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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戒嗔的白粥馆》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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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3-24 23:17:5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戒嗔的白粥馆》开篇
  释戒嗔的白粥馆——我是住在山里的小和尚,我给施主们讲故事。
  让眼神穿过薄雾落在笑脸上,何必在意有雾障目,阳光出来后,它就不存在了。
  曾经有位来过寺里的女施主和戒嗔开玩笑,她说,戒嗔小师父为什么总是穿着一种样式的僧衣,有没有想过做些新款式。
  戒嗔笑而不语。
  富丽堂皇的唐服,典雅庄重的宋衣,早已经成了祭奠历史的凭证。山下一季一变的流行,昨日的华彩,今天已然压在衣柜的最下层了。那不起眼的僧衣,千百年间却从未变过。
  雕栏玉砌褪去了朱颜,不变却是底座本色顽石。
  红透一时的歌曲,明年还有几人传唱。夕阳下,满脸笑颜的老人口中所哼的仍然是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山歌。
  甜甜的绿豆糕、清香的糯米粽、可口的月饼,永远只能是生活的点缀。
  这世间最恒久的,唯有淡而无味的白米粥。
  
                  
第1个 藕与田螺
  我们天明寺,位为淼镇边上的茅山。山下不远处有片池塘,刚进寺的时候经常和师弟师兄一起去玩,在寺里我和戒傲关系最好,大部分师兄都比我们大不少,这几年又来两个师弟戒痴和戒尘,也比我们小不少。戒傲年纪比我小,是我师弟,但是他比我进寺早,他是小时候被放在寺门口的,不知道身世,也没有留封信什么的。
  我们有三位师父,他们是“智”字辈,而我们是“戒”字辈。
  每年天气热的时候,池塘中盛开着很多的荷花,这里有蝉叫有蛙鸣,因为是山区,所以即使是夏天,夜晚也是凉爽的。
  池塘的水虽然也有少量的山泉汇集,不过大部分还是靠雨水,暴晒下即将干涸的池塘水,常在一场豪雨后溢满。池塘里的水并不是很干净,水中生长着不少生物。季节到的时候,盛开的荷叶铺满了整个池塘,点点粉色花朵,清雅宜人,淡淡花香随清风飘过,让池边人难忘,荷叶下有小鱼穿梭,有蝌蚪游荡,风吹过时,浮萍随之而动,也有一些莲藕,待莲藕成熟的时候,我和戒傲便赤足跑去池塘中,踏在柔软滑溜的让人很容易失足的淤泥中,捞一些莲藕出来。
  把大大小小莲藕摆放在岸边,攒得多了,就和戒傲一起用小筐抬去山边的小溪边。无论池塘的水多么混浊,无论沾了多少淤泥,这些莲藕只要用小溪里的清水稍稍微冲洗下就可以食用了。用小刀去掉薄薄的一层深色外皮,里面雪白剔透。
  池塘里不仅仅有植物,也生长着一些田螺,静静地潜伏在池塘的底端。田螺有一层坚硬的外壳,还有一个小小盖子,盖住躯壳,它显然比莲藕更容易抵挡混浊池塘水带来的侵犯。不过有些施主们告诉我们,他们把田螺捞回家去,放在清水中,再在清水里放几滴香油,不久之后,清水也会变混浊,因为田螺把它们内心的脏东西吐了出来。
  所以师父说,外界的环境对事物是有影响的,但并不是绝对的。比如脆弱的莲藕即使在混浊的池塘水中依然可以游刃有余,被侵蚀的只是薄薄的一层外皮,而有着坚硬外壳的田螺,内心的肮脏即使在清水中依然无法完全清洗。
  莲藕始终是莲藕,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不会变成田螺。
  
                  
第2个 我的十一岁和十二岁
  快要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应该是戒嗔十一岁那年的事情,那时戒嗔还不是和尚,住小山村里,在山里的小学校上课,就在那年,学校里用了很多年的桌椅都换成新的了,当然新只是相对以前的桌椅而言,新来的桌椅都是城里小学淘汰给我们的。
  坐在新椅子上,一刻不停地摇晃,觉得那是无比的乐趣,以前的椅子只要使一半力气就会散架。
  书桌上还留着不少使用者的痕迹,比如谁谁谁在此一游,也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可能是考试的答案。
  课堂里的光线很好,因为屋顶至少有十处地方透光。
  我们有一位女老师,是学校里唯一的老师,所有的课程都是她一个人教。她脾气很暴躁,时常在课堂上把我们挨个叫起来训斥,她嗓门挺大,同学们都不愿意坐在前排,耳朵很不好受。
  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老师忽然不再骂我们了,偶尔还笑眯眯地表扬我们几句,走进课堂的时候会哼着小曲。在课间的时候,她坐窗口望着外面出神,一动也不动,嘴角会有微微的笑,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再后来,老师嫁人了,她丈夫在县城里上班,老师自然要跟过去。
  走的那天,老师哭了,一屋子小孩子茫然地看了,以前都是她骂得我们哭。
  老师说,我要走了,有个同学忽然放声痛哭起来,慢慢地感染了其他同学。戒嗔记得自己哭得很难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老师走了以后,托人从县城里给我们带了一些糖回来,每个同学都分到两三颗。
  糖后来的去向也记不清了,吃掉了?被别人吃掉了?又或者是丢掉了?
  但是老师在戒嗔手上打板子的情形记得了好些年。
  人是否都这样,只记得别人的坏处,不记得别人的好处。
  老师离别的伤痛持续了一整天。
  第二天开始,戒嗔便和那些不用背书包的同学在山上飞奔了。
  山上有棵很古老的树,有人说有三百年,也有人说是五百年。
  大家都喜欢攀在粗大的树枝上,远望自己的家,这里是山的顶端,每根树枝都让你望得更远。
  那次手握着断树枝从树上摔下来的情形一直没有忘记过。
  我重重地摔在地上,听见围观的人在哄笑,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侧头看身边,一片殷红,有人惊恐地呼喊着我的名字,记忆就在这里断裂了。
  在处处漂浮着消毒水的屋子醒来,我看见挺着大肚子的她正在和医生交谈,大夫一边说,她一边流泪。
  没有在医院住很多天,县城里的医院太贵,我回到家里,依然吃着很苦的药,想吐出来,她告诉我,很贵的药不能吐掉,一口口咽下去,因为很贵。
  在床上睡了很多天,慢慢的又开始能行走了,又能跳动了,我听见有婴儿的哭泣声。
  弟弟出生了,我十二岁了。
  一直以来戒嗔想问她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年有人愿意收养弟弟,而你为什么一定要送我上山?”
  每年见到她,只有一两次,每次见到她都想问,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理由让戒嗔不能张口。
  还记得第一次上山的那一刻,她在前面走。
  我说,我以后不爬树了。
  她没有说话,头也没有回,只是紧紧地抓着我的手。依稀记得自己在用力,用力地摆脱她的手,她尴尬地望着我,想牵又不敢牵。
  有人摆脱你的手,是因为他想离开你;也有人摆脱你的手,是怨恨你不肯抓住他。
  记得自己在向师父磕头,不记得磕了多少个,我只知道那时的我,没有一个是情愿的。
  听见师父的叹息声,师父默默地点头,她笑着哭了。
  站在寺门下,看着转身而去的她,我们之间第一次背道而驰。
  她没有回头,我回头了,跟在那个手有残疾的师父后面,走进曾经不属于我的所在。
  随风而动的羽毛,微不足道,轻轻停靠在天明寺的匾额上面。
  你心中可曾像我一样不停地回头在看?
  那个问题,困惑了戒嗔很久,不敢问寺里的师父们,因为不想从那里得到答案。不是所有问题,都愿意拿出来求解,有些问题,求解的总是自己。
  曾经想换上在家人的衣服找个不认识施主问问答案,也许在家人对俗事的理解可能比出家人还要强,最后也没有去,即便是去了,有多少人认出戒嗔是和尚呢?
  出家人被尘缘困惑是不是一件挺奇怪的事情呢?其实不奇怪,如果依照经文做标准,或者是件奇怪的事情,但如果依照你做标准,或许只是一件小事了。
  你我之间差别只不过一个字而已。
  深夜也曾常常难眠,偷偷摸出床下出家人不应该看的书,寻找答案,一本二本,一无所获。
  以为静心打坐可以得到答案,也未有得,戒嗔一直以为自己修行不够。
  有一天在寺里看电视,这里信号不好,不像镇里已经用了有线,只能收到几个台,雪花点也很多,听到电视中有人在问:“你想知道什么答案?”
  在禅房中没有领悟的答案在这里终于找到了,那一刻戒嗔不再困惑,在不能改变结果的事情面前,答案显然已不重要。
  没有恨了,是否就真的空了?为何在雪地中为她奔跑?原来还有爱!
  无惑了吗?当然还有,只是戒嗔已经把它们藏于心底了。
  伸手摸摸头上那块曾经让戒嗔差点丢掉性命的伤疤,已经不那么明显了,是时间缘故吧。
  
                  
第3个 尘世中的净土
  记得有一次看周星驰施主的片子《大内密探008》中间有一段品酒的部分,让人记忆深刻,应该是这样的情形:有位女施主拿了一杯葡萄酒让很多人品尝,大部分人都把酒一饮而尽,结果大家都说,这个葡萄酒又酸又涩,实在不好喝。
  好像周星驰施主是这么说的,这是一杯好酒,只是有的人品的方法不对,舌头上品位酸涩的味蕾在舌头两侧,而甜味的味蕾在舌尖部位,想品尝好的葡萄酒,就要把舌头卷起来,只有舌尖的味蕾品到甜味、避开两侧味蕾品到的酸味。
  生活其实是同样的道理,我们也要学会剥离掉酸涩的部分,去体会香甜感觉。
  茅山的山路很窄小,由一些小青石板拼接而成,这些石板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从没有人负责修葺,有些路段石板已经变成碎石,不太好走了。
  那夜一场豪雨,茅山的山路被雨水浸泡后,变得很泥泞,踩上一脚便把石头下面的泥水带了出来。
  在上次讲故事的时候,智缘师父曾经告诉大家,第二天他会在寺里讲故事,所以,即使山路很不好走,还是有不少施主赶到了寺里。
  这样的路程每个人的鞋子上都难免会沾着不少泥土,进寺的人进门前都会在门旁的石块上把脚踏干净,但这样做依然不能彻底,只是一小会,戒嗔就发现寺前院的水泥地,已经满是泥块了。
  戒嗔叹气道,看来下次是不是应当放个刷子在门前,这样可以把施主们的鞋子弄干净些,可以避免弄脏院子,也不会影响别的施主了。
  戒嗔听见有人笑,转头去看,原来是智缘师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戒嗔的身后。
  智缘师父从旁边走过,迈进满是泥水的小院,他小心地走着,每一步都踏在院子中干净的地方。
  走到佛堂前的智缘师父转过身对我说,戒嗔你看,泥水虽多,但是这样走就不会污染到鞋子了。
  我们生活在尘世中,哪有那么多净土?总要学会自己找个干净的地方落脚。
  泥土再多又怎么样?尘世间再多纷乱又怎么样?总有单纯干净的所在。落足于泥水中还是干净的水泥地上,选择权最终在你自己手中。
  学会在点缀着泥土的院落中跳跃,也是相当重要的。
  让眼神穿过薄雾落在笑脸上,何必在意有雾障目,阳光出来后,它就不存在了。
  
                  
第4个 商标下的疤痕
  我们山下有个小镇叫淼镇,也有人叫这里庙镇。庙镇附近的寺庙有三座,除了我们天明寺,还有一座叫宝光寺,宝光寺是近几年才建的,建在风景区里面,规模也比我们寺大很多,香火也旺,庙里的法师也是佛学院毕业,他们寺的禅房比我们寺大很多也华丽很多。师父说宝光寺的师父佛法很好,不过我觉得他的佛法未必比我师父好。禅房的大小和华丽程度可能和修为是无关的,就好像个头很大的山果未必会甜,掉在树边的小果子,其实已经熟透了,这和只上过三年学的戒嗔也可以写故事以及和上过大学的施主们交流一样,也是一个道理。
  淼镇是我们去得最多的地方,镇上有位姓蔡的施主,他经营着镇上最大的水果摊,把各样式的水果摆成一排放在摊位前,我们经常去他那里买水果。蔡施主人很好,他每次对我说:“戒嗔小师父,我给你的价格已经是最低的了。”可是有几次师弟买的价格比我还低。
  有一些施主说蔡施主喜欢扣秤,不过他从来不扣我们的秤,或者是因为我们没有还价吧。
  蔡施主的水果有两种,一种贴着商标,另一种没有,我们通常只会买那些没有贴商标的水果。因为有几次我们买了贴着商标的水果后,揭下商标,发现贴商标的地方,都有不同程度的疤痕,那些漂亮商标的作用只是掩盖疤痕而已。
  有时候我们能一眼看到美丽,却难以看到美丽背后掩藏的东西。
  寺里的人几乎都知道这个规律,所以不买带商标的水果成为一个惯例。有天宝光寺的一位法师来我们寺,那位法师人很随和,还给我们带了一些水果作为礼物。
  这些水果应该全是法师在蔡施主店里采购来的,因为我们看到了水果上那些熟悉的商标。
  宝光寺的法师离开后,师兄弟们都笑话他没经验,这次吃亏了,然而揭下商标后,我们才发现这次水果几乎都是完好的。
  智缘师父说,惯例和例外相伴而行,然而我们真正忧伤的是,当例外来临的时候,我们心里依然可以见到那个商标下并不存在的疤痕。
  今天买水果的时候,特意没有挑选,也许商标下的疤痕对戒嗔来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吧。
  
                  
第5个 奇花与仙人掌
  智缘师父喜欢养花,他在佛堂前摆放了一个花架子,把自己种的花草放在上面,来来往往香客听故事之余,也喜欢在这里赏花。
  花草的品种很多,有普通的月季、兰花、仙人掌,也有些奇异的花草,戒嗔连名字也叫不出来。
  听故事的香客大多知道智缘师父这个爱好,所以经常有施主上山的时候顺便带上几盆花送给智缘师父。
  喜欢养花并不代表就养得好,智缘师父种植花草的水平也只是一般,时常把些娇贵的花草弄枯萎了。只是因为经常有人送,所以佛堂前花架子上的花也不见少,反而越来越多。
  淼镇里有个姓岳的老施主,他是从城市退休后搬到镇上来住的,据说以前也从事着花木有关的工作。他和智缘师父有着相同的爱好,只是他种花的水平比智缘师父要高出很多,甚至转化成经济效益,专门种些比较好卖的花在镇上销售。
  有天岳老施主来寺里听故事,给智缘师父带来了一件礼物,是一个小小的花盆,里面种着一枝不起眼的小植物。
  戒嗔并不认得那是什么花,但是我看智缘师父高兴的样子,应该是盆很稀罕的花吧。
  岳老施主告诉戒嗔,这种花是从远方购买的,据说开花的时候非常艳丽,但是这种花非常难养活。他还特意拿出一本书,指着中间的几页告诉智缘师父,说是种植这种花的方法。
  智缘师父很高兴地收下了书,岳老施主走了后,智缘师父坐在小椅子上,仔细地翻看那本书,把小花放在最容易接受阳光的地方,按着书上所说的种植方法仔细的去调配泥土、养料和水。
  他还在小本子上记录了一些浇水施肥时间,让戒嗔到时候记得提醒他。
  那盆花养了一个多月,没有等到开花就枯萎了,智缘师父有些失望,只得把花扔掉了。
  有天搬动花架,忽然发现花架最低端,歪放着一盆仙人掌,那是半个月前忽然不见的花,一直以为是哪位施主喜欢带走了,谁知道是掉在夹缝里了。给仙人掌浇上些水,过了几天,它又翠绿如常了。
  精心培养的花儿,不过一个月就枯萎了,而放任半个多月没有打理的仙人掌依然存活了下来。我问智缘师父,为什么仙人掌没有枯萎。智缘师父回答我说,因为仙人掌生长在沙漠里,已经习惯了没有水的日子。
  原来困境并不一定完全是坏处,就像生长在沙漠里的仙人掌,反而因此有了更顽强的生命力。
  生活在困境中的我们也许应该时刻告诉自己,我会因为你而变得更强大。
  
                  
第6个 屋外的戒嗔
  天明寺的后院有间杂物间,杂物间没有锁,平时用插销插住房门,房间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只是放置着一些平日很少用到的物品,很少有人进去,所以杂物房的房门一般是关着的。
  戒嗔住的地方也在后院,每天从住处去佛堂的时候,都会经过这个杂物间。有天早晨路过的时候,发现杂物间的门被人打开了,望望屋内,没有异样,只是房屋中间仿佛多了一张桌子,戒嗔顺手把房门关上。
  第二天一早,戒嗔去佛堂的路上,发现杂物间的门又被人打开了,顺手关上,可是一连几天,被戒嗔关上的房门总会被人打开。
  戒嗔有些怀疑是不是调皮的小师弟在和戒嗔开玩笑,但是仔细想想却也不可能,因为两个小师弟起床时间都比戒嗔晚,戒嗔起床以后,都要叫上很久,他们也不肯起床,两人总在早课开始的最后一刻才会跑进佛堂。
  戒嗔那天早晨特意起得很早,等在走道边,想看个究竟,到底是谁在捣乱,反反复复地把杂物间的门打开。
  我看见智惠师父从住处走来,向戒嗔笑笑,智惠师父问戒嗔,今天早晨怎么起得那么早?
  戒嗔还没有想好应该如何回答智惠师父,只是傻笑,智惠师父已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有些问题,问的人并非想要一个答案,只是听的人在意如何回答而已。
  我看见智惠师父经过杂物间,随手把插销拔出,把门推开,他没有进杂物间,径自往佛堂的方向去了。
  原来这些天打开杂物间的人是智惠师父。
  戒嗔走进杂物间,有股怪怪的味道传到鼻子里,判断怪味的来源,原来是从杂物间中间放置的桌子上的新漆中传出来的,智惠师父这几天打开房门是为了散除这股怪味。
  我们有多少次站在屋外判断是非的经历?我们曾把多少个猜疑和不解放在别人身上找原因?
  戒嗔每天关上房门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是对的,却从没有想过执迷不悟的人可能是自己。
  
                  
第7个 彩色玻璃
  茅山下开了一家小型玻璃加工厂,是附近少有的工业。小工厂并不是大型的生产玻璃企业,只是负责加工一些玻璃的工艺品,常常看到整箱整箱精美的玻璃工艺品从工厂运送出去。
  有了工厂,自然就有废弃物,每天从工厂里都会运出不少碎玻璃。那些玻璃并不是拿出去扔掉,他们还需要把碎玻璃回收了再加工,暂时不用的碎玻璃堆放在离工厂不远的一个露天广场上,等待玻璃积累得多了,便再次运回工厂里再加工,工厂的工作人员也怕有人进来中间,被玻璃误伤,特意用高高的铁丝网把露天广场拦着。
  运玻璃的车一堆堆地把玻璃运出来,倾倒在广场中,总有一些玻璃透过铁丝网滚到了外面。
  有次我和智缘师父从堆放玻璃的露天广场附近路过,阳光照耀在凌乱的玻璃上,流光四溢,忍不住多停了一会,站在铁丝网外怔怔地欣赏着那堆废弃的物品,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并不是花了大价钱购买来的东西才是美丽的,有些简单凌乱的事物一样可以把美丽体现在不经意小处。
  智缘师父蹲下身子,伸手从流落在铁丝网外的玻璃里拣出几块,他把那几块彩色玻璃放在我的手中,戒嗔轻轻地捏着各种碎玻璃,抬起头看着天空,刺眼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睛,闭上一只眼睛,举起手,把彩色的玻璃遮在另一只眼睛上。
  淡蓝色的天空,如果遮着红玻璃看过去,就是瑰丽的;如果遮着蓝玻璃看过去,天就是舒畅的;如果遮着黑玻璃看过去,天就是阴郁的。
  天空的颜色其实一直都没有改变过,变化的只是你手持玻璃的颜色,你想看什么样的天空,就需要隔着什么颜色的玻璃看过去。
  很多事情也一样,你所做出事情的结论常常在于你所采取的态度,你想从哪里看,你想怎么看,你想透过什么颜色的玻璃看,就可以看到什么样的结果。
  智缘师父左手有点残疾,如果你从左边看他,他就是残疾的;如果从右边看他,他就是健康的。
  不同角度看人也可以得出不同结论,即使你坚持的认为自己没有偏见没有刻意,但是事实证明你仍然可能看到一个错误的结论。
  
                  
第8个 茅山和尚
  天明寺坐落的山叫茅山,很多香客以为这里一定有道士,其实叫茅山的地方未必有道士,这里只有和尚。
  有山的地方就会有水,天明寺在山南的半山腰,转到山北面,有一个三重瀑布。
  所谓三重瀑布其实是一个瀑布,从山顶上流到山脚的时候,被分成了三个。
  有人说,山下的淼镇的“淼”字就是源自这个三重瀑布。是否真有其事,无人考证,但我们称这个三重瀑布为淼瀑茅山不高,也不陡峭,淼瀑的水流也不急,哪怕在山脚下的水花也只是在脚底附近形成细细密密的一层薄雾而已。
  壮观是一种美,涓涓细流是另一种美。淼瀑的水源是山水汇集而成,即使雨水少的时节也不会干涸。
  有些香客喜欢我们这里山泉水泡的茶,师父有时候会吩咐我们上山顶取水。寺里其实是有自来水的,不过我们的自来水和淼镇居民家用的自来水并不一样,是用水泵从井水中泵上来的。
  用井水或用山泉水给香客们泡茶本质上并没有太大差别,不过香客们如果有特别要求,戒嗔还是会拉上小师弟戒痴、戒尘一起上山顶去取水,从山边小路转到山的背面正好是第二重瀑布的底端。
  我们径直上山取水,上去是三个人,下来的通常只有戒嗔一个人,戒痴、戒尘这两个小和尚只是假借取水的名义出来玩而已。
  现在的季节正是山花烂漫之时,山间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很多,也有蝴蝶飞舞,但也不是什么奇异品种,只是普通的白粉蝶。
  无名的山,无名的寺,无名的水,野花,野草,白粉碟,便是小和尚戒嗔的生活之处。
  山顶上的风一般要比山腰大许多,有时候一阵疾风吹过的时候,把很多花瓣吹起。山风不知从何处而来,也不知道要吹向何处,甚至感觉不到吹来的方向,只是觉得风在身畔盘旋,带着花瓣飞舞,花瓣久久不肯下落,良久才落于水流之中,顺流而下。
  昨天取水下山时,看见几名旅客在二重瀑布的底端水潭中嬉闹,有位年青的男施主还把头埋于水中,暴饮甘甜的山泉水。
  戒嗔也不便对他说,刚才戒痴还在瀑布上层小便过,既然是无关之人,何苦扰了他人雅兴,再说童子尿也有一定的药用价值。
  转到山路中段,看见一老者坐于路边山石之上,脸上微有愁容,戒嗔上前询问。
  老人家告诉我,听说淼山有一种奇艳的草,特来寻觅,可是寻遍了整个山都不见踪影,所以心情郁闷。
  我们是否专心寻找快乐而错过快乐,当我们把寻找快乐变成了一种负担,就像老施主专注寻求奇草,而忽略了山边美景一样,得不偿失了。
  
                  
第9个 长处与短处
  戒嗔有两个年纪比较小的师弟,一个是戒尘,一个是戒痴,今年都只有十一、二岁。
  小师弟戒尘,他喜欢在地上乱画,最近又和智惠师父学了些字,就更喜欢在地上乱写了。有次戒嗔在院子里行走,发现一条长长的粉笔线,可能是戒尘划的,线的两旁还写着不少字,左边写着很多“执著”,右边写着很多“偏激”。戒嗔顺着这条线慢慢走,有时候倾一下,脚步就落在左边,再倾一下,脚步又落在右边。
  原来左右之间,仅有一线相隔,是左是右只在我们小小倾斜之际。
  另一个小师弟戒痴,与戒尘年纪相仿,小孩子的天性爱玩,以前戒痴喜欢偷跑到山下和镇里的孩子玩,现在有了电脑,他又喜欢上了在网上打游戏,他特别喜欢玩一种叫对对碰游戏,虽然是出家人,但是戒痴争胜之心却很强。或许是天生,也或许是玩得多,戒痴玩对对碰的水平很高,几乎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每次胜了对手,便在电脑前咯咯大笑,有的网友无论怎么弄,也胜不了戒痴,便发消息说戒痴是在作弊,惹得戒痴多次犯了嗔戒。
  虽然对对碰玩得好,但是戒痴其他游戏玩得却很差,无论是纸牌还是碰球,几乎是每战必败。
  师父其实并不喜欢戒痴在网上与人争胜,讲了他几次,戒痴也稍微收敛了一些,师父也就没有再多苛责了。
  山上的香客总有几位是常来的,有位女施主,戒嗔有些记不清她的姓了,不过样貌还是熟悉的。女施主和寺里的人都比较熟悉,她常说,看到戒嗔便想起了自己儿子,因为年纪差不多大。
  有次女施主怪怪地看着戒嗔,忽然问,小师父,你的年纪和我儿子差不多大,为什么你的眼神看起来比他要清澈很多?
  戒嗔笑答她,可能是因为戒嗔在蔡施主家里买水果的时候,经常算错账的原因吧。
  女施主不解,略思,少倾,顿悟。
  师父说,专注做一件事情就可能会有超越年龄的成熟,也可能使其他方面有缺失,每个人的能力都不一定均衡,这也可能是戒痴其他游戏都很差,只有对对碰一项玩得特别好,而有一双清澈眼神的戒嗔会经常算错账的原因吧。
  

[ 本帖最后由 卩灬s丨琉璃 于 2009-3-24 23:30 编辑 ]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23:20: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10个 戒嗔的头发
  好多施主问戒嗔头发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措施可以不长头发,其实出家人也不是不长头发的,虽然经常剃,依然常常留下短短的一节,每逢有重要活动要出去,或许做个法事什么的,大家就主动把头发剃光,因为施主们都觉得光头了就叫和尚,至于心中是什么样的,反而没有人过问。
  戒嗔对头发的事情还是相当在意的。有时候人很奇怪,越是得不到的,留不住的,反而越发在意,而一些早已拥有的却随手放在一边,等到失去了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在意的。
  戒嗔十二岁就出了家,所以自十二岁以后的十年时间,头发都没有超过半寸的时候。
  寺里负责剃发的是智恒师父。在家人常说,做哪行恨哪行,其实也有例外的,比如智恒师父,在寺里给人剃发了二十多年,不但没有厌倦,反而形成了嗜好,见到低辈分的小和尚们头发稍微长点了就看不下去,一定要给他剃了。
  技术这种事情,当然是越练越熟悉,不过还是有例外的,依然是智恒师父,二十多年理发经验,还是常常把我们的头皮弄破,主要是我们确实不太配合,在他手下动来动去的,同时给我们剃发只要求剃光了,也没有造型设计的要求,所以没法提升技术等级。
  在小辈僧人眼里,没人比智恒师父更可怕,因为他眼睛总会盯着你的头上看。本身我们头发也不多,还总让人惦记着。
  有时候在院子里和师兄弟们闲聊,智恒师父从里面走来,如果手中拿着剃刀,我们就会作鸟兽散,戒尘、戒痴这两个小和尚跑得最快,戒傲平时喜欢和几位师兄一起打篮球,所以身手一样敏捷,逃跑的速度也比戒嗔要快,“嗖”的一下,就不见了踪影,最后坐在剃刀下的苦着脸的人通常是戒嗔。
  施主们如果有机缘来我们天明寺,看到寺里头发最短的和尚很可能就是戒嗔。
  没有头发不代表就不用洗头了,每天晚上戒嗔都会洗头,不过还用不上洗发液,香皂就可以了,戒嗔头发最短,自然也是干得最快的,院子里逛上一圈,回来已经干了,头发刚剃的时候,就更简单了,用毛巾一擦就干了。
  师父说,细细思考自己的短处,也许会发现它并不是一无是处。
  
                  
第11个 空中悬绳
  有位姓杜的施主开了一个杂耍班,常年在附近几个乡镇之间走动巡演,如果不下雨,杂耍戏每隔十天就要来淼镇一次。
  淼镇是个小地方,娱乐活动也不多,每次演出团经过淼镇的时候,就是镇上最热闹的时候。他们开演的时候会鸣锣,“当当当”一阵响声后,把观众们都吸引过来。
  杂耍戏班表演是在镇东边的空地上,没有帷幕隔着,观众来来往往看或者不看都是自愿的,即便是给钱不给钱也没有强求。
  戒嗔和师弟们去镇上买东西,也不自觉地选了杂耍班来镇上的日子,有时候我们站在人群的后面,远远地看节目。
  小镇里的杂耍班节目还算挺多的,但是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技巧,无非是顶几次碗碟,抛一些水果,又或者舞舞狮子,每表演几个节目,还有个孩子拿着小碗挨个来向观众要钱,有零钱的观众多少都会给些。
  可能是好奇,又可能是相当随意自由的制度,所以即使节目并不太精彩,每当节目结束的时候,围观的镇民也报以热烈的掌声。
  当然杂耍班也有拿手节目,也就是在节目的最后,表演空中悬绳过人的节目,就是大家所说的“走钢丝”。
  走钢丝的那个姑娘,年纪不大,总是穿一件很醒目颜色的衣服,手中拿着长长的竹竿,在镇民不绝的掌声中慢慢前行,中途还故意摇摇晃晃得很厉害,把看客们看得心惊。
  就在这个节目中,很多劳累了一天、忙碌了一天、争议了一天的镇民得到了些许快乐。
  戒嗔每次看节目的时候,都可以看到另外一位姓李的施主,李施主在镇上开一家小店,家境殷实,在镇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了。
  围观的镇民中就只有这位李施主不快乐,每当姑娘从绳索上跳下来向大家敬礼的时候,镇民便掌声雷动,只有李施主一个人愁眉不展。
  终于有一天,戒嗔忍不住问了李施主,为何独自不乐?
  李施主说,我在想,她为什么从来不掉下来?
  戒嗔回答他,施主,你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同样的节目,有人可以从别人精彩的表演中得到乐趣,但也有人等待着其他的结果。
  一个人心情好坏,很大程度和心态有关,寄望别人从空中落下得到快乐的人,又怎么可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呢?
  
