的,和他斗鸡斗蛐蛐儿也是愉快的。是以,几日不见,我甚怀念他。

  胭脂公主邀我逛后花园。不意说起他这位哥哥。我才知离镜近日来夜夜眠花宿柳,过得很是放荡风流。

  胭脂细心和顺,担忧道:"莫不是神君与二哥哥出了什么嫌隙,以往你两个却如连体生的般,日日形影不离的。"

  我摸着后脑勺回想一番,以为除去那夜他醉酒调戏我未遂外,我同他一直处得和睦又安适。再则兄弟如衣服,老婆如手足。他同他的手足们行那繁衍香火的大事,加个衣服就委实多余。美人在抱实乃风雅之事,旁边再站个男子虎视眈眈盯着你怀中的美人,却就有些风雅过头了。纵然我并不是个男子,故而绝不会觊觎他怀中的女美人。他却不知,是以必定要防范一番。做男子不易,做个有众多老婆的男子更不易。想到这一层,我很体谅他。

  胭脂巴巴瞧着我要问个究竟。我在心中揣摩一番,觉得说与她听终是不好。尴尬了半日,随便找个理由,胡乱搪塞过去了。

  未几,便二月初一。

  大紫明宫张灯结彩,我的伙食也改善不少。

  自接到我那封书信后,因得了宽慰,令羽勉强也算得安生。送他出宫却是极机密之事,我在信中并未提及。是以婚期日近,他未免又开始惶恐。光上午两个多时辰里,就咬了一回舌、服了一回毒且上了一回吊,很是能折腾。

  我在厢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十转,掂量还是得去离镜的寝殿跑上一趟,与他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将计划提前一日。

  到得离镜寝殿前,却被两个宫娥拦住,说二王子殿下携了两位夫人出外游猎,未在宫中。我左右思忖一番,只得留言于宫娥,待二王子殿下回宫,烦劳她二位通报一声,说司音神君得了个有趣的把戏,要耍与他看。

  我枯坐在房中嗑了半日瓜子,未等到离镜,却等来了我的师父墨渊。

  墨渊腋下夹了个被团,被团里裹了条人影,那形容,约摸就是自杀未遂的九师兄令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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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4 16:26: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7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1)

  我一个瓜子壳儿卡在喉咙口,憋得满面青紫。他皱着眉头将我打量一番,过来帮我拍了拍胸口。

  我咳出瓜子壳来,想着今日终于可以逃出生天,再不用为令羽担惊受怕,甚欢喜。

  他放下令羽来将我抱了一抱,紧紧扣住我的腰,半晌才放开,淡淡道:"不错,令羽瘦了一圈,小十七你倒是胖了一圈,算来也不见得是我们吃亏。"

  我讪讪一笑,捧了捧瓜子递到他面前:"师父,您吃瓜子。"

  那夜我们的出逃并不顺利。

  擎苍虏了我和令羽,纵然他对令羽满心恋慕,然令羽不从,便是个强迫。墨渊顾及神族和鬼族的情谊,并不兵戎相见,只低调地潜进大紫明宫来再将我和令羽虏回去,已算是很卖他面子。然他却很不懂事,竟调了兵将来堵在宫门前,要拿我们。便怪不得墨渊忍无可忍,大开杀戒。

  令羽因一直昏睡,未见得那番景致。我瞧着跟前鲜血四溅的头颅们,却甚是心惊。

  墨渊素来不曾败过。拎着我和令羽跳出宫门时,我回头一望,只见得擎苍拿了方画戟,站在暗红的一滩血泊中,目眦欲裂。

  我一直未曾见到离镜。

  墨渊拎着我和令羽从大紫明宫夜奔回昆仑虚,一路无语,令羽仍昏着,便更是无语。

  那将是我永世不能忘怀的夜晚,却永世也不愿再记起。

  奔回昆仑虚后,墨渊将令羽托给四师兄照看,匆匆领我去了他的丹药房,一个劈手便将我敲昏,锁在了他的炼丹炉里。

  我初初醒来时,尚且思忖这许是墨渊的惩罚,警示我未将令羽照顾妥帖,害他伤情多半月,瘦了一圈。

  却忽闻天雷轰轰。

  彼时才反应过来,这怕是我的天劫。墨渊将我安置在此处,应是让我避劫。

  我虽生来仙胎,但要有点儿前途,路也是要靠自己闯的。从一般神仙飞升成上仙,再从上仙飞升成上神,少则七万年,多则十四万年,历两个劫数。经得过,便寿与天齐;经不过,便就此绝命。

