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开学已一周，隔壁601宿舍依旧大门紧闭无人入住。
每个还未熄灯的夜晚，宿舍大楼都是灯火通明喧闹不已的，——我们是女生，不仅如此，我们还是刚入学的新生。
一墙之隔的601在最吵闹的十点依旧是静，光亮和黑暗的对比在这里显得过于明显。
提着热水瓶到601前的开水器打水，始终觉得背后的黑暗里有双眼睛在穿透明净的玻璃看着我，旁边墙上开着的窗吹来一阵冷风，我把出水口拧到最大，希望尽快离开这里。
开水器上蓝灯闪闪一暗，“嘀”一声后红色警告灯亮起。
“不是吧。”我暗暗低呼。
窗外忽然就停了风，万籁俱静。
一阵压抑的哭泣声在背后的黑暗里悄然回荡。
毛孔骤然紧缩，我提起半瓶热水急步离开。
一年前一个师姐在601宿舍的阳台跳了下去，头先着地，自然没能救活，据说血如流水汩汩而出，染了一地。至今楼下水泥地上还有个淡淡暗红的痕迹，洗也洗不去。
那痕迹形如一朵绽放的花，然是让人惊心的。
是什么，让一个人如此决绝地毁灭自己？
“情呗。”小雯快语脱口而出，“不过不是为一个男的，而是一个师姐。”
“真的？”
“不骗你。那个师姐是前两届学生会主席，以前就住在对面那栋楼里，出事后也退学了。”
如此的爱，在这个世界终是难寻立足之地的。
(二)
早晨醒来觉得累，赖在床上不愿起来，早读也逃开不去了。
夜晚总梦到自己走在狭长空荡的走廊上，开启一扇木门进去，里面是一片寂静黑暗，我就静静站在阳台边上看对面楼里的一扇木门，目光再也难移，三点钟声敲响时，我返回宿舍。
再醒过来，脑中清楚记得走廊，阳台，木门这幅幅场景，甚至深夜清新的空中气息也丝丝嗅入了心底，尤是那寂静黑暗中伫立阳台痴深不移的远远目视，挥之不去。
怎会有如此奇怪的梦，且重复又重复了几个夜晚。
我揉揉额眉，还是没能从梦中脱离出来。
“夏天，昨晚你去哪里啊？”小雯的声音在对铺响起。
“什么？”我抬头奇怪问。
“我是问你昨晚一点多的时候去哪里？”
“我昨晚十一点就睡了啊。”
“可是我见你半夜开门出去了，连鞋都没穿……”
“不是吧？”我震惊地看着小雯。
“我问你去哪，你还答我‘出去一会’呢。”小雯困惑表情不似说笑。“你忘记了？”
“哦，没有……”心轻惊栗，我紧张回答。
点点恐惧在心底暗自涌动。
看看脚掌，纹路纵横，一层淡灰印在上面。
深秋微风轻吹发丝拂过眼角，我仿佛看到一个约莫7岁的短发女孩，穿一条碎花蓝裙，光脚，两眼空洞无神，在深夜轻轻开了一扇木门，直走出去，寂寞的背影在夜晚四处游荡……
(三)
一日没听课。
黄昏时坐在宿舍楼下石椅上发呆。
黑，白，灰……
一些画面闪动想要拼凑起来，我甩甩头就忘却得难再记起。
一个女的站在不远处仰头静望，身材高挑，利落短发，灰色职业衣裙，眉宇间干练气质咄咄逼人。
似是察觉我的目光，她回头定定看我，眼神是漆黑冰冷的。
无言，她返转头目光重又落在楼宇的五六层间。
不久，一辆轿车远远驶来，停在她面前。
踌躇地开门，她俯身正要坐进去。
“蓝萍师姐……”
一声呼唤，是大三的一个师兄，她转身看，微微一笑，脸上再没有任何想要留下叙话的愿望，利落入坐，尔后车调头开动。
透过咖啡色车窗，看见她依旧是专注目光仰望大楼。车渐行渐远，只留一阵轻烟尾随，许久才缓散开去。
(四)
清楚明白这几日自己并非做梦，而是真有其事地重又梦游。
厌恶自己的这种病症。
夜晚十一点，宿舍熄灯一片黑暗，我睁眼强迫自己不要入睡。
三点钟声敲起……
我一震发现自己是站在月下一间空荡屋子的阳台边。
光脚，穿睡衣，手心是一枚银白钥匙。
我离开阳台几步，退入黑暗屋内，恐惧感觉在迅速积聚，我到底是在哪里？
一个女生的身影在阳台隐约渐现，圆脸，乌黑长发，穿一件白色睡裙，远远地在眺望对面另一栋楼，眼神有丝丝痴迷纠缠，夜风舞弄长发，白裙飘逸，寂静无边。
那女生轻扶栏杆抬脚站上阳台，直立半空中。
风更大了，长发睡裙滚动飞扬，她怯怯地把双手伸展开来，然又是勇敢地缓缓闭目抬头，月下光影流泻，在她身后影出一个淡淡灰蒙的影子，形如飞翔的鸟儿，却空虚得不似真实存在的东西。
“不要——”我意识到什么，战栗呼喊出来。