                  
第12个 眼中的尊贵
  每个人都有犯戒的时候,出家人有时候犯戒的次数比在家人还多,并不是出家人做错的事情多,而是因为在家人没有什么需要遵守的戒律。
  用不同标准去衡量同一件事情,产生的结论往往似是而非。
  一个人名字其实和行为是无关的,叫戒嗔的有时候会犯嗔戒,叫戒傲的也有骄傲的时候,叫戒痴则常常痴迷,就是师父那位叫戒烟的俗家弟子也没有把烟戒掉。
  天明寺唯一不会犯戒的就只有戒言,戒言并不是哑巴,它是智恒师父养的一条土狗,它不会说话只会叫,有时候狗能做到的事情,人却难做到。
  戒言很胖,有香客根据戒言的体型质疑我们寺里人一定偷偷地吃荤,否则狗怎么可能那么胖。其实戒言确确实实是和我们一起吃素长大的,而且偏爱吃胡萝卜。
  每个人所不知道的事情很多,用一知半解的思想得出的结论,也未必是正确的我们也没有去向香客解释戒言很胖和吃荤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因为你去向他解释的时候,他反而又可能去想,你可能是心虚,要不为什么特意来解释呢?
  戒嗔其实还有一个丢东西的毛病,还好寺里地方并不大,翻来翻去总能找到,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只能请戒言帮忙了。
  戒言虽然也能找到东西,不过行动也不神速,可能吃素长胖的狗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虚胖的。
  闲来无事的时候,戒言和戒嗔会坐在寺门边上的山石上,远望山下景色。戒嗔时不时地把手搭在戒言毛茸茸的头上,轻轻地抚摩。
  香客临门之时,常常会拉着寺门边的戒嗔问事,戒言则在脚下转悠。
  有时候师父们在侧,香客便会撇下戒言和戒嗔直接向师父问事,戒言和戒嗔依然似无人之时一样,坐于石上远望。
  有次有位香客问师父,我如何提高自己的修为?
  师父说,你看到我们几个人的时候,若心中并不在意向我们哪位问路,修为便提高了。
  那位香客不解。
  师父说,世人眼中总会不由自主地看到身份地位最高的人,而忽略其他人的存在,如果施主眼中并不只有那位看起来身份最尊的人,而是把两人一狗都看在眼里,修为自然提升了。
  
                  
第13个 每个人的缘法
  茅山最有名的景点就是三重瀑。清澈的山泉水缓缓洒落,流水中随波而动的花瓣,举目仰望天空,这里自有一份独特的通透。
  有位老施主说,在古树下,找块山石席地而坐,闭目养神,耳畔只有潺潺流水之声,听闻飞虫空中振翅之声,或是采蜜归宅的蜂儿。眼未睁,但依然可以看到柔若无骨的花瓣从与瀑布相连的小潭中居住的鱼儿头顶掠过的景色。
  老施主说,心中美景常止于此,如果再追逐花瓣最后飘到了何处,是否化成花泥去护花了?反而不美了。
  三重瀑虽美,却不是戒嗔最喜爱的地方。
  因为眼中所能见到美景,永远抵不上心的恬静。
  戒嗔喜欢带着本书,去寺右侧的一块很大的山石旁。这里藏于几棵大树之后,平日很少有人来此,这里连条小路也没有,穿过仿佛已经无路的树丛,别有洞天。
  这里依然有树,只有一棵,特别高大,比周围的树高出了一大截,只是树叶却并不茂盛,阳光可以轻松透过树枝照耀在山石上,光线居然也不错。
  寻块山石,掸去灰尘,靠在树旁翻经阅卷,偶有落叶被山风吹落,落于经文之上,信手取来,夹于书中作为书签。
  这里无水无花,只是有种独特的幽寂,让人静心,也许这就是戒嗔爱此处的原因。
  戒傲性格于戒嗔大大不同,不似佛门中人,喜欢多动,戒嗔时常想拉着戒傲一起来此处读经书。戒嗔感觉,如此美景说不定也可以也让戒傲心静下来好好地修行,只是戒傲从来不肯来。
  有次戒言衔了戒傲的布袜,从寺里跑来找戒嗔,戒傲一路追到此处。
  戒嗔正在树下看书,正好借机把手中的经书交给戒傲,戒傲笑着接过,也学着戒嗔一样在树下读书,不过只坚持了一小会儿,就再也忍受不住去打球了。
  戒嗔不解地向师父请教,为什么如此清净的场所却无法平复戒傲躁动的心?
  师父说,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人和人的差别绝不仅仅在表面。你心中美景,别人未必能够体会得到,别用自己的标准看待别人,也别想着要去改变别人。幽寂的山石旁并不是戒傲心中的归宿,我们何必期望每个人都变得和你相同。
  
                  
第14个 一克重的砝码
  那还是好几年前,淼镇新开了一家玩具店,主要经营一些玩具和装饰品,以前镇上也有卖玩具的,不过大部分在百货店里放一个专柜。
  有天和智缘师父以及戒尘一起去山下办事,路过了这家店,戒尘被橱窗摆放的各式各样的玩具吸引,迈步艰难。
  玩具店的老板林施主以前也做过不少生意,其中有段时间在贩卖家具,恰好寺里更换家具,所以他和智缘师父打过交道。
  见我们路过,林施主便招呼我们进来坐,智缘师父看着戒尘留恋的样子,笑着叹气,带着戒嗔一起进了店里。
  林施主请我们在茶几上坐,他从身后的柜子拿出个小茶叶罐子,泡茶给我们,戒尘已经跑到柜台里面去摆弄玩具了。
  茶叶淡淡的清香,看得出是林施主珍藏的好茶。智缘师父一边和林施主聊天,一边盯着玩得起劲的戒尘,时不时地叮嘱他不要把林施主的商品弄坏了。林施主只是笑着说,只管玩,我的玩具质量好,没有问题的。
  又坐了一会,戒尘搬了一个天平跑到我们坐的茶几旁边,问林施主,这个也是玩具吗?
  林施主说,这个是替镇上学校采购的实验用品。
  天平附带着一个小盒子,里面有各种重量的砝码,重的几百克,轻的只有一克重。
  戒尘把砝码倒在桌子上,大大小小挨个往天平上放,林施主笑着看他。
  天平在砝码的改变下升升降降,戒尘拿起一个最小的的砝码,那个砝码只有一克重,戒尘说,这个砝码太小了,没有什么用途。
  智缘师父说,那可不一定。他拿过那个一克重的砝码,然后把天平两端托盘上的砝码全部拿掉,在两边各放一个一百克的砝码,天平在摇晃中,慢慢平衡下来。
  智缘师父把那个一克重的小砝码放在天平中的一个托盘上,那个托盘立即沉了下去。
  戒尘看着下沉托盘笑着说,原来这个小砝码的作用居然如此之大。
  智缘师父又说,那也不一定。他伸手把和小砝码放在一起的一百克砝码取了下来,托盘“咚”的一声再次升了起来。
  生活中的我们大多只是平凡的小人物,就像那个最轻的小砝码,千万别以为自己是没有什么用的,因为在最关键的时刻也许左右全局的人就是你。
  但是即便左右了全局,也别以为你真的就那么重要,必不可少了,要时刻记得自己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砝码。
  浮浮沉沉都不是我们应有的生活态度。
  
                  
第15个 用心制作的佛像
  淼镇上有不少手工艺人,比如镇子东边住着的一位姓孙的老施主,他是一名木雕工匠,手艺还算不错。淼镇上有种风俗,就是如果搬了新居的时候,就要在家里摆放一些木头雕刻的装饰品,这些年,越来越多的工厂加工出的木雕饰品销售到镇里,可是镇上的老人还是喜欢孙老施主做的木雕。时代在变,风土人情也会受影响,可是永远不会消失。
  孙老施主和我们寺里熟悉,是因为他帮我们做佛像。在天明寺香客之中,有很多人希望可以从寺里请佛像回去供奉,每隔一段时间师父就请孙老施主为寺庙制作一些佛像。
  前段时间,师父孙老施主帮寺里做了九十九尊佛像,过了几个月,孙老施主把他制作完的佛像送来寺里,戒嗔把这些佛像摆放在佛堂中,左看右看,却总觉得有一尊佛像好像与众不同,显得格外的精致。
  戒嗔忍不住问戒傲和戒尘,结果他们也有同样感觉,戒嗔想,会不会是戒嗔向他俩询问之时,误导了他们呢?
  正好智恒师父路过,戒嗔便让智恒师父看看佛像,结果智恒师父也一眼认出了那个与众不同的佛像。
  戒嗔心中有了疑惑,同一个工匠手下的作品,差别为什么会如此之大,会不会是镇上有其他的高超木雕艺人制作了这个佛像混杂在其中给我们呢?
  戒嗔把这尊佛像留了下来。第二天,孙老施主来寺里的时候,戒嗔便拿出佛像向孙老施主询问这件事情。
  孙老施主看了佛像后,忽然笑了。
  他说,这尊佛像确实是他做的,在为我们寺里制作佛像期间,有位姓丁的女施主向孙老施主订购了这尊佛像,说是想送给她城里的女儿,为女儿祈福。
  孙老施主也有一个女儿,所以非常体谅丁女施主的心思,所以在制作这尊佛像的时候,特别地用心。丁女施主因为其他的缘故,提早去了城里,佛像也一直未取,在我们向他订购佛像后,孙老施主就把这尊佛像随同其他佛像一起送到了寺里。
  戒嗔把这尊佛像重新放回佛堂,在这佛堂之上,在九十八尊为生计而做的佛像之中,确实应该有一份用心完成的作品。
  戒嗔想,孙老施主闭目养神之时,心中一定会浮现那尊佛像的影像,那已是孙老施主的骄傲了。
  施主们是否也准备好为自己做一件可以成为记忆中亮点的事情呢?
  
                  
第16个 老鼠家园
  智惠师父未出家的时候曾经是一名教语文的老师,他出家的时候带来了很多书,大部分都不是什么佛经,可能是那时候尘缘未了,还想着以后翻阅,这些杂书都堆到了戒嗔的床下。智惠师父进寺后就很少去碰这些书了,久而久之我们也慢慢忘记它们的存在。
  这些书也不是无人光顾,有些有好学之心的老鼠在里面做窝,时常翻阅。
  早晨起床时候,袜子上又多了一个洞,可能是被未读过礼仪篇的老鼠咬的吧。
  有天,戒嗔问了智惠师父一个问题。智惠师父想了很久,也记不清答案了,忽然想起来,在床下的一本书中有答案。
  掀开床单,把头探到床下,伸手摸索床下的书,那些尘封已久的书籍上积满的灰尘飞扬起来,把我们围在旁边的人,呛得直打喷嚏。
  耳边听见“吱吱”叫声,两只瘦小的老鼠,一前一后从书堆里蹿出来,逃出房门,跑到院子中了。
  戒傲被它们吓了一跳,随即又忍不住笑,他说,这两只老鼠要是在宝光寺,估计养得比现在胖不少。
  把书一堆堆从床底搬出来,堆在院子里,一本本平铺在院落中间,让阳光晒在霉味很重的书页上。
  在院子里大树下捏着鼻子拍打着灰尘,几位师兄弟趴在地上,一本本找寻智惠师父所说的那本书,终于找到了,却发现只剩了半本,另半本已经成碎纸,不用问一定是刚才那两只老鼠干的。
  把半本书交在智惠师父手中,翻翻书页,已经找不到想要的内容了。戒尘愤愤不平地说,这两只老鼠真爱捣乱,他忽然又天真地说,要是智惠师父能给这两只老鼠讲讲经,让它们从此改过自新就好了。
  智惠师父笑着说,教化老鼠那是佛祖才有的法力,师父怎么会有那等功力。再说,这两只老鼠也没有什么需要教化的地方。
  戒尘不解,藏在床下,啃坏了书的老鼠为什么不需要教化?
  智惠师父回答戒尘,因为床上虽然是你家的,但是床下本就是老鼠的家呀。
  人总是以自我为中心判断是非,甚至天经地义地以为这些那些事物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却从来没有想过,万物本是公有,你的想法,其实都是没有道理的。
  
                  
第17个 故事中的假货
  天明寺山下的淼镇有位姓陈的老施主,他儿子在城里工作,很孝顺,会经常给他寄钱回来,陈老施主退休后也有一份工资,他的日子挺清闲的,每天喝喝茶、逛逛街。很多镇上的居民都羡慕他。
  可能是悠闲的日子过不惯,也可能是休闲后的寂寞,陈老施主经常会拉着人聊天,他喜欢给我们说故事,因为他拉着其他人,通常都会在他刚开始说故事的时候,大家就纷纷找机会溜走,但是他知道我们不会。
  陈老施主常常说一些说过很多遍的故事,有些时候故事也不是特别好笑,他却自己笑了起来,我们都会静静地听,也陪他一起笑。他讲故事其实有很多错误的地方,或者是我们以为错误实际正确的地方,不过对戒嗔来说,对或错并不是那么重要,搬着板凳静静地听故事,时而弯弯嘴角,并不仅仅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娱人娱己的行为。只要是好的,我们为什么不去做呢?
  陈老施主有一个故事说得还是挺好笑的,说的是另一个镇上的李施主的事情,李施主在镇上摆了一个小摊点,贩卖各种鞋子,生意一直以来只是一般。
  李施主为了多赚点钱,便从外地进一些仿冒的名牌鞋子,专门卖给那些不明真相又贪便宜的群众,虽然他卖的是仿冒的名牌鞋子,可是如果他看到别人摊位也在卖这个品牌的鞋子的时候,无论鞋子是真是假,他都会冲上去揭发,说对方是在卖仿冒鞋子。陈老施主一直很奇怪李施主为什么要这么做,有次闲暇之时,便特意跑去问李施主。
  李施主回答他,我觉得如果我去揭发了他,别人就不认为我卖的是假货了。
  卖假货的人打假,听起来可笑的事情,其实最能反映一种人的心态,人最在意、最紧张的地方,往往就是最令他自卑的地方。
  李施主不遗余力打假的原因,实际上就是因为他心里潜藏的在意。
  有次我问戒痴,你知道李施主吗?戒痴回答我,你是说那个在市集上卖假货的李施主吗?
  自以为是地掩盖自己缺点,其中方法并不得当,有些看起来很明显的事情,再怎样百般掩饰,事实上连小孩子也瞒不住呀。
  第18个 戒言和老虎茅山上可不似山下小镇那样,夜晚还有灯火,山上总是黑漆漆的,这里人烟一直不旺,所以山间小路也是又窄又陡。每逢晚间的时候,我们便很少出门。
  天明寺有时候也会留宿一些香客,有位姓陈的施主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如果用晚间盛取的山泉水泡茶,其味更清香。师父虽然从未听说过这种说法,但为了满足陈施主的心愿,还是吩咐戒嗔这晚去山上替他取水。
  戒尘小师弟也和戒痴一样爱动,这晚也要求师父允许他和戒嗔一起出门。戒嗔手中拿着一盏香客布施给寺里的小灯,小灯的造型和寺里很久以前用过的煤油灯一样,不过现在已经是用电的了。
  外在的东西一直没有变,不过里面的确实变了很多。
  爱动的还有戒言,我们出门了一会才发现,他原来也跟在了身后。我们三个在夜色笼罩的山路上行走,鼻际有淡淡的花香,这种香味其实在白天也一直存在,只是在光亮中被忽略了,到了夜晚反而在不经意间体会了出来。
  有逐光的飞蛾也在凑趣,绕灯而舞,草丛中点点光亮,是夜行的萤火虫为小灯添彩。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怪异的叫声,戒尘在身后忽然问:“师兄,这是什么声音。”
  戒嗔也无从回答,平日这个时分戒嗔正在寺里,很少留意外面的响动。
  戒尘又问:“会不会是老虎?”
  茅山上从来没有过老虎出没的传闻,戒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戒尘。
  戒尘仿佛有些害怕,从后面抓着戒嗔的手,戒嗔发现他的手心已经全是汗珠了。
  戒尘问:“如果老虎来了,我们怎么办?”
  戒嗔只得安慰他:“如果老虎来了,有戒言保护我们。”
  戒尘仍然不放心,在我们取水的路上不断和戒嗔讨论,戒言是否能对付得了老虎这个问题。
  戒嗔想了很久,也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向戒尘解释,戒言是不是可以对付老虎。
  那天回到寺里,戒尘忍不住去问智缘师父同样的问题,想知道师父会怎么回答。
  结果师父却说,在无所事事的山路上,我们讨论一个想象出来的威猛生物和一个吃素长大的土狗之间谁更强大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确实可以打发时光,但若回到寺里依然纠缠在这种问题中,就真的没有必要了。
  
                  
第19个 蓝天下行走
  我的师父收过几个俗家弟子,其中一位叫释戒烟,这个名字是他自己要求起的,听起来有点怪,很多人都说不像佛家弟子的名字。智缘师父说过,听不起不像的东西未必不是真实的,而那些很像很像的,更有可能是刻意而为。
  姓名永远只是一个代号,相同的名字未必是一个人,不同的名字未必不是一个人。
  叫戒烟的人依然可以戒贪、戒痴、戒嗔。
  戒烟师兄在上海生活,他每年都会来寺里几次,戒烟师兄在做房地产方面的工作,这几年他每次来都是笑眯眯的。
  智缘师父告诉我们说这就是修行的结果,潜心修行后的领悟,当佛法渗入心灵的时候,可以让人心情舒畅。
  不过镇里的孙老施主说戒烟师兄开心的原因是因为房价涨得很高。
  寺里两位小师弟都很喜欢戒烟师兄,他每次都会带不少好吃好玩的给戒痴和戒尘,他们一看到戒烟师兄到来,便争相去翻他的包,智缘师父总是斥责他们两个太没有礼貌,可是戒烟师兄倒不介意,总是含笑看着他们俩,还告诉他们食品放在哪个包里面。
  戒烟师兄喜欢给我们讲一些发生在城市里的故事,他说他住的上海是一个很大的地方,比淼镇大十倍都不止,我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人们对未知事物的反应应该就是新奇和疑惑交织而成的吧。每到这个时候,寺里的小师弟们都集中在一起听他讲,总觉得非常有意思。
  我和几位师弟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附近的几个镇子,但是还是觉得戒烟师兄说法有点夸大了,在附近几个镇子中间,淼镇是最大的,在镇子里走一圈,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上海有很多新奇的事情,戒烟师兄说有机会带我们去,可惜师父未必会答应的。
  戒烟师兄非常喜欢天明寺附近的环境,说这里的山水特别让人心动,空气清新,即使快到六月,山里还是很凉爽的,就连天也是蓝蓝的。
  师弟们听到这样的评价都很奇怪,难道上海的天不是蓝色的吗?
  师父那次也在旁边,他对戒烟师兄说,回上海的时候不妨抬头看看,然后再告诉我们看到什么。
  过了些日子,师兄从上海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他回去之后,按师父所说地看了看,才发现原来上海的天也是蓝蓝的。
  师父告诉我们,每个人其实都行走在蓝天之下,如果你没有感觉到,那是因为你没有抬头向上看,而不是它不存在。
  
                  
第20个 故事改变了你?还是你改变了自
  戒嗔喜欢讲故事,根源是来自智缘师父,每隔一段时间智缘师父都会在佛堂里为来寺里的信徒们讲佛法故事,时间也不确定,偶尔会通知大家下一次开讲故事的时间,有些执著的人会天天到寺里来等着听故事,也有些并不常来的人恰好就碰到了师父讲故事时间,也许这就是师父所说的有缘人吧。
  虽然都是讲故事,不过师父讲的故事比起戒嗔来说要精彩得多,其中包藏的道理也多很多,戒嗔的故事中就有不少从师父那里听来转述给大家的,不过讲得要差很多,很是惭愧。
  来寺里听故事的施主也不全是佛教徒,也有一部分是从前不信佛的,他们大多数是遇到一些不如意的事情,想来山里散散心。
  师父对此倒并不介意,佛堂的门始终是敞开着的,多宽慰一颗需要宽慰的心就是一份功德。
  最近听故事的人中又多了一个常客,是山下淼镇中的一位大婶,她在镇政府里管计划生育工作。听说大婶脾气不好,还经常因为计划生育的问题和人吵架,有时候在听故事的人中也有和大婶争议过的。在寺里的时候,大婶从不当我们面与人争议,她并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但也懂得尊重我们。
  大婶也有抱怨的时候,如果寺里不忙的时候就对我们边叹气边诉苦她的工作做得很难,她常感慨,说如果镇里的人都像师父们这样不让人烦心就好了。
  听到这句的时候,也觉得滋味怪怪的,毕竟让所有施主像我们这样不让大婶为计划生育工作烦心也不太现实。
  小故事并不能真正改变一个人,但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潜在的影响。大婶也有所得,前段时间她特意来感谢师父这段时间对她的指点。
  她对师父说,最近和人争议的时候,心头常常会想起智缘师父的小故事,有些原本觉得重要的事情,忽然之间觉得并不那么重要,以前觉得应该较真的事情,也开始思索是否有必要较真,一些无谓的争议自然也少了很多。
  师父说,每个听故事的人,从故事中有所领悟,便以为自己所得来的东西一定来自故事之中,其实让人领悟的始终不是说故事的这个人,而听故事的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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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23:21: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戒嗔的白粥馆》第二部分
第21个 许愿的佛堂
  曾经有位施主问戒嗔是否知道股票,其实戒嗔是知道的,而且还知道股票现在涨得很高。
  我们寺里没有人炒股票,不过大家对股票还是挺有兴趣,并不是想参与,只是想了解,每个人总想对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有所了解,正如施主们对我们的生活很好奇一样。
  师父的一位俗家弟子戒愁师兄也在大城市工作,据说对股票很了解,上次来寺里时候,智缘师父还特意向他问了有关股票的事情,我、戒傲以及寺里的师兄都坐在旁边好奇地听他讲,只有戒痴和戒尘虽然没有什么兴趣,却也在旁边坐着听。
  戒愁师兄讲了很多,听得出他想尽量讲得细点,不过我们几个还是听得一头雾水,有很多戒愁师兄觉得非常简单的道理,非常浅显的词汇,我们还是不能理解。
  有时候自己觉得简单而平淡的生活在别人眼里可能显得高深,甚至不可思议,而我们眼里无法想象的日子,对你来说再平常不过。
  最后戒愁师兄只好用我们寺做了一个股市的比喻,我们才稍微了解了股市是什么。
  戒愁师兄也请智缘师父不要介意他用天明寺来作比喻,只是为了让我们好懂一点,并没有亵渎佛的意思。
  戒愁师兄的故事是这么说的:如果说天明寺是一个股市,而来来往往的香客则是股民,天明寺里的佛堂可以许愿,佛堂的门也始终是敞开的,所有香客都可以来许愿,在允许许愿的时间里,所有的许愿都可以实现,只是香客们都不知道这个允许许愿的时间有多长,也许是十个时辰,也可能只有半个时辰。但是大家都知道一个规则,那就是如果许愿时间结束前离开佛堂的香客可以带走愿望并且成真,而那些直到许愿结束的时候还没有离开佛堂的香客,不管许了多少个愿望都无效,而且今后日子还要负责帮许愿时间结束前离开佛堂的香客实现愿望。
  于是有些香客达成了一个愿望,也有些人达成了二个愿望,而那些不停地许很多愿望的人,最终却一无所获,还要替别人实现愿望。
  戒痴忽然插话,那许一个愿望就走,不就可以了吗?
  大家忍不住笑,尘世间充满欲望的心怎么能和小孩子简单的心思相比呢?纷乱的成年人世界常常被小孩子一言道破天机。
  