  那时候,我跟着墨渊已整整两万年。按理说,推演自己的天劫将在何时何地以何种形式落下来,再提早预演些历劫之法,应不在话下。却因我素来厌恶推演之术,只觉得那些印伽无趣至极,每每墨渊授课时,便积极地打瞌睡,以至学了许久,也不过恍惚能掐算个凡人的命数。即便如此,十次有五六次,也还是不中的。

  我深知自己道薄缘浅,以这般修为历那般劫数,却譬如鸡肚子里剖出个咸鸭蛋,委实不可能。

  所幸七万年来我混日子混得逍遥。便是顷刻魂飞魄散了,也无甚遗憾。是以对这趟天劫,看得还算淡。只略略晓得就是当下一年了,其他便茫然得很。

  我窝在炼丹炉里,呆了好一会儿,才骤然想起,这厢我躲了,却寻哪个来替我。需知天劫之所以为天劫,自然比不得一般劫数,一旦落下来,便必定要应到人身上,才算了事。

  轰轰的天雷震得我头脑一片空白,使出浑身的解数想要从炉子里钻出来,却终是不能。我平身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两万年的求艺生涯,活得着实混账。

  第二日,大师兄来揭开炉盖子,语重心长道:"十七,昨日师父站在这炉子旁边生生为你受了三道天雷,你以后还是好生学些本事吧。下回飞升上神,却再让师父帮你历劫,就不好了。"

  墨渊代我挨了天劫,在我从那炉子里爬出来之前,已闭关修养去了。

  我在他洞前跪了三日,一把鼻涕一把泪,巴巴地念:"师父,你是不是伤得很重?你这个伤势还修养不修养得好?徒弟实在是个混账,成天带累你。你万万不能落下病根,你若是有个万一,徒弟只有把自己炖了给你做补汤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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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4 16:26:4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8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2)

  这辈子只有那么一次,哭得如此失态又伤心。

  第六章

  那之后,我十分努力,日日在房中参详仙术道法,闲暇便看些前辈神仙们留的典籍。大师兄很是宽慰。

  学会一个把式,我便去墨渊洞前耍一番。他虽不知晓,我却求个心安。

  一日,我正在后山桃花林参禅打坐。大师兄派了只仙鹤来通报,让我速速去前厅,有客至。

  我折了枝桃花。墨渊房中那枝已有些枯败的痕迹。他近来虽闭关,未曾住在房中,我却要将它打整妥帖,他出关时,也就住得舒适。

  我将桃花枝拈在手中,先去前厅。

  路过中庭,十三十四两位师兄正在枣树底下开赌局,赌的正是前厅那位客人是男是女。我估摸着是四哥白真前来探望。于是掏出颗夜明珠来,也矜持地下了一注。进得前厅,却不想,大师兄口中的客人,堪堪正是许久未见的鬼族二王子离镜。

  当是时,他正仪态万方地端坐在梨花木太师椅上,微阖了双目品茶。见我进来,怔了一怔。

  墨渊那夜血洗大紫明宫。我甚有条理地推想,离镜这番,莫不是上门讨债来了。他却疾走两步,很亲厚地握住我双手:"阿音,我想明白了,此番我是来与你双宿双飞的。"

  桃花枝啪嚓一声掉地上。

  十三师兄在门外大声吆喝:"给钱给钱,是女的。"

  我很是茫然。想了半天,将衣襟敞开来给他看:"我是个男子,你同你寝殿的夫人们处得也甚好,并不是断袖。"

  诚然我不是男子,皮肉下那颗巴掌大的狐狸心也不比男子粗放,乃是女子一般的温柔婉约敏感纤细。但既然当初阿娘同墨渊作了假,我便少不得要维持这番男子的形貌,直至学而有成,顺利出师门。

  离镜盯着我平坦的胸部半晌,抹一把鼻血道:"那日从你房中出来后,我思考良多。因害怕自己当真对你有那非分之想,是以整日流连花丛,妄图,妄图用女子来麻痹自己。初初,初初也见得些效果,却不想自你走后,我日也思念夜有思念。阿音,"他忘情地来拥住我,缓缓道:"为了你,便是断一回袖又有何妨?"

  我望了一回梁上的桃花木,又细细想了一回,觉得见今这情势,何其令人惊诧,何其令人欷?#91;。

  十四师兄哈哈一笑:"到底是谁给谁钱?"