只一瞬间，她已往阳台外边直倒下去，白裙黑发被晚风穿越，如花般舞动绽放，肆意决绝得如对世界再无留恋。
“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这坠落前最后的一句话，无限凄凉的感觉在夜空中痴缠不散。
“不要……”我惊栗地在黑暗中背靠墙壁缓缓滑坐地面。
(五)
睁眼，发现还是在宿舍床上。
怯惧地低头看脚掌，白净没有灰尘，原是梦一场，昨夜应该没再出去。
换下睡裙时，一抹银白光芒自口袋乍现。
清脆碰击声响起，一枚银白钥匙静落地面。
我拾起来，上面有硬物划过的淡淡记号。
“601”。
四周寂静，诡异迷离的气氛迅速膨胀。
白裙，乌发，光影流泻，夜风舞动，如花绽放……
黑色灵堂，白色袖花，两具玻璃箱静静停驻……
嘻哈嘲笑声，“夏天，夏天，天生天养没爸没妈……”
手被牵着带到一个陌生地方，很多小孩，却都是安静地独处一隅在静静玩耍。
潮湿陈旧的蛋糕上，短小红烛火光晃动，不再是那两个熟悉的人帮我点燃，没有任何祝福，眼泪寂静滑落，点熄烛光……
孤寂夜晚，细声啜泣，惘然入睡……
空洞眼神，轻推木门，直走出外……
记忆破尘而出，如水不绝。
“不——”我把钥匙扔出窗外，银色光芒划过天空终是消失不见了。
在学校，我突然地不再言语。
渐渐，议论鹊起。夏天父母双亡，在孤儿院长大，有梦游的病症……
我压抑得抬不起头来，每走一步，背后都有议论，人人都在回避远离一个夜晚梦游白日不喜说话的怪人。
(六)
隔壁601宿舍改为仓库，锁被撬开扔在一旁。
凌晨一点钟声敲响，似有轻声呼唤。
起床，开门，轻步行走，我恍惚推门进入601，那里面不再黑暗无边，月光泻入屋内映出一片惨淡苍白，一张纸忽地飘落脚边，我弯腰捡起。
“若美：
伤逝流言，今生无缘，来世约定如愿相爱，永不分开……
萍。”
上面有斑驳泪迹模糊了黑色刚毅笔迹。
闲言总也不是空穴来风。
只是，每个人都有过去，都有独特的生活方式，这有错吗？
“夏天……”一个声音越空微响。
“夏天，来吧……”微微笑声伴随轻唤，银铃般清脆，在夜空中层叠回荡。
阳台外，一个飘逸身影凌立半空隐约渐现，月下长发黑直，白裙舞动，凄凉微笑着对我招手，晚风忽然肆意狂妄地卷进屋里，四周物品飞转凌乱，短发裙裾一并飞扬。
我忽觉似在梦中，心慢慢沉寂安定，在那声声催促下缓慢直行，步步趋前。
“夏天，过来这里……”银铃笑声在空中如水中涟漪般晃荡开来。
我轻攀上阳台。
月亮隐入云端，惨淡银光消失不见，黑暗铺天盖地袭来，巨大天幕如电影投射的背景，帧帧画面在天边流转出现。
巨大撞击，残车冒烟，黑色灵堂，白色袖花……
天空灰蒙，沉默抑郁，短蜡莹亮，烛光被泪水熄灭……
“天生天养没爸没妈……哈哈哈……”
“这孩子夜晚会梦游，吓到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了，把她带走吧……”
“这就是夏天，夜晚梦游的夏天……”
“孤儿夏天……”
身躯被晚风当空穿破，化作一个永难回复的空洞，阵痛不已。
寂静夜晚空荡无边，月光再现时，我恍如深秋的一片落叶，在六层的高度忽地倾斜，直坠下去，裙裾飘舞，相信也是如花绽开的。
“砰”的一声，在月下重重响起。
我慢慢抽离一个叫夏天的人的躯体，在上方看那身躯孤独地躺在地面，惨淡月光下，殷红鲜血缓缓流出，睁大双眼有无限不解和幽怨。
“夏天……”那女生依旧在前方微笑招手，我尾随她往一旁豁然出现的幽深小径行去，然是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地面躺着的自己。
一声惊栗尖叫划破寂静，校内灯火次第亮起，那躯体旁开始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在摇头叹息……
流言闲语，是可以怎样的伤人至深……
你们，
也清楚知道吗？
寂静夜晚，我也定会前来轻声唤你…… |
|
IP卡
狗仔卡
发表于 2009-2-26 09:19:25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抢沙发
千斤顶
显身卡