                  
第22个 心如明镜
  天明寺山下的淼镇的中心位置有条小街,这里集中了不少店铺,是淼镇上最热闹的地方。小街的附近,有一块很大的场地,这里没有店铺,不过也很热闹,那是个露天的集市,很多施主在集市中叫卖,有卖手工艺品的摊位,有卖衣物的摊位,也有些卖特色小吃的摊位。
  场地中间有五处高高的旗杆,我们不知道它们以前是做什么用途的,不过它们已荒废很久了,上面早已没有了旗帜。几处旗杆也有不同之处,那就是它们外壳上残留的一些不同颜色的漆,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远远望着它们的时候,就快要看不出明显的区别了。时间对事物的改变,往往大到让人难以想象。
  五个旗杆中间的一个是黄色的旗杆,有一位老施主经常在这个旗杆附近卖糖葫芦串,有一只黄褐色的小狸猫总在老施主脚边绕来绕去,我想可能是这位老施主养的吧。
  戒痴很喜欢吃糖葫芦,所以每次来经过这里的时候,都会停下来,也不说话,眼巴巴地盯着老施主看,老施主当然是明白他的意思,会笑着从插糖葫芦的草垛上抽出一串布施给戒痴,通常这串都是草垛中比较小的,有人布施给你东西,为什么还要计较那么多呢?
  不完全是白要,如果有师兄在场的话,我们也会买一个给戒痴。
  戒尘很喜欢老施主的小猫,路过的时候就会停下来逗它玩玩,小猫也很喜欢戒尘,远远地见到戒尘便跑了过来。
  老施主年纪挺大了,但身体看起来还算健康,只是他的左手和智缘师父一样有点残疾,还好对行动的影响并不是很大。
  有时候我们去镇里买东西的时候也会来这个集市。记得有一次,智缘师父带着我和两个小师弟戒痴和戒尘一起去镇上,路过这个集市的时候,忽然有一位外地人向我们问路,他问我们,集市中黄色的旗杆在哪里?
  戒痴立即回答他说,就是广场的中间,那边有位卖糖葫芦的老施主。智缘师父补充说,那位卖糖葫芦的老施主左手有点残疾。戒尘又补充说,他还养了一只黄褐色的小狸猫。
  戒嗔忽然在想,原来即使在看同一样事物的时候,每个人所看的所侧重也是不一样的,很多时候,你看待事物的过程,就像一面镜子,不经意地折射着你心底的东西。
  
                  
第23个 不必回望
  戒嗔平时也出远门,当然最远也就是去附近几个乡镇,宝光寺在淼镇附近,隶属于马家镇,离天明寺是有一段距离的。戒嗔有时候要替师父送东西给宝光寺的法师,就在镇中心乘坐23路公交车前往。
  淼镇的居民很多人都知道我们的存在,所以在公交车上见到我们大多也是见怪不怪了,只有些外地的施主才会好奇地研究我们。
  有一次,有位女施主抱着孩子,坐在我们旁边,她的孩子是个刚会说话的小施主,女施主指着我们问她孩子,我是什么人?那个孩子指着戒嗔的头说:“球,球,球。”
  可能戒嗔没有头发的头,确实很像个球。女施主那次特别不好意思,急忙向我们道歉,请我们不要介意。女施主可能不知道戒嗔的法号,这种事情也介意的话,怎么能戒嗔呢?
  计较一句无心而出的语言,更不是修行人所为。
  有段时间没有去宝光寺了,前段时间师父又让戒嗔去宝光寺送东西,戒嗔站在公交车站等车,和戒嗔一起等车的还有另一位大婶,她也是在等23路公交车。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本挺多的23路公交车,今天却一辆都没见到。
  很多时候我们在路口等待,来来去去的都不是我们想要的。
  又过了一会,戒嗔疑惑地跑去站牌处看了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23路公交车已经改道了,现在去马家镇,必须乘坐27路公交车了。而刚才等车的那段时间,27路公交车开过去了好几辆。
  幸好27路公交车也挺多,只过了一小会,戒嗔和等车的大婶便上了车。
  那时是春天,路两边一片翠绿,田间绿油油的新苗,让人心情舒畅,远处小山上山花盛开,远望过去,一团团的粉色在绿荫中点缀,风从车窗外吹进,夹杂着野花的淡香,有种悠然的山野味道。
  戒嗔从窗口欣赏着路边美景,耳中却听到刚才一起等车的大婶在和人唠叨,原来她在车上遇上了熟人,戒嗔听到她不停地诉说着刚才错过车子的经历。
  戒嗔以为,有时候错过固然可惜,但既然已经发生且无从改变,便不需要执意往回望,如果因此再错过了两旁的美景,那才是真正的可惜了。
  
                  
第24个 戒言与沙大夫
  和尚也是凡人,也是会生病的,我们有时候有点小感冒什么的,就在寺里吃点药,病得比较严重的时候也要去山下看医生,淼镇的卫生院规模不大,只有四名大夫,其中有三个大夫都是女施主,所以我们只能找一位姓沙的男大夫看病。
  沙大夫医术很高明,为人也很好,卫生院的大夫少,所以几乎什么病都要看,还时不时有些发药和防疫的任务,所以他们平时特别忙,可是有几次智惠师父病得比较重的时候,沙大夫还是专程跑上山来给智惠师父看病。
  寺里的人都喜欢沙大夫,唯独戒言很怕他,每次沙大夫靠近戒言的时候,戒言就使劲往后退。
  戒言平时一点都不怕生,对香客们也很热情,经常凑在别人的脚下,拱来拱去。戒言很胖,所以显得很可爱,有些第一次来寺里的香客想摸它,它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摆弄,我们常常担心它过于老实会被人偷去。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戒言那么怕沙大夫。有次戒傲师弟说,会不会是沙大夫的名字让戒言害怕?
  沙大夫曾经向我们解释过他名字的来历,他出生在一个清晨,而他儿时的第一声哭泣伴随着破晓时分的第一缕晨光而来。
  沙大夫家里三代行医,医生这个职业和普通职业的最大不同在于,工作稍有疏忽就会关乎人命,沙大夫父亲对他的要求及其严格,他希望沙大夫做事可以一丝不苟。
  所以沙大夫的名字叫沙晓苟。
  戒嗔很想向戒言解释,沙晓苟这三个字和杀小狗这三个字只是音同,其实含义是相差很大的,但解释不解释戒言也是听不懂的。
  其实人的名字怎么会让狗害怕呢?何况戒言虽然很聪明,但毕竟听不懂人话。
  虽然戒言不喜欢沙大夫,可是沙大夫却特别喜欢逗戒言玩。也许是大部分人都有争胜之心,越是得不到东西反而越是想争取。只是沙大夫不管怎么讨好戒言,甚至有次拿出了犯戒的食品给戒言,但是戒言始终都不喜欢他,依然是见了他就跑。
  缘分是很奇怪的事物,有人一见如故,而有人如何努力也得不到认同。
  得不到的缘分不如放弃,忽略了手中缘分才真正可惜的事。
  
                  
第25个 希望中的郑施主
  有位经常来天明寺的郑施主,这些年在城市里做生意发了些财。郑施主其实挺年轻,为人豪爽,平日也喜欢结交朋友,经常拉着朋友一些玩乐。郑施主很喜欢佛学,经常会跑到天明寺里找我们聊天,有时候看到寺庙的房屋有些破损,他便会找人上来帮助修缮。郑施主特别喜欢淼镇附近的山水,在这里盖了好几处房产,他觉得淼镇附近山清水秀,是个休闲的好去处,于是投资了一大笔钱在附近开发旅游业。
  谁知道前不久他的公司陷入了一场经济纠纷,虽然郑施主在法律上是占理的,但是这次事件导致他的很多资金被冻结了,投资了一半的旅游业面临很多项追加投资。郑施主资金无法周转,一狠心便把自己的房子给卖了,这才没有让项目中断。
  坏消息通常传得很快,郑施主公司纠纷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他的债权人耳中,大家怕郑施主官司打不赢,便纷纷上门逼债,甚至没有到约定归还期的公司也找上了门,郑施主的朋友中也没有特别富裕的,他们即便是倾囊相助也只是杯水车薪。
  郑施主每天被人堵在公司门口逼债,终于忍受不了,跑到天明寺来,要求躲一阵。
  师父知道郑施主为人不错,只是遇上暂时困难,便同意他在寺里住一阵。可能谁也没有想到郑施主会住到庙里来,那些债主也没有跟过来。
  天明寺平日人来人往,师父也怕郑施主被人找到,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破例没让他在住在寺外的房间,而是让他在戒嗔和戒傲的房间里加了张床。
  郑施主性格豁达,即使是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情,心情却没有受到影响,他常常靠在小床上哼着歌,唱到开心的时候,还用手拍着床板合着节拍。
  郑施主虽然唱得很难听,但是调子全都是很欢快的,有这样的心态也不错。
  郑施主隔几天便往山下跑一次,回来时会很兴奋地告诉我们他的进展。我和戒傲都不明白他所说的那些事情,但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事情应该是比较顺利。
  过了两个月,郑施主赢了官司,临走的时候,还特意邀请我们下山的时候一定要去他的公司坐坐。
  又过了几个月,下山买东西的时候,看见开着车的郑施主,郑施主远远地和戒嗔打招呼,一定要送戒嗔一程,推辞不过,便坐上了车。郑施主一路和戒嗔聊天,挨个问着寺里的人,边说边笑。
  道别的时候,郑施主忽然说,现在非常忙碌的他,会时常想起在山上的时光,虽然那时的他随时随地都可能一无所有,但是那段日子却是他最快乐的时光。
  戒嗔想,也许在困境中也不全是绝望,如果你能乐观的去面对,也许会发现希望依然很多。
  
                  
第26个 蚊子的故事
  戒嗔有天丢了一把钥匙,是寺院后门铁锁的钥匙,正好要去镇里买些东西,便向戒傲借了钥匙,准备重新配一把。
  从镇里配钥匙回来,却发现配来的钥匙有些问题,不能开锁,微微后悔,下山的时候,曾经想过是否要把锁一起带到山下去,这样配完钥匙可以试开一下,结果觉得麻烦便没有把锁带下山。
  只得再次跑了下山,找到配钥匙的施主重新钥匙配好,足足多花了几个小时。
  可能是戒嗔的样子还算和善,山里遇到陌生人,往往会向戒嗔问路,有香客求了签,也喜欢让戒嗔来解。其实戒嗔不太会解签,我们寺里解签的是智惠师父。
  也不只是人,动物也一样,戒言在寺里最喜欢的人也是我,戒嗔到哪里它也会跟着跑到哪里。
  夏天到了,山上虽然比起镇上要凉爽很多,但蚊虫也明显多了起来。
  戒嗔也很讨蚊子的喜欢,和戒傲住一个屋子,可蚊子偏偏都来叮戒嗔,戒嗔整晚都在电脑前挥舞着手,边赶蚊子边写故事。
  记得有些修行人曾经说过,他们在夏天里赤着身体躺在草地上为蚊子提供供养,每次把蚊子喂到七八分饱了,便把它们赶走,否则蚊子便可能吃得太饱而撑死。
  戒嗔也想过学习那些修行人,可是被叮后实在痒得受不了,便没有坚持下去。
  曾经想把房门关得严实些不让蚊子进来,可惜我们的屋子破漏的地方实在比较多,即使堵上了门窗,依然也没有什么效果,那些蚊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又溜了进来。
  昨天实在无法坚持,便向镇上的杂货铺的老板询问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避蚊,那些效果很好的杀虫剂,我们都不能用,因为据说蚊子一碰就会死,最后采购了点电蚊香片。老板说,这个效果好,点上了蚊子便不会来叮人了,插上电把电蚊香片放在屋子里,蚊子们果然越飞越慢,也不再来叮戒嗔了。正在得意中,忽然看到有些蚊子飞着飞着掉在了床上。
  翻看灭蚊香片的说明书,原来这些蚊香片不仅仅会让蚊子变得迟钝,不再叮人,如果电蚊香片烧的时间长些的话,蚊子可能会死。
  戒嗔吓了一跳,出家人是不能杀生的,只得蹲下身体,仔细的在地上和床上寻找那些被熏晕的蚊子,把掉下来的蚊子,轻轻地捏着它们的翅膀,一只只捡起来,放在白纸上,集中起来放在窗台上放生,忙了半夜,累得腰酸背痛,这样的过程其实也很麻烦,戒嗔逃避了挥手的烦恼,却陷入了找蚊子的烦恼。
  原来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会简单顺利,此时所占的便宜,总在另一刻偿还。
  
                  
第27个 戒忧师兄所中的彩票
  智缘师父收过一个俗家弟子叫戒忧,戒忧师兄就住在淼镇,有次他去城市里买东西,对方找钱的时候,给了一张特别破旧的,戒忧师兄是一个爱干净的人,不想接受这张钱。但是卖东西的人也很不高兴,有点想争议的样子,戒忧师兄性情很平和,也没有与他继续争论,只是把收下的零钱,随手买了张彩票,结果中了一等奖。
  生活中意想不到的事情很多,你一直以为不需要的东西,却变成了你想要的。
  虽然是一等奖,不过钱并不多,因为多人买到同样的号码,戒忧师兄的奖金大概是几千块。
  戒忧师兄回到镇里,在路边遇到孙大嫂,戒忧师兄中了奖,自然样子很开心,孙施主就问戒忧师兄,为什么如此开心,戒忧师兄便忍不住把中奖的消息告诉了孙施主,并请孙施主替他保密,孙施主答应了。
  第二天半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了戒忧师兄中奖的消息。
  第三天整个镇子除了镇东头的陈施主不知道,其他人也都知道了。
  陈施主那天晚上喝多了酒,一直昏睡着。
  镇上人和戒忧师兄熟悉点的,便纷纷向戒忧师兄道喜,也有不熟悉的便在背后指指点点。
  戒忧师兄忍不住去责怪孙大嫂,孙大嫂很委屈地向戒忧师兄解释,她只是在镇上的马路边自言自语时被人听到的。
  消息也传到了山上,不过版本很多。开始的时候,大多和中奖有关,只是金额不同,从一百万到五百万的不等,后来衍生的消息也多了起来,比如戒忧师兄因为中奖要离婚以及中奖只是幌子,其实是把贪污来的钱洗钱等等。
  戒忧师兄那几天很困惑,逢人便解释中奖的事情,有人信了,也有人认为戒忧师兄欲盖弥彰。
  戒忧师兄特意上山向师父请教。
  师父问:“戒忧,你中了多少钱?”
  戒忧师兄说:“我中了5000多块。”
  师父又问:“戒忧,如果你向每个人解释后,你又中了多少钱?”
  戒忧师兄说:“还是5000多块。”
  戒忧师兄略有所思,从此不再向人解释他中奖的事情。又过了几天,戒嗔再看到戒忧师兄的时候,发现他心情已经变得好很多了。
  很多时候,别期望得到每个人的认同,更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反反复复向不信任你的人解释某些事情,那样只能劳累自己的心,沉默有时候也是面对诽谤的好武器。
  人不会因为别人怎么看你而改变,自然也不需要特别在意别人对你说什么。
  
                  
第28个 火柴的故事
  茅山上有个三重瀑布,当阳光强烈之时,折射在水流之上,便会有七彩霓虹从飞流而下的水流中折射出来,置身于此,便仿佛在光彩之中。
  可能是山上有我们的关系,有人称三重瀑为佛光瀑,戒嗔知道这不是真正的佛光,只是别人对我们的尊重。
  瀑布是山泉水汇集而成,有时候豪雨过后,水势会变得很急,甚是壮观,带着彩光的水珠,分外美艳。每逢雨后有彩虹出来和“佛光”辉映的时候,就会有很多施主赶来站在山石上观瀑,这里甚至成了茅山上著名的景点。
  人们很容易被虚幻的光影迷住,也许是那一刻心灵也被震撼,又或许是那些光影在那一刻也曾经存在过。
  位于三重瀑的中段附近,有个山洞,入口很小,有进去过的施主告诉我们,里面洞洞相连,面积非常大,也有人说这里面山洞是古时候屯兵之所,是人工修葺,刻意制造了迷局,为阻止敌人进入而设置。没有经验的人一般都不会去这个山洞,我们也很少进去,怕在里面迷了路,小师弟们常喜欢在附近玩耍,我们也常叮嘱小师弟们不要轻易进洞去。
  有次戒尘和戒痴在附近玩耍,戒痴跑进洞里躲猫猫,很久没有出来。
  戒尘很害怕,在洞口叫戒痴的名字,一直没有反应,也不敢进洞去,只得一路飞奔回寺里。戒尘不敢告诉师父们,怕他们责罚,便偷偷地来找戒嗔商量,戒嗔便跟着戒尘跑去山洞里寻找戒痴,特意把戒尘留在外面,这样万一戒嗔也迷了路,戒尘还可以再回去搬一次救兵。
  戒嗔来得匆忙,居然忘记了带盏灯来。刚进洞的时候,从外面照进来的光亮还是依稀照清楚洞里的路,越往里面走并越看不清,脚下碎石凌乱,只能手触着阴冷的山洞壁慢慢前行,脚步慢慢移动也怕不慎踩到坑洞里,能听见有水滴滴落的声音,但不知水源从何而来,隐隐听见戒痴的哭声。戒嗔大声呼喊戒痴,声音在洞内回声荡漾,不知身处何处,摸进怀里,意外发现还有一盒生火用的火柴,戒嗔轻轻地一根根擦着火柴,照亮着周边不大的地方,不远处哭泣的戒痴终于循着火柴的微光,跑来戒嗔身边。
  世上总有“佛光”照不进的角落,总要有火柴的微光闪烁才可以。
  
                  
第29个 坏人的故事
  淼镇上有一位不讨人喜欢的女施主,几乎到了人见人嫌的地步。没什么人知道她的来历,仿佛没有家,穿得很脏,喜欢攻击路过的小孩,用地上的脏泥巴扔过往的小孩,或者出奇不意地冲出来吓那些孩子,看见孩子惊恐的样子,她就笑得很开心。
  镇上的人对她都是又怕又讨厌,不敢让孩子单独外出。她很厉害,即使有大人陪伴的孩子她也照样出现,有时候会吃亏,被人打了,只是过几天,她又会出现。
  女施主成了镇里的公害,镇民忍无可忍决定合力教训她一顿,很多人拿了棍棒守候在她常出现的地方,在她再一次出现的时候,愤怒的镇民把她痛打了一顿,她倒在地上,不能动了。有人对她说,如果你答应不再出现在我们镇上我们就放过你,女施主不回答,脸上平静得让人害怕。镇民们很愤怒,觉得一定要把她赶出镇去才可以,可是怕她去了又回,也有人建议把她送到镇派出所去。
  这时候,有一只手,只是一只有点残疾的手,是智缘师父的手,扶起了女施主,劝走了愤怒的镇民。
  女施主没有说什么话,爬起来就走了。
  有位邻镇的人告诉智缘师父,这位女施主本是邻镇的居民,有个长得挺可爱的孩子,有年孩子因为疾病死去了,她受到了刺激,渐渐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智缘师父把这件事情告诉了镇里的一位干部,就是那位经常因为计划生育的问题和人吵架的大婶,大婶听了后也很同情女施主的遭遇,便想试着去帮帮她。
  大婶有个女儿,这年刚上小学。大婶让她的女儿,每天拿一块糖跑到女施主身边,什么事情也不做,只是递给她。开始的时候,大婶也很害怕,躲在远远的地方,怕万一出了问题,就上前保护。
  意外从来没有发生过,女施主也只是一次次茫然地接过糖,只是镇民们反映那位女施主不再袭击过路的小孩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女施主不见了,从此再也没有人见过。
  生活中充斥着形形色色的“坏人”,有装残疾骗钱的乞丐,有靠小偷小摸为生的小偷,有终日打架的地痞,但又有谁能一眼看穿别人身后的故事?
  很多事情,只是缺少一只手而已;很多受伤的心,只是缺少一点爱而已。
  
                  
第30个 一点坚持
  我们天明寺山下的淼镇上有家小饭店叫益家饭店,饭店不大,但是生意不错,因为店里厨师手艺不错。
  有时候下山办事赶不回寺里了,我们就会去益家饭店吃饭,饭店的老板会特意叫厨师给我们准备点素食。
  有天路过饭店,发现饭店外忽然多了一个笼子,笼子里关了一只小狗,小狗个头很小,但是很胖,看起来挺可爱。戒尘和戒痴都喜欢这只小狗,就在饭店外面逗小狗玩。
  我们玩得开心,饭店的厨师却告诉我们,原来这只小狗是过几天准备杀了做菜的。
  戒尘和戒痴都舍不得,让我想办法,戒嗔大着胆子和饭店老板商量是否可以把狗放了。饭店老板对我们很客气,不过却不同意放了小狗,说有客人预定了,再找其它狗,客人会不满意的。
  戒嗔很为难,便想上山和师父商量能不能拿些钱,把小狗买下来。
  饭店里有个客人,看我们和饭店老板商量很久,老板也不同意放了小狗,便想帮我们用钱买下小狗。可能那个客人态度不太客气,饭店老板一时恼火,和那位客人吵了起来,最后老板倔强起来,说什么也不肯卖小狗给我们,还扬言说非要杀了不可。
  小狗没有放,客人也走了。
  我们回到寺里,请智恒师父来和饭店老板商量。饭店老板兀自在生那位和他吵架客人的气,就是不肯放小狗,智恒师父央求了几句,老板也不再理我们,回饭店里面招呼客人了。
  智恒师父没有再去找老板,只是带着我们站在饭店门口对着关小狗笼子念经,戒尘和戒痴平日经常因为念经不专心被师父责罚,可这一次也念得特别用心。我们一直念了几个小时,中途饭店老板出来看了我们好几次,想让我们走,也无从开口。
  我们怪异的举动也引起了不少路人的好奇,人越围越多,最后连饭店里吃饭的客人们也出来看了,众人纷纷帮小狗说情。老板本来也有些动摇,只是碍于面子所以不肯放小狗,见我们的样子也心软了,决定把小狗送给我们,智恒师父拿了钱给老板,老板也不肯收。
  做事情如果能有一点坚持,一点心思,成功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后来我们给这只小狗取名叫戒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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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23:21: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1个 铁丝前的鹅
  戒尘有段时间心血来潮,忽然喜欢上了画画。开始的时候,只是拿着各色的粉笔在寺院的地上画,画的多是寺的景物,有香炉、有木鱼、也有树木。
  不过爱好归爱好,天赋归天赋,戒尘画得也不是很像,香客们见到戒尘趴在地上画画便忍不住问他,小师父你在画些什么呀?戒尘会耐心解释给他们听,他画的是一些什么景物,有时候香客也会夸戒尘几句,戒尘便高兴得不得了。
  那天戒尘生日,便向智惠师父提了一个要求,说想要一些画笔和纸。智惠师父觉得画画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便同意了戒尘的要求。智惠师父特意下山从镇上小店买了一套各色的水笔,外加一叠白纸送给戒尘,戒尘收到礼物高兴得不得了。
  第二天一早,戒尘在早课结束的时候,拿出了一张画给大家看,说是昨天晚上画的。翻开画纸,上面有个人像,寺里的众人都吃惊得说不出话来,画中人居然是戒嗔,神态和体形有八分的神似。戒尘第一次在纸上正规画画,居然画出了这种效果。师父们和师兄弟交口称赞戒尘的画功,智惠师父也很得意,觉得戒尘在绘画方面是一个可塑之才,还说,下次镇上那位画画很好的贺施主若是来寺里,一定要让他指导一下戒尘。
  不知道为什么戒尘听了大家的赞叹仿佛不那么高兴,大家说着说着,戒尘忽然一扭头跑了出去。师兄弟们都说,戒尘居然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过了一会,戒嗔路过戒尘的房间门口,听见里面隐隐有哭泣的声音,赶快推门进去,戒尘正趴在床上哭泣,转头见到戒嗔进来,哭得更伤心了。
  坐在床边上,也不知道戒尘为什么哭,一时也想不起来该如何安慰戒尘。戒尘哭着哭着,忽然抬头问了戒嗔一句,师兄你觉得我要画下去吗?
  原来戒尘哭泣是因为画画的缘故。戒嗔把他拉起来,诚心诚意地安慰戒尘说,你画得很好呀, 你看你上午把师兄画得那么神似,说明你是很有潜力的,只要有信心一定会有所成就。
  戒尘哭得更厉害了,边抽泣边说,我画的是智恒师父不是你。
  戒嗔听了一愣,智恒师父比较胖,而戒嗔偏瘦,如果戒尘画的是智恒师父的话,那么画得确实有些不太靠谱。
  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戒尘,这种打靶一枪命中了隔壁靶子十环的感觉,戒嗔也挺理解的,只好安慰戒尘说,画画重在神似而不是形似,其实你的画风属于抽象派。戒尘稍微觉得安慰些,也慢慢收住了眼泪。
  有天,镇里画画很好的贺施主来到寺里,特意向他请教了画画的问题。贺施主说,不如带戒尘去画些活的东西,也许能提高点水平。
  戒嗔晚上睡觉的时候,在床上苦思,想到淼镇上有好些池塘,池塘里有不少人家在养鸭或养鹅,下次不如带戒尘去那里看看。
  有天和戒尘说了这个想法,戒尘开心地拿着水笔和画板随我一起下山了。
  山下不远处就有个面积挺大的池塘,这个池塘没有多少植物,只有一些鸭子和大白鹅在塘上游荡。
  我和戒尘坐在池塘边上的柳树下,有风从塘上吹过,带着水波一道道飘动。看着戒尘在画板上画画,他认真地一笔一画地画着。戒嗔正准备说,你看你把这个鸭子画得多好看,忽然见到戒尘画了一个长脖子出来,原来他是在画鹅,赶快把到了嘴边的这句话又吞了回去,若再刺激了戒尘就不好了。
  忽然有些奇怪,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鹅都大部分集中在我们面前一块塘面游动。戒尘忽然说,师兄你看,池塘上有一根铁丝。仔细看水面,前方不远处果然横着一根铁丝,大部分鹅游动到铁丝附近,便调头游了回来,只有少数低着头游了过去。
  戒尘说,这些自由自在的鹅遇到铁丝也不得不低头呀。
  有时候,不得不低头是件很无奈的事情。但是不肯低头的鹅,始终越不过铁丝,而那些狼狈低头而过的鹅,却成功地游到了广阔的天地里。
  