  纵然离镜千里迢迢跑到昆仑虚来对我表白了心意。然我对他委实没那断袖的情谊,也只得叫他失望了。

  天色渐暗,山路不好走,我留他在山上住一夜。奈何大师兄知晓有个断袖来山上拐我,竟生生将他打出了山门。

  我钦佩离镜的好胆色,被大师兄那么一顿好打,却也并不放弃。隔三差五便派他的坐骑火麒麟送来一些伤情的酸诗。始时写些"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三五日后便是"相思相见知何意,此时此夜难为情",再三五日又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因写这些诗的纸张点火好使,分管灶台的十三师兄便一一将它们搜罗去,做了点火的引子。我也拼死保卫过,奈何他一句"你终日在这山上不事生产,只空等着吃饭,此番好不容易有点儿废纸进账,却这般小气",便霎时让我没了言语。

  那时我正年少,虽日日与些男子混在一处,万幸总还有些少女情怀。纵然不曾回过离镜只言片语,他却好耐性,日日将那火麒麟遣来送信。我便有些被他打动。

  一日,火麒麟送来两句诗,叫做"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我饱受惊吓,以为此乃遗书,他像是个要去寻短见的形容。便顺道坐了火麒麟,要潜去大紫明宫规劝他。火麒麟却将我径直带到山下一处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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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4 16:26: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29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3)

  那洞是个天然的,被收拾得很齐整,离镜就歪在一张石榻上。我不知他是死是活,只觉得天都塌下来一半,跳下火麒麟便去摇他。摇啊摇啊摇啊摇,他却始终不醒。我无法,只得祭出法器来,电闪雷鸣狂风过,一一地试过了,他却还是不醒。火麒麟看不下去,提点道:"那法器打在身上只是肉疼,上仙不妨刺激刺激殿下脆弱的心肝儿,许就醒转过来了。"

  于是我便说了,说了那句话。

  "你醒过来吧,我应了你就是。"

  他果然睁开了眼睛,虽被我那绸扇蹂躏得甚惨烈,也是眉开眼笑,道:"阿音,应了我便不能反悔,将我扶一扶,我被你那法器打得,骨头要散了。"

  我始知这是个计谋。

  后来大哥告诉我,风月里的计谋不算计谋,情趣罢了。风月里的情趣也不算情趣,计谋罢了。经过一番情伤后,我以为甚有理。堪堪彼时,却并未悟到其中三味。

  离镜将寝殿中的夫人散尽,我就同他在一处了。正逢人间四月,山上的桃花将将盛开。离镜因已得手,便不再送酸诗上来。大师兄却以为他终于耗尽耐性,十分开心。我们的仙修课业也托福减了不少,是以大家都逍遥又开心。

  离镜因对大师兄那顿打仍心有戚戚焉,是以虽住在山脚下,也不再到山上来。故而,每日我课业修毕,到墨渊洞前上报完了,还要收拾收拾下山,与他幽一幽会。日子过得疲于奔命。

  离镜不愧是花丛里一路蹚过来的,十分懂得拿人的软肋,讨人欢心。见今还记得的,他送过我许多小巧的玩意。莎草编的蛐蛐儿,翠竹做的短笛,全是亲力亲为,颇为讨喜。固然不值钱这一点,让人略有遗憾。

  他还送过我一回黄瓜藤子上结的黄瓜花。在大紫明宫时,胭脂与我说过,她这哥哥自小便有一种眼病,分不清黄色和紫色。在他看来,黄色和紫色乃是同一种颜色,而这种颜色却是正常人无法理解的奇异颜色。如此,送我那黄瓜花时,他显然以为此花乃绝世名花。我自不与他计较,黄瓜花好歹也是朵花。于是将它晾干了,夹在一本道法书里珍藏起来。

  我伤情之后,便不再如何回忆当年与离镜情投意合的一段时光。确确也过了这许多年,是以此间的种种细节,已不太记得清。

  便从玄女登场这段继续接下去。

  玄女是大嫂未书娘家最小的一个妹妹。大嫂嫁过来时,她还是襁褓中的一名婴孩。因当年大嫂出嫁时,娘家出了些事故,玄女便自小由大哥大嫂抚养,也就与我玩在一处。

  玄女欢喜我的样貌。尚在总角之时,便正日里在我耳边念叨,想要一副与我同个模样的面孔。我被她叨念几百年,实在辛苦。因知晓折颜有个易容换颜的好本事,有一年她生辰,我便特特赶去十里桃林搬来折颜,请他施了个法术,将她变得同我像了七八分。玄女遂了心愿,甚欢喜。我得了清净,也甚欢喜。如此就皆大欢喜。

  然不几日,便发现弊病。却不是说折颜这法术施得不好,只是我这厢里,瞧着个同自己差不多的脸正日在眼前晃来晃去,未免会有些头晕,是以渐渐便将玄女疏远了,只同四哥成日混在一起。

