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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写这篇文章完全是出于对一些事的不满,我曾经如此注重真实,而现在不得不用鬼故事
来说些心里话。也许人远比鬼更可怕。
(一)眼睛
离开学校已然三年了,少年时的那些憧憬理想与豪情早已被世事的洪流冲的所剩无几只有梦中常重游往昔的日子。前两年还有个习惯总把大学时的合影摆在桌上,不时看看,如今早收起来了——我羞于见到昔日的同窗和自己。“记者就是妓女。”这是上学时一个美术系学长说的,我还为此和他干了一架。现在想起真是一语道破天机。在省报这三年里自己干了啥?
陪吃陪喝陪春宵,歌功颂德拿红包。这就是概括,精辟吧。有时一不小心报到哪个人物的丑事,放心是决见不了报的,编辑,副主编,主编除非他们都眼瞎了,最多挨顿很训扣些奖金,几次下来我的棱角就圆了。
正愣在桌上胡思乱想,小媛冲了进来“老刘,东风里,死人啦!”他拽着我就往外跑,弄得我哭笑不得,自己刚毕业时也这样。“相机,相机。”我拿上相机跟出去。
我到楼下时她都上车了,这个美女搭档欧阳媛刚到一个月和我一组是主编的注意,主编有替人保媒拉纤的嗜好,可他哪里知道我的心思,也犯不着和他们说。不过美媚车开得真不错,又快又稳。说话间到了东风里6号楼,这是典型的贫民筒子楼,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多半租给打工的了,一向不是安生地方。楼下已停了两辆警车,我们还没上到三楼一股腐臭味扑鼻而来,小媛一捂嘴差点吐出来。
“让你急,算了,我一个人上去。”我得意的笑着
“我才不会临阵退缩,少臭美。”她赶紧几步到四楼,扒开人群到了警方的隔离线
“我们是省报的”
我以为她会有一声尖叫,但没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也许是好奇,充斥着我的心,我迫不及待的钻进人群,就在隔离线后面,就在门口,我和小媛一样呆住了。
天啊,那是一具尸体,孩子的尸体,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竟然成了我眼前的腐尸,她的脸已经难以辨认,不,那双眼睛,很大,很亮,死人不该这样的,她向前望着,望着我,那眼里,充盈着什么,像是水,又不是,是什么呢?希望!我心里突然闪现着个词,一个死人怎么会有希望?我呆呆得站着。
“怎么回事?”过了好久我问法医
“惨啊,饿死的,锁在家里活生生个饿死的。”
我的心脏猛地疼了一下,几乎叫出声来,我没有心脏病的。我看到门上的木板被抓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里面还残留着血迹,还有指甲。“哇”我耳边传来惊人的哭声,小媛已经跑下楼去。我端着相机麻木地对这那双眼睛“卡,卡”
“别费劲了,见不了报。”市局的周秘书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
我回过头,面无表情的瞪着他,我感到自己的面部肌肉在抽动,我狠狠地推开他,在楼下小媛靠在我的肩膀上抽泣着,我感到一种液体无声地从脸上流过。
回到报社我的脑子木木的,刚才的一幕一幕在我面闪动,尤其是那双眼睛,争得大大的死孩子的眼睛。小媛去了市局,我知道是徒劳。小媛无精打采地走进来“女孩叫小梅,被锁在家里,一直没人发现,就…,他们说还要调查。”
“她家里还有什么人?”我问
“有个母亲叫陈兰,她不配做母亲。”她拍着桌子说
“你见过她了。”
“她关在戒毒所里,连孩子都忘了,混蛋。”
“也许不是她忘了。”我把声调拉得很长
小媛疑惑地看着我,我们都带着这种疑惑来到了戒毒所,出乎意料的是我们没有见到陈兰,所长以种种借口把我们挡在门外。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周秘书的声音“小刘啊,别忙活了,累了吧,7点宴宾楼我都订好了,对,带上那漂亮搭档。”
我没说话,关机了,我起码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也知道我该干什么,从这一刻,不,从我看到那双眼睛那一刻我就知道。
挥别了阑珊迷醉的夜色,我独自坐在沙发上,没开灯,我开始害怕灯了,我想到自己,想到远在他乡的父母,我怎么了?啊,那双眼睛,她在黑暗中盯着我,是她,我猛地蹦起来触动电源,刷,屋子一片光明,什么也没有。我有点失落,不,是自责,我不该吓跑她的。
我感到累,身子疲疲的,像团泥,不想动。我倚在床头,“啪”同学录怎么从抽屉里掉下来?