                  
第32个 程老施主的竹雕
  淼镇的附近有一个湖,叫平湖,平湖的面积非常大,并不是天然而成的,是个人工湖。淼镇地处江南,周围的山很多,平湖就在群山之间,平湖之水来自附近的山泉,而周围居民所用的自来水也是从湖水里处理而来的。
  这里附近没有工业,居民的大多副业是制茶和小手工艺品,这几年曾经有多个外地的大企业想来附近镇上发展,由于担心造成污染,居民们竭力反对,那几家企业最终还是被拒之门外,也正因为此,平湖和周围的几个镇旅游业越发发达了。
  在平湖周遭的众多手工艺品中,最出名的就是根雕和竹制品。平湖附近有一座小山叫石山,石山里并不是产石头,而是产竹子,这里的竹子和大多数的地方生长的竹子不太一样,有几条天然的纹理,渗透在绿色竹子的外表,所以用石山上的竹子做成的工艺品的确很特别。
  名气传出去后,不少竹器加工的人家都到这里采竹子。所幸竹子生长的周期很快,勉强可以供应需求。
  石山里也住着七八户人家,家家都有人从事竹雕工艺。
  这里做竹雕最出名的艺人是一位姓程老施主,他最擅长做竹雕笔洗架,他的笔洗架没有寻常人家惯于雕刻的龙凤呈祥,也没有麒麟送子,程老施主喜欢在笔洗架底端寥寥的勾勒着几片树叶,几个不明的符号,看过的人都不明白这些是什么图案,却都有种震撼的感觉,很多人觉得奇怪,这些平淡的不知何物的东西何以如此撼动人心。
  程老施主自己不会去附近镇里摆摊,会有人专程去山里找他收购,收购的人只是出个不高的价格,便拿走了他的作品,然后拿到旅游区以几十倍上百倍的价格贩卖,即使有附近的工厂成批的生产竹雕,价格也非常低廉,但是程老施主的作品只要一出现便会抢购一空。
  后来,很多人甚至开始仿冒程老施主制作一些伪作。
  记得有次有人问程老施主,为什么要把这些精美图案刻在常年无人窥见的笔洗架底端,程老施主说,因为我雕刻之时,根本不会在意,谁会看到我的作品,或者它能卖多少钱,更不会在意谁看了我的东西后会如何去想。
  也许只有对其他事情的无心,让自己的精力专注于作品之上,就是程老施主产生好作品的原因吧。
  你的心思始终只有一个,想做出惊人的作品,就千万不要分心在其他问题上。
  
                  
第33个 智惠师父家的高考生
  有次智惠师父接了一个亲戚的电话后,就坐在椅子上叹气,我们都很紧张,怀疑他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过了会智惠师父让我和戒傲去收拾一间屋子,说他在城里的侄子要来看他。智惠师父粗略地介绍了一下他的侄子的情况,他侄子高三,在城里上学,今年参加了高考,平时成绩很不错,只是今年考试恰好距离重点本科差了一分,智惠师父说他侄子现在情绪低落,所以他的家人便让他上山来天明寺散散心。
  我们也为他侄子感到可惜,如果是差很多分,可能还是说明实力不济,差一分就很让人遗憾了。
  忍不住又有些担心,智惠师父的侄子不会因为一分之差就想不开要出家吧?出家本不是坏事,但是若为了执著于某事想不开而出家,也许以后会后悔的。
  还好智惠师父说他侄子只是来这里散散心,并不是要出家。
  收拾完屋子,智惠师父又叫我们协助他从网上搜些关于今年高考的资料下来,等他侄子来的时候,智惠师父也好帮他分析分析原因。
  从网上查阅了不少篇资料,原来智惠师父的侄子所在的安徽地区,今天高考分数普遍较低,翻着翻着,终于找到了一篇权威专家的分析文章,专家大约列举了十几条关于分数较低的原因,从教育环境、考生素质到天气状况分析得透彻明白。智惠师父很高兴,仔细看着这篇文章,感慨专家的能力,可以由小及大。
  过了几天,智惠师父的侄子上山来了,大家说话的时候都很谨慎,不敢轻易提起高考的事情,倒是智惠师父的侄子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发生过。
  大家都特别紧张,因为有时候强行压抑自己的不快,不肯把它们释放出来,是件很棘手的事情,反而容易酝酿更大后患。
  智惠师父平日也挺会开导人的,不过这次还真有些慌了手脚,身在局中的人总不如站在局外的人自在。
  大家偷偷聚在一起商量,最后智惠师父还是决定亲自去开导侄子,把话挑明了,不能让他侄子把事情窝在心里。
  不过智惠师父还是不太放心,把准备好开解他侄子的话,让我们当听众反复练习了几回。智惠师父说的话很感人,都不太像出家人应有的淡薄的人生态度了,我强行忍住,才没有掉来泪来。
  智惠师父走进他侄子的房间,我和戒傲躲在门外听着,戒傲说,等会一定能听见哭声,刚才智惠师父说话的时候,我差点掉下眼泪。
  哭声始终没有传来,过了一会,反而听见屋子里传来大笑声。
  吃惊地和戒傲对望,智惠师父打开房门让我们进去,原来智惠师父的侄子所在的安徽地区今年高考分数低,是因为漏统计一题的分数,而智惠师父的侄子加上这题的分数,恰好达上了重点大学的分数线。
  不由得替智惠师父的侄子感到庆幸,晚上回到住处,打开电脑,翻开新闻,又看到一篇关于统计错考分会造成多大不良影响的问题的文章,前前后后也列举了十几条,看着觉得文风熟悉,原来又是上次那个分析分数较低原因的专家的新作。
  生活中有很多似是而非的道理,仿佛站在高处的人所说的话也不一定是正确的,看任何问题都应该多一些自己的判断,不要盲从。
  
                  
第34个 庭院里的阳光
  我们天明寺不是一个香火很旺的地方,但也会有全国各地的香客过来进香。我有一个很调皮的小师弟叫戒痴,今年只有十一岁,比我进寺的时候还小。他喜欢在寺庙中爬上爬下,智缘师父经常说他不像修行之人。
  前几年附近开发了旅游区以后,开始有外国人来寺里进香。刚开始那些外国人进寺,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弟子,比如戒痴,就会稀奇古怪地看着他们。
  好奇心人人都有,就好像我们去镇里的时候,也时常有人古怪地看着我们。
  香客里有外国人,但主要还是中国人居多,毕竟我们不是什么名山大寺。
  有位姓李的太太,每年都会来寺里好几次,虔诚地在佛像前跪拜,还会给不少香火钱。来的次数多了,也就熟悉了,师父们对她也比对其他香客客气些,也许这就是在佛堂前走动的修行者和佛堂里端坐的菩萨的差别,出于淤泥的莲藕依然有一层层薄薄的外皮要被染黑。
  李太太有时候也会拉着师父聊天。我们知道她先生是城市里做官的,从前做小职员的时候,生活很安稳,也很快乐。现在先生的官越做越大,有人开始嫉妒,开始眼红,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人写各种各样匿名信邮寄到纪检部门,揭发她先生的种种事端,各种谣言从来不断,时不时还有人窥探他们的隐私。李太太常常为这些事情担忧,连睡觉都不安稳,担心先生会出事,所以每年李太太都要来寺里许愿,而许愿的内容中,最最重要的就是求佛保佑她先生,官运亨通,不遭人嫉。
  李太太说到伤心之处,几次落下泪来。她问智缘师父,如果有更好的方法,比如做些法事和护符什么的,她也非常愿意去做。
  那次智缘师父告诉她,只要虔诚地求佛保佑,自己所做的事情问心无愧,自然不会有事。
  李太太对这样的回答也不是非常满意,她依然不放心地追问智缘师父。
  智缘师父便指着寺庙的院子对李施主说:“愿佛光可以像庭院里的阳光一样普照到施主的家人吧。”
  李太太很满意地走了。
  下午时分,戒嗔走到屋外,发现庭院里的阳光虽然强烈,但总有几处角落无法照射到。
  师父说,如果想被阳光照耀,就只有站在庭院中间,如果一味地躲在角落里,佛也没有办法。
  
                  
第35个 目光的所在
  还是说说那位李太太的故事。
  李太太和其他香客是有一些不同的,她在寺里待的时间比较长,有时候还会住上一两天。
  我们的客房并不在寺院里面,而是在寺院外不远的地方。
  有次李太太在佛堂里看到了戒痴,下午便问智缘师父,寺庙里那个很可怜的小和尚是谁?
  智缘师父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李太太觉得戒痴很可怜呢?
  李太太说:“你看,小和尚的衣服都破了。”
  其实,并不是寺里穷得没有钱给戒痴做衣服,而是戒痴太调皮,在寺里上上下下地乱跑,有时候,还跑到茅山里爬树摘果子,从树上摔下来很多次,却执意不改,给他做的新衣服没有一件不被很快穿破的。寺里没有条件给他经常做新衣服,智惠师父看见了就帮他补补,没有看到他便穿着破衣服在寺里乱跑,有的衣服甚至连袖子都少了一只。
  这次有施主指了出来,师父便交代戒嗔给戒痴找套新的僧袍穿上。
  下午去给戒痴换衣服,交代他以后不要再穿破衣服乱走动,这样影响不好,进香的施主们会以为我们寺欺负小和尚的。
  戒痴张着手,让我帮他穿衣服,手脚兀自不老实地在新衣服上拉扯。好不容易替他换上新衣,戒痴忽然问我,上午那位可怜的太太是谁?
  戒嗔也很奇怪,追问了几句,才发现戒痴口中的可怜太太居然说的是李太太。
  李太太的衣着讲究,身上看起来总是金灿灿的,脖子上的项链的成色比佛像上的金漆还要货真价实,我实在看不出戒痴有什么可以可怜李太太的地方。
  戒痴说,你看她虽然衣着华丽,但她的眉头一直紧锁着。
  有时候,看一件事物的方法确实很奇怪,即使是对同一件事情做评价,又即使在同一个角度望过去,目光如果落在李太太眉头上就会觉得她很可怜,如果目光落在李太太的衣物或金链子上,可能反而就觉得自己可怜了。
  或许我们对任何事物都不应该盯着它的某一点看。用自己的长处看别人的短处,容易让你滋生无谓的自大情绪,若看到别人的长处恰恰是自己的短处,或许又会让自己觉得自卑,唯有看清了所有,才能正确地评价自己,自大和自卑也不会出现了。
  
                  
第36个 戒嗔的洗发水
  那天智缘师父在讲故事的时候,忽然有事,便让戒嗔临时替他讲了一则故事。
  因为是第一次讲故事,虽然讲得不好,可是施主还是挺支持戒嗔的。
  有位女施主说,要送戒嗔一个礼物,作为戒嗔讲故事的奖品,戒嗔急忙推辞说不要,可是女施主已经走了。
  第二天一早,女施主来到寺里,手中拎着一个小纸袋,她交到戒嗔手中,说是送给戒嗔的礼物。戒嗔打开纸袋,里面有个精美的小盒子,几位师兄弟都很好奇,便让戒嗔打开看看是什么礼物。
  谁知道女施主阻止住戒嗔,让戒嗔到晚上才能打开,戒嗔笑着答应了。
  女施主笑眯眯地向我们告辞,我觉得她笑得有点诡异。
  到了夜晚,整整控制了一天的好奇心的师兄弟们集中在我的小屋子里,等待我打开礼品。撕开严密的包装,打开小盒子,大家哑然失笑,里面居然放着一瓶洗发水。
  想到施主的笑容,原来施主在拿戒嗔开玩笑,这个礼物虽然不能说不好,不过对我们太不实用了。
  几个师兄弟笑着散开了。戒嗔打开洗发液的瓶盖,有种淡淡的香味飘荡,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智恒师父的手中多逃几次,让头发长长点,早日争取用上洗发水。
  把洗发水放在水池附近的地方,便暂时没有管它了。
  有天早晨起床,看到洗发水的瓶子倒下了,有些洗发液还留了出来,伸手把瓶子扶正,也没有在意。
  早饭的时候和戒傲聊天,发现戒傲身上有点香,细细一闻,居然是洗发水的香味,并不戳穿他,只是心里好笑,原来戒傲虽然笑话戒嗔得到的礼物,然而他们自己却偷偷地使用了。
  碰见小师弟戒尘,他的身上居然也有这种香味,心中有些疑虑,难道小师弟戒尘,也偷着用了洗发水?平时帮他洗头,他都苦恼得很,泡沫一多,就居然自己主动洗了?
  坐在佛堂中念经,鼻子中淡淡的香味又传来,环顾四周,不知道来自哪里。身旁的一位师兄忽然偷偷拍我一下,他说,戒嗔,你今天身上为什么这么香?
  戒嗔惊异,在身上找寻,抬起衣袖,发现袖子的拐角上沾了一块洗发液,因为是扶瓶子的时候擦上的。原来上午经常闻到的香味并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自戒嗔自己身上。
  似乎每个人都习惯把任何不好的事情,先从别人身上找原因,其实若从自己身上找起,反而更容易找到。
  
                  
第37个 茅山的雪
  淼镇附近的居民,自古就有一个保护环境的优良传统,很少有人在山上乱砍滥伐,所以茅山上的植物特别多,野花野树,郁郁葱葱,山上有不少棵很有些年头的大树。戒痴和戒尘两个小和尚,有时候溜出寺去,把粗大的麻绳拴在粗壮的枝干上荡秋千。
  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大,寺里的师父们都在发愁,这么大的雪要是再下上几天,下山采购粮食都会困难了。这种天气,依然有人高兴,戒痴和戒尘在寺门前面乱跑,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孩子毕竟就是孩子。
  雪继续下着,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师父让我和戒傲去镇上买些粮食回来,千叮万嘱着,路上要小心路滑,另外叫我们不要买得太多,省得不好拿,只有要挨过了下雪的日子,再去多些采购也不迟。
  我们在山路上慢慢前进,这个时节并没有上山的人,脚踩入松软的积雪上,也不太滑,整个茅山已经一片银白,从远处望去,能看见的只有几棵顶着白雪的大树,其他矮小的事物,都被白雪所覆盖。平日在山麓间乱窜的小兔早不见了踪影,偶有鸟雀飞落寻食。
  买了些粮食,米店的老板也像师父般叮嘱着,要我们小心路滑,合十道谢,笑着告辞,回到寺里,不再下山,终日躲在房间里等待雪融化的那天,也没有人上山。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与外界隔绝了,佛堂的屋顶也在雪中湮没,整个世界的一切仿佛都在雪中。
  然而,多冷酷的寒冬都会过去,雪终于不再下了,阳光照耀在院落中,房顶的灰瓦渐渐露出本来面目,处处有流水的声音。
  师父带着我们一起在寺前扫雪,沿着山路一直往下扫去,因为再过几日,便会有香客要上山来了。
  雪依然在融化,茅山逐渐挣脱这白色,有些灰绿色开始与这苍白争艳,一切都在还原中。
  前几日,在雪中挺立的大树,有好几棵在积雪中的重压下倒下了,短折的树枝,孤零零地歪在山上,等雪全然融化以后,便会有山下的居民把它们拾走。没有变的却是那些曾经被积雪完全吞埋的矮小草木,一片片在日光中还原了本来面目。
  世间的事,皆无定势,强者也会有强者的缺点,弱者也有着弱者的优点。
  
                  
第38个 会打井的施主
  早晨起床后,照例去自来水龙头处洗漱,却看见戒傲居然比我先到,他俯在水龙头上喝生水。师父们曾经说过戒傲不少次,叫他不要喝生水,只是这个家伙总是不听。
  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大喝一声,戒傲被我吓了呛了几口水。戒嗔坏坏地笑,戒傲弯着腰咳嗽,我伸手帮他拍背,他却越咳越厉害,慢慢地把头凑到水龙头边,忽然伸出手,接着水往我身上泼,原来戒傲刚才一直在假装。
  身后几声干咳,是智缘师父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到了我们身后。
  智缘师父说,你们又在浪费水了,现在水泵可以泵水上来,若是以前,那就要多费不少力气了。
  没有自来水的日子仿佛已经不可以想象了。其实寺里用水泵抽水使用,还是这几年的事,在此之前,寺里的用水,都必须自己去山里抬山泉水。
  淼镇的气候特别好,算得上鱼米之乡了,但是在年头不好的时候,也会有些自然灾害。记得有一年夏天,一连几个月,雨水都非常少,淼镇附近几个乡镇都特别干旱。
  茅山上也一样,终年流水不断的几处泉眼都没有了水,有水的泉眼也变得非常小,幸好居住在山上的人家也少,每天早早地去山泉处接水,也勉强够用。
  山上的生活还算过得去,而淼镇的居民就惨了,从山里流下几个的水源几乎全部干涸了,平湖的水位,虽然也降低不少,但多少还有一些,只是平湖离镇里还有段距离,取水实在是不方便。
  水的来源大多就依赖镇上的几口井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雨水始终没有落下来,淼镇的镇民们相约一起多打几口井。
  很多事情,只有事到临头,大家才会去想解决办法。
  镇上忽然掀起打井热潮,几乎每家每户都在打井,有些人家甚至同时打上几口,只是最后真正能打出水的只有几口而已。
  有位施主替自己和朋友们一共打了三口井,每一口都出了水,那些没有出水的施主们便向他取经。施主说,其实我没有什么诀窍,我只是把每口井都挖得比较深而已。
  那些打了几米后,不出水就变换地方的施主,打来打去却总是不出水。而真正打出出水井的人,是一直深挖下去的人。
  好像修行和打井的道理也很类似,每个人的精力都非常有限,每一处都想涉猎一些的人,很可能是浪费了力气,最后往往什么都获取不到。
  只有那些把所有的力道集中在一起,对准一点挖下去的,最后反而有了丰厚的收获。
  
                  
第39个 小木人
  戒嗔小的时候也有玩具,山里孩子的玩具很简单,是一个木雕的小人,那是戒嗔小的时候父亲做的。戒嗔的父亲并不是木匠,所以做出的玩具其实很拙劣,如果不告诉别人这个是什么,估计他们要猜上很久。
  孩子的眼里没有贵贱之分,当然也不会在意玩具的质量好坏。戒嗔很喜欢这个不像小人的小人,整天拿在手中。
  那时候最大的玩乐就是跑到父亲面前,举着小人问,这是什么?
  父亲照例要假装猜上很久,最后还是猜不出。
  戒嗔会大笑着说,这是个小人呀。
  戒嗔是个小小的戏迷,从小就会把自己置身在假得不能再假的场景中,一次次演绎,一次次骗自己,一次次哈哈大笑。
  戒嗔五岁时,也可能是六岁,可能是戒嗔长大的缘故,忽然不再喜欢它了。
  有时候喜欢一件事物,静下心来想想,为什么会喜欢,思来想去,才发现喜欢是没道理的。
  不喜欢仿佛也是没有道理的。小木人丢在屋子的拐角,久久不再问津。
  那年进寺里的时候,戒嗔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只带上了它,依然不知道为什么独独选中它。
  很多人走进寺门的那一刹那,都以为自己从此和尘世隔绝了,然而即便是莲藕内心真空之所,也有根根柔丝穿过。
  戒嗔进寺时已经十二岁,算是一个大孩子了,不再是喜欢玩玩具的年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又重新喜欢上这个小木人。
  是因为这是唯一的尘缘吗?戒嗔也不知道。
  还记得把那个小木人放在枕边的情景,只是不记得,是哪一刻它掉到了床下。
  从来没有想过要找寻,或许是这份尘缘对戒嗔来说,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过了很久,有次扫除,夹杂在戒嗔床下书堆里的小木人忽然掉了出来。洗去沉积在小木人上厚厚的一层灰尘,这个小木人依然不像个小木人,一切仿佛不曾变过。只是对戒嗔来说,对它的感觉,已经不再是一种喜爱了,变成一种奇怪的感觉,有种追忆,有种思念,脑中不再是儿时终日不离手把玩的情景,记忆仿佛更远,有幅画面从心里走过,是父亲把它交给戒嗔的那瞬间。
  戒嗔曾经以为自己离开过,却不知自己一直在这尘世间。
  它没有变过,可是戒嗔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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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23:22: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0个 厌恶洗碗的李施主
  淼镇上有不少家饭店,但是戒嗔熟悉的只有益家饭店一家而已,一来是因为他们的素食做得很独到,二来是因为戒言是他们老板送给我们的。
  每次经过益家饭店的时候,经常看到饭店的老板娘李施主搬着一个大木盆坐在饭店的外面水池边洗碗。李施主也是信佛之人,她看到我便会招呼我进去坐,如果我在饭店里吃饭,他们收的价钱也很便宜。
  李施主挺胖的,不过她从不忌讳别人说她胖,甚至还经常把自己胖的事情拿出来说,每次还会向别人解释,其实她以前还是很瘦的,只是开了饭店之后才变得胖起来了。她常常边摇头边叹气地对着客人们说,谁叫我们家饭店的厨师做菜的水平太高呢,菜做得太好吃,才把我养得这么胖。
  有些缺点,如果你自己并不在意,它便不是缺点,还可能是优点了。
  这条街上饭店有好几家,生意并没有因为竞争而变差,反而使美食街的名头越叫越响亮。几家店铺的老板关系也不错,经常互相串门,当然串门的时候,顺便也不忘记探探别家的新动向。
  有次李施主在客人面前,又一次用自己的体形献身说法做广告,来证明自己家厨师做菜的水平。隔壁饭店老板刘施主正好在场,忍不住插了句嘴说,如果李施主到我们饭店,可能长得会更胖,因为我们饭店的厨师手艺更好。
  那次李施主笑着做嗔怪状轻轻地拍了一下刘施主,轻重概念也是因人而异的,刘施主的手当场脱臼了,在家里休息了好几天才缓过劲来。
  李施主为人热情,有次她在门前洗碗的时候,见到了戒嗔,便拉着戒嗔说闲话。不知道怎么说到最讨厌的事情这个话题上了,李施主说她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洗碗。
  开饭店的人,一年四季不知道要洗多少个碗,每天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洗碗也洗烦了。
  戒嗔想笑,如果有一天,如果有一天客人少了,要洗的碗少了,李施主会因为不需要洗碗而高兴吗?我想应该不会吧。
  我们的思想就像始终找不到支点的不倒翁一样,摇摆不定,在左边的时候,希望可以回到右边,在右边的时候,又希望返回左边。
  戒嗔可不敢把心中的结论告诉李施主,因为戒嗔的体格比刘施主还是要差些的,若被李施主拍上一下,很可能会骨折的。
  
                  
《戒嗔的白粥馆》第三部分
第41个 另一扇门
  有次寺里来了一个年轻的施主,个头不高,样子比较瘦小,走起路来仿佛有些不方便,一瘸一瘸的。他的口才极好,和寺里的几位师父谈论经文,说得及其精彩,交谈的时候,把我和戒傲也吸引了,专心地在旁边听讲。
  戒嗔忍不住插了几句嘴,这位姓张的施主也注意到了戒嗔,便找了几个问题和戒嗔讨论。张施主的观点很特别,但是每一句都合情合理。戒嗔问施主,是否是在家的居士?
  张施主摇头否定,他告诉戒嗔,其实他对佛门有所了解只有一年时间而已。
  在旁边听讲的人都很意外,一年之间居然可以对佛法有这样的了解,领悟力可不一般呀。
  张施主说他可不是什么天才,读书的时候学语文,成绩也只是中庸而已。
  原来张施主一直在城里的一个国有单位上班,从事的工作是对饭店之类的企业进行检查和监督。
  去年的这个时候,政府要求他们对一些大型饭店的厨房进行一次卫生检查。那天,他们抽中了一家规模很大的饭店,检查前先打了一个电话打了过去,通知对方马上要来检查。
  那家饭店虽然规模不小,但是厨房后堂的卫生却不是很好,听说他们要来检查,吓得急忙组织了很多职工,突击打扫卫生。他们效率很高,短短的几十分钟就把厨房后堂的卫生打扫得很干净,地上也是光滑闪亮的。
  张施主一行来到了饭店的厨房,由于刚刚打扫过,地上很滑,张施主重重地摔了一跤,大腿骨折了,在医院住了很久,慢慢的康复了,只是很久了依然不能下床活动。张施主的一位朋友来看望他,怕他寂寞,带了几本佛学的书给他看。张施主开始只是有些兴趣,反正也不能做其他事情,索性研究起佛学了,结果越看越入迷,越看越有心得。
  一年之后,张施主已经可以活动了,佛学的知识也积累到了相当高的水平。
  可能正常状态下的张施主未必有时间和精力静心研究佛学,可是意外的事故反而让他有了这个机会。
  曾经有残疾的施主问过戒嗔,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状况。那么戒嗔也想回答他,也许你所做的事情会比常人要少一些,可是却因此有机会把其他事情做得更好。
  生活是公平的,每关上一扇门,就会有另一扇门打开。
  有所短就有所长,你所要做的就是找到自己的长处。
  
                  
第42个 元宵灯谜
  每年的元宵节,镇政府都会办一个小型的灯会,每盏灯下都会有一则谜题,猜出答案的人可以得到奖品。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很多谜题是出自师父之手。
  智缘师父是一个猜谜高手,有时候我们认为很难解的谜语他可以脱口而出答案。师父的这项本领在镇上也很有名,所以为镇政府组织活动的陈施主在活动开始前定会上山向师父求助,师父便随手在纸上写上二三十个谜题交给他。
  我们知道灯会很热闹。镇政府的人在镇边小清溪旁拉上长长的彩绳,挂满各样的灯笼,镇上的居民更会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来参加灯会,很多人都会在小盘子里点上一盏小蜡烛,在小清溪中顺流而飘,也有人在小盘子中放上寄语,送予有缘之人。
  寺里最爱热闹的是戒傲,每年元宵节的时候,便忍不住躁动,想着下山去参加灯会。师父坚决不许,因为元宵节灯会同时也是姻缘之会,如果我们去参与,实在不妥。
  戒傲有些失落。师父看出他有些不快,便对戒傲说,打算给我们单独出一道题,如果在元宵节前,你们解得出,我便允许你们下山,如果解不出,那就乖乖待在寺里。过完节后,我再告诉你们谜底。
  师父给我们每人一张纸,纸上都写着八个字:月夜静思,过犹不及。
  我们面面相觑。师父说,这道谜题一直想给组织灯会的陈施主,只是想到可能无人能猜到这题的答案,便没有给他。这道题谜底就是我们寺中常用的一件事物,你们几个猜出答案后告诉我吧。
  戒嗔拿着纸张细细思索,想不出这是个什么事物。戒障和戒傲则在寺里转悠,挨个寻找排除寺里的东西,也没有找出答案。
  时间一天天过去,谜底一直都没有想出来,我们心中所盼望的已经不再是元宵灯会那天去镇里参加灯会的事情,而是希望元宵节早点过去,好从师父那里知道谜题的答案。
  元宵节的第二天,我们一早便到了师父房里。师父笑着说,你们把我给你们的谜题翻过来,然后读一读背后的字。
  我们翻到谜题的背面,发现各有一个字,依次把三张纸背后的字念了出来,几日来的疑惑豁然开朗。简单的谜面,答案也如此简单。
  早在找答案的时候,戒嗔就发现过纸的背面的字,只是当时没有在意而已。
  有时候,我们苦苦追寻着一个答案,却始终没有意识到答案早已经在我们手中了。
  