  后来玄女长成个姑娘,便回了她阿爹阿娘家。我与她就更无甚交情了。

  我同离镜处得正好时,大嫂来信说,她娘亲要逼玄女嫁个熊瞎子,玄女一路逃到他们洞府。可他们那处洞府也不见得十分安全,她娘亲终归要找着来。于是她同大哥商量,将玄女暂且搁到我这边来避祸。

  得了大嫂的信,我便着手收拾出一间厢房来,再去大师兄处备了个书,告知他将有个仙友到昆仑虚叨扰几日。大师兄近来心情甚佳,听说这仙友乃是位女仙友,心情便更佳,十分痛快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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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7-4 16:27: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0节:三生三世,十里桃花(24)

  三日后,玄女甚低调地腾朵灰云进了昆仑虚。

  她见到我时,愣了一愣。

  大嫂在信中有提到过,说未曾告知玄女我便是她幼年的玩伴白浅,只说了我是他们一位略有交情的仙友。

  玄女便在昆仑虚上住了下来。她那样貌端端的已有九分像我。

  大师兄品评道:"说她不是你妹妹我真不信,你两个一处,却只差个神韵。"

  那时我正春风得意,自是做不出那悲秋伤春惜花怜月的形容,着实有些没神韵。

  我见玄女终日郁郁寡欢,好好一张脸也被糟蹋得蜡黄蜡黄,本着亲戚间提携照顾的意思,次回下山找离镜时,便将她也带了去。

  离镜初见玄女时,傻了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又极是呆愣地蹦出来句:"却是哪里来的女司音?"

  玄女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我见她终于开了一回心,倒也宽慰。日后再去找离镜,便也就将她捎带着。

  一日,我正趴在中庭的枣树上摘枣子,预备太阳落山后带去离镜洞里给他尝个鲜。

  大师兄冷飕飕飘到树下站定,咬牙与我道:"上回我打那来拐你的断袖你还抱怨我打重了,我却恨不得当日没打死他,没叫他拐走你,却拐走了玄女……"

  我一个趔趄栽下树来,勉强抬头道:"大师兄,你方才是说的什么?"

  他一愣,忙来扶我:"将将在山下,老远地看到那断袖同玄女牵着手散步,两个人甚亲热的摸样。"

  "咦?"他扶我扶了一半,又堪堪停住,摸着下巴道:"玄女是个女神仙,那断袖却诚然是个断袖,他两个怎么竟凑做了一堆?"

  我如同五雷哄顶,甩开他的手,真正飞一般跑出山门。

  火麒麟在那洞外打盹。

  我捏个诀化成个蛾子,一路跌跌撞撞飞进洞去。

  那石榻上正是一双交缠的人影。

  下方的女子长了一张我的脸,细细喘息。

  上方的男子披散了一头漆黑的长发,柔声叫:"玄女,玄女。"

  我心口一时冰凉,支撑不住,穿堂风一吹,便落了下来,化成人形。所幸还站得稳,并没失了昆仑虚的风度。

  离镜同玄女齐齐转过头来,那一番慌乱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我尚且记得自己极镇定地走过去,扇了一回离镜,又去扇玄女。手却被离镜拉住。玄女裹了被子缩在他怀中。离镜脸色乍青乍白。

  我同他僵持了半盏茶,他终于松开手来,涩然道:"阿音,我对不起你,我终究不是个断袖。"

  我怒极反笑:"这倒是个很中用的借口,是不是断袖都是你说了算,甚好,甚好。如今你却打算将我怎么办?"

  他沉默半晌,道:"先时是我荒唐。"

  玄女半面泪痕,潸然道:"司音上仙,你便成全我们吧,我与离镜情投意合,你两个均是男子,终究,终究不是正经。"

  是以老娘这辈子甚讨厌情投意合四个字。

  我敛了一回神,冷冷笑道:"那什么才是个正经,始乱终弃却是个正经?勾引别人的相好,破坏别人的姻缘却是个正经?"

  她煞白了一张脸,再没言语。

  我心力交瘁,散散挥一回袖,将他们放走。与离镜,便彻底完了。

  那时着实年少,处理事情很不稳健。平白同他们辩了半日道理,浪费许多口水。不懂得快刀斩乱麻,一刀宰了他两个,让自己宽心是正经。

  我初尝情爱,便遭此大变,自然伤情得很。一想到为离镜和玄女穿针引线搭鹊桥那笨蛋还是我自己,便更是伤情。一则是失恋的伤情,一则是做冤大头的伤情。

  同离镜相处的种种,连带他送我的一干不值钱小玩意,全部成了折磨我的心病。我辗转反侧,将他们烧个干净,也是难以纾解。只能喝酒。于是在昆仑虚的酒窖里大醉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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