我去拾的时候一张照片落了出来,“小婧…”我心头一阵酸楚,口中喃喃。照片上的女孩甜甜地笑着,头上梳了好几条细小的辫子显得调皮的紧,眼里透出的那股温情总让我暖暖的,
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我几乎快控制不住自己要流泪了,小婧,我唯一爱过的女孩,可高中毕业后我们就阴差阳错的失去了联系,可她在我心中总占据着那无争的位置,我相信她在等着我,所以到现在我也在等着她,往事一波波冲击着我的心,那时的我,我们是率真的
都有些天真了,记得自己对她说“:我以后当记者,一定报道最真实的新闻,死了也不怕。”
她赶紧捂住我的嘴“别胡说,**。”怎么想起这段?做个好记者,哈,好记者?我脑子嗡嗡的。
翻着同学录眼前忽的一亮,海涛!我徒弟,记得他在市局刑警队,对找他。我立马打了电话毕竟是老同学虽然难办也不好推托,他答应明天把陈兰提出来和我见面。就这样疲惫的我渐渐迷糊在床上,我感到冷,这浮华骄躁的城市在夜间是这么的寒意入骨,像一只冰冷的手抓着你的心,我不禁有些恐惧。
(二)真相
在刑警队我见到了陈兰——一个被毒品这么的面黄肌瘦的女人,她的眼神上蒙了一层雾,暗淡无光,像是经历了什么大悲痛。她甚至让我想起祥林嫂。我们坐定后,我开始提问
“你是怎么进去的。”
“吸粉”
“什么时候开始吸的?”
“从他离开我们。”她的声音冷的吓人
“你就没想过会影响女儿?”我斥责道
她盯着我好一会儿,双手掩着脸抽泣起来
“你抓进去的时候,女儿还在屋里锁着,知道吗?”
她抽泣得更厉害了“我求过他们,去救小梅的,他们去了吗?去了吗?”她惊慌起来
“你求过谁?”
“管教,我跪着求他们的,小梅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她疯了似的逼问着我,她有预感的母亲的预感。
我还没开口海涛拉了我一下,他赶着说“你女儿没事。”听到这话我心里像扎了千万颗针似的痛,我低下头不敢再言语了。后来我们记下她说的管教,又找其他犯人证实她确实在戒毒所为女儿的事闹过好几次,所长也知道的。我带走了笔录的复印件。当天晚上一则“狱警玩忽职守,饿死5岁女童”的报道一挥而就,我没有把小媛扯进来,我不想让一个女孩和我一起冒险。三年的工作经验让我知道自己要面对的。但我已经决定了,这是男人的决定。
次日我第一个来到室里,熬夜赶稿子让我的眼窝深陷,自己像一个破落的流浪汉,在主编室里转悠,主编白胖的身体从门里挤进来:
“我早就说这门得换,太窄了。咦,小刘这么早,等我,吃了吗?”
“没有,主编,这篇稿子我要发。”我的声音像陈兰一样冷
“什么啊,这么急”他接过稿子,主编面部松弛的肌肉渐渐紧起来,眉头皱了皱。
“这个周秘书打过招呼,你知道的,怎么?”