                  
第43个 破裤子
  记得有天寺里来了两位女施主,她们面容相似,看年纪应该是一对母女。可是两人的神情却极不自然,一句话也不多说,目光接触之际也快速回避了,两人默默地在佛堂前一前一后地参拜。
  母亲和智惠师父是认识的,所以拜完佛后,女儿一个人在寺院里闲逛,母亲便向智惠师父请教佛法。
  智惠师父看出了女施主有心事,便向她询问,原来这对母女最近闹了一些别扭,心结来自一条破裤子。
  女施主的女儿今年才刚刚工作,不久前拿到平生的第一份工资,她用这些工资给父母买了一些用品,也替自己买了一条牛仔裤。
  山下的流行很奇怪。戒痴平日穿破衣服乱跑的时候,外来的香客就说这个小和尚挺可怜的,连衣服都没的穿,可是这几年却经常见到很多年轻的施主穿着故意弄上几个破洞的牛仔裤。
  女施主看到女儿的裤子,以为女儿不慎把裤子弄破了,当下也没有表示。到了晚上,趁女儿睡觉以后,花了整夜时间把裤子补了起来。
  女施主补得及其用心,为了把缝补的痕迹变得少些,特意从女儿以前的旧裤子上抽了不少颜色相似的丝线精心地织补。
  第二天早上,女施主把补好的裤子,得意地交给女儿。母女两人为此吵了一架,女儿责怪母亲没有经过她同意就擅自做了决定,而母亲心痛的是昨夜灯下一针一线缝补的那一份心。
  女施主走了后,智惠师父让戒嗔去请女施主的女儿过来。戒嗔在房门附近擦玻璃,看见女施主的女儿低着头坐在智惠师父面前,智惠师父则微笑地和她说话,她静静地听着,良久之后,徐徐点头。
  过了一会,戒嗔看到母女两人在寺院后面的石凳上并排而坐,眼睛仿佛都是红红的。
  你心中的正解,并不是别人心底的答案,错对对错,也不分明。
  责怪他人之时,也想想他的错,根源为何?如果没有恶意,没有恶果,又何必苛责?
  争吵之际可否想过,有人还在羡慕你争吵的对象,因为有人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
  那天下午,母女两人手挽着手下山而去,神情亲密,似不再有芥蒂。
  女施主的女儿忽然转身向我们挥手告别,戒嗔急忙合十回礼,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条牛仔裤,看得出是条缝补过的裤子。原来女施主的手艺并不好,远远看去仍然可看出布料上分明的颜色差别,缝补过的痕迹好似一颗心。
  
                  
第44个 曲施主的放下
  第一次见到曲施主的时候,他在一群香客之中,这一群人打扮有些特别,手中拿着不少摄影器材。他们是一个电影剧组,在附近山里拍电影,中间有些事故,不得不停下几天,闲暇之中无事可做,便上山来寺里游玩。
  曲施主在一群人中显得很特别,他拜佛的时候比同行的人虔诚很多,姿势和动作都没有分毫错误,看得出是对佛学有了解的,而且他和我们一样没有头发,头是光光。智恒师父借机教育我们几个不爱剃头的小和尚,说我们出家之人,反倒不如在家人虔诚,平日给你们剃头都东躲西藏的,可是有些施主还自己剃度修行呢。
  智恒师父还是有些担心的,前不久寺里也来过一个自行剃度的修行人,一定要在我们寺里出家,还在为香客准备的禅房里待了很多天,师父们劝说了好些次,才让他打消了念头。
  我们知道影视圈里有不少人都皈依了佛门。智恒师父决定要和曲施主谈一谈,因为寺里的房间实在是不多了,几间备用的房间都是留给留宿的香客的,而且这几间房间也不在寺院里面,不适合修行。
  中午时分,智恒师父听曲施主同行的人说,曲施主是因为前额有点秃,所以,索性把头发全剃光了。之后,智恒师父也就没有再去找曲施主了。
  可能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戒嗔对曲施主有些印象。
  曲施主第二次来寺里是去年春天,戒嗔感觉这次曲施主要沉默很多,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坐在智缘师父面前,师父让他说出心中困惑。曲施主说自己是一名导演,但不算很有名的导演,一直想导演一部好电影,一年前忽然有了导演电影的机会,而且一来就是两个,权衡再三,他选择了起先答应的合作方,对方是个女博士,看起来人也不错。
  虽然曲施主推辞了另一个很知名制片人的投资机会,但是他觉得自己选择是正确,这个世界上虽然有很多见利忘义的人,但总有人会坚持自己的原则。
  然而事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女博士在签合同的那天,忽然说自己公章忘记带了,只是把曲施主签过字的文件拿走了。又过了几天,曲施主再次催促对方签约的时候,对方不再接电话,托人打听,原来女博士签约给了别人。
  我记得有人说做文和做人有些莫大的联系,其实也不尽然。
  长久以来的愿望忽然落空了,另一个难得的机会也错过了。那段时间曲施主心情非常低落,有时候买醉,喝多了便打电话给女博士,对着电话痛骂对方,对方有时候不接,或者即使接了也不说话。
  曲施主这次来就想问智缘师父,我们是否应该坚持原则?也想问好人真的有好报吗?
  智缘师父回答曲施主说,有些事情,既然无法改变,不如放下吧。
  曲施主对智缘师父说,我试着想放下过,但是始终做不到。
  智缘师父引着曲施主走到屋外,指着茅山的山顶对曲施主说,你如果走上了山顶,那么你心中的困惑就会迎刃而解。
  曲施主迈步向山顶走去,智缘师父又阻止住他,指着寺院里的香炉对曲施主说,你带上它一起吧。
  那只香炉很大,铜制的炉身,常年摆在寺院中间,很少有人去挪动它。曲施主一愣,站在香炉前,使劲推动着香炉,香炉也只是轻轻地动了动,想把它搬上山几乎是不可能的。曲施主想放弃可是又不服气,坚持了一会终于放弃了。
  智缘师父笑着对曲施主说,其实,你的目标是登上山顶,不带着这个香炉也是可以了。
  那个下午,曲施主在香炉前站了很久,终于笑着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转身和我们告别下山而去。
  前些时间,戒嗔又见到了曲施主,这次他带着帽子,戒嗔不知道帽子底下的头发是否多了,但是能看得出曲施主心情很好。他同行的人告诉戒嗔,曲施主前不久拿了一个很重要的奖项,曲施主也得意地望着戒嗔笑。
  戒嗔忍不住问曲施主,当时你在手机上做了什么?
  曲施主告诉戒嗔,当时发了一条短信给那个女博士,然后删除她的手机号。曲施主告诉女博士说:“我不再恨你了,因为我的目标是登上山顶。”
  人生永远有比仇恨更重要的事情等你做。
  曲施主真的不在意那个欺骗他的女施主了吗?戒嗔看并不尽然,因为我听见他还在大声的与他同行的朋友说那件往事,只是神情轻松得像在说一个笑话。
  
                  
第45个 解开心结的人
  淼镇的镇民和我们天明寺的僧人关系是非常好的,或许是师父们的智慧让镇民觉得有了依托,所以,有人有心事的时候,常常会请师父们给些开导。
  有位姓林的女施主这些日子很苦闷,起因是她的丈夫最近赌博输了很多钱。
  林施主的丈夫喜欢赌博已经很长时间了。他赌博水平很高,一般人赌博的方式可能是玩牌,也可能是麻将,而林施主的丈夫的赌博方式比较特别,他只赌猜拳,因为林施主的丈夫左手生了六个手指头,赌博的时候常常能出奇招,每年在赌博上都能赢不少钱。
  林施主有时候也觉得有些不妥,但因为一直赢钱,便没有过多反对。
  这段时间,林施主的丈夫在一次意外中左手骨折了,不能再和别人赌博猜拳了,可是长期积累的赌徒天性却没有变,时常拉上一帮朋友玩色子赌数字。
  林施主的丈夫玩色子并不擅长,所以经常输,输得多了更想翻本,结果输得更多。林施主开始后悔一直没有劝阻丈夫的不良的习惯。
  有人迷幻在山间林地间的美景之中,即使明知是错还要走下去,直到迷路以后,才发现来时的路是错的。
  一直没有劝阻过丈夫的赌博行为,甚至在丈夫赢钱的时候还大加赞赏的林施主困惑了。
  她来到山上好几次,和师父们谈论这件事情。智惠师父和智缘师父也觉得这件事情很棘手,便请林施主有机会把她丈夫带上山来,他们将想个办法开导他。
  可是林施主的丈夫却没有上过山。林施主又一次上山来找师父想办法,那天智惠师父和智缘师父都不在,接待她的是智恒师父,林施主边哭边叙述最近的经历,说了整整两个时辰,智恒师父对林施主说,那我跟你去你家看看吧。
  戒嗔很奇怪智恒师父会用什么方法开导林施主,智恒师父看出了戒嗔的心事,便让我随他一同下山。
  到林施主家的时候,智恒师父独自进屋对林施主的丈夫说了一些话,然后出门对林施主说,你把刚才在山上对我说的那些话再对你丈夫说一遍吧。
  林施主走进屋里,智恒师父便拉上戒嗔回寺里去了。
  林施主下次再来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据说她丈夫已经改变了很多。
  记得那天智恒师父在林施主丈夫的房间里只待了几分钟而已,究竟说了什么话让林施主的丈夫变化如此之大呢?
  戒嗔忍不住问智恒师父。智恒师父说,那天下午,林施主和我谈了很长时间,我觉得她所说的内容已经非常有说服力,而且很感人了。所以,我那天只是对她丈夫说,等会你妻子要找你谈谈。
  记得周星驰施主的电影里有句台词,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很多事情,能解开心结的始终是你自己。而我能告诉你的只是,你现在应该说了。
  
                  
第46个 世间无人知道的两个字
  有施主看了戒嗔的文章说,想出家当和尚,其实很早就有人有这个想法了。淼镇上有户人家,家境富裕,一直想要个儿子,甚至不惜罚款超生,生了第三胎后,终于得了一个儿子,自然溺爱了些。儿子见到好吃好玩的,出手就要,所幸家中挺有钱的,几乎都可以办到。儿子有点任性,但也不是极坏的那种。
  有一年夏天,那家人带着刚上三年级的小施主一起上天明寺游玩。他们在佛堂前求佛,父母求佛的内容几乎都和小施主有关,比如希望小施主的学业有成,身体安康等等。
  小施主看到和他年纪差不多大的戒尘和戒痴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无人管束,也不用读书,忽然心生羡慕,对他父母说,想在天明寺里待上一段时间,他父母力劝无果,只能找师父们商量。师父们起先也不同意,捱不住小施主父母的苦求,便同意了,答应让小施主在寺里住上十天,但有个要求,既然在寺里就要守寺里的规则,小沙弥所要遵守的戒条,一条也不能犯。
  小施主一心要住在寺里便满口答应了下来。他的父母还有些放心不下,便请求师父多多照顾小施主,下山后,又差人买了很多东西,送上山来,怕小施主有所需要。
  智缘师父让送东西的把东西带回去,说小施主在寺里的十天将没有特殊化。
  晚上时分,智缘师父领着小施主在禅房里一一向他讲述寺里的规矩。小施主在房间里好奇地东张西望,只是一个劲地点头,也不知道是否把这些话听在心里了。
  智缘师父讲完,小施主正准备去我们的房间睡觉,智恒师父忽然对小施主说,寺里还有一个规矩,如果戒律满了十条,就要用寺里最严重的刑法来处罚。
  戒嗔很奇怪,因为在寺里那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听过有什么严重的刑法是用来处罚僧人的。
  小施主从第二天早晨就开始不习惯了,四点钟的时候戒尘和戒痴怕他受处罚硬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
  他在上早课时,一下子倒在蒲团上打瞌睡,被智恒师父狠狠地打了几下板子。师父讲故事的时候让他倒茶,他又打破了香客的杯子。
  渐渐小施主发现原来寺院的生活和想象中并不一样,不仅在生活上,小施主饮食也不习惯,因为我们一天只吃两顿素斋。
  那天傍晚,智恒师父还赶走了小施主家里人派来的给他送零食的人。
  晚上小施主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觉。连续几天,小施主的戒律一条条地犯着。
  第四天的时候,戒傲忽然小声对戒嗔说,让我多看着点戒言。戒嗔疑惑地问他为什么,戒傲告诉我,小施主刚才在院子里一直看着戒言,边看边流口水。
  第五天,小施主已经犯了八次戒律了,其它各式各样的小错误更是不断。他父母下午时候来看小施主,小施主扑在父母怀里痛哭,一定要跟他们下山,他母亲搂着小施主痛哭,父亲也在旁边不断地叹气。
  小施主下山的时候,他父母叫他和我们道别,他也只是胆怯地向我们挥手,然后紧紧地抓着母亲的手,不愿意放开。
  据说小施主以前在家里不听话的时候,他父母会说,再不听话让小拐子来把你拐走,但是效果也不是很好。不过现在只要说,再不听话就把你送上山去,小施主就乖乖听话了。
  有次,戒嗔问智恒师父寺里最严重的刑法是什么?智恒师父笑着说,只是怕小施主一直待在寺里不走,所以吓吓他,实际上是多虑了。
  有人只看到密林中翠竹清雅,却忽略了树叶下蛇吻浮现;有人只想到有林地间花瓣满地,却不知下面沼泽陷人;有人只听细雨潺潺,却不知惊雷闪现。
  茅山半山腰有香火飘渺,但那不是你想象中的静土。属于你自己的生活一样也可以活得很精彩。
  世间有两个字始终无人知道,那就是满足。
  
                  
第47个 木盒中的佛像
  我师弟戒傲挺好动,常常在寺院里舞动拳脚。有时候戒嗔拿他开玩笑说,他应该去少林寺出家,在我们天明寺这种没有武僧的地方出家有些屈才。
  戒傲非常聪明,记忆力很强,很多文章看过一遍就可以背出十之八九,虽然经文不像普通文章那样好背,《心经》、《大悲咒》戒傲自然是背得很熟了。师兄弟们都很羡慕戒傲的这项本事,特别是经常因为背错经文挨师父们板子的戒痴、戒尘。
  大家越是越夸奖,戒傲越是得意,有段时间埋头在寺里放经文的房间里,把所有经文挨个背了一遍。
  每天晚上睡觉前,戒傲都要给其他师兄弟背诵今天新学的经文,愚笨的戒嗔鼓掌之余,也不禁惭愧。
  戒傲经文越背越多,他已经不只是在屋子里背给我们听了,有时候也跑去师父那里背诵,师父们也会夸奖他几句。
  寺里所藏经卷并不太多,几个月下来,戒傲居然已经全部背完了。
  戒傲对师父说,不如再买些经来吧。师父只是笑,但仿佛没有打算要买的意思。
  戒傲有一段时间无所事事,又过几天,戒傲重新回到放经文的房间里看经文去了。晚上回来的时候,脸上俱是得意之色,他居然能把经文倒着背了出来。
  戒傲兴奋之余,自然不忘记去师父们那里炫耀,只是回来后,却不那么高兴了,说师父们听他背诵,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后半个月,戒傲每天流连在放经文的房间里。戒嗔想,可能再过一段时间,所有的经文又会被他倒着背诵完了吧,那时候又要怎么办?
  有天晚上快睡觉时,智缘师父忽然来到我们房间。
  戒傲立即把新倒背的经文又表演了一番。智缘师父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戒傲,让他看看这个盒子。那个盒子被一张有彩色条纹的纸严密地包着,戒傲拿在手中看来看去,然后对智缘师父说,包盒子的纸一共有6种颜色,其中红色的条纹有三条,黄色的条纹有四条,绿色条纹有……
  智缘师父笑着把彩色纸盒拿了回来,伸手把严密包裹的彩色条纹纸撕破,里面只是一个黄色的小盒子。智缘师父打开黄色的小盒子,原来里面放着一尊小小的佛像。
  很多时候,我们一次次在事物的表面翻来覆去地看,自以为已经很明白了,但是你真的看透了吗?你始终不知道盒子中存放着一尊佛像。
  
                  
第48个 清香手擀面
  有天经过厨房的时候,鼻子中传来麻油的香味,我知道一定是智恒师父在做他拿手的手擀面了。
  把头探进去厨房,问智恒师父,要不要我帮忙?
  智恒师父回头看着我说,又想帮忙吃吗?他笑,早知道你们这些小鬼一定会被吸引过来的。
  厨房门边陆续又冒出几个头,是几个师弟,个个抿着嘴,偷偷地笑,端坐在小桌前。智恒师父把面条放在我们面前,因为看到智恒师父身边的小篓子里,还有不少未下锅的干面,大家相互看着,都很客气的样子,假做谦让。
  智恒师父说,别装了,快吃吧。
  立即埋下头,斯斯文文的开始吃面,掌握着分寸,眼看着第二锅面快要好了,猛扒几口,把面碗吃得底朝天。
  这种感觉好熟悉,有记忆心底涌动,忽然想起出家前的时光,那时家里也经常吃手擀面。那年我还不叫戒嗔,有一年,大概是五岁,生病了,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吃坏了肚子。若那时佛祖给我一个愿望,我一定会告诉他,我不想再拉了。
  小孩子总是重视眼前的利益,小小现实主义也不是大缺点。
  妈妈把我带到王大夫家里,他是山里唯一的大夫,医术不知道算不算高明,因为没有人和他对比。王大夫说,给孩子吃些药吧,另外暂时不要吃饭了,现在吃反而延缓了病好的时间,等药效上来了再吃。
  睡在家里的床上,妈妈在小小桌上擀着手擀面,我无数次把头探出来问妈妈,什么时候吃呀。
  妈妈只是说,再坚持一会吧。
  记得饿了一整天,等到晚上妈妈的手擀面放在面前的时候,迫不急待地扑上去狼吞虎咽。
  妈妈看着我笑,她问我,好吃吗?
  百忙中抽空抬头看她说,好吃好吃。那不过是一碗普通的手擀面,只是在饥饿中显得特别美味。
  妈妈一边说,慢点慢点,别噎着。
  好像最后还是噎着了,妈妈递过来早已经准备好的白开头,有谁比她更了解我?
  那碗面条中是否有半荤腥的鸡蛋,已经不记得了,但是麻油的香味却时时留存。
  生活中苦涩的经历,反而更容易成为回忆,无数次吃面的经历中,能记起的却是那一碗。回忆就像吃苦瓜,入口后时苦,再嚼几次便忘记了。
  我还记得你那时的笑。
  
                  
第49个 智缘师父的佛缘
  智缘师父年轻的时候有很多经历,甚至坐过牢,他来寺里的时候比戒嗔现在的年龄还要大。戒嗔曾经听过智缘师父讲一些往事,那还是他出家以前的事情。
  智缘师父年轻的时候很聪明,十六岁就考上了大学,他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他上大学的那一年离现在已经有四十年了。
  大概是六八或者六九年,那时候的中国正是文化大革命期间,要求每个学校,每个单位都抓一些坏分子出来,坏分子是按比例分配,比例是百分之五。很多听起来可笑,甚至不可思议的事情确实发生过。
  智缘师父的班上有30个人,按比例分配需要抓一到两名坏分子出来,人与人之间相差其实并不明显,所以坏分子也不是那么好找。
  几位学生会的干部决定用抓阄的形式确定坏分子,智缘师父第一个上前去抓,就抓中了坏人的标签。智缘师父一直怀疑那次抓阄有作弊,可能每个纸团都是坏分子,倒霉的只是第一个上去抓阄的人,倒霉的只是涉世不深的人。
  智缘师父因此去劳动改造。在犯人中间,他的年纪也算小的,身体也单薄,刚去的时候即使挑一桶粪也步履蹒跚,不过时间长了挑上两桶粪依然健步如飞。
  有次意外的事故,当然也许是人为,智缘师父的手落下了残疾。
  智缘师父从劳改农场里面出来的已经二十四五岁,因为算是错案,所以有关部门还特意给他安排了工作,家里有了很多变故,亲人们离离散散。那时候智缘师父已经不太会与人沟通了,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有时候去上一天班,有时候连续几天待在家里不出门。单位里的人大部分都知道智缘师父的事情,所以也没有给他太多的纪律管束。
  智缘师父还是按时拿了工资。有一天,他忽然想出去走走,那是漫无目的旅程,从一辆车上下来,又从另一辆车上去。
  有多少事情,我们并不知道终点在何方?因为你心中没有终点。
  智缘师父乘坐的那辆旅行车在半路上抛了锚,车上的司机在路边求援,乘客们有人漫骂,有人焦急,只有智缘师父静静地等着。他从车窗上远远地看到有座翠绿的小山,不由自主地从车上下来,一步步向山上踱过去。
  山景很美,吸引着智缘师父一步步地走下去,终于还是有些累的,便坐在半山腰的小寺门前的青石上休息,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寺前的大树。偶有落叶一片片落下,智缘师父只是坐着,等待下一片树叶下落。
  寺门有时候会打开,有个年轻的胖和尚在师父旁边走来走去,有时候好奇地看着智缘师父。智缘师父坐了很久,吃饭的时候,胖和尚便从寺里出来,拿着几个馒头和一碗水放在智缘师父面前,智缘师父抓起来就吃,一边继续等着落叶。
  天色渐渐黑了,智缘师父靠在寺门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条小薄被子,可能也是胖和尚给盖上的吧。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寺门又开了,出来一个老和尚,他问智缘师父:“你要不要进来?”
  智缘师父点点头。那一句问话,成就一生佛缘,所以有了智缘的法号老和尚是智缘师父的师父,胖和尚是智恒师父。
  智缘师父进寺门的第一句话便问老师父,胖和尚哪里去了。老师父回答智缘师父,胖和尚在睡觉,山上有野兽,你在寺门前睡的这两晚,他一直在你身后的木门内守着你。
  没有人会在一瞬间改变,踏入寺门的智缘师父依然不会与人交流,老师父也没有勉强过他。那些年,来寺里的人很少,偶尔有几个有心事的施主上门,老师父便让智缘师父接待。
  老师父说,他们的苦难,你去帮帮他们。
  智缘师父说,我不懂佛法如何说?
  老师父说,不用说高深的佛法,只要把你的故事,告诉他们就可以了。
  不知为何,智缘师父一天天地变了,变得擅长与人交流,很多施主都被他开导过。
  世间万物都是相互的,把手心的温暖传递给别人的同时,难道感受不到他人的温度吗?
  说故事的人也好,听故事的人也好,都在故事中有所得。
  
                  
第50个 许愿的香炉
  天明寺佛堂前的香炉很大,但那不是寺中最大的,寺里最大的香炉在寺后的院子里。这个香炉据说是建寺的时候就建造的,已经有很长时间历史了。戒嗔只是听说过这个香炉,却从来没有见过,因为我来的时候它就已经被深埋在地下了。
  香炉原本在院子中间。大约四十年前,那时候讲求破四旧什么的,所以每天都会有人到寺里来砸东西,那个香炉的年代虽然久远,但依然精致,算是寺里相当宝贵的物件,老师父们担心香炉有朝一日会被人砸烂,便商量着把香炉藏起来。香炉很大,放哪里都不方便,所以几位老师父们便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把香炉放了进去。老师父们不想让泥土玷污了香炉,所以洞里是真空的,上面铺了很大很厚的一块木板,然后掩盖一些泥土。
  那些年,寺里被捣乱的人光顾了很多次,那些无法搬动的东西遭到了很多破坏,只是那只香炉没有人留意。
  香炉在地下一待就是十几年,终于有一年,不再有人上寺里捣乱了,老师父们便决定把香炉拿出来。掀开木板,下面的香炉已经被尘土覆盖,老师父们跳下来去清理了很久,终于把香炉内壁清洗干净。可是十年的时间已经让香炉陷在了土壤中,很难拿出来,老师父们便想着找个日子,把香炉旁的泥土慢慢挖走,再把香炉取出来。
  那段时间寺里的事情很多,这事便耽搁了。寺里陆续有了香客,不知从哪一天起,有香客从佛堂前香炉里撵一小撮香灰跑到地下的香炉旁许愿,许愿之后,便把那一小撮香灰丢了下去,这种行为被后来的很多香客效仿。
  老师父们再想来抬香炉的时候,发现香炉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香灰了。老师父们很为难,也不便再次清洗香炉,因为那些香灰,都是施主们所许的愿望,只好把厚重的木板再次盖上,希望过一段时间再抬出来。
  淼镇里有位施主在香炉许过愿,他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考上大学,结果成绩公布的时候,他儿子成为附近几个乡镇里唯一的大学生。那位施主到处跟人说,是佛祖保佑了他儿子考上了学校,还把在香炉里洒香灰的方法当秘密一样传授给其他镇上的居民,这样的秘密照例无法保密,而且传播得还很快,很多香客都争相效仿。不知从哪一天起,厚重的木板又被香客掀开了,细小的香灰随着愿望飘下,一点一点地夯实在香炉中。
  智缘师父来寺里的时候,香炉还只盛了一小半香灰,到戒嗔来寺里的时候,香炉已经被完全淹没在香灰中了。
  若现在再到天明寺的后院,你甚至已经看不出埋藏香炉的地方和其他泥土地有什么区别了。那个承载了很多人愿望的香炉,终于还是被深埋在地下了。
  很多时候,如果你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那么即使被深埋又怎么样?就像天明寺后院的香炉,它始终是天明寺里最大的香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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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23:23:3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1个 王施主的手机
  有天傍晚,在院子扫地的时候,戒嗔在后院的角落中捡到一部黑色手机。拿回寺里,大家猜想可能是哪位施主丢的吧。
  细细看这部手机,个头挺大,比戒傲那部手机大了一圈智缘师父说,丢了手机的人可能会打电话回来,让我们带在身上注意接听,又嘱咐我们,不要轻易看施主手机里的东西,也许手机主人不愿意让我们知道一些私人事情。
  手机放在戒嗔床头的柜子上一整天,一点动静都没有,忍不住探头去看,发现手机早就没有电而关机了。
  特意跑去山下一次,为手机买了一个充电器回来。
  为手机充上电,电话开始不断地打进来。手机的主人可能是某企业的负责人,每次听电话,对方都称呼戒嗔为王总,他们态度各异,有谦卑,有恼怒,有娇媚,有平和,大多是找王总办事的,只是没有一个是手机主人打过来的。
  紧接着几天,戒嗔被手机的事情困扰着,因为电话实在是太多。和寺里的师父说,他们也觉得奇怪,看来手机对于他的主人来说,相当的重要,可是为什么不见他来联系我们呢。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戒嗔忍受不住,开始翻查手机通讯录里的地址,有一个联系人写着“老婆”,戒嗔赶快拿着电话给这个“老婆”打了电话过去。
  那位女施主很意外地接到电话。她说,手机的主人现在就在她身边,问了我们的地址,笑着说,他们在平湖附近旅游,过几天,便上山来取手机。
  戒嗔把手机重新关上,等待失主的到来。
  又过了五天,有对夫妻上了山,其中一位胖胖的中年男施主,向我们询问起手机的事情。核查了一下对方的身份,确实是手机的主人,戒嗔把手机给了他们。
  戒嗔忍不住问手机的主人王施主,为什么如此重要忙碌的手机,他人就在山下,却过了这么多天才来取?
  王施主说,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做些外贸生意,平时很忙碌,这次他特意给自己放假和妻子出来旅游,依然有不少电话打进来。手机丢失的那天,确实很着急,因为很多客户平时都通过手机联系,他以为被小偷偷走了,拨了好几次这个电话,希望能把手机赎回来,可是始终拨不通,便放弃了。
  整整一天,没有任何电话打过来。王施主感觉怪怪的,开始是感觉有压力,因为丢失手机会错失掉很多重要的生意,可是一天后他忽然觉得没有手机的日子,居然如此的安宁,很久以来,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可以和妻子单独相处,不受打扰地游玩了。
  王施主心想,反正手机的联系人名单,他已经有了备份,也不是特别着急要寻回手机了,索性和妻子开心的旅游起来。
  手机,王施主一定曾经以为它对自己很重要,因为它是王施主追求财富的工具。可是一旦失去后,王施主反而因此找到对他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生活中追求权欲以外的宁静生活。
  我们常说有些人、有些事只有在失去后才发现它是重要的,然而任何事情都有两面,也有些事物只有在失去它以后才会发现它并不重要。
  
                  
第52个 随缘的心
  我的两个小师弟戒尘和戒痴都很贪玩,有段时间常跑到平湖边上玩,有时拉着戒嗔一起去,但戒嗔只是坐在旁边看他们玩。
  他们两个在平湖里玩得很开心,时而在水很浅的湖边互相泼水,时而捡起湖边的小石头打水漂,有时候还为谁打的水漂多一个少一个而争执,出家人有这样争胜之心确实不应该。
  平湖水很清,水清并非绝对无鱼,有施主喜欢在湖边垂钓。戒尘和戒痴如果看到有人在附近垂钓,就会把水漂越打越靠近他们,弄得鱼儿都不敢上钩,垂钓的施主看见他们,只是笑着叹气,收拾渔具回家去了。
  平湖边上住的王施主家前些日子来了三位亲戚,是一家三口,父母和儿子,他们从城里来这边散散心。我们所在地方离王施主住的地方很近,他们几个经常从窗户上可以看到我们。
  我们开心的样子,吸引了他们,于是他们也从别墅中走出来。这位父亲奇怪地看了我们很久,终于忍不住问戒嗔,这个游戏真的这么好玩吗?我看两个小和尚玩了很多天,依然是那么开心。
  戒嗔笑着点头回答他,平湖是好玩的地方。
  不久,我看他们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效仿我们打水漂,只是那个孩子,扔了几块就不再愿意扔了,父母两个便变着法地找玩乐的方法,有时候把很漂亮的玩具放在水上漂,也有时候包一只小艇,在湖上游览,只是依然感受不到他们脸上有笑容。过了几天,这家人便不再出现在平湖边了。
  戒嗔问师父,为什么施主们在平湖边上找不到快乐呢?
  师父说,寻找乐趣的方法,和物质并不完全相关,即使有再多的玩乐手段,如果失去一颗随意,随缘的心,你依然得不到快乐。刻意强求的人往往离乐趣更远,无心而任其自然的人反而会接近乐趣。
  一刻不停乱跑的戒尘和戒痴,可以在嬉戏中放声大笑,是因为他们有一颗喜闹的心。
  坐在平湖边上一动不动的戒嗔,看到水波荡漾的湖面,依然会忍不住撇着喜悦的嘴角,那因为我有一颗静寂的心。
  多与寡,富与贫,动与静和乐趣都无太大关联,若有一颗随缘的心,无论在喧嚣的闹市中或佛音环绕的天明寺都可以找到快乐。
  
                  
第53个 施主的文章
  当和尚不免要做些功课,但功课以外,我们也会有机会学些和施主们所学类似的知识。智惠师父出家前曾经是一个语文老师,而智缘师父出家前也是学习中文的大学生,所以,两位师父空闲的时候会轮流给我们讲些课程,只是内容只限于语文和一些少数历史课程。
  他们也议论过,这样教授我们,会不会太偏了,是否要搭配一些其他理科的课程,但是他们两人互相推着让对方教我们理科,最终还是都在教我们语文。
  我和戒傲曾经私下议论过,他们为什么不教其他科目,最后我们猜想他们可能不是不想教,而是不擅长理科。
  智惠师父有时候说,教我们比较容易。以前教学生,是教他们怎么用最优美的词汇把事情说出来,而教我们只需要告诉我们怎么把一件事情说得清楚就可以了,毕竟我们不需要用那些词去当考试成绩。
  做事情,有人喜欢重视经过,有人喜欢重视结果,然而无论什么样的经过,最终都会落在结果上。
  师父们教课之余也会布置些作业给我们,有时候是几首诗词,有时候是几篇名篇。
  有次智惠师父拿出一篇文章,说是一位施主写的文字,让我们评判。
  那天晚上和戒傲在小屋看文章,越看越好笑。那位施主文字章法杂乱,有很多地方不通顺,错字病句更是随处可见。戒傲拿着笔,一条条把毛病找出来抄在纸上。
  第二天一早拿给智惠师父,智惠师父瞟了眼我们的纸,又把文章交到我们手中,让我们继续看了再告诉他结果。
  晚上回到小屋,再次看施主的文章,边看边冒汗。原来文章中错处比我们昨晚找到的多很多,我们昨天晚上寻找得太不仔细,疏漏了很多,怪不得师父不满意。再次整理了施主文章中错误的条目,竟然比第一次多了一倍有余,翻来覆去地看觉得这次定然没有疏漏了。第二天一早,又早早地跑到智惠师父屋子里,得意地递过纸去,师父只看了开头,又把文章退给了我们。
  我们两个呆呆地对望,只是不解。智惠师父伸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苹果,苹果上有个很大疤痕。智惠师父问我们,戒嗔、戒傲你们觉得这个苹果可以吃吗?我们轻轻点头。
  智惠师父笑着把文章又递到我们手中说,那么你们再去看看吧。
  与其在事情中孜孜不倦地寻找缺点,查找疏漏,不如细心地找出它的优点,这样反而更容易让人进步。
  
                  
第54个 不会关电灯的人
  有一天,寺里来了几个身体很壮实的施主。
  戒尘说,他们一定不是潜心修佛的,因为看起来不像吃素的人。
  戒痴说,那也未必。戒言很胖,它是吃素的,智恒师父也很胖,他也是吃素的。
  几位施主走了后,戒傲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个铅球,说是那几位施主落下的。戒傲在院子里把铅球扔着玩,有几个师兄经过的时候,被突如其来的铅球吓了一跳。
  戒痴、戒尘两个小和尚,也在一旁凑趣,要扔铅球,可惜球没扔出去一米就掉在地上,还险些砸到了脚。
  我听到有人放声笑,智恒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我们身后了。
  智恒师父说,我来试试。他伸手接过铅球,奋力地扔了出去,铅球被高高地抛起。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喝彩,铅球已经飞上了房顶,我听见瓦片碎裂的声音,然后“通”的一声,铅球把房顶砸出一个洞,落在屋子里。
  我和戒傲忍不住大笑,平时我们闯祸师父都要板着脸说上我们半天,现在他自己闯祸了,不知道做何解释。
  智恒师父有点不好意思的对我们说,不好意思,把你们房间的屋顶砸了一个洞。
  我和戒傲面面相觑,智恒师父已经不见了。
  我和戒傲冲进房间里,发现铅球已经落在了我们俩床的中间。苦着脸看着房顶的破洞,已经是下午了,只能明天早晨去请镇上的泥瓦匠帮我们修补了。
  戒傲忽然笑了。他说,其实这样也不错,今天是十五,晚上在破洞里赏月,也是别样风味。
  戒嗔忍不住拍手相应。
  人一生会遇到很多困难,逆境是成长必经的过程,要学会在逆境下保持一颗喜悦的心,难能可贵。
  智惠师父一直觉得戒傲太浮躁,如果他看到戒傲今天的表现一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赞扬他的修为大有进益。
  夜,豪雨悄然而至。
  累得半死抬来的大木盆,很快就装满了水,只好把容易受潮的东西全部堆在床上,抱着被褥跑到智缘师父的房间去打地铺。
  折腾了半天的戒嗔一时睡不着,忽然想起那位穿着破裤子的女施主。
  忍不住问智缘师父,那天,你是怎么劝说那位穿破裤子的女施主的呢?我看她整个下午都紧紧拉着她母亲的手,不愿意放开。
  智缘师父翻个身,侧过头,对戒嗔说,你去把电灯关上,我慢慢告诉你,我那天告诉她的故事。
  戒嗔伸手把电灯关上,黑暗中,听见智缘师父轻轻的笑声。
  师父说,戒嗔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会关电灯的。
  智缘师父十六岁的那个夏天,他收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个年代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可和现在不一样,那是足够震动整个小山村的大事,师父的父亲拿着录取通知书,带着师父挨个往亲戚家跑,逢人便展示那张纸,告诉他这个等于考上功名,以后有机会当官的。师父跟在他后面,很多次想告诉他,你把通知书拿反了,不过师父最终也没有纠正。
  拿的人和看的人都不认识字,正和反又有什么关系呢?
  师父上大学去的那天,小小行李包里装塞着东西,有吃的,有用的。师父说,这些东西哪里能用得着呀?有人一边往外面拿,有人一边往里面塞。
  师父去城里上学去了,那是师父第一次出远门。山村里崎岖的小道上,师父的父亲跟在后面,不停地叮嘱着,把他能想到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交代一遍。
  师父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交代那么清楚了。
  有多少人在十六岁的时候,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小孩子?有多少人在六十岁时发现自己曾经如此幼稚过。
  师父是班上年龄最小的学生,可能是年龄的差别,师父没有几个知心朋友,一晃就是三年。
  那年暑假,师父没有回家,托人带话回家说想留在大学的图书馆里看看书。过了些天,师父看见父亲拖着两大包东西站在校园中间,左顾右盼。
  师父冲下楼跑到父亲面前。父亲说,从来没来过城里,便想来看看。
  师父领着父亲上楼,父亲神秘兮兮地打听师父的身体状况。
  原来忽然不回家的师父,让父亲疑心他的身体出了问题,所以从没有出过小山村的父亲特意跑到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来。
  假期的宿舍空了不少房间,师父特意找了朝向不错的房间,让父亲住下,把自己新买的小台灯放在屋子的桌上。
  第二天早晨,灯泡破了,可能是父亲无意中打破的吧。师父没有追问,急忙跑到小卖部买了个新的换上。
  第三天早晨,灯泡又破了。师父怕父亲尴尬,依然没有追问,再次跑到小卖部买了个新的换上。
  第四天早晨,灯泡还是破了,师父终于忍不住问父亲缘故。父亲说,我看这个灯怎么也吹不破,就用木棍敲破了,省得点一夜,灯油都没了。
  在城里待过三年的师父已经忘记了生活在小山村的父亲一直都用着煤油灯,从来没有用过电灯。
  也许是拮据的生活费让师父感到压力,师父冲父亲发了火,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父子俩哪有隔夜仇?很快,这件事情就像不曾发生过。
  送走父亲的那天,师父也不停往父亲的包里塞东西,依然有人一边往外面拿,有人一边往里面塞。
  师父站长途汽车前,不停地挥手。父亲忽然把头从缓缓开动的汽车中伸了出来,他大声对师父说,那几天晚上太晚了,你已经睡了,我就没有问你了,结果白天也忘了。
  师父想对父亲说一句对不起,只是车已经开远了。
  有什么关系呢?还有一辈子的父子要做,还有好多机会说那句话。
  后来,师父坐了牢。
  再后来,坐了接近六年糊涂牢的师父,被放了出来。
  六年时间足够长到摧毁一个信念,也足够留下很多遗憾。
  师父父亲的坟很好认,因为只有那座坟没有人打理,杂草丛生。
  风雨声很大,响到无人留心有人抽泣的声音。
  夜很黑,暗到无人看到有人泪流满面。
  我知道你是不介意的,可是那句话我却始终没法亲口对你说了。
  
                  
第55个 我的一次跑龙套经历
  前段时间,那位电影导演曲施主又来了我们寺里,进门见到我们就大声打招呼。我们笑着看他,他忽然不好意思起来,说怎么在寺里大声喧哗起来了,亵渎了佛。
  搬了张椅子放在院子里请他坐。他的头依然很光,如果穿上我们的衣服一定会被误认为是我们的师兄。
  他向我们说明来意,原来他们在附近为电影拍外景,有场戏需要两个和尚,找来了不少个群众演员他都不满意,觉得他们表演的痕迹太重,没有和尚的气质。
  我和戒傲一起笑,当和尚要什么气质,不觉得我们和施主们有什么很大的差别。
  曲施主说他拍着拍着忽然想起我们寺里有现成的和尚,便想请我和戒傲帮忙客串一下。
  听说要我们上电影,我们又是紧张,又好奇,想上去试试,但还是有些踌躇的,于是决定去请示一下师父们。
  智惠师父犹豫了一下,他对曲施主说,让戒嗔和戒傲去拍电影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就我们的身份而言,不能和女施主有太多对手戏。
  我和戒傲、曲施主听师父这么讲都吃了一惊,并不完全是吃惊师父同意我们演出,也是奇怪师父居然知道“对手戏”这个词。
  曲施主让师父放心,让我们去只有几句对白,没有什么和女施主的对手戏。
  第二天一早,按约好的时间到了曲施主他们的剧组。
  剧组里有位中年女施主,看了我们就笑着,还对曲施主说,你这次找的这两个群众演员还真似那么回事,看起来像真和尚一样。
  上上下下的打量我们两个,大赞我们敬业,连和尚的服装都准备好了。
  曲施主憋着笑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细心的向我们讲台词。
  台词很简单,就是剧中男主角对其中一个和尚说:“小师父,你看到那个恶人跑到哪里去了?”
  然后和尚回答他:“善哉,善哉,冤冤相报何时了。”
  而另一个和尚一直在两人对话的不远处扫地。
  那组镜头是一场古装戏,只有我们不需要换服装,因为我们衣服的款式几千年都没有变过了。
  曲施主本想让戒嗔去说那几句台词的,可是他又考虑,戒嗔平时在寺里扫地扫得比较多,扫地的姿势很好看,还是决定让戒嗔演那个扫地的和尚。
  台词很少,但是拍了很长时间,曲施主不停的NG,不是男主角说错话,就是戒傲笑场了。其中一次NG是因为我的缘故,那次是我扫到他们中间位置的时候,侧头向镜头笑了笑,结果曲施主要我低头扫地不能笑。
  只得低下头,仔细地扫地,前前后后大概扫了二十多回,才算拍摄完成。
  回到寺里后很多天,收到曲施主邮寄来的光盘,因为影片还没有上市,所以光盘中只是一些片花,里面除了有正规的拍摄完成的镜头以外,还有很多NG的镜头,寺里的师父、师兄弟还有一些在寺里的香客们一起围在电脑前一边笑一边看。
  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山里小和尚,和施主们其实差别不大,一样会上网,一样看电视,一样翻小说。
  何惧红尘,若心无尘,又有何处不能悟?
  
                  
第56个 西瓜与尿床
  戒尘来寺里的年纪还小,只有四岁。刚来的时候,戒尘和戒嗔、戒傲睡在一张床上。那年我和戒傲也只有十六七岁,我们担心戒尘睡觉不安稳,怕他从床上掉下来,便让他睡在我们中间。
  戒尘很乖,睡觉也不乱动,只是有一个毛病,就是爱尿床。早晨醒来的时候,伸手摸摸床上,经常已经湿了,我和戒傲就猜拳决定谁洗床单。
  到了夏天,西瓜上市的季节,师父总会让我和戒傲去采购几个回来。戒尘、戒痴都爱吃西瓜,虽然人小,平时吃饭的饭量也很小,可是吃起西瓜的话,可以一个人吃掉小半个西瓜,喜欢一人抱着小半个西瓜,用勺子一点点挖着吃。戒痴有时候恶作剧,把吃完的瓜皮偷偷地扣在别人头上,弄别人一头的西瓜水,他在旁边嘿嘿地笑,所幸我们都没有头发,洗起来还算方便。如果是傍晚吃西瓜的话,我们怕戒尘晚上尿床,便不让他吃,戒尘也不哭闹,只是搬着小凳子,坐在旁边看我们吃西瓜,嘴巴不停地动,并不发声,总是吃不了几口就被他眼神和神态弄得不忍心了,乖乖奉上半个西瓜,戒尘高高兴兴地躲到屋角吃西瓜去了。
  这样的夜晚危险性很高,半夜会被戒尘喷泉一样的小便淋醒,有意识的时候,赶快爬起床来,替他把尿。有时候,疲倦得实在起不了床,便伸手把戒尘小便的方向偏一下,经常摸到戒傲的手,原来戒尘往我这边尿也是人为的。
  曾经很头痛戒尘尿床的事情,还想着要不要去看看病,只是还没有去,戒尘已经不再尿床。
  成长可以解决很多事情,很多你以为棘手的事情解决的方法却很简单,那就是你长大。
  戒尘大了几岁,戒傲依然记得那时的事情,时不时把戒尘往我们身上撒尿的事情当笑话拿出来说,戒尘抵赖不承认,说戒傲一定是编出来的,戒傲总让戒嗔替他作证。
  有一天,戒傲在吃西瓜的时候又一次提起戒尘尿床的事情,智恒师父忽然嘿嘿地笑起来。他说,戒傲呀,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经常尿我一身的。
  戒傲从此再不敢提戒尘尿床的事情,因为戒尘已经有了反击的武器。
  我们耻笑别人缺点的时候,时常忘记想想自己是否也有同样的缺点。
  
                  
第57个 远处的花盆
  六一节的时候,镇政府安排了一场演出,因为两个小师弟戒痴与戒尘也要参与演出,所以在演出的前几天,戒嗔特意和智缘师父下山去,事先看看表演节目的场地。
  演出的地点,就设立在镇中心的广场上。这次演出是近几年规模最大的一次,镇政府特别重视,专门派人去附近的乡镇贴了告示,早早地就开始进行演出场地的布置,我们去看的时候,已经有一位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在指挥一些工人布置场地了。
  那位镇政府的工作人员程施主就是向智缘师父提出邀请的人,和智缘师父也算熟悉,见我们到来,便热情的来招呼,当知道智缘师父的来意后,程施主笑着向智缘师父打包票。他说,这次活动主策划人和监督人都是他,一定不会出任何问题的。
  我和智缘师父对这位程施主有些了解,我们知道他办事一向很认真,既然由他策划的活动,理论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远处有几个施主拉来一辆板车,车子上放着很多栽种着鲜花的花盆。车子拉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停了下来,程施主指挥着几位工人往演出台前摆放鲜花,原来是这些花是特意为演出会场准备的。
  我们又站了一会,觉得也没有什么要做,便打算回寺去。
  听见程施主正大声指导着工人们放花,那些工人把花盆搬来搬去,认真的程施主却始终对花盆摆放的位置不满意。天气已经挺热了,我们看到工人们满头是汗。
  智缘师父轻轻拍拍程施主,程施主转过头不解地看着智缘师父。
  智缘师父对程施主说,你随我来。
  智缘师父向后走了一段路程,程施主跟在他后面的。智缘师父停下脚步,转过身指着那些放花的地方对程施主说,现在再看花盆还是觉得像刚才那么不顺眼吗?
  程施主回答智缘师父,仍然有些不顺眼,不过已经感觉好多了。
  智缘师父又向后走了一段路程,然后又问程施主,现在再感觉一下花盆是不是还不顺眼呢?
  程施主回答说,站远处看已经没有觉得不顺眼了。
  对事情认真是一件好事,但过度认真的纠缠在其中真的有必要吗?
  适当的站在远处看待问题,或者就能宽容点对人和对事,如果这样还是不能做到,那么不妨把目光放得更远一些吧。
  
                  
第58个 放生的鸟
  这段时间每个月一号左右寺里进香的施主特别多。有很多来寺里的施主说,他们是去马家镇参加放生大会的,顺便来寺里看看。
  我们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样一个放生大会,便细细咨询那位施主。原来放生大会已经办了好几次了,施主们在一号那天把一些鸟雀集中起来在马家镇附近的小丹山上一起放生。师兄弟们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有那么多施主很远地跑来放生,也是一件功德。
  智惠师父却说,表面上不错的事情,实际上并非如此。
  戒嗔想来想去,都觉得智惠师父是多虑了,放生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是一件好事。
  那天又快到一号了。智惠师父忽然说,戒嗔,等一号的时候,我们一起下山去马家镇一趟去看看放生大会吧。
  戒嗔点头答应。戒痴和戒尘两个小师弟,也嚷着要去看看。
  戒痴说,亲眼见证施主们放生的功德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戒尘则说,想在现场为放生的鸟儿念一次经,保佑它们平安。
  智惠师父同意了,两个小师弟挤眉弄眼地笑。戒嗔想他们去马家镇玩也是重要的一个目的吧。
  到了马家镇的时候,虽然是清晨,天刚微亮,镇上人已经很多了,马家镇本身比淼镇要小不少,一下来了这么多施主,更显得拥挤,街上到处是拿着鸟笼子的施主。
  戒嗔不由得赞叹,一下有那么多鸟儿被放生,可见施主们的向佛之心。
  跟着施主们一路来到小丹山,我们吓了一跳,放生大会的规模比我们预想得要大很多,参与的施主们大概接近千人。
  施主们互相交谈,每个人都有一张喜悦的脸,等待放生大会的开始。
  智惠师父却始终没有像我们那样雀跃,他对我说,戒嗔,你去问问施主们的鸟是从哪里来的?
  戒嗔向一位施主询问,他告诉我他的鸟从山下的花鸟市场买来的,又问了几位施主,都是一样的答案,全是从那个市场里买来了。戒嗔不由得心情沉重起来,原来智惠师父的担忧并没有错。
  有一位施主恰好是在那个花鸟市场里做生意的,他告诉戒嗔,自从有了这个放生大会,鸟儿的需求量大增,每天都要起早贪黑的抓鸟才能供应得上。
  明媚晨光下,礼炮声响,千鸟齐飞,戒嗔看到一张张满意的笑脸。
  总有人向戒嗔咨询拜佛的姿势有什么要领,其实形式固然重要,如果只注意这些形式,而没有用一颗心,恭敬的拜佛一千次又怎么样?你的心依然留在佛堂之外。
  
                  
第59个 损毁的架子
  天明寺的后院有间杂物间,平日很少用到的物品都放在里面,有时寺里有东西损坏了,总是舍不得扔,也放在里面。
  损坏的木鱼,会想着哪天也许修好了还能用,便把它们堆放在杂物中间。
  缺了腿的小板凳,会觉得上面留着太多的回忆,明知道以后再也用不上,依然藏在杂物间里。
  摔成两半的雕花木框,也觉得雕花动人,既然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也找不到非要丢弃的理由,就还是放进杂物间里了。
  就这样今天一件明天一件,日积月累,杂物间的东西越来越多。
  东西多了,拿起东西也越来越不方便了,有时候想用一些平日很少用到的物品,但也因为外面堆放的杂物太多而拿不到,不得不放弃。
  因为怕梅雨季节物品返潮,所以杂物间里放了个木架子,架子分成四层。开始的时候我们把一些小型物件堆放在上面,后来东西多了,就随手堆砌了。
  终于有一天,杂物间里满是杂物的木架子轰然倒塌,杂物间里的物品全部倒塌在一起。
  师父们终于下定决心要进行一次清理。寺里的人把杂物间的东西,一件件移到院子中间,居然堆了很大一堆:有破了的蒲团,里面棉絮已经很少了;有被香烛烧出洞的绒布桌布,显得也没有什么用处了。
  清算盘点一下,真正有用的东西,只有十分之一而已,大部分东西都是毫无用途的垃圾。决定彻底的清除掉这些垃圾,咨询了平日负责运送寺里垃圾的施主,可他的车子也放不下这么多东西。
  戒嗔和几位师兄只得借了他的工具专程去山下,运送这些垃圾。忙碌了一整天,杂物间终于变得空旷,新做的架子放在其中,再放些物品,也不显得凌乱了。
  我们是否总为自己的缺点找理由,不肯放弃呢?那么我们的陋习就会像杂物间的那些毫无用途的垃圾一样越积越多的,甚至掩藏了一些自己的优点。
  真的要等到损毁了一个木架子的时候再去大动干戈的亡羊补牢吗?这显然不如当初每次随手丢弃一点来得方便吧。
  
                  
第60个 一次在线讲经的经历
  有天,五台山的一位师兄传给我一份视频文件,是他师父的一段讲经视频。他的师父慧能法师很有智慧,说法的方式虽和我们师父们不同,但所得也不少。看视频的时候,正好智惠师父在场,智惠师父说,既然认识了,不如联系一下那位法师,看看能不能在线给我们讲讲经,一定会有不少收获。
  发QQ消息去联系五台山的师兄,师兄请教了慧能法师,法师同意了,说下午给我们讲经。戒嗔通知了寺里的师兄弟们下午法师要给我们讲经,大家都挺高兴的,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虽然现在能上网的寺院也挺多了,不过交流仅限于邮件和博客,像这样面对面交流的机会还是很少的。
  下午时分,寺里的人都集合坐在电脑前,特意把戒痴和戒尘两个小师弟安排到摄像头照不到的角落里坐,省得法师讲经的时候,他们乱动,失了礼数。
  过了一会慧能法师坐在了电脑前。法师样子清瘦,瞧模样应该不到五十岁,比我们的师父们要年轻点。
  他坐在摄像头前,看起来也很紧张。他开始讲经,可是我们却听不到声音,以为是对方话筒有问题,发现其他声音文件也播放不了。
  我们想让法师停一停,可是法师已经讲得很投入了。我听见智惠师父在叹气,他对我说,戒嗔,你坐下来吧,专心一点,不要让法师太尴尬。
  只好搬个蒲团,坐到智惠师父旁边,小声问师父,可是不知道法师在讲什么怎么办?
  智惠师父说,看口型有点像在讲《金刚经》。戒嗔很遗憾,因为我最近一直在学《金刚经》,好多地方还是挺糊涂的,今天,居然错过了一次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每当慧能法师停顿下来的时候,戒傲就带头鼓掌。
  慧能法师讲了半个多小时,又讲了一些话后,就离开了,跑到电脑前问五台山的师兄怎么了。
  师兄说,刚才法师说嗓子有点不舒服,明天下午再给各位讲《大悲咒》的下半部分。
  戒嗔松了一口气,还有一天时间可以修好电脑。
  不由得庆幸,《大悲咒》戒嗔还是懂的,今天的内容错过也不算那么可惜了。
  智惠师父笑我,佛法如此精深,即使是天天念的《心经》,短短的只有数百字而已,谁敢说自己是懂的?
  世上的简单事,只是你认为简单而已。
  戒嗔伸手拍了几下音响,只听见电流沙沙的声音。戒嗔的电脑水平有限,不敢随便摆弄,怕把电脑弄坏。
  能把事情做坏的人,往往不是那些不懂的人,而是似懂非懂的人。
  寺里电脑水平最高的是戒傲,时不时把寺里的电子产品拆开,师父们总担心他弄坏了,可是每次他又能完好地拼上,偶尔也会多个零件在手中,不过电器也没有见坏。
  戒傲在电脑上弄了很久,又是重装驱动程序,又是下载新的播放器,音响始终没有好,戒傲弄得满头汗,本想多试一会,但是明天下午法师又要来给我们讲课了,时间上来不及,只得放弃,决定请山下的电脑高手来帮忙。
  高手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各种招数都用了一遍,音箱始终不响,最后找上了淼镇卫生院的沙大夫。
  沙大夫因为经常要在网上报告传染病发生情况,所以电脑用得极熟。
  沙大夫坐在电脑前,戒嗔出门给他倒了一碗水,回来时发现电脑已经可以发声,惊奇地问沙大夫,电脑哪里坏了。
  沙大夫说,你们把音箱接电脑的线碰松了。
  绕了一大圈的事情最后居然就这样简单的解决了,想到我们分析过的音箱不发声的十几种原因,心里忍不住笑话自己。
  很多事情很简单,圈子的再多也是无用,点与点之间最近的距离永远是直线。
  用简单的思想去理解复杂的问题固然不可取;但是把简单事情复杂化同样也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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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23:24:09 | 显示全部楼层
《戒嗔的白粥馆》第四部分
第61个 贵贱之分
  有天,智恒师父叫戒嗔去宝光寺一趟,带封信给那里的法师,另外再借两本书回来。
  坐上27路公交车,去宝光寺,车上认识戒嗔的人居然有好几个,有位戒嗔忘记了姓名的大婶还特意塞着戒嗔一个水蜜桃,戒嗔推辞不掉,只得道谢收了。
  努力想也想不出大婶的姓名,也许下回见到的时候,戒嗔就会记得她是那位给戒嗔水蜜桃的大婶了。
  去马家镇的人并不太多,27路车车次却多,平日坐这趟公交车的人是比较少的,有时候整个车只有5—6个人,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已经坐满了人。
  路程还有一阵子,戒嗔坐在窗边,向窗外遥望。远远望着茅山方向,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生活了十年的茅山并不那么熟悉。
  山顶有棵奇形怪状的树,平日经常在下面闲坐,一直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却分外醒目,似一个张牙舞爪的小鬼。
  是否任何事情把眼光放远一点,就会有不同感觉?
  去马家镇的路程虽然远,中间却没有车站,居民们想搭车,只要在路边招手就可以了。
  车子的班次也不少,总有些人把时间算得很准在此等待。
  车停了下来,上来一个老施主,戒嗔认识他,他就是那个儿子在城里工作的陈老施主,以前经常拉着戒嗔说故事听。
  车上人恰好坐得满满的,戒嗔正想起来给陈老施主让座,结果已经有好几位施主站了起来,看来陈老施主人缘还是挺好的。
  戒嗔坐回座位,陈老施主向戒嗔笑笑便和旁边的人大声说笑起来。
  又过了一会,车又停了一下,又上来一位老施主。这位老施主戒嗔不认识他,他穿得很破旧,手中拎着两个大麻袋。他费力地把麻袋拖到车子中间,车里却没有人站起来了。戒嗔起身帮他一起搬东西,他轻声地道谢着,我请他坐我的位置,他不肯,只是把其中一个麻袋横倒在地上,他坐在上面。
  车上人热情地给陈老施主让座,却忽略了另一个老施主,在做善事的时候心中有了贵贱亲疏之分,或许会让我们的行为微微变味。
  