“一个小女孩,活活饿死了,我们就不能做点什么吗?……那我们还是人吗?”我声调很高,外面的同事都朝里看。
“年轻人爱冲动,你也干了好几年了,失实报道是要负责的,不要感情用事嘛。”
“我有证据的。”我把复印件给了主编,他先是一惊,脸又沉下来,翻了几页就转了笑脸“咱都没吃早点,对面的广式早茶不错,我请客,稿子现放我这。”他啊说着来拉我
“我不饿,我在这等您。”我语出坚定,他气冲冲地走了。
我足足等了一上午,然后有电话来派给我新任务,我心里明白就让小媛去了。下午三点多主编回来了,他看见我几乎下了一跳“你怎么还在?你该去广州的。”
“小媛去了。”
“她一个女孩子,又刚来。出点差错还了得。你……你……”主编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等您发稿子。”
“我看你是着魔了,你那稿子没戏。”说着他拿出稿子撕得粉碎,“你要还想在这干,就别给我找事。”我被推出来,同事们都看着我像是在看精神病人或是怪物。我走了,在一家小酒吧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霓虹的炫彩照得人发晕,醉生梦死的生活,不知道自己这一生有几天为自己活呢。
我醉醺醺得走在路上,城市就像一台巨大的钢铁混凝土机器,吞噬着我们的心灵中最宝贵的部分。无力地倒在床上,拿出小婧的照片,想对她倾诉些什么,可我太累了,我就这样看着她……
隐约之中我来到一个残破的房子,一个小女孩正坐在床上,她在哭,哭得很大声,她在叫“妈妈……妈妈……”刺着我的耳朵,我想过去,可动不了像看电影。镜头一转我看见小女孩正往嘴里填着什么——天啊,是生面粉。我可以看到女孩脸上深深的泪痕,和那无助的眼睛,可我看不清她的脸,眼睛,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屋里一切能吃的东西都没了,到处都脏兮兮的,所有她能够到的柜子箱子都打开了,女孩在地上爬着,她没有一点力气了,爬到门边,用小手狠狠地抓着门,留下一道道血痕,她使出了最后的力气,小小的指甲都留在了门里,我看不下去了,我感到自己的心口剧烈的痛,撕心裂肺地痛,我想哭,甚至想让母亲抱抱我,我快崩溃了。可那双眼睛还望着前方,盯着我。
当我从恶梦中惊醒的时候被褥都湿透了,还有枕巾,我哭了,母亲去世后我再没哭过,可现在。当同事们围着主编惊愕的脸谈论他手中那封辞职信时,我已坐在开往北京的列车上。
(三)结局
我在北京的小旅店住下后就天天往信访办,和新闻机构跑,可天子脚下多大事,工作人员好像都很忙,他们只是收下你的材料让你等通知。我就和五湖四海的伸冤的人们一起等,可希望越来越渺茫,钱也快用完了,我不敢睡觉,我无颜见到那双眼睛,我害怕。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在信访办前面的草坪转悠,忽地一种奇妙的感觉,有人跟踪我,我猛地一回头,草坪对面一个小姑娘正盯着我看,她走丢了吗?恻隐之心驱使我过去。
“小妹妹,你妈妈呢?”
“妈妈,回去了。”
“回哪了?我送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不知道。”
有点奇怪,该是走丢了吧。
我想陪她等一会,女孩很可爱,短短的头发胖胖的瓜子脸,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笑起来就有两个深深的酒窝,一个小白雪公主。她像小麻雀在草坪上蹦来蹦去,我给她拍了几张照片。中午了我决定带她去麦当劳,小孩子都喜欢。她很高兴地吃完了套餐。
“还饿吗?”我问
“饿”这孩子还挺能吃,我又买了一套
很快吃完了“饱了吗?”我又问
“饿”麦当劳的东西不解饱我是知道的,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饭量能有多大?我又买了一套,天啊,我才注意到她吃东西简直是狼吞虎咽,难道她已经这样吃三份了吗?这根本不像个孩子?我感到浑身一凉,像被猛地冻着了。
“这次吃饱了吧?”我带着颤抖的语气问
“饿”我像被雷打了,差点没从坐上跳起来。
“你不能再吃了,会吃坏胃口的。”我故作镇定,看她的反应
她急了,边哭边歇斯底里地喊“我饿,我饿……”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双眼,
天啊,那双眼睛,是小梅!屋里的灯一下子全黑了,我吓得瘫在座位上……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我被服务生关切的声音叫醒,我还坐在那个位子上,身上脸上全是汉。
“没有,没有。”我渐渐想起刚才的事
“和我一起来的小姑娘呢?”我问
“你一直一个人坐在这,没别人。”
我心里明白,没再问,晃晃悠悠地往外走,她来吓我干吗?责备我吗?我想着走到门口,
不小心撞到一位女士“对不起。”我没有心情看那人一眼
“没关系。”她回答,这声音,我一下子被惊住了,整个人麻木了,小婧!
我们同时回过头盯着对方,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小婧,沉默,我们抱在一起,
眼泪,肆意地流。 时间凝固在这一刻。
当我们牵着手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知道她放弃美国优厚的条件回来是因为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我,她说是一个小姑娘带她来那家麦当劳,她说那是丘比特的化身,但我知道那是谁。
小婧是高检的检察官她的介入使**部很快责成省里成立了调查组,涉案人员被捕,等待法律的严惩。我的报道也被各大报刊转载,在北京从操旧业,挎上久违的相机。
我们结婚的前一天我把故事里别人不知道的神奇部分告诉了小婧,在小梅摆满鲜花的墓前我们伫立了很久,我想她可以安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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