                  
第62个 坏掉的西瓜
  淼镇边上有不少田地,这里的居民大部分靠生产农作物生活,这里气候条件还算不错,所以,居民们收入还不错,什么季节种植什么东西,仿佛已经成了定势。
  有位姓孙的施主,喜欢推陈出新,别人一股脑种植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就会选一样其它作物去种。东西多了,自然价格就便宜,而孙施主种的东西,恰恰是紧俏的,所以价格也高很多。
  孙施主在镇里很有名气,提到他的时候,其他镇民都会夸奖他,人精明,有头脑。
  夸奖归夸奖,等到新作物种植的时候,大家还是一股脑儿种植同样的东西。
  很多人都喜欢学习先进经验,但是肯照做的又有几个。
  就像听道理一样,听到的时候恍然大悟,遇到事又抛在耳后了。
  除了种的东西不一样以外,孙施主还经常出去参加一些培训,这一年,又引进了一些新品种的西瓜。
  这种西瓜个头大,味道甜,还比普通的西瓜早熟一段时间,有外地的客人,特意来孙施主这里采购。孙施主的西瓜名气越来越大,只好扩大生产。
  孙施主开始雇人和他一起做事,承包的地越来越多了,茅山底下的很大一片田地都是他承包的。
  孙施主和我们寺的关系挺不错,他的父亲就是那位为寺里制作佛像的孙老施主。
  有天智缘师父带着戒尘去山下办事,经过瓜田的时候,孙施主正好在,他招呼师父他们过去坐坐,还热情地剖开个瓜,请师父他们吃。
  师父本想推辞的,但是瓜已经剖开了,再加上戒尘渴望的眼神,所以就留下和孙施主他们一起吃瓜。
  瓜的味道不错,师父吃了一块,戒尘已经吃得满脸都是了。
  孙施主问戒尘,小师父,瓜好吃吗?戒尘忙不迭地点头,孙施主爽朗地笑。
  傍晚,智缘师父回到寺里,院子里多了两筐西瓜,一问,原来是孙施主差人送来的。
  几位师父商量了一下,觉得不能收西瓜,现在的季节,并不是瓜价特别便宜的时候,孙施主的西瓜是最紧俏的,很多外地的商贩甚至住在镇里等着他的西瓜成熟。
  师父便让我和戒傲把西瓜抬回去还给孙施主,戒尘跟在我们后面一起给西瓜送行。
  孙施主看到我们把瓜送了回来,很不高兴,就是不肯收回去,结果我和戒傲只好带着西瓜和欢天喜地的戒尘回到寺里。
  师父去送了一次钱,又被挡了回来。
  西瓜放了几天,也没法处置。
  终于有天师父说,你们吃吧。
  孙施主送来的西瓜挺多,加上前面又放了好几天,西瓜吃到最后的时候,最下面的几个已经有点坏了。
  师父叫我们把坏的西瓜扔掉,可是戒尘有些舍不得,又偷偷吃了一个半坏的西瓜。戒尘拉了几天肚子,沙大夫还特意了从山下跑来给他吊水。
  东西并非越多越好,就算是好东西也不例外,总要学会适可而止。
  
                  
第63个 智缘师父的木窗
  智缘师父住的房间在寺院后面,是很久以前盖的,偶尔修葺一下。不过老房间总是有些破旧,特别是那扇窗户,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上面尽是虫蛀的洞,木头上曾经的棱角也快磨平了。
  我想当年削平它的巧匠一定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
  风大点的时候,总能听见木窗“嘎嘎”的响动声。曾经建议过智缘师父几次,让他换个新的窗户,他总是不听,觉得木窗既然没有坏,那么还是可以用的。
  一夜风雨过后,木窗终于被吹断了。早晨经过,正看见它掉在走道中间,智缘师父看着它叹气说,看来只得换个新的了。
  淼镇的木匠很多,听说智缘师父要换窗子,都争着要给师父做。并不是从掌声与赞叹中走过的人才可得到人们的认同,小事情一样可见人心。
  最后接下了活的是周木匠。周木匠在淼镇上的木匠中年纪最大,他既然开了口,别的木匠自然不好说什么。
  周木匠拿着工具在师父的窗户上量了很久,他先让我们用厚纸糊上窗户,暂且挡住风尘,就下山去了。
  过了好几天,始终不见周木匠上山来,想下山去找他问问,师父阻住了我,他说,也许周木匠事情多,窗户已经被纸糊上了,又不碍什么事,何必去催促他。
  再过几天,周木匠上了山来,把做好的新木窗安在师父的窗上。没有上过色的木窗,薄薄的刷着一层清漆,凑上前看,木窗雕刻得极其精细,窗格中间雕刻的菩萨,眉目清晰,神态各异。原来周木匠用了那么长时间,是因为费了不少功夫在雕刻上,想到戒嗔前几天还误解过他怠工实在是惭愧。诚心地赞叹周木匠的手艺,他咧着嘴笑,神情得意,付他工钱的时候,他推托了半天,最后只拿了很少的材料费便下山了。
  天明寺的面积挺小的,所以经常有香客到后院,智缘师父的窗户在一排旧窗户中总是显得特别突出,常有香客凑在窗前啧啧赞叹木窗的手工。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称赞的,有天有位大城市来的施主,可能是周木匠的同行,也可能是经营相关商品的,他站在窗前许久,撇嘴笑着,一点点的向他同行的人评价着这扇木窗,戒嗔虽然不清楚他说的那些术语,但是我也知道他的意思是说周木匠的作品虽属于上品,但也有不少瑕疵之处。
  那位施主下山的时候,戒嗔忽然想到我们寺里其实也有一个和这位施主有同样观点的人,那就是小师弟戒痴,他那天在窗下曾经说过,都说好看吗?为什么我不觉得呢?
  是与非,对与错,都是一个结论而已,即使得出了相同的结论的人,其实水平也可能是天差地别,当我们评价一件事物好坏之时,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自己是属于哪类人呢?是城里来的那位专家还是戒痴呢?
  
                  
第64个 胖大婶的苦恼
  淼镇上有位大婶,长的挺胖,大家都叫她胖大婶,她对别人叫她胖大婶也不以为然,叫得久了,真名反而无人叫了。胖大婶最近非常苦恼,多次来寺里向请智缘师父诉苦,倾诉她的家庭暴力的情况。
  她丈夫我们也是认识的,是镇里的屠夫,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就很凶。屠夫是和尚最头痛的职业,戒尘也很怕他,每次经过他家门口的时候,都会绕道而走,智缘师父也一直想导他向善,却找不到好机会。
  智缘师父一时也想不起来开解大婶的故事,只是看大婶愁眉不展的样子,也心生同情,便请大婶和来听佛法故事的香客一起听故事,希望可以开解一下大婶。大婶欣然答应,说定然天天来。
  大婶家住得很远,在平湖边上,距离天明寺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但是大婶很虔诚,几乎每天都是来得最早的,坐在最前排,静静地听故事。大婶也没有像其他香客那样,听完故事后,再向智缘师父请教佛法,只是常常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智缘师父虽然智慧超群,也想找个机缘特意为大婶说个故事,化解她心中的魔障。只是想了很多天,总觉得自己的诸多故事中,没有一个是适合大婶的,有些故事说得不得法,还误导了大婶。
  这些日子,智缘师父在禅房中苦思,还是一无所获。有一日,智缘师父在三重瀑上取水,偶得出一个故事,觉得用来开导大婶再好不过,智缘师父心喜不已,决定第二天便在佛堂中讲出来。
  第二天一早,在智缘师父开讲之前,大婶满脸喜色的向智缘师父道谢。大婶对智缘师父说,这些天,智缘师父为她特意讲了很多故事,让她有了很深的感悟,最近一段时间,她已经不和她丈夫打架了,这一切变化都是师父带给她的。
  智缘师父有点诧异,便仔细询问大婶最近听故事都听出了些什么?
  大婶细细把最近师父所说的故事一一做出解释,智缘师父哑然失笑。原来大婶所做出的解释和师父想说的差别很大,智缘师父所说的一切故事,大婶顺利成章的理解成开解她家庭矛盾的故事了。
  如果一个人心中有从善的念头,所想所做的一切事情都会往善的方向发展。
  即便是再好的故事,若听故事的人无心为此,也是一样的枉然。
  
                  
第65个 王施主的画
  有位来寺里进香的施主久闻程老施主制作的竹雕,几次去镇里都没有买到,很是失望。这位施主那几日住在我们寺里,和智惠师父说起这事情,希望我们帮他个忙,看到了竹雕就先代购了,下次他来寺里的时候取,智惠师父答应了他。有次戒嗔外出的时候,师父们便让戒嗔顺道去程老施主家一趟。
  程老施主居住的地方在茅山的对岸,戒嗔要从平湖上坐船过去。平湖边住着一位四十多岁的王施主,他几年前从城里搬来平湖边上住着,在平湖边建了一座大房子。戒嗔和他认识,是因为他经常在三重瀑旁边拿着画板画画。有时候戒嗔和师弟们也会成为他画中的人物。
  平湖附近的房子比茅山还要贵,曾经有施主想来天明寺出家,可是寺里地方太少,也建不起新房子,只能作罢。
  王施主家境不错,他的房子是平湖边上最大的。王施主行为有点怪怪的,家里有一条小船,并不是什么小游艇,而是一条很小的木船。平湖上现在载客都是游艇了,湖上老梢公退休前,王施主买下了他的船,大概只能坐3-4个人的小木船。周围的居民都笑话他,买了这条破船来做什么?
  王施主却不以为吃了亏,每次去平湖附近的地方都是自己划船而去。每个人的心境都不一样,你眼中的怪异行为,对别人而言实际上再正常不过。
  王施主知道戒嗔要去对岸便主动说愿意载戒嗔过去,戒嗔很愿意和王施主一起,因为施主很有学识,虽然说出的话,戒嗔并不能完全懂,不过每次都有领悟的感觉。
  王施主把小船从岸边的草丛中拖了出来,由于船已经很久没有下水了,船底部干裂了一条小缝,刚下水时,湖水从船底缓缓的向里面冒进来。王施主一边划船,而戒嗔则一边往船外泼水,直到船底的木头被湖水漫漫浸泡涨大后,水才不再进入。
  船上有画夹,戒嗔拿在手中翻看,原来是王施主近期在茅山中所做的画。奇怪的是,在他的画中,戒嗔永远都只是背影。戒嗔笑着问王施主,为什么不肯画戒嗔的脸呢?
  王施主笑着回答说,人的脸是最难画的东西,也最没有必要画出来,因为人人心中早已有了不同的影像。
  
                  
第66个 戒尘和戒痴的演出
  六一儿童节的时候,镇上安排了一场演出,演员主要是镇上两个小学的学生,政府的一位工作人员平日里也常来我们寺里听故事,他特别做了智惠师父的工作,说服他让戒尘和戒痴去表演节目,考虑再三后智惠师父同意了。
  政府的工作人员本想我们去表演功夫的,但是我们寺里和少林寺那些大寺不一样,没有武僧,智惠师父说,那就唱个歌吧。戒尘和戒痴平时也常常哼歌,但是那些网络歌曲,内容大部分都属于情歌,平时哼哼也没有太在意,细想歌词就有点吓人了,还让两个少儿和尚出去唱就更不好了。
  最后商量结果,决定叫戒尘和戒痴去念大悲咒,这样可以一边表演节目,还能宏扬佛法,一举二得,大家都觉得是不错的主意。
  这是天明寺建寺以来第一次有人出去演出节目,全寺人都很紧张,两个小师弟从来没有上台演出过,连续几天都忙着排练节目,几位师父和戒嗔一起做观众给他们建议。
  戒嗔还特意为他们两个挑了寺里最好看,声音最好听的木鱼。
  智惠师父更是特意交代了戒尘和戒痴念经的态度一定端正,不能像平时那样嘴巴里嘟囔嘟囔,搞的施主们都听不清,曲解了佛法可不好。
  戒尘和戒痴点头答应着。
  师父们一点点纠正他们的发音,两人的进步非常明显,有几处一直发不准的音也陆续攻克了。
  那天去镇上演出节目,寺里除了留下一位师兄看家,其他人都穿上最干净的僧袍一起去镇上。
  那位师兄因此还很不高兴,说师父偏心,这么大事都不让他参加。
  那天的淼镇上特别热闹,因为这次演出,是近五年来的第一次,很多附近镇里的人都赶来看热闹,我们远远看到有横幅上面写着:欢迎天明寺的小师父来镇上演出。
  师父们很紧张,没想到他们居然那么重视我们的演出。
  戒嗔拉着戒尘的手,他的手中全是汗,我们的节目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围观的镇民几乎没有提前离开的,都等着两位小师弟的演出。
  戒嗔送两位小师弟上台,可能是周围的观众太多的缘故,明显看得出他们很紧张。
  那一刻是整场演出最安静的时刻,镇民都静静地等着他们表演。而他俩则站在台中间只是茫然地敲着木鱼,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镇民微微的沉默了一下,忽然爆发出惊人的掌声,话筒中传来戒尘和戒痴越来越大声念着大悲咒,甚至念得比排练的时候还要好很多。
  念完大悲咒后,很多镇民都要求他们再念一个,所以他们两个又加念一部心经,心经可是从来没有排练过的,但是他们一样也念得很好。
  有时候一份小小的鼓励可以产生奇妙的效果,而保持了平常心的戒尘和戒痴一样可以发挥出不一般的水平。
  那天很多镇民都对师父说,两位小法师表演得太好了,虽然听不懂内容,但是还是很让人感动。
  听不懂佛经有什么关系,有心的人,比熟识经文的人更值得称道。
  
                  
第67个 粉色山果
  茅山上有很多植物,每逢秋风吹满山谷的时候,山上就会出现很多不知名的野果。在那个季节,我和戒傲就会一起进山去采果子,把各色水嫩的果子放在山泉水中仔细清洗干净,用僧袍满满载上一兜回寺里和师父、师兄弟们一起分享。
  戒嗔会挑出几个最大的放在三位师父前面,几位师父都会交口称赞戒嗔懂得尊敬师长,特别是智惠师父还会以此事教育戒痴和戒尘,要他们向戒嗔学习。
  戒嗔这时也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刚才在路上的时候,我和戒傲把几个更大的吃掉了。
  山果里有种粉红色的果子,这种果子香甜多汁,只是特别稀少,有时候跑遍了全山,都找不到一两个。如果找到这种果子,我和戒傲是不敢偷吃的,会带回来让师父分配。
  大概是三、四年前的,有次戒嗔又采到这种果子,戒尘眼巴巴地看着果子,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思,师父笑笑,便把几颗粉红色的果子给了戒尘,戒尘吃了后,晚上先拉肚子不止,接着发起高烧,差点送了性命。仔细看来,那天寺里戒尘吃的唯一特别的东西就是那几颗粉红色的果子,师父怀疑水果是否和山上其他品种有了杂交,产生了变异,变成了有毒的品种,便嘱咐寺里人要小心这种品种。从此寺里再也无人敢吃这种果子,甚至看到了也不再采摘。
  去年,有几个游客在山里游玩,中途经过天明寺,便想进来休息一下,戒嗔搬了几张木头板凳请几位客人休息。
  有位客人在寺里的水龙头处洗山果,说是从山上采来的。戒嗔忽然看到中间混杂着粉红色的毒果,正准备大声告诉客人这个果子不能吃的时候,他已经张口吞了下去。
  戒嗔把几年前戒尘的事情告诉几位客人,他们都很紧张,也不敢立即外出了,戒傲还跑去山下请沙大夫来寺里,生怕出了意外。
  等了整晚,吃了毒果的客人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便告辞下山而去。
  戒嗔看着他们背影想,那一年发生的事情是否只是一个巧合,实际上和粉红色的果子无关。我们却因为这个原因,从此不敢吃粉红色的果子。
  有时候,人们的偏见比一无所知更无趣。
  
                  
第68个 桌子上的掌印
  这段时间,来天明寺的已经不仅仅是单个香客了,也有个旅游社组团来我们寺里,经常负责带团来我们寺的是一位姓王的导游小姐。
  王导游口才很好,每一尊佛像前都会停上很久,细心的给香客解释佛的前世今生。很多故事戒嗔也不知道,她讲故事的时候,戒嗔也会在旁边静静地听。
  有些故事很精彩,也有些故事戒嗔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只是说不上原因。
  我们佛堂里有张桌上,桌上放着个签筒,来寺里的香客有不少人喜欢求签,从桌子上取一只签,然后去门外找智惠师父解签,那张放签筒的桌子上漆了一层红漆,有些特别的是,桌子上有一个非常清晰的手掌印。
  围绕着这个手掌印的猜测很多,有次有个旅行团的团员问王导游,这个手掌印是什么意思,王导游一愣,然后笑着对那个团员说,这个手掌印是代表着一种含义,那就是命运是掌握在手中的,在场的香客们都恍然大悟。
  戒嗔却忍不住苦笑摇头,因为那张桌子上的手掌印没那种含义,那是戒嗔无意中留上去的。
  那张放签的桌子已经很古老了,戒嗔也不知道它有多少年历史,只记得自己来寺里的时候,它就放在那里很长时间了,桌子上的油漆已经掉了很多,一块块的破损露出原本的木色。
  戒嗔来寺里的第二年的一天,有位镇里的油漆匠来天明寺还愿,见到了这张旧桌子,便提出要帮我们油漆一下,智惠师父犹豫了一下,想到这个桌子确实已经很旧了,便请施主帮漆一下。施主下午便拎着小油漆桶上了山,把小桌抬到院子后面,仔细地漆了起来,小桌子焕然一新,大家都很满意,智惠师父要给油漆匠钱,他只是不肯收,径自下山去了。
  油漆未干的桌子放在寺院后面,师父怕有人无意中摸上去,便嘱咐戒嗔写了张字条在桌子旁边,戒嗔还特意跑到师兄弟的房间里,挨个通知他们小桌子油漆未干,请他们小心点,大家都点头称是,说会留意不碰到。
  下午的时候,因为智惠师父不在,有位香客便让戒嗔帮他解签,戒嗔平日听智惠师父解签机会比较多,便试着解释了一次。
  香客把戒嗔着实的夸奖了一番,戒嗔一个得意,随手把手放在了桌上,等醒悟过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清晰地留了自己的掌印。
  师父觉得也不方便再去找做油漆匠的施主了,便直接把桌子抬到佛堂里用了。
  有时,我们提醒别人很容易,却把自己忘记了。
  后来有一次,拍电影的曲施主带着几个朋友来寺里,其中有人看到了那个手掌印,向曲施主咨询。
  曲施主说,其实这个手掌印是一位来天明寺做客的某位大德的法师留下的,就类似于现在明星们常常留的手掌印。他还说,大家如果想祈福不妨按着这个手印上许愿,很灵的。
  戒嗔有些想告诉施主们那个手印其实是我的,不过考虑后还是没有说,既然施主们诚心对佛祈福,何必在意那个手印呢。
  曲施主的朋友们挨个去摸那个手印,有个人说,这个法师的手掌很小呀。
  戒嗔也忍不住去摸摸那个十年前的手印,已经完全被手掌覆盖了,原来戒嗔在寺里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
  一个小小手掌印,居然有那么多种的解释,每个都让听众深信不疑,然而真实的情况只是很简单的一种。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话,可以听,只是别太认真。
  
                  
第69个 头发的尺度
  夏天到了,天气也越来越热。山里的气候和镇上的气候是有些不一样的,正午时分烈日暴晒,可到了晚间又凉爽得似初秋。
  虽然没有头发,不过戒嗔也会留意别人的头发,那些冬季头发浓密的施主,到了现在的季节也剪短了很多,可能是因为这样比较凉快。
  那天寺里来了一个小施主,他跟他母亲一起来寺中进香。小施主很调皮,看年纪比戒尘还小不少,他母亲在佛堂里烧香,他却没有什么拜佛之心,只是跟在后面不停东张西望,眼睛忽然停留在我们的光头上,露出非常羡慕的神情。他忽然问她妈妈说,这几个小和尚没有头发,一定很凉快吧。
  小施主问话的声音很大,他妈妈挺尴尬地看着我们,只好小声回答她儿子说,应该会比较凉快吧。
  小施主听了这个答案后很兴奋,要求他母亲给他也剃个光头。他母亲不同意他的要求,小施主便耍起小孩子的脾气,倒在佛堂的地上哭着不起来。
  他母亲开始还劝了几句,只是小施主一句也听不进去,后来都要在地上打滚了,他母亲被弄得实在没有了办法,便请智恒师父帮忙,看是否能帮她儿子剃个头。
  智恒师父有些犹豫,因为一直以来都是给本寺的僧众剃头的,从来没有给外来香客剃头。
  不过考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给僧众剃头也是剃头,给香客剃头也是剃头,事情只要是对的,就可以去做。
  小施主达到了目的,乐滋滋地坐在板凳上让智恒师父给他剃头,期间还有几位香客以为小施主要在寺里剃度出家,纷纷驻足观望,还有几位施主向智恒师父表示祝贺又收了一名徒弟。我们旁观的人也觉得好笑,其实剃度的程序可不是剃个头、行个礼那么简单的。
  没多久,小施主的头也像戒嗔一样光光的了,他高兴地摸着自己光头,开心地随着戒痴和戒尘一起去寺后玩耍。只不过一会,小施主忽然哭着跑了回来,说头被太阳晒得好烫。
  原来,头发太长固然因为不能散热不会凉爽,如果头发太短则又失去了对阳光的遮掩。
  做事情也应该和我们对待头发的问题一样,要掌握好必要的尺度,不做或做得过了头都不好。
  
                  
第70个 堵住后门的石头
  有段时间,经常有人在茅山上采石头,那时常常听到一声声巨响,每过几日上山去看,总有多几大块山体被挖得光秃秃的。有时候下山时远远地望着茅山,觉得茅山像浓密的头发被人剃了一块一样,相当难看。
  茅山的山路环山而修,天明寺恰好镶嵌在山体中间,天明寺的后面也都是山,山中间只有一条小道可以通行。天明寺里有个后门,打开的话,正好是这条小道,如果想去山的背面,我们便从后门出去,可以少走不少路程。
  有一天早晨,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寺里后门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接着感到一股巨大的震动,整个门被砸得变了形。
  再想去开门,已经打不开了,绕道到后门去看,原来有块大石头从山上滚了下来,砸在门上,可能是采石头的人炸药晃动了这块石头,导致它滚了下来,沉重的石头抵住了后门。
  集合寺里很多人的力气一起去推石头,可是石头太大,推了半天,还是纹丝不动,从此大家想去山的背面的话,只能绕道而行了。
  绕道非常麻烦,要多花很长时间,寺里的人集中起来商量对策,有人建议买交通工具,也有人建议找些东西垫了梯子,直接从大石头上翻过去。
  商量了半天,依然没有大家都认同的方法,买交通工具效果并不明显,山路也不好骑车,而从大石头上翻过去,有一定的危险性。
  寺里年纪最小的戒尘忽然说,我们把大石头搬开不就可以了吗?
  每个人都沉默了。石头刚落下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推过石头,觉得太重,不可能搬动,所以讨论的方案里始终没有考虑过把石头移开这一条。
  反而戒尘一言提醒,让大家重新去估算这种方案可能性了。
  过了几天,请了一些采石的人上山,他们动用了一些特别的机械,只一小会那块困扰着我们的大石头便被搬运走了。
  又请了一位铁匠把后门修了一下,除了微微变形,其他和以前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有时,通过简单的判断得到一定行不通的结论,未必是正确的,看似不能解决的难题,其实,在专家眼中只是小问题。
  无论想解决什么样的难题,尝试总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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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3-24 23:26:5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71个 玉观音
  有一天,寺里来了好几位进香的太太,为首的就是那位先生在城市里做官的李太太。
  她们之所以专程跑到我们寺里,是因为李太太在她们的一次聚会上说,自从她来我们寺里拜佛后,她先生这几年每几年就升一次官。李太太的话立即引发了大伙的兴趣,于是要求李太太组织她们一起来天明寺拜佛。
  几位太太个个打扮得珠光宝气,在寺中烧香拜佛后,便在寺中闲逛,恰好碰上了智缘师父在佛堂中讲故事,几位太太随便停在佛堂中听故事,谁知道一下被智缘师父的故事所吸引,一动不动地站到故事结束。
  故事结束后,她们一下聚在智缘师父的面前,七嘴八舌地夸智缘师父的故事,说从来没有听过这样让人大开眼界的故事。其中还有位太太更是说,原本不喜欢我们寺,觉得寺太小,拜佛未必有效果,现在才觉得自己太低估了我们小寺。
  几个太太向智缘师父求教一些佛学知识,开始是请教读哪些经书比较适合她们,讲着讲着便讲到平时带什么饰品比较好这个问题上。
  其中有位太太很得意地从身上拿出一块非常精美的玉观音,戒嗔并不懂玉器的价值,但可以看出那尊观音雕刻非常精细。几位太太轮流传看观音,个个惊叹不已,说是一块好玉。那位太太有些得意地告诉师父,这块玉观音是她从缅甸买回来的,花了不少钱的。
  师父听了笑了笑,也从身上拿出一个玉观音,对太太们说,这个玉观音是寺里镇寺之宝。那位太太听了眼红,便问师父是否愿意割爱,还开出了一个相当昂贵的价格。
  师父笑了笑说,这个玉观音转让是不可能的,但是若是想祈福的话,可以让你们拜拜。师父把玉观音放小香炉前,几位太太挨个上前焚香祷告。
  这个玉观音,戒嗔其实见过。有一年,有个卖玉器的小贩在寺里摆摊,结果临走的时候送了师父一块,应该是一块不太名贵的玉石观音。
  等他们祷告结束后,师父笑着告诉他们,若论这个玉石观音的价格,其实是远远及不上施主们的观音。可是就拜佛而言,却没有和那些昂贵的观音有什么差别。
  既然佩带玉观音的目的是为了求佛保佑,就不必用金钱来衡量观音的价值,你心中所想拜的是佛本身,并不是拜佛的价格。
  那位太太有些羞愧,点头称是。
  在生活中,也常有类似事情发生。我们看待一个人,往往会重视他所拥有的地位和财富,而忽视他身上所体现的精神和智慧。
  
                  
第72个 戒言的饭碗
  寺里的几间房子时间太长没有修葺,屋顶上的瓦碎了好几块,每逢下雨就会漏雨,而且漏得越来越厉害。智缘师父说,等找个机会一定好好维修一下。
  其实维修房屋也不必等什么机会,只是寺里一时没有闲钱罢了。转眼又要到梅雨季节,师父们有些犯愁了。
  有天中午寺里来了一个进香的施主,这个施主很奇怪,进寺就在四下张望。他转到后院的时候,忽然蹲在戒言的小窝前,仔细地盯着看。我们在院子中来来往往,他也恍然不觉。
  戒言本来正在窝里趴着睡觉,见陌生人在旁边也不再睡觉了,趴在窝前和施主对视。
  戒傲和我讨论这施主究竟是做什么的。
  戒傲说,难道是个懂狗之人,戒言其实是名犬,所以盯着看了那么久?
  戒嗔细细地盯着戒言看。戒言趴在地上,爪子上灰扑扑的都是尘土,满是口水的舌头伸得老长,杂色的毛发上还沾着几颗苍耳,完全没有名犬风范。
  那位施主轻轻地把戒言的饭碗拿了起来,拿在手中细细地看,翻来覆去地看,弄得戒言的饭洒了一地。
  戒言看到施主拿它的饭碗,很不高兴,嘴巴里呜呜地发出威胁的声音,施主也没有理它,只是伸手在它头上摸摸。戒言叫了一会,看没有效果,又老老实实地趴回去在地上捡饭吃了。
  施主忽然回头,看到我和戒傲站在后面看他。他笑了笑,向我们介绍他的身份,说他做些古董生意,这些年一直在各个小乡镇间游走,很多乡镇的居民家里都有一些有年头的古董,但是他们大多不知道,施主如果发现了这些古董,便会向居民去买,因为对于大部分人都是忽然而来的意外收获,所以施主都可以用相对的低价收购一些古董然后拿到城市里卖。
  施主指着戒言的碗对我们说,刚才仔细看了看,这个碗非常有年头了,可以卖上不少钱。
  戒嗔拿起那个不起眼的小碗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出什么价值。
  正好几位师父从后院路过,戒嗔把刚才施主说的事情告诉了师父,大家都感到意外,来回传看这个小碗。
  施主提出想买下这个碗,师父们考虑最近用钱的地方挺多,便同意了。
  用施主给的钱,把几间屋子的屋顶翻修了一下,还剩了一些钱买了一些日用品。
  只是戒言很不高兴我们拿了它的碗,即使给它买了新的花边碗,还是连续几天对我们爱理不理的,最后买了不少它爱吃的胡萝卜才算消气。
  戒言的那只碗若没有被施主发掘,便始终会是一只装狗饭的食盆。
  遇到伯乐来发掘固然很重要,但更重要的一点是,那只碗是一个真正的古董。
  
                  
第73个 招福茶馆的老先生
  我们淼镇附近有几个产茶区,来镇上购茶的人也比较多。购茶的人一般有三个去处,一个是镇上的茶叶市场,另一个是镇上的乡镇企业淼镇茶厂,还有一个地方就是招福茶馆。
  戒嗔没有去过外地,只是听戒烟师兄说招福茶馆的经营方式其实和城市里的茶馆有很大的区别。城市里的茶馆一般就是依靠卖茶水和点心赚钱,而招福茶馆不是,他们的老板秦施主并不是依靠茶水赚钱,因为小镇里的居民,有喝茶休闲习惯的人很少。
  秦施主把采购茶叶的施主和销售茶叶的施主聚在一起谈生意,抽取一部分佣金。招福茶馆的生意主要做两个月,就是茶叶上市的季节,四月和五月,而其他时间茶馆只需要维持日常的用度就可以了。招福茶馆的茶水非常便宜,普通是五毛一杯,最贵的也不过就两元钱。便宜归便宜,但是茶叶却是最好的,因为销售茶叶的施主会争相提供给他们非常低廉价格的样品用做宣传。
  生意做大了便会有人效仿。有位从城市里回来的施主在招福茶馆附近不远的地方开了一个差不多规模的茶馆,经营的茶水品种也差不多,只是价格便宜点,招福茶馆卖五毛一杯的他们卖四毛一杯,卖两块钱一壶的他们卖一块八,这招也挺奏效,招福茶馆的客人一下被分走了不少人。
  秦施主有些生气对方的做法,但是也不想和对方打价格战,因为茶水本身也没有什么利润。
  秦施主开始做一些特别的活动,他从隔壁镇上请来一个曲艺班,曲艺班人不多,只有四个人,一位老先生和他的三个徒弟。但是他们在附近是非常有名气的,每月都会在镇上广场表演节目。他们的演出非常精彩,只要他们一到,广场必然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曲艺班的老先生陈施主是一个皈依弟子,他和我们也挺熟悉,因为他每次表演完,必然会上天明寺拜佛。
  秦施主在招福茶馆中间摆了一个台子,每周安排一个下午,让曲艺班在这里表演。
  这里的条件比镇上广场要好很多,而且茶馆老板秦施主还会给他们一笔额外的演出费用,所以陈施主也非常乐意在这里表演。
  这个策略非常有效果,几个曲艺班成员的精彩表演让招福茶馆的生意蒸蒸日上,几乎让新开的茶馆难以维持。
  那段时间,每逢陈施主他们来招福茶馆,我们就找因头往镇上跑。师父们知道我们的心思也不阻拦,有好几次智缘师父还和我们一起去招福茶馆。
  陈施主见到我们很开心,表演节目时也不忘记提起我们,演出结束后,会领着他的徒弟随我们一起去天明寺拜佛。
  陈施主在台上笑眯眯地讨大家欢心,私底上对徒弟非常严格,总在去天明寺的路上,对徒弟们总结今天表演有过错的地方,很多很多都是我们这些观众没有留意的问题,陈施主却非常专业的一一指出。陈施主非常严厉地批评着徒弟,徒弟们只是诺诺地称是。
  智缘师父听在耳里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一次陈施主拜佛结束,智缘师父让陈施主留下,他让戒尘和戒痴为陈施主念了一段《心经》,陈施主虔诚地静听。
  戒尘和戒痴念完后,智缘师父问陈施主觉得怎么样,陈施主说两位小师父念得极好。
  智缘师父说,其实两个小和尚,还有二处的声调不准,可是却没有影响陈施主的拜佛之心。
  陈施主的心境一直在佛中,所以并不会被念得不准的经文引导,其实在招福茶馆的茶桌前就座的观众,一样不会被陈施主的徒弟们并不完美的表演影响心情。
  有些事情就像施主们考试一样,得了一百分固然很好,得了九十分其实也不错,寻求更好的进步理所应当,但是过度追求完美的话,容易适得其反。
  
                  
第74个 我所知道的红桃二
  那次我和智缘师父及戒傲去镇上,远远看到招福茶馆的老板秦施主从茶馆的二楼探出头来,秦施主笑眯眯地看着我们。智缘师父点头向他致意,转头笑着对我们说,自从曲艺班陈施主来这里表演后,秦施主的生意大好,现在逢人就笑。
  正说着,秦施主大声叫着智缘师父的名字,让我们停一下。我们站在茶馆的门口,秦施主从店里冲了出来,他笑眯眯地对我们说,他一个朋友心情不好,希望智缘师父有空的话,不如上楼去开导他一下。
  智缘师父微微犹豫一下,觉得今天事情也不多,便同意了秦施主的要求。秦施主领我们上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请我们坐下,又吩咐服务员给我们上了些点心和茶水。
  秦施主领着他的朋友坐到我们桌旁,我们大感意外,原来秦施主口中所说的朋友余施主,我们也是认识的,他是客来茶馆的老板,前段时间就是因为他开了新茶馆,导致到秦施主的生意下降,最后不得不请来曲艺班和他们竞争。
  忽然微微有些感动,原来秦施主的人品居然这般的好,即使自己的对手遇到了困难,他也会伸手拉一把。
  余施主轻轻地叹气,秦施主笑着对他说,不如把心事对智缘师父说说吧,或许师父可以帮你。
  我看见余施主在犹豫,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他告诉智缘师父,我最近遇到了很多挫折,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智缘师父转头对秦施主说,有扑克牌吗?给我拿一套来。
  秦施主有些奇怪,不知道智缘师父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吩咐服务员去拿了一套来。
  智缘师父用手把牌的顺序打乱,然后把扑克牌一张张背面朝上地摊开,大家都感到意外,不知道智缘师父下面打算做什么。
  五十四张扑克牌可真不少,它们整整铺满了一张桌子。智缘师父笑着问,你知道红桃二在哪里吗?余施主摇摇头说不知道。
  智缘师父说,我知道。
  我们很意外,刚才智缘师父放牌的时候,一直没有看牌,他怎么可能把牌的位置记住呢?难道智缘师父有什么技巧吗?
  智缘师父伸手把桌上的一张牌翻了出来,并不是红桃二,而是一张草花八。他笑着,把桌上的牌一张张翻着,直到翻了二十多张后,我们才终于看到红桃二。
  忽然明白了智缘师父的意思,他并没有说过,自己第一次就可以找到红桃二。
  有时间我们去追求一个答案,却又认为自己并不能得到,人生哪会轻松就可以得到答案?只有一次又一次地移开这些可能把答案隐藏在下面的东西,才能找到它。
  那天余施主恍然大悟的样子,戒嗔一直都记得,只得秦施主送我们离开招福茶馆的时候,显得不是很高兴。
  我们走在回寺里的路上,戒傲忽然说,是了,是了,其实余施主所遇到的挫折,就是被秦施主挤垮了生意,而秦施主本来以为智缘师父会劝余施主放弃,谁知道,智缘师父不但没有劝他放弃,还鼓励他继续努力下去,难怪秦施主会不高兴了。
  
                  
第75个 齐施主的日记本
  前些日子,戒忧师兄在城里的表弟齐施主来淼镇旅游。齐施主在城里的一家大企业工作,收入非常高,待遇也不错,按说是一个人人羡慕的好工作,但是齐施主总是不快乐。戒忧师兄总想着要开导一下他的表弟,便趁着他来淼镇旅游的机会把他带上山来,希望师父可以给他排忧解难。
  那天正是智缘师父讲故事的时间,齐施主坐佛堂角落中,仿佛心事重重,在聚精会神的听众中显得相当的突出。
  讲故事结束的时候,戒忧师兄把齐施主带来智缘师父面前,并说明了来意。智缘师父笑着说,其实刚才看到齐施主心不在焉听故事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遇到了些烦恼。
  智缘师父对齐施主说,不如把你的烦恼说出来吧。齐施主叹着气说,我有很多烦恼。他从随身的行李中拿出一本日记本,本子里密密麻麻的记载着齐施主的生活,记载着他这几年在大企业中的生活。他一页页的把日记翻开给智缘师父看,一边向我们诉说他生活中的苦恼。
  智缘师父静静地听着,然后对齐施主说,施主你留在我们寺里住上一晚吧,明天下午,我帮你解决所有的烦恼。
  齐施主又惊又喜,甚至还有点怀疑地离开了。
  戒嗔其实也很奇怪智缘师父有什么本事化解齐施主心中的郁结,只是一时不方便问。
  那天晚上,智缘师父把戒嗔叫到禅房里,给了戒嗔十块钱,让戒嗔第二天一早去淼镇的商店,买一个日记本回来。戒嗔不知道师父的玄机,但是还是照做了。
  第二天下午时分,齐施主早早地站在佛堂前等着智缘师父的到来,智缘师父从怀里掏出戒嗔买来的日记本放在他的手中。
  齐施主翻着空白日记本,茫然地看着师父。
  师父笑着说:“同样是精美的本子,为什么要写满烦心事呢?”
  师父把手伸出来,对齐施主说:“拿来吧。”
  齐施主一愣,忽然明白了师父的意思,把自己的日记本交到师父手中。
  师父说,精美的本子可以记载着快乐,也可以记载着烦恼,你有选择的权利。
  人心或许一样吧,我们只有一颗心,为什么一定要选择承载着忧伤而不是快乐呢?
  
                  
第76个 吵架的女施主
  淼镇里有个小学,前几年的教学质量不高,镇上的升学率总是上不去,校长很头痛,特意向镇上提出了要改善镇上的教学环境的申请。校长打算首先壮大教师的队伍,所以这几年学校招了不少师范学校的大学生在小学里当老师,学生们的成绩越来越好,校长也觉得自己面上有光。
  前几年又分来一个女大学生,这位女施主在学校的时候,就是班上的尖子生,校长费了不少力气劝说,加上就业环境确实不好,女施主才来了镇上教书。女施主口才很好,教书水平挺高,虽然年纪轻但是很受重视,大家都预言说,女施主以后一定有很不错的发展。女施主除了教书好以外,人品也不错,对人很热心,如果有什么事情找她帮忙的话,她一定全力以赴。
  不过女施主也不是没有缺点,她最大的缺点就是脾气有点暴躁,看到别人有什么做得不对的事情,即使和她无关的事情也会立即上前纠正,有些时候还因此和镇民们闹得很不愉快。
  镇上很多人都和她吵过架,甚至有时候曾经被她帮过的人,也不领她的情,和她吵架。
  有天这位女施主又和镇上的人吵了一架,对方叫她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女施主回到家里,觉得有些不对,她开始反省现在的状况,是不是自己也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整整一夜,女施主细细思索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觉得自己每一件事情都是正确,找不到任何理亏的地方。
  她为此很苦恼,便上山请教智缘师父,她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一一告诉智缘师父,每说一件事,便问智缘师父,她观点是不是正确的。
  智缘师父频频点头,同意她的所有观点。
  她越发觉得自己无辜。她问智缘师父,既然所有的事情她所做的都是对的,那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不领情,还要和她吵架呢?
  智缘师父回答她,每件事情虽然你的想法都是正确的,但是处理事情的方法却有很大问题,不懂得顾及别人自尊心的劝告,即使做得再多,说得再好,也是没有用的。
  有时候想法正确结果也未必正确,对处理一件有争议的事情的时候,谦虚地表达出自己的不同意见,是非常有必要的。
  
                  
第77个 郑施主的主见
  曾经向施主们介绍过淼镇上的竹雕工艺,其实淼镇上的竹雕虽然好,但在前些年一直是默默无闻的,让这门手艺发扬光大的是镇上的郑施主。
  郑施主很年轻,从外地上大学毕业后回到镇里,一时无所事事便在镇上乱逛,有次跑到平湖边上的几个山村里,发现了淼镇的几位竹雕艺人所做的作品。
  郑施主很惊异,为什么这么好的作品从来没有人注意过。
  其实这也不奇怪,就像那些离开淼镇很多年后再回乡的施主,也常常感慨,淼镇原来这么美呀。
  生活最不容易察觉出的美丑善恶,其实往往就在你身边。
  郑施主找朋友筹了些钱,在镇上开了一家竹艺店。小店开张的时候很多人笑话郑施主说他把钱往水里扔,郑施主的一些亲友也纷纷劝他多做考虑,可是郑施主还是坚持把店铺开了。
  开始的时候,郑施主的生意确实不好,后来郑施主找了一些旅行社合作,生意变得出奇的好起来。郑施主的店越开越多,几乎附近的风景点都有他的分店,那几年郑施主着实赚了不少钱。
  有人赚钱便会有人跟风,镇上的竹艺店一家接一家开起来,品种越来越多,工艺越来越好,价格却越来越低,而利润也少了不少。
  淼镇并不是一个特别有名的旅游区,游客始终只有那么多,郑施主的部分店铺开始赔钱了,他便决定转行,重新做其它生意。
  那段时间去镇里,看见郑施主的店铺前贴着一张红色告示,忍不住凑上去看,原来郑施主高价悬赏,请大家向他建议应该转做哪行。
  红色告示一直贴了几个月,最后连颜色都褪去了,也没有撕下来。
  有天恰好去郑施主的店里买东西,顺便问他为什么没有转行,难道大家没有给你建议吗?
  郑施主苦笑道,既然是出了高价,怎么会没有来提建议呢,只是没有一个建议是他所想要的他翻开他的笔记本给我们,那本子上密密麻麻的记载着其他施主们给他的建议。
  晚上和智缘师父谈这件事情的时候,师父却说,郑施主长期征集来的建议不可能没有一条是好的,只是郑施主没有接受大家建议而已。
  有时候,坚持自己的观点很重要,就好像当初坚持要开竹艺店的郑施主一样,他最终获得了成功,但是过度坚持,过度信任自己的观点也未必是正确,它反而阻碍了郑施主更好的发展。
  
                  
第78个 仙兔
  智缘师父讲的故事最近越来越受欢迎了,每次说故事的时候,佛堂里总会挤满了人。淼镇上有不少施主都对智缘师父很信任,遇到什么事情也纷纷咨询智缘师父的意见。
  镇政府的前年分来一个女大学生杨施主,她住在茅山的脚下。杨施主人很好学,每天早晨总能听见杨施主在山上念书的声音。杨施主喜欢来寺里听故事,更喜欢向智缘师父咨询问题,由于住得近,杨施主几乎每天都往山上跑,把遇到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告诉智缘师父,请教他应该怎么办,智缘师父总会耐心地告诉她应该怎么做。
  寺里对杨施主最好的是戒言,因为杨施主常常会顺带拿几根胡萝卜来给戒言,所以戒言远远看到杨施主就开始摇尾巴。
  狗的世界很单纯,获取多少就会回馈多少。
  据说因为镇政府里的人员超了标,所以杨施主现在并不是镇政府里的正式职工,为此杨施主也挺苦恼的,她开始参加一些城市里的公务员考试。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次城市里税务局的招聘考试中,杨施主在众多竞争者中脱颖而出,被录取了。在听故事的休息期里,众多施主都向杨施主祝贺,说那个单位的待遇和环境都不错,杨施主就要交好运,虽然有些舍不得,不过我们寺里的人也替杨施主高兴。
  可是杨施主自己并不显得特别快乐,仿佛有心事。有天智缘师父在故事结束的时候问杨施主有些什么心事。杨施主说,这两年,每逢在工作中、生活中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和挫折,都会上天明寺来找师父们商量,现在就要离开去外地了,忽然对自己不放心起来,觉得以后再遇见什么事情的时候没办法应付了,也没有人商量了。
  智缘师父笑了笑说,这个好办,我送你一只有灵性的仙兔好了,你带着它去城市里就不怕遇到麻烦了。
  我们大感意外,从来没有听过寺里有仙兔这种说法,杨施主也很意外,随即变得高兴起来,向智缘师父仔细询问仙兔的情况。
  智缘师父带着杨施主到了屋外,忽然伸手把戒言抱了起来,塞在杨施主手中说,这就是仙兔。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纷纷呆呆地站着,看着戒言。戒言也很意外我们看它,在杨施主手中乱动起来,杨施主无奈地抱着戒言,抱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她忽然伸手在戒言身上重重地揪了一下,戒言痛得“汪”的叫出声了,从她手中挣脱跑开了。
  杨施主苦笑着对智缘师父说,戒言明明是条狗,怎么会是兔子呢?
  智缘师父笑了,他说,虽然我指狗为兔,但是杨施主自己也是有判断能力的,并没有完全认同我的说法。
  有时候,自己的判断非常重要,别让别人的判断左右着你。
  
                  
第79个 木鱼槌
  镇上周木匠的儿子小时候很调皮,周木匠为此没有少生闲气。有年过年的时候周木匠的儿子在牛粪里放了一个鞭炮,然后召集小伙伴们一起来点炮,结果牛粪四溅,把周围人的新衣服全弄脏了,小伙伴们的家长一个个找上门来理论,周木匠的儿子为此吃了一顿板子。
  周木匠的儿子成绩也不算好,高中毕业后便去了省城打工。在那些儿子考了好学校的镇民面前,周木匠总觉得抬不起头,而那些儿子考了好学校的镇民,却总喜欢在他面前提自己的儿子,周木匠只是暗自难过。
  然而只是高中文化程度的周木匠的儿子却很争气,去了省城打工后,很快闯出了一番事业,经济条件超过了很多同龄的大学生,在城里又是买房又是买车。周木匠那几年很自豪,走路都比别人快了些,还专找那些大学毕业没有找到工作的孩子家长聊自己儿子最近又怎么怎么了。
  周木匠的儿子每年都回要淼镇几次,这几年总是劝周木匠和他一起去省城同住。周木匠总说住惯了淼镇,舍不得离开,他儿子也不便再勉强了。
  那一年周木匠老伴去世了,他儿子回来办丧事,他担心父亲在镇里没有人照应,但知道父亲的固执,那次随他父亲上山的时候,便请智缘师父帮忙劝说他父亲。
  智缘师父对周木匠说,既然孩子担心你,你就去省城住吧,省得你们两头都担心。
  周木匠沉默不语,最后终于同意了。周木匠的儿子很高兴,连声向智缘师父道谢。
  过了几个星期,周木匠和他儿子又上山来了,他儿子抬着一个大纸盒子,说是送给智缘师父的礼物,打开一看是一个很大的木鱼槌。
  周木匠的手艺非常好,那个木鱼槌也制作得很精美,看得出棒子上的花纹花费了很多时间。
  周木匠对我们说,明天就要和儿子一起去省城,以后能见到师父面的机会就少了,于是特意做了一个木鱼槌送给师父们。
  那天,周木匠离开的时候,走几步就回过头看看寺门。周木匠的儿子笑着说,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以后想来的时候就回来看看好了。周木匠这才随着他走了。
  周木匠这一去,也没有再回来过,他在镇里也没有亲戚,有关他的音信特别少,只是镇民茶余饭后会谈起这个去城市里享福的周木匠,都很羡慕。
  那段时间发现用周木匠做的木鱼槌敲击木鱼的时候,声音与众不同,低沉悦耳,在庄严的佛像前,一片佛音缭绕,即便是宝光寺的法师们来天明寺做客的时候,也对这个木鱼槌赞叹不已。
  有施主问过,这个木鱼槌是什么木头做的?问遍见多识广的法师和木匠们,居然没有一个人可以回答。
  可惜当时周木匠告辞的时候,忘记问他这个问题。看来木鱼槌的材质始终是个迷了,只是木鱼槌好听的声音也渐渐让人忘记溯本求源。
  香客们在佛堂中许愿完,都会闭着眼睛,用那只木鱼槌,在木鱼前敲击祈福。
  有次寺里来两位年轻的施主,神情亲密,看样子似情侣。过了一会不知道两人闹了什么别扭,女施主居然顺手把拿起木鱼旁边的棒槌,重重地砸在男施主的头上,打得男施主头上鼓了一个大包。
  打完人后,两人很不好意思,羞愧地离开寺里。
  戒嗔伸手摸摸木鱼槌,在这只木鱼槌的敲击下,曾经为多少位施主带去了希望,却也让闹别扭的男施主吃了苦头。
  很多物品本身并没有善恶之分,只有使用它的人才能赋予它们不同的意义。
  
                  
第80个 难看的陶罐
  山下的生活永远比山上丰富得多。淼镇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子,但也有一波波的流行,有时候仿佛只是几天之间,镇上的女施主就通通换上了奇奇怪怪样式的同样衣服。
  流行不仅仅在衣着上,也有其他方面的。
  有天淼镇的政府板报上忽然多了一则消息,说的是一位从小居住在镇上的艾施主在国家级的陶艺大赛上拿下一个奖项。
  戒嗔也不知道这个奖项有多么重要,但是在淼镇这个地方,却引发了轰动。那些天,镇民们所谈论的话题都和艾施主或陶艺有关,连当年住在艾施主家附近的几家人都觉得光荣起来,镇东的陈大叔见人就挽着袖子说,你看我手臂上的伤疤就是当年和小艾打架弄伤的。
  还有一个传闻是说,艾施主的一件作品卖出了一个很大价钱,大家都说,不会吧,谁会花那么多钱买个破罐子回家呀?
  说是这么说,等到镇上另一位懂些陶艺的于施主开起了陶艺培训班时,大家就一窝蜂地跑过去学了。
  来寺里听故事的施主中也有很多位参加了这个培训班,其中有位很年轻的李施主对智缘师父说,等他学成后一定要为天明寺制作十八尊印佛像的陶罐。智缘师父笑着向他道谢,说一定静候李施主的大作。
  陶艺培训热情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冷却了,因为大部分参与培训的施主们发现原来陶艺并不那么简单,距离用陶艺赚钱更是远得很。去陶艺培训班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五六个施主,其中也包括向智缘师父许诺要为天明寺制作十八尊佛像陶罐的李施主。
  陶艺培训班的那期培训没过久就结束,也没有继续办下一期,因为想继续学的人实在太少。结束培训的李施主一连在家里待了很多天,然后抱着他制作出的十八尊佛像陶罐上了山。
  那天在智缘师父讲故事前,李施主把他放在纸箱中的佛像陶罐一个个拿了出去,一字排开在佛堂前,戒嗔也在旁边。说实话虽然戒嗔不懂陶艺,但也知道那些罐子制作得很粗糙,有的扁,有的方,罐子口也不是圆的,罐子上的佛像几乎更是认不出是哪位。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七嘴八舌地议论那些罐子,特别是那几位和李施主同期学习的施主,把罐子制作上出现的毛病一一指出来,说得相当的专业。
  李施主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智缘师父,脸红得说不出话来,智缘师父把罐子小心地摆放回纸箱,让戒嗔拿回去后院。
  出门的时候听见智缘师父在向李施主道谢,他说,其实做得好看不好看并不是那么重要,肯做的人永远比那些只说不做的人高一个层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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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 14:06:17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的故事,值得